第118章
遂着人去打听还邀请了谁。陈武禀报:“邀请了平阳侯府、吏部尚书府、镇国公府、端侯府,以及几位清流文官的家眷。”
待陈武退下,宁伯问,“怎么了?”
裴如衍分析道:“以往宫中若办宴会,应是一视同仁地邀请,而非如这次在范围内邀请几家。”
“什么范围?”
“受邀的,不是勋爵世家就是书香门第,据我了解,这几位大人都不算子嗣兴旺,除端侯府稍微特别些,其他的家风都很正。”裴如衍一边总结,一边思考。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宁伯听了点头,心里也有了猜测,“倒更像选妃,别的不说,宣王的确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裴如衍蹙眉,仍觉得不对,“宣王选妃,不可能落下李家。”
“那难道是太子要选妃?”宁伯嘶了一声,“还真有可能,太子归来,充盈东宫……可我们家也没有适婚的姑娘啊!”
转念一想,差点忘了一人,宁伯不可思议道,“难不成宝珠入了皇后的眼?”
不能吧?
宁伯想的倒不是年龄差,毕竟嫁太子是不看年龄差的。
但是宝珠……宝珠她……
宁伯虽然也不想埋汰自家晚辈,可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他真的不敢相信,哪怕皇后是太子后母,也不能在明眼人面前做出不利于太子的举动吧?
“父亲,宝珠没有受邀。”裴如衍无情戳破,想到自己夫人不去茶话宴,女官并未露难色,反而爽快答应,他心中有了答案。
彼时右手所执白玉鹤毛笔没了墨,他轻拢袖子,执笔沾墨,低声道:“或许,是要带些亲。”
闻言,宁伯也陷入深思。
等裴如衍忙完回房的时候,沈桑宁还没从梦中醒来,等他在边上睡着了,她醒了,想去看看孩子,又怕打扰他休息,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后面的两天,除了如厕,她是没下床的,一日三餐还有汤膳补品,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端吃的来,不过两日功夫,就把失去的重量补回来了,气血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再到第三天,裴如衍干脆把书册搬到房里来抄,两人一起进补,中午还能一起午睡一阵。
这天日头正好,微生澹带着一箱珠宝首饰、一箱上等布匹,和一盒子银票进了京,直接朝承安伯府的方向而去。
路上,听说了一件稀罕事,宁国公府竟在几日前被降为伯爵,路人纷纷感慨宁伯府失去圣心,好日子快到头了。
微生澹还详细打听了一番,得知了个大概,心中说不出来的迷茫惆怅,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爬的高更容易跌落,反倒是像沈家那样不进取的,还能保住爵位,至少不往下降。
宁伯府如今与承安伯府爵位同级,但宁伯府还带着曾经国公府的傲气,因金陵之事给微生家甩脸色看,不可能帮助微生家。
思及此,微生澹更坚定了要讨好沈家的决心。
等微生家的马车停在承安伯府门前,门房进去通报了,沈益听闻门房说微生家带着一车东西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面上不掩惊讶。
没想到节衣缩食了几个月之后,微生家又来送钱了!
真是天大的好事!
这次,沈益丝毫没有拿乔,赶忙带着柳氏一同出府迎接,笑着将人请进来奉为座上宾,给足了微生澹脸面。
让微生澹头一回感受到被沈益重视的滋味,微生澹嘴角弧度也真实了些,打开木盒摆在沈益面前,“妹婿,我此番从家中带了八万两银票,这不算在每年的赠予中,而是另外的,私下给的。”
沈益听着,眼睛都亮了,“这……岳父与兄长近来发了大财?”
“哎,那倒没有,实在是有事相求,”微生澹又盖上木盒,轻咳一声,“犬子如今十三岁了,金陵的学堂到底师资有限,家中都希望他能够进京学习,竹阳书院天下闻名,倘若妹婿能够帮忙将络儿送进书院,这八万两银票便可赠予妹婿,另外还有别的。”
方才沈益听闻八万两有多眼热,现在听到竹阳书院就有多心冷。
竹阳书院是什么地方,自家的儿子冠玉都进不去,他哪有能力帮别人?
微生家倒是真敢想,胃口这么大呢。
第472章
沈益与微生家达成共识(投票加更章)
沈益冷哼一声,挺直腰杆,又摆起了架子,因为突然想到微生家此次上门来求沈家,只怕是因为裴家不愿帮忙,这才退而求其次,微生家已经没得选,按照以往惯例,微生家拿出来的钱,也不会往回拿。
“哪怕我伯府在京中根基深厚,但竹阳书院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想必兄长已经听说裴家被贬之事,起源就是因为受贿,我可不敢收下你这钱。”沈益一本正经道。
微生澹听笑了,无奈加重筹码,“妹婿误会,我这钱就是无条件赠予亲家的,怎么就扯上贿赂了,何况请妹婿帮忙,也不涉及朝堂事,只要妹婿能帮上忙,微生家另有重谢。”
“好说,”沈益慢悠悠松口,心想着陛下要开设宫学,指不定未来竹阳书院的入学门槛就下降了,遂道,“只是这其中关系复杂,我要从中周旋需要时间,舅兄不要着急。”
见沈益松口且自信的姿态,微生澹放了心,却听沈益忽问——
“你外甥女为何不帮你?”
微生澹提起一口气,想起宁宁的态度便郁闷,又思及沈益的称呼,竟这样称呼亲生女儿,父女间已经生疏至此了?
这哪能行。
又思及微生槐的嘱咐,微生澹叹息道:“宁宁近来受奸人蛊惑,不与我们亲近,有些事说来话长,暂且不提,我要与妹婿说一件更要紧的事。”
那件说来话长的事,就不与沈益说了,沈益也的确不知情,只听微生澹神色凝重地道——
“还请妹婿屏退左右。”
沈益听闻,命令下人退下,只留妻子柳氏安静地坐于一旁。
微生澹一脸羞愧地放轻声音,“当年我妹妹嫁来,你是知道的,她婚前已有心仪之人,因此我们家才增加了嫁妆。”
这话叫柳氏听到了,沈益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的脸面都没了,顿时懊恼方才没让柳氏出去,转眼见柳氏面无异色,心情才稍微平复些。
微生澹继续道:“如今我妹妹已经去世多年,可当初那个男人……竟然回来了!”
沈益咬紧腮帮,想到自己原配妻子失贞于别人,就恨得牙痒痒,“还敢回来?那人在哪!”
微生澹欲言又止,摆在桌面的拳头都握紧了,眉眼带着忿色,“就在宁宁身边。”
“什么?!”沈益更是想不通,双眸瞪大。
哪怕自己不喜这个女儿,可不代表他能容忍女儿亲近发妻的奸夫,这对他来说,是耻辱!
“妹婿先莫激动,”微生澹拉住他,这一刻,两人仿佛因为有了同样敌对的人,而变得亲近,“此人名叫晋欢,就在宁宁身边做护卫,他日常打扮戴着一个铁面具,身量大概这么高,尚有些拳脚功夫,话少没礼貌,一说话能气死人,宁宁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恐怕就是受了此人的蛊惑,我们微生家是见不得宁宁变成这样,又想到妹婿与宁宁才是血脉至亲,故而,我特意赶来知会你一声,看看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解决了此人。”
沈益咬牙切齿,心想自己这个大女儿本就是白眼狼一条,哪里是因为别人,微生家惯会给她找理由。
不过这话他倒没说出口,但无论如何,他也是要把奸夫给除掉的!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自投,就怪不得他了!
沈益冷笑一声,“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
有了沈益的保证,微生澹是真的放心了,不过还是多话一句,“处理晋欢是要紧,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但必须保证宁宁的安全,她的名誉还是不能受损的。”
沈益随意嗯了声,就将微生澹送出了门,留下了钱和礼。
微生澹并未立马离开京城,而是找了客栈住下,准备观望沈益的处理方式,唯恐事态发展出了他的意料。
那厢,沈益也不是能藏住事的人,主要是这件事,他容忍不了,更不能姑息!
前脚微生澹刚走,后脚他就要亲自去裴家讨要说法。
“我倒要问问,他裴家怎么能请这样的人当护卫?!”沈益吩咐小厮套马车准备出门。
柳氏拉住沈益,安抚道:“老爷,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只怕没有微生澹讲的这般简单,能进国公府当护卫还戴面具的,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啊。”
“一个奸夫能什么好怕的,哪怕上报官府,都是我有道理!我还没让他去游街呢!”沈益忿忿不平,“裴家已经不是国公府了,在爵位上,与我伯府平起平坐,我更不怕他们!”
“老爷你——”柳氏根本拉不住,只好跟着走。
沈益边朝府外走去,便气道:“早前,裴如衍不就是仗着国公府的爵位与陛下宠信,才敢在我面前这么优越,我身为他的岳父,还要受他的脾气,我倒要看看,如今一个伯爵世子,还能不能猖狂起来!”
柳氏一脸难言,心底有一种预感,这一去,沈家几个月来的平静又要被打破了。
她是想不明白,沈益又不喜欢微生颜,微生颜也死去多年了,沈益何苦要在乎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沈家的车马一路驶入北街,慢慢靠近宁伯府,夫妇俩在车上的时间里,沈益冷静下来了。
可来都来了,这会儿掉头回去,着实是不体面,显得他怕了谁似的。
再想自己本来就没错,他才是微生颜的丈夫。
沈益深呼吸一口,下了车。
宁伯府的门房一见承安伯府的马车,丝毫没有迎接主家姻亲的欢喜,脸上的笑都不真切,“承安伯爷,请问是找谁呢?”
柳氏就怕沈益一时冲动,直接骂人,还想替他开口来着。
岂料沈益语气好得很,“那个,裴如衍在家吗?我女儿在吗?我找他们有些事。”
门房迟疑道:“请您稍等,小的给您去通报一声。”
作为亲家,竟没有被直接请进去。
沈益皱了皱眉,忍着脾气,“快些,我只等片刻。”
门房的通报,打扰了裴如衍的午休,他起身时冷着一张脸,给身侧人盖了被子,下床轻步出去。
第473章
沈益愤怒,祸之根源
看到门外站着的沈益夫妇,裴如衍的脸色并未回暖。
沈益感觉自己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摆着脸子扯出一抹淡笑,“桑宁呢,她怎么不出来?”
明明之前都闹得那么难看了,沈益竟然还能上门来,裴如衍要脸面,耐着性子开口,“岳父,夫人坐月子,你有何事与我说一样。”
“贤婿,这就是你们伯府的待客之道吗?天寒地冻地让岳父岳母在外面说话?”沈益缩了缩脖子,防风。
裴如衍的视线扫过街上经过的为数不多的路人,转身走进府,“岳父里面请。”
“嗯。”沈益扬着脖子,挽着柳氏往里走。
裴如衍脚步不等人,走在前面,途经廊下瞥了陈书一眼,将沈益夫妇往偏厅里领。
陈书收到世子不善目光,心领神会。
偏厅内,裴如衍根本没打算将上位让给沈益,自己坐下,沈益夫妇一语不发地入座宾客位。
沈益还在想着要怎么给裴如衍说有关晋欢之事,虽然平日里裴如衍对他这个岳父不假辞色,但毕竟都是男人,对绿帽之事总该有所共情。
沈益摆出一张苦脸,正欲张嘴诉说,就被一个没眼力见的婢女打断。
玉翡抱着一本册子走进来,“世子,谢世子派人送来一个盆大的金饼,平阳侯府送来小金碗小金勺两对,镇国公府杜公子送来百年人参一支,朝雪郡主送来小狐裘两件,姜家送来……”
沈益夫妇对视一眼,各自皱眉,心想这婢女真没规矩,亲家宾客还坐在这里,就旁若无人地跟主子汇报起庶务事来了,裴如衍还不打断。
玉翡一一报完礼单,然后问,“世子,这些奴婢都已登记在册,是要先存放入库房,还是待会儿和承安伯府的礼一同入库?”
裴如衍淡淡询问,“岳父?”
沈益哑口无言,终于明白这是冲着自己来的!然而他没有携带任何礼物,也是事实,根本反驳不上来。
玉翡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沈家夫妇身侧,后面露歉疚,“世子,奴婢该死,奴婢以为伯府……”
“咳咳,”沈益尴尬地开口,“这孩子还没摆满月宴,等满月宴的时候,沈家自会备上厚礼。”
玉翡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沈伯爷有所不知,这些礼都是亲戚与世子夫人交好的友人送来的,算是私下相赠,对小公子与小小姐的诚挚祝福。”
说得好像沈益对外孙没有祝福似的,他摸摸鼻子不自在地很。
裴如衍喝茶掩笑,微微抬手,玉翡见状行礼退下。
“下人不懂事,岳父不必多想。”裴如衍道。
沈益忍着尴尬和不悦,终于说起来意,“你府上应有个戴着面具的护卫,此人名叫晋欢,还请贤婿将人喊出来。”
“府上没这个人。”裴如衍直接回绝。
沈益皱眉,以为是裴如衍也要替其遮掩,“你不必瞒我,我今日来就是为了他,有些话讲出来实在脏嘴,我本不想说的,贤婿要是无法坦诚,我只能实话实说了,此人实则是我发妻的奸夫,还请你将此人交给我处置。”
“请慎言!”裴如衍语气一凉,眸光不耐,“岳父,岳母故去多年,还请你莫要污了她的身后名,你所说之人,我府上的确没有,若无其他事,就请岳父自便,我还有诸多公事未处理。”
说着起身要走。
沈益见他态度如此,跟着站起来,激动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微生家都跟我说了!”
“微生家?”裴如衍踏出两步后停顿,扭头,忽而古怪地笑了一声,“看来岳父大人被当做枪使了,并不知道我与夫人在微生家发生了什么。”
沈益下意识追问,“什么?”
裴如衍盯着他茫然又难掩忿色的脸,声色尽量平缓,“夫人生产时,微生家竟敢擅自做主保小,若非夫人勇敢坚强,只怕……”后头的话不言而喻。
“啊?”沈益又惊一下,属实是没想到其中还有隐情,难怪啊,难怪微生澹不找裴家帮忙,反找沈家,还将金银也送去沈家,竟然是因裴家与微生家闹掰了。
从某种程度上,对沈益来说是件好事,今后微生家送钱只给沈家送了。
他一时语塞,此时听裴如衍肃声质问——
“岳父作何感想?那是你的女儿,你难道不该生气吗?”
沈益收敛面上不该有的神色,轻咳两声,故作关心,“是,微生家的确不对,桑宁现在没事了吧?”
裴如衍移开目光,知道沈益不是真心关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心中越发觉得沈益不配做央央的父亲,此刻由衷希望云叔才是央央的亲生父亲。
裴如衍不欲再多言,门外的陈书听出他失了耐心,立马在门外以公务为由催促,裴如衍随即离开。
“哎,可是我——”沈益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还想追上去问,奈何裴如衍走得飞快,沈益想踏出门槛却被陈书拦住了。
“沈伯爷,真是抱歉,陛下给我家世子交代了诸多大事,世子得亲力亲为。”陈书笑脸道。
沈益冷哼一声,“宁伯府当真没有戴面具的护卫?”
陈书:“您定是弄错了,您来过那么多回,哪次见过戴面具的呀,这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伯府是不会用的。”
沈益心里还是不太信,不觉得微生澹有骗他的必要。
可是当下,他也无法在府中搜查,只能先行作罢,等以后再想办法引出此人。
沈益无功而返,心情不太美妙,情绪似是影响了柳氏。
上了马车的柳氏绷着脸,两根柳叶眉蹙着不展,半晌后,难以置信地开口,“我先前还以为这微生家对外孙女是有几分真心的,真想不到……”
在外孙女生产之际,竟能说出保小这种话。
沈益挑眉,“你懂什么,他们是商人,本就重利。”
柳氏嗤之以鼻,“虎毒还不食子呢,老爷,你别再理微生澹那些话了,就此揭过吧,即便能找出这个男人,又能怎样?”
第474章
我要她身败名裂!
“你不懂。”沈益拂开她,推开窗深呼吸。
马车正缓慢行驶于路上,途经某巷时,一女子经过,微风吹开了她遮挡容颜的白纱。
枯瘦的身材,憔悴的容颜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往日神采。
沈益看见晴娘的一刹那,只是觉得熟悉,晴娘正好转过脸来,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他脑子嗡嗡的,想起来了!
多年不见晴娘,沈益以为她早已远走,没想到又在京城遇见了,难道晴娘的出现也和晋欢有关系?
沈益面色凝重,不及多想,当即嘱咐身边随从将晴娘于偏僻巷尾绑架上车,快速回了沈家。
“唔唔……”晴娘没跑成,又被绑了,这次是沈益,去的地方是她十分熟悉的承安伯府。
自前几日与太子殿下一别,她这心里总有些慌,不踏实,仍是不敢相信,晋欢竟是太子,小主子竟然是太子之女。
今日出门,原本是想去宁伯府投奔小主子的,岂料碰着了沈益。
晴娘被扔在承安伯府的柴房里,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她仰着头,只见沈益只身走进柴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戴晴娘,你以为你戴个面纱,我就认不出你了?呵,你说,你是不是知道晋欢在哪儿?倘若你说,我就考虑放了你。”
晴娘张嘴就是呸一声,“沈益,我如今已不是奴籍,你敢绑我,是犯了大晋律法的!”
听她直呼其名,沈益眼睛都瞪圆了,讽刺地笑她天真,“在府中端茶递水这些年,你还不明白规则吗?就算我沈家再不济,弄死一个你,也没人知道,就算知道,谁又敢替你出头?我问你话,你还不速速招来!那个贱妇,是不是婚后也和奸夫藕断丝连了?”
“我呸!你真龌龊,你这贱男人。”晴娘这次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沈益被骂得惊呆了,今天受得气攒到一起,捏紧拳头,“你找死!”
边骂,边扇了一巴掌过去。
晴娘再啐一口,重新抬起头,脸疼,但是她的心一点都不疼。
面对沈益,她不需要顾忌什么,反正主子已经没了,小主子也有了归宿,她自己快没命了,当下简直是最快活的时候。
思及此,她忽然仰头笑了,“我原本就快要死了,但你放心,在你死前,我会努力活久些,我一定要活到,看你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想着想着,她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一幕,连连大笑,明知是幻觉,还是笑出了眼泪来。
“你看你真是疯了!”沈益后退了一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晋欢就在沈桑宁的身边,他为什么会找去?为了保护心上人的女儿?呵,可笑,如果他与微生颜的关系暴露,别说保护了,他只会害沈桑宁成为人人唾弃的贱妇之女。”
晴娘听得牙痒痒,恶狠狠地看着他。
沈益忽然沉默,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一个男人为什么在失踪多年后回来保护心上人的女儿?真的没有抱有别的想法吗?可若是有别的想法,裴如衍能同意晋欢留在府中?
思来想去,漏洞太多。
沈益紧紧拧着眉头,片刻后,在晴娘轻蔑的眼神中,问出一个自己并不太想问的问题,“难道,他觉得沈桑宁是他的女儿?”
问完,晴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转变,顷刻又恢复自然。
沈益自觉问错了,换个问法,“沈桑宁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
晴娘不理会,毕竟刚才一直对他不屑,这会儿若回答是,也显得心虚。
沈益觉得自己头顶的草更茂密了,气得将干唇咬出了血,他蹲下扼住晴娘的下巴,“那贱妇竟敢在子嗣之事上骗我?我竟替奸夫养了孩子?!”
“贱人!你们都是贱人!”他情绪失控地咒骂,转身就要找劈柴的刀。
门外柳氏听柴房内两个人一起发疯,赶紧跑进去,拉住沈益,“老爷,您若真想杀了此人,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她就是故意激怒您呢,子嗣哪有那么容易混淆,您想法子找当年在京中给微生颜接生的稳婆、大夫,用金银诱其开口,不就都知晓了吗?”
听闻,低着头的晴娘眼中划过惊慌,有些害怕真被他们调查出来,会不会坏了太子殿下的计划和小主子的名声……
沈益眸光一亮,当年没怀疑过沈桑宁的血脉,而今,什么都很可疑,尤其她还是九个月的早产儿。
天杀的,谁家早产儿像她这样健康的,从小到大生病屈指可数。
越想越可疑,沈益很快带着柳氏离开,将晴娘锁在柴房里。
约一日功夫,就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那稳婆也是京城人士,现在老了已经不干了。
沈益亲自上门去问,老稳婆早就记不得了,直到柳氏退下镯子和金耳环,老稳婆才慢慢回忆起来——
“哦,我当时好像还奇怪来着,早产儿那么大的一个,胖乎乎的,比别家足月的还大,伯夫人当时生得可吃力了,你们要说十一个月的,我都信。”
“生产完,伯夫人的丫鬟还给我塞了银子,叫我闭嘴别多话,我哪有什么话呀,老婆子我嘴巴最严实了。”
沈益悬着的疑问终于得到答案,如闻噩耗,袖摆愤然一挥,怒气冲霄地甩门离开。
柳氏见状忙跟上,“老爷,老爷你冷静些,桑宁到底是出嫁了,您也管不着了啊!”
沈益的脚步沉重而凌乱,愤懑道:“管不着?老子养她十多年,竟是养了奸夫的孩子,这口气若是咽下,真是有辱我沈家门楣!”
“老爷想怎么做?”柳氏忧心忡忡,怕他冲动。
熊熊烈火在沈益心里燃烧,他邪笑道:“自然是要她们母女身败名裂,付出代价!耍老子玩,就算那贱妇死了,也绝不能轻饶!”
沈益与柳氏匆匆回府,沈益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思忖着对付沈桑宁的办法,连柳氏敲门都不管用。
柳氏叹息,满怀心事地扭头去看女儿。
沈妙仪生产后,就回了沈家休养,不再居于寺庙,还是柳氏求了沈益很久,沈益才心软松口,唯独有一点要求,就是短期内,沈妙仪不可以带着孩子出门。
柳氏走进房中时,看见沈妙仪正抱着孩子,边哄边笑,柳氏已经许久没看她这么开心过了。
“娘,”沈妙仪坐在榻上,头也未抬,“我给女儿取了个乳名,叫幸幸。”
柳氏伸手理了理沈妙仪凌乱的发丝,而后在榻边坐下,柔声说道:“幸幸好,一生幸福。”
“是啊,只要不像我这样不幸,”沈妙仪说这话时也不曾露出苦涩,反而很平静,抓住幸幸的小手,“希望你的命能像你姨母那样。”
第475章
裴如衍你真不孝顺,宫宴上(投票加更章)
她不喜欢沈桑宁,可她希望女儿能像沈桑宁那样顺遂幸福。
但柳氏迟疑了,“其实也不必。”
沈妙仪抬头,才发现柳氏面有异色,“怎么了?”
柳氏幽幽道:“若非事实摆在面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沈桑宁竟不是你爹的亲生女儿,而是……而是微生颜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
“什么?”沈妙仪双眉扭曲,不敢相信。
柳氏继续道:“还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竟然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野男人,眼下,这人还留在沈桑宁身边,也不知道这对亲生父女相认没有,你爹啊快被气死了。”
沈妙仪上身僵直,这消息莫名其妙的就像个假消息,遂再三与柳氏确认真实性,得到确定回复,她心中极为复杂。
方才还说沈桑宁命好,没想到……
沈妙仪想到自己这些年对沈桑宁的嫉妒,忽然觉得自己也可笑,所以说到底,她是别人嗤之以鼻的奸生子,沈桑宁也是。
谁也没比谁高贵,没什么不同。
哦不对,还是有不同的,至少她爹是伯爵老爷,而沈桑宁的生身父亲,却是平头百姓。
“沈桑宁大概是不知道的。”沈妙仪猜想,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将那人留在身边呢,只会藏着掩着生怕别人得知真相。
沈妙仪低头,看着女儿可爱乖巧的睡颜,她复杂的心情又添了纠结。
那日若非有沈桑宁在,她差点就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她其实是想说声谢谢的。
可多年以来的私心,又让她很想知道,如果沈桑宁得知身世的真相,会怎么做?还能否维持清冷平和的姿态,还能否维持那份善良?
会不会最终,也是声名狼藉,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沈妙仪温柔的眼眸中,复杂又隐晦,纠结而迷惘。
另一边,沈桑宁感觉自己身体大好,跑出门晒太阳,并趁机提出要和虞氏一同参加茶话宴的想法。
裴如衍当然是拒绝了,她却道:“家中降了爵,母亲一人去参加,定会被某些长舌之人私下八卦耻笑,我去陪母亲,她也有个伴。”
“母亲不是小孩了。”裴如衍抄完最后一本书,将一叠书放好,此时正好听得庭院传来召唤——
“你过来一下。”
他放下手中书,朝躺在靠椅上盖着被子的沈桑宁走去。
沈桑宁见他走近了,伸手攥住他的袖口,仰着头,一脸认真,“你真是不孝顺,母亲白生你了喔。”
裴如衍抬手,中指骨节在她毛茸茸的抹额上敲了一下,“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你不懂,”她回驳,“当有人私下议论咱家的时候,有我在,我就可以和母亲一起‘私下’议论回去,保准不吃亏的。”
裴如衍眉毛轻蹙,“真想去?”
沈桑宁点头,而后见他转身走进储藏间,推着一个木轮椅出来,正是之前他假装中蛇毒时,坐的轮椅。
他将轮椅推近,“那你坐着这个去,多穿点,再盖件大氅。”
沈桑宁一言难尽,“皇后娘娘能同意?”
“皇后娘娘不至于明面上为难裴氏,”裴如衍弯腰将她抱起,放在木椅上试试,又在轮椅前蹲下身,将她的双脚放在踩踏板上,扬起头看她,“我今日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陛下让我明日与画师们一同去东宫画壁,此去,估计要几日后才能回来。”
沈桑宁口气不满,“怎么还要住在那儿?”
裴如衍颔首,“嗯,明日我送你与母亲进宫参宴,若有人让你不快活,你就让人带口信给我。”
她问,“皇后娘娘又没有邀请你。”
裴如衍抿嘴,眼眸浮现笑意,“我可以找陛下。”
说起陛下,沈桑宁哼道:“陛下最近不拿你当人看。”
“到时候画壁画一半,中途不能换人,陛下就要拿我当人看了。”他玩笑道。
沈桑宁低头执起他的手,摸摸他右手指头的茧子,“才几日呀,我家阿衍的茧子厚了一层。”
裴如衍任她摩挲手指,嗓音低沉地问,“摸着舒服吗?”
她脸一红,当即丢掉他的手,“裴如衍!”
“我又没说什么,”他轻笑一声,“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沈桑宁板着脸不再看他,分明是他倒打一耙。
此时,小孩房传出哭声,木轮转动,裴如衍推着她进了房间。
*
次日。
受邀的九家女眷前后至宫门外,由李皇后身边的女官来接,裴如衍推着轮椅走了好长一段,别家女眷见此心中惊讶。
虞氏与平阳侯夫人并排走,虞氏很习惯儿子儿媳相处状态,平阳侯夫人啧啧称奇。
待走到宫道尽头,女官停步,“裴大人,再往前是后宫,您不能往前走了。”
裴如衍点头,转身招来一个稳妥的宫女,将轮椅交到宫女手上,一并移交的,还有一包银子。
当然,这不叫贿赂,这叫打赏。
“还请照顾好我家夫人,”裴如衍是看向女官吩咐的,还补充一句,“和我母亲。”
女官颔首,裴如衍才转身,朝东宫而去。
待他身影消失,女眷中响起一声轻嗤,没有别的,只有一声轻嗤。
沈桑宁扭过头去看,精准地在女眷中,找到了端侯夫人梁倩的身影。
又是她。
梁倩见她回望,眼皮一翻瞪了一眼。
此时,梁倩身旁打扮雍容的老妇人,是端侯府的老祖宗、端侯的祖母——胥氏咳嗽一声,警告地扫了眼梁倩:
“事关侯府一脉前程,别耽误今日正事,因小失大。”
第476章
贵眷争夺太子妃抚养权,央央看戏中
“祖母,孙媳明白。”梁倩收敛不屑,对胥氏毕恭毕敬。
茶话宴是在凤仪宫内的偏殿中,室内早早燃烧了暖炉,几扇窗开了几道口子,两排共九张长桌,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坐于两侧上首,其次是吏部尚书府女眷与端侯府女眷,而宁伯的位子在端侯下侧。
梁倩与沈桑宁相邻,因为被胥氏提醒过,梁倩规矩很多,也没再发出轻蔑的声音。
“皇后娘娘到——”
众人起身,虞氏也将沈桑宁搀扶起,其实沈桑宁完全可以自己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虞氏总觉得她虚弱。
婆媳间看似十分亲昵,连对面的清流女眷都投了目光来,仿佛是惊奇于裴家的家庭氛围。
沈桑宁的低着头,直到听见上首传来皇后温柔的一声“免礼”,她缓缓抬眸,见皇后李氏穿着宫装仪态万千地稳坐上位,发髻上的凤钗步摇丝毫不晃动,举止尽显优雅端庄。
前世的李皇后早早做到了太后这个位置,在沈桑宁的记忆里,太后是个性情温柔的人,从不像新帝那样暴戾恣睢,很多时候谢玄要罚朝臣,都是太后从中说和。
李后和李家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沈桑宁一直这样觉得,今生也没改变。
“嗤。”一道低低的笑声传来,这次不是梁倩,而是坐在对面的清流汤家的夫人。
汤夫人笑声很轻,遥远的李皇后自然听不到,沈桑宁闻声望去,只见汤夫人收起了鄙夷目光。
鄙夷?
鄙夷谁?
难不成是她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和梁倩一样,吃饱了撑得啊。
正想着,众人重新落坐,虞氏拉着沈桑宁坐下,在她耳边轻声道:“端侯府与汤家都是太子一党,而鞠尚书是宣王一派,你二叔母给鞠尚书送礼,得罪了太子一党。”
眼下,裴家已经被默认为叛徒,被踢出太子一派,是太子党不齿的存在。
沈桑宁点点头,表示了解。
难怪汤夫人莫名其妙笑她一下,估计是巴不得她主动追问,然后在皇后面前丢一丢脸,算是替太子一派出口气。
如今传闻太子回归在即,这些多年没再太子面前露面的家族,恐怕是铆足了劲儿,想要立个功,讨个好。
亏得汤家还是清流呢,沈桑宁心里冷哼,反手拍拍虞氏手背,低声安慰,“母亲,咱不理她。”
虞氏一愣,望着她的眼神透着笑意,愈发柔和,“嗯。”
沈桑宁不想理会,却不代表汤家能不找茬。
“想来裴少夫人是第一次进宫,竟连规矩都忘了,对着皇后娘娘都移不开眼呢。”汤夫人挑着眉,视线从对面的虞氏和沈桑宁面上扫过,再看向别处。
梁倩听闻,抬手掩笑,发出嗯哼一声,“裴少夫人出身沈家,自然少了许多见世面的机会,汤夫人可别再苛责她了。”
两人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
李皇后听闻,也将注意力投了过来,但并未打断,她今日的宴会就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她再从中寻个清净的人家。
汤夫人见状,轻叹一声,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哪里是我要苛责,阿倩真是错怪我了,我是好心提醒,以防裴少夫人再不敬皇后娘娘。”语罢还朝李皇后颔了颔首。
沈桑宁面上毫无生气,端坐在轮椅上,声音如和煦春风,目光朝李皇后望去,“皇后娘娘乃大晋女子典范,贤淑高贵,臣妇敬佩娘娘已久,遂不管家中如何劝阻也要进宫一睹娘娘风采,今日初见娘娘心中惊艳,殿中再辉煌鲜花再鲜艳,也夺不走娘娘万分之一的风华,这才忘乎所以一时走神,请娘娘恕罪。”
好一席话,溜须拍马的痕迹,不可谓不明显,连汤夫人与梁倩都呆住了,纷纷在内心鄙夷她。
然而,李皇后听完,忍不住轻笑,玩笑道:“都怪汤夫人,本宫难道是什么凶神恶煞不成,让裴少夫人看一眼,就要治了她的罪?”
汤夫人忙道:“是臣妇多嘴了。”
沈桑宁的脸上仍挂着浅笑,李皇后也是头一回见她,远远地看着,瞧不真切容颜,心中却升起几缕莫名情绪,情绪似酸似惆,堵着胸口。
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却说不出哪里熟悉。
而位子是早就排好的,李皇后若此时将人召上前来看个清楚,只怕令在场女眷会错意,思及此,李皇后移开目光,不再多思。
片刻后,提及正事,“诸位夫人都是忠臣良将的家眷,本宫近来有一愁。”
镇国公夫人接话,“娘娘何愁?臣妇愿为娘娘分忧。”
底下众女眷都朝李皇后望去,听李皇后轻叹一声,娓娓道来——
“本宫近来得一明珠,只是本宫无暇照料,想替这明珠找个借住之所,此明珠需日日精心照料,不知诸位夫人,谁愿意替本宫呵护这颗明珠?”
此言一出,女眷们纷纷猜测,皇后娘娘口中的明珠,是真的明珠,还是一种比喻。
唯有端侯府与镇国公府的女眷,平静的面色中透着自信。
镇国公夫人率先道:“臣妇愿为娘娘照料明珠,公府家宅安宁,守卫森严,可存放于任何地方,全府上下也不会有一分松懈。”
李皇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此时,端侯府老祖宗胥氏颤颤巍巍站起身,嗓音浑浊而有力,“娘娘,臣妇虽年迈,但精神好得很,子孙都孝顺懂事,臣妇若得明珠,必将日日关怀,绝不让明珠蒙尘,不让皇后娘娘担心。”
显然,胥氏与镇国公夫人都是有备而来,大致猜到了皇后的意图。
其他几家如汤夫人,根本不懂为何要争一个明珠,万一给皇后养坏了,还要遭罪,何苦呢?索性作壁上观,不参与争夺。
沈桑宁转头看虞氏,“母亲?”
虞氏只道一句,“饿吗,饿就吃。”
沈桑宁摇摇头,“我们要争取一下吗?”
“不用,”虞氏淡定低声道,“皇族之事,皇族自有定论。”
争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