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待进了御书房,瞧见晋元帝撑着头的模样,心知晋元帝气得不轻。平阳侯将信函交给一旁的小公公,小公公再呈上去。
晋元帝看了眼信封,见信封页“通州知府”的前缀,眼皮一跳,“又出什么事了?”
平阳侯赶紧道:“陛下,是好事。”
晋元帝面色稍缓,将信封取出,一目十行看了一半,突然看向殿内的宫人,“都退下。”
待宫人们全部退出宫殿,晋元帝再次将信纸看了一遍,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九分像,这次希望是真的。”
平阳侯低头,客观发言,“陛下,众臣怕陛下失望,这些年鲜少有上报九分像太子之人出现,这次,还是很有希望的,不过,陛下也请勿太兴奋,一切还是等臣派去通州的人回来再定夺。”
二十年了,谁又能保持一直不变呢,通州知府称此人九分像谢欢,像的也是二十年前的谢欢啊。
平阳侯既希望寻太子,又怕这次希望再落空,让陛下伤心。
晋元帝也怕,于是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尽量平缓道:“对,对,朕不兴奋,二十年了,朕的话仍旧作数,爱卿若能将欢儿寻回来,官爵各加一等!”
该兴奋的人应该是平阳侯才对。
晋元帝催促道:“找回欢儿前,不必声张。”
平阳侯领命,“臣遵旨。”又听上头的声音再度传来,透着几分焦虑——
“爱卿!”晋元帝将信纸与刚才呈上来的奏折放在一起,联想到了什么,很难不激动,蹭的一下站起来,“朕有预感,这次可能真的是欢儿!”
奏折与信,皆出自通州知府之手,还是同一天写的。
马家父子行此恶事,马总兵死于家中,身上有多处撞击碾压伤,致命的是胸口剑伤,凶手未明。
马总兵一个常年习武之人,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于家中,凶手也定是个练家子,重要的是,谁有这个胆量潜入马家杀朝廷命官?
一定是个武功极高,疾恶如仇,不畏强权的人!正巧这时候知府还看见有九分像欢儿的人。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就不是巧合!欢儿就是去杀人去了!
晋元帝捂着胸口,激动得一口老气差点没呼出来,“爱卿,爱卿,你亲自跑一趟,务必给朕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平阳侯两步冲上前扶助晋元帝,“陛下,当心龙体。”
晋元帝被扶着坐下,右手还抬着,“你亲自去,这事就别交给底下人了!若是通州寻不到,你也别回来,就在附近郡县多转转,欢儿不是能闲住的性子,尤其是扬州,通州与扬州只有两三日路程,他很可能会去扬州的。”
“是,是,臣亲自去。”
“快去,还愣着做什么,别扶着朕了,朕有座!”
相较之下,平阳侯显得平和很多,领了命令离开后,晋元帝久久没回神。
褶皱的老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笑,心中想着,这次若真能找回来,定要将欢儿打一顿才行!
这不孝子,心里光装了天下了,没有老子!
然而,欢喜没有多久,瞥见奏折上的内容,想起马家所作所为,笑容瞬间消失,“让老二也入宫!朕瞅瞅他今日干坏事没有!”
那厢,逃出生天的李四刚回到家。
前脚刚回到家,后脚,桃色事件就在京城传开了,大街小巷都是他的风流韵事。
“听说了吗?相府的四公子是个断袖。”
“竟然与亲表弟厮混,通州都传开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场面有多香艳,据说……”
“马家公子一心想嫁给李公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偏方,专门残害少女。”
“嘶,真是不得了喔,李四公子不是快要和刘家小姐结亲了吗?刘家能憋下这口气?”
李丞相回府时听闻,脸都绿了,明明是派四儿子去扬州将经手贪污之人悄悄杀掉,要不是派别人去不放心,也不至于让亲儿子跑一趟。
岂料扬州都没去,惹了一身骚回来。
赶回家后,瞧见李四沐浴完正待在房里,李相怒不可遏地将人提出来,“逆子!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
李四被拖到庭院里跪着,一夜没睡顶着黑眼圈,眼中布满红血丝,李丞相还没问,他便将通州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知。
李丞相两眼发昏,“我让你去扬州,你跑通州去做下这等丑事!”
李四跪在地上,自知惹下麻烦,屁也不敢放。
“做丑事就罢了,还与马年闹出这么大阵仗!还想杀裴夫人?你要真能杀光所有知情者,我还要夸你两句,可你非但没有,还亲自出面杀人,你是有多自信啊!现在像现在这样逃命似的跑回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能给你擦屁股?!”
“我也没想到。”李四低头,他倒是也想将人杀光啊,那不是被反杀了,才没办法的吗。
想着,他突然道:“父亲,马家犯下的事,与我们李家何干?反正他们父子已死,我们只要不认就好!”
李丞相看着李四,糟心得很,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你若不出面杀裴夫人,还能将所有一切甩到马家身上,可你亲自出面了,人家也还活着,你真当人家是阿猫阿狗说不来人话吗?”
还不认,不认有用吗?李丞相一脚踹在儿子身上,“你个蠢货!”
事到如今,陛下一定知晓了,李家是何态度,变得尤为重要。
李四能想到将一切推到马家身上,李丞相自然也能弃卒保帅。
“来人,把他捆上!移交官府,我相府要与他断绝关系!”
李丞相刚说完,李四就死死盯着他——
“父亲,您当真要如此对我吗?我可知道您不少勾当啊!”
“还敢威胁?”李丞相后槽牙都咬紧了,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莫要忘了,你的姨娘和弟弟仍在家中。”
李四握紧拳,垂下头,满面阴霾五官扭曲。
家丁正欲上前捆绑,马姨娘带着小儿子闻讯赶来,跪在李丞相面前,抱住丞相大腿,“老爷,您不能这么对阿成啊!”
还未及冠的李家六公子也跪在相爷面前,“父亲,请您放过兄长吧!”
昔日美人已老,即便还有几分风韵,李丞相也早就没了新鲜感与怜惜之心,抬腿将马姨娘踹开,“你教出来的蠢货,再替他求情,连你一起赶出去!”
“老爷!”
“姨娘!”
庭院里,母子俩各喊各的,李丞相再看看向来聪慧的小儿子。
小儿子李六聪慧懂礼,与李成完全不同,他一心读圣贤书,不谙世事,眉眼清秀,一身文人书卷气,“父亲,哥哥有错就向陛下认错,不管怎么罚都好,请您不要放弃他。”
李丞相无语极了,倒还是没舍得踹小儿子,偏开头,一心只想着赶在皇帝之前,将李成给撇出去——
“阿成,事情是你闹出来的,此事必要给陛下和裴家一个交代,马家父子已死,只有你了,你再想想你弟弟和姨娘,你难道要与为父鱼死网破吗?”
语罢,护院们捆绑李成时,李成半点挣扎都没有。
这可惜,僵持的这一会儿功夫,皇宫的太监已经到了相府门口,还带了晋元帝的亲卫。
“相爷,陛下有旨,宣您与令郎入宫,还是不要耽搁了。”
同一时刻,谢玄也赶来相府兴师问罪,开场白却是——
“舅父,表兄怎么喜欢男人?”
第338章
丞相、谢玄vs宁国公
话刚说完,拐过廊道,正好与传旨意的太监碰面。
谢玄心道一声晦气,转头想离开。
身后传来太监尖锐且从容的声音,“殿下,请您一道进宫,陛下也宣了您。”
谢玄默默闭上眼,拳头在袖子里捏紧。
李家四表哥是断袖,在外闹出风波,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进宫去准没好事,但还是得去。
谢玄咬碎了牙,“知道了。”
说着朝李丞相走去,期间对地上的李四投以嫌恶的目光,讽刺道:“表哥真是做了件好事,本王都得陪你一起风光。”
李四不敢回话,作为李家不受宠的儿子,没有机会和宣王这个表弟亲厚,也知道宣王脾气极差。
李丞相老脸臊得慌,“殿下,你……哎!”
“舅父也风光,都风光。”谢玄白眼翻上了天。
太监是见过大场面的,也不会笑,“宣王殿下,丞相大人,李四公子,请~吧——”
说是请,但只有谢玄和李丞相是能走路的,李四直接被帝王亲卫从地上抓起来,押着走。
“阿成——”
“哥——”
马姨娘和李六追了几步,被挡住后,无奈止步于相府,望着一行人离去。
李六心中无比沉重,“姨娘,哥他真的和马家表哥……”龙阳癖、断袖癖,李六难以启齿,俊秀的脸又红又青。
马姨娘想起外面的风言风语,痛苦地拧眉,如今还不知马家会落得什么下场,恐怕娘家要完了,大儿子也完了。
她看向李六,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马年的眉眼,心一惊,“儿啊,你千万要好好读书,听你父亲的话,明年考个举人回来,莫学你哥哥,你哥这次只怕是……”想着,她抱着小儿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马车上。
谢玄和李相对立而坐,李相正在思考待会儿要如何撇清干系,谢玄臭着脸,心里有气,“舅舅,四表兄酿此大祸,你就该当机立断,现在好了,留着他,待会本王又要被牵连。”
“殿下,不论此事如何了解,老臣定尽全力护着殿下。”李丞相庄重承诺。
谢玄见他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移开眼,轻哼一声。
此刻,平阳侯正从皇宫出来,虞家的车马朝着竹阳书院的方向而去,与谢玄的马车交错。
谢玄的折扇将窗子挑开些,不难看出,平阳侯刚从宫里出来,他面上忧虑,与李丞相道:“舅父,平阳侯又进宫了,会不会是皇兄有消息了?”
“有就有了,”李丞相毫不在意,“这么多年,传回京的消息还少吗。”
有哪一次找到太子了。
谢玄自然也知道,皇兄能回来的可能性不足万一,但不知为何,右眼皮忽地一跳。
总有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就知道了。
此刻。
御书房内。
赶在谢玄和李丞相抵达前,宁国公先求见了。
收到儿媳从通州传来的家书以及信物,宁国公马不停蹄赶入宫求见,此时跪在御案下。
“陛下,臣有罪!”宁国公声嘶力竭。
晋元帝早已在奏折中得知大致经过,这会听宁国公请罪,就知道他要开始演了,亦是眼皮一跳,“起来说话。”
“陛下,臣有罪啊,”宁国公被一旁公公搀扶起身,话音未断,“儿媳沈氏捡到宣王信物,却因急着赶往金陵为筹救灾款,而没来得及归还,此为罪一。”
“行至通州,路见不平,身陷险境,虽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用了宣王信物、以还通州安宁,但错了就是错了,假传宣王命令此为罪二。”
宁国公弯下老腰,“只是沈氏尚不在京中,还请陛下治臣的罪吧!”
听听,听听!
晋元帝挑了挑眉,用茶盏掩饰住冷哼的嘴角,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是来让他见证,防止今后不因信物之事,被老二针对!
他还没回答,太监便来禀报,丞相与宣王到了。
“让他们进来。”
晋元帝抿了口茶。
李丞相谨慎地迈步入内,后头是被钳制住的李四,而谢玄落后一大步,跟在最后。
即便在最后,晋元帝也一眼扫到他,“上前来。”
谢玄不情不愿地上前,“父皇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晋元帝抬手,指指宁国公,对谢玄道:“你丢了什么物件,心里不清楚?”
宁国公被点到了,抬起双手将宣王腰牌捧好,“宣王殿下,臣的儿媳捡了您的腰牌,危难时刻因腰牌保了一命,您可是臣的恩人呐!”
说话时,也不卑躬屈膝,一本正经挺着腰,完全是一副老臣的刻板模样。
宁国公说着,迈上前一步,将腰牌捧到谢玄面前,“恩是恩,罪是罪,殿下若有不满,也可以罚臣。”
谢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神色晦暗地盯着那腰牌,他倒是想发难,裴夫人用他的腰牌,本就是裴夫人的错!这是难得的机会能刁难这个老东西!
可这是在父皇面前,父皇尚没有发难,谢玄也不知两人刚才在殿内谈了什么,难怪宁国公这老东西要跑得这么快,先一步入宫,说不定已经取得了父皇的宽宥?
反正此刻,谢玄是不能说怪罪的,只能哑巴吃黄连装大度,在上首不容忽视的视线中接过,“国公严重了。”
接过后,还拍了拍,仿佛腰牌上染了灰似的,然后退离一步,只想离宁国公远一点。
谢玄低着头,还未完全站定,只听上首来自父皇的一声嗤笑。
在笑谁,总不能是笑他吧?他今日可什么都没做错!
晋元帝挥挥手,“李丞相,你可是养了个好儿子,朕记得是要和谁家结亲来着?”
李丞相汗流浃背,弯下腰,“回陛下,是刘家。”
“幸好是还没结亲,否则又得多祸害一位姑娘,一个李四公子,一个马公子,加在一起要祸害多少女子才甘心?”晋元帝重重将茶盏放下,再开口就是下令,“刘家与李家的亲事,就此取消,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李丞相忙忙点头,“陛下圣明,陛下,犬子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微臣已决意,将他逐出李家。”
晋元帝懒得理他,却还是被逗笑了,“那驱逐晚了,得在他犯错前驱逐,才有可能不被牵连。”
第339章
晋元帝变脸,治罪李家
“陛下,微臣并非推脱责任啊!”李丞相拱着的双手一直没放下,克制着紧张让语气显得不那么急切,“马家与李家虽有姻亲,可马氏只是微臣的一个小小妾室,微臣与马家并无过多联系,对犬子与马家所为,更是不知情啊!倘若知情,微臣也不能纵容犬子与马年的……私情呀!”
晋元帝看着李丞相一副竭尽全力想证明清白的模样,淡淡道:“你说得到有理。”
“陛下!”这声是宁国公的,“臣有冤啊!”
方才还是有罪,现在又有冤了。
晋元帝抬抬下巴,示意他说。
宁国公也拱起手,“启禀陛下,臣的儿媳前往金陵筹款,却在半道差点被李四害了命,此为冤情一,耽搁了筹款的行程,此为冤情二,臣的长子前往扬州赈灾,因李家之举,差点成了鳏夫,此为罪三!”
晋元帝听了,下意识摸摸鼻子,看着李丞相越来越黑的脸,“丞相觉得呢?”
李丞相只觉得宁国公在这里碍眼得很,但这事李家理亏,只能认栽,“是,这些都是马家与李成的错处,陛下可依法处置,微臣绝不辩白一句。”
“李相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宁国公阴阳怪气一句,目光瞅着御书房的桌角,忽视李丞相吃人的眼神,“若沈氏出了事,难道死的是她一人吗?”
在众人疑惑的“难道不是吗”的目光下,宁国公继续缓缓道:“一旦厮杀起来,死的还有公府护卫,还有通州守备军,还有我公府未出世的嫡长孙!还有……我儿的心也要跟着死了!李四当时若得逞,我裴府上上下下都得心碎啊,还有沈氏的娘家不得跟着伤心吗?而今杀人未遂,你们李家倒是撇的干净,只是李四一个人的事,公平吗?”
“得寸进尺,”原本躲事的谢玄都听不下去了,“宁国公,说到底,你裴家最终什么也没损失啊。”
宁国公皱起眉,但无生气之色,“那是沈氏聪慧有本事,不是李四公子手下留情,这个还是要说明白的。”
谢玄被气到,“她那是有本事吗,难道不是靠着本王的腰牌假传本王之意吗?还有,她有什么资格为国筹款,她不出去怎么会遇到危险?”
宁国公突然沉默了。
谢玄冷笑,“本王都还未追究裴少夫人之过,国公却死抓着李家不放,别太过了!”
宁国公闻言,直接朝上首撑着头的晋元帝俯首,“陛下,沈氏虽非官员亦非皇亲,她去筹款是自发的想为百姓做些事,一腔赤子之心,即便不被夸赞,也不该成为受害的原因,另外,关于腰牌一事,臣请过罪了,是王爷大度不计较,可他现在似是反悔了,臣的儿子儿媳皆在为国尽忠,无法回京,还请陛下治臣的罪,以解殿下心中不愉。”
“宁国公!”谢玄肺管子要炸了,死死盯着他,这老东西就是故意这么讲话的,把他至于何地了?!
“老二!”晋元帝不赞同的声音响起,“收敛些。”
“父皇,儿臣没有那个意思啊!”谢玄气急败坏,还得压着情绪。
李丞相生怕谢玄惹晋元帝生气,赶紧上前表现,“陛下,臣愿受罚。”
事到如今,不愿也得愿,不然还能怎么着。
晋元帝的手指点着桌面只剩一角的信纸,嘴角不下心扬了起来,马上又压下去,故作高深道:“裴爱卿这么有主意,不如说说,该怎么处置?”
“这……”宁国公发觉自己是顺了陛下的心意,不然不会这么顺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再度开口,“启禀陛下,李成当按律法处置,至于李家,李相虽言明事先不知此事,但马家在通州为非作歹已久,且受害人不少,马家与李成在外能干出丧心病狂的事,也是仗着有李家做靠山,可见李家根基深厚到能让人枉顾人命、无视律法,归根结底还是权利太大且治家不严,而今李氏族人不少考取了功名,李相的治家不严,影响甚远呐。”
若是眼睛能锤死人,宁国公就要被李丞相和谢玄锤死了。
他偏偏视而不见。
来都来了,怕这怕那的可就丢人了。
李丞相转而朝晋元帝望去,“陛下——”
“行了,裴爱卿说得有理,既然丞相不知情,朕也不好罚的太重,就罚丞相治家吧。”
李丞相瞪大了眼,“陛下要罢了臣的官?”
“嗯?丞相乃肱股之臣,朕怎么会因此罢丞相的官呢,”晋元帝摇摇头,云淡风轻地道,“朕说的治家,是让你管束好家中子弟。”
李丞相正松口气,就听晋元帝严肃的嗓音从上头传来——
“传朕令,即日起,五年内,凡李氏族人,乃至九族以内,不得参与科举。”
顿了顿,“以及任何为功名的考试。”
有了后一句,那甚至是连童试都不行,更莫说院试乡试了!
“陛下!”李丞相重重跪了下去,就差哭给晋元帝看了。
五年啊,连童生和秀才都不能考,会耽误多少族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李家若一直没有新人入朝,五年后是什么光景,谁还知道!
李丞相死跪不起。
“好了,才五年而已,多少女子被耽误终身,可都是因你亲儿子而起!”晋元帝蓦地冷下脸,一拍御案,“马家私自囤铁,朕都不曾让你连坐,还不够宽容吗!”
未来五年,李氏这棵大树,将无法再长出新的枝叶,待老叶枯黄凋落,五年后的新枝叶,也未必能得到荫蔽。
也算是给欢儿铺路了。
这是晋元帝今日第二高兴的事。
李丞相晋元帝的态度和言语吓唬,悲戚地磕头,“臣,遵旨!”
谢玄看着舅舅的样子,有些不忍,犹豫要不要上前扶。
晋元帝又道:“李成鞭笞一百,流放三千里,北地苦寒,就充为北地苦力吧,老二行刑,胆敢防水——”威胁不言而喻。
“儿臣不敢。”谢玄低头,挥手让人将李成拖出去。
李丞相没人扶,自己站起身,迈着虚浮的步子显得很可怜。
晋元帝叹了一声,仿佛心软似的:
“丞相啊,回去好好休息,至于安置受害者的银钱,国库替你出了。”
第340章
宁国公:战绩可查
李丞相高兴不起来。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出了御书房仿佛又苍老了五岁。
晋元帝看着还在殿内站着的宁国公,“裴卿,还有事?”
“陛下,臣——”宁国公恭恭敬敬行礼,“告退。”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御书房终于安静了。
晋元帝招来御前太监,“传旨刑部,彻查马家这几年的罪行,马通天的家眷,全部押送入京,关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此刻,殿外。
李四被剥掉了外袍与外裤,趴在木板上,行刑者手执藤鞭,准备抽打。
还未开始,谢玄就抬了抬手,“等等,这样太慢了。”
行刑侍卫一脸迷茫,紧接着,就见谢玄多指派了两人——
“你们三人一起行刑。”
省些时间。
李四如砧板鱼肉,他黯然抬头,“殿下,可否帮我带句话给姨娘与弟弟。”
谢玄居高临下,不耐道:“还差使起我来了。”
李四顾自说道:“阿弟自小苦读,才学匪浅,是我牵连阿弟无法科举,待我流放那日,请他们不必来送我,免得再惹父亲不快。”
他要去北地了,此生未必还能回来,姨娘和弟弟只能靠着父亲鼻息而活。
谢玄听闻,直皱眉,“你昨日何不死在外头?现在跟本王装什么好哥哥!”
也不说答应传话还是不答应,谢玄忽地放低声音,怕被殿内听见,“杀人害命,要做就该做绝,留下一堆烂摊子,害得本王也得忍气吞声,被死老头欺负!”
想想都不爽。
说话时,“死老头”宁国公刚好走出殿,经过谢玄身边,脚步停下,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地拱手,“殿下,今日多谢殿下宽宥了,若殿下有空,不妨来府上喝杯茶。”
宁国公笑得和蔼,说完自我肯定地点点头,转身背过手,老神在在地离开。
谢玄盯着那个背影,咬破了嘴皮,狰狞地舔掉了唇上的血,“打!行刑!”
三位行刑者站在李四左右,一个负责打背,一个负责打臀,一个负责打后腿。
为首的问一嘴,“殿下,我们每人打三十三吗?”
“什么三十三,三十四!”谢玄拧着眉,几近怒道。
每人三十四下,还多了两鞭,省得父皇怀疑他放水!
“一、二、三……”
血淋淋的一鞭鞭落下,也解不了谢玄的气。
他伸出右手,覆上腰间的令牌,在鞭打声中将令牌摔在地上,再“不小心”踩烂。
脏了的东西,都是要丢掉的。
李四垂下头,抱着木板,嘴里咬着脱掉的中衣,受着身上的疼痛,痛得满头大汗,然而心中想的,不是受害的女子,也不是死去的马年,许久,垂下一滴绝望的眼泪。
一百零二鞭打完,谢玄弯腰歪头,漫不经心道:“还活着吧,抬去医治,还得留着命流放。”
“是。”侍卫应道。
谢玄复了命,出宫时将裂开的腰牌交给尚宫局,命其重新制作一枚腰牌。
李府。
李丞相下马车时,步履沉重。
视线对上正在扫落叶的小厮,自打入秋以来,庭院里的落叶扫也扫不完,李丞相抬头,只见参天大树的枝干上,零星地挂着几片黄叶。
“老爷,阿成怎么样了?”马姨娘是第一个上前来问的。
“怎么样?”李相冷笑,“你就当他是死了吧,从此与我李府不相干。”
马姨娘听闻,不敢多疑,忍不住坠起泪来。
李丞相本就心情焦躁,听得马姨娘的哭声,咒骂道:“要不是你们马家行事不知收敛,今日何至于此?”
马姨娘更不敢说话了。
李丞相朝她身后看了看,没瞧见小儿子李熙,“老六呢?”
“熙儿,他去学习了。”马姨娘抽噎道。
李丞相点点头,忽听管家赶来——
“老爷,宣王派人来问,四公子受完刑罚后,是回相府养伤还是……”
李丞相漠然道:“回什么回,让他去牢里住着,等着流放北地!还有,今后他不是四公子了!”
管家忙点头去回禀,马姨娘听得心焦,“什么,行刑,流放?!”
她上前去抓李丞相的手,“老爷,阿成不会真的死吧,北地边陲苦寒之地,盗匪横行,阿成他——”
“够了!还要我说多少次!”李丞相一把将马姨娘甩在地上,想起什么,黑着脸低声警告,“他就该去!马年与熙儿有几分相像,那畜生怎么能对马年下得去手?我越想越不对劲,他是怀着何种心思,你这个做姨娘的,是一点不清楚吗?他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马姨娘不敢深想,“老爷,表兄弟间有相像,是正常的啊,何况熙儿这孩子向来端正,待明年定能中举——”
“闭嘴吧!”李丞相指着马姨娘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手指抖了好一会儿才道,“考不了了!都是你和阿成害的!”
马姨娘惊愕不解其意,李丞相已经快步离开,走着走着,突然吐出一口老血。
“老爷!”
……
人的悲喜向来不相同,李府有多愤怒悲哀,宁国公这会儿就多欢快。
一回府,就给虞氏炫耀了经过。
平时话多么少的一个人呀,今天健谈得很,虞氏几次想张嘴都插不上话,直等宁国公说完了,她才笑道:“看来今天得开席面,将亲友都请来。”
“矮~!(第三声)”宁国公摆手,“李家得气死了,低调些,也别得罪太过了,把二弟二弟妹喊来前院一起用膳就得了,府里太清净了,将你娘家那些人也喊来?”
虞氏无奈地笑着,还真叫他装上了,但有句话没说错,府里的确清净,于是派人去请兄长一家过门一叙,合情合理,也算不上摆宴。
奈何,没请来。
说是平阳侯接了圣命,要出京。
谁也不说是什么圣命,但心里都有数,且不将此放在心上。
宁国公微微失落,“准备纸笔来,今日衍儿该到扬州了,我要写家书。”
那厢。
平阳侯去竹阳书院给儿子虞绍请了假,虞绍还不解呢,莫名其妙就被亲爹带走了。
“爹,我们干什么去?”
“去通州,或者扬州。”
“我不读书了?”
“回来再读,机遇可比这几天时间重要。”平阳侯快速将儿子拽上马车。
他想的很简单,如果这次真是太子,他不能放过这个和太子混熟眼的机会。
二十年了,太子估计都忘光京中这些人了,他得给儿子寻个出路呀!
等太子回了京,达官显贵都会往上凑,他得把握先机,让太子眼熟绍儿!
就这样,他带着儿子出发向通州。
第341章
裴如衍抵达扬州
扬州。
裴如衍到扬州的时候,雨也没有,潮水也退了。
晴空下,满目疮痍,留下的只有荒凉与破败,往日繁华不复存。
依稀几个官差还在清扫大街,经过几日的简单打扫,已经比几日前好很多了,至少街上没有尸体,也没有鱼虾,没有挡路的巨物。
左右两侧的房屋呈现着坍塌的模样,只剩残垣断壁,能冲走的都冲走了。
一行队伍三百亲卫和一百护卫,见了这一幕,面上都凝重起来。
此时,扬州白知府穿着官服,带着手下人赶来,“裴大人——”
知府与裴如衍的官职是平级,但白知府深知裴如衍不可能止步四品,且又得圣心,如今还是钦差,白知府的姿态不免放低。
“裴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本官恭候多时,府衙已备下酒菜为您接风。”
裴如衍还未下马,“白知府,百姓安置得如何?”
“安置好了,裴大人要先去吗?”白知府一副“都行”的样子。
裴如衍:“我表弟可在?”
表弟,裴如衍的表弟就是金陵王世子谢霖,谁人不知啊,何况白知府早就打听清楚了,他连连点头,狗腿地指了指某个方向——
“那边,世子殿下在河堤那边。”
白知府见裴如衍顺着方向望去,只可惜这里看不见河堤,太远了,白知府嘿嘿笑了下,“裴大人,你下马,我们一起过去。”
裴如衍听他“嘿嘿”一声,不自觉地拧起眉,实在不舒服,这语气也过于古怪了。
知府乃一方父母官,何至于殷勤至此?
裴如衍来之前看过姜太爷的血书,知道知府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会儿看他,殷勤等同于心虚。
“白知府,姜姑娘可寻到了?”
“哪要寻啊,姜姑娘又不跑,”白知府腆着个笑,“现在和世子殿下都在河堤那边呢,裴大人要过去的话,您这些亲卫要如何安置呢?”
这么多人,总不能全去吧?
裴如衍却不在意,“他们随我一起。”
白知府惊呆了,看着那些人抬着的一箱箱官银,“就这样去?那是赈灾银吧?不用先放下吗?”
裴如衍直接道:“无妨。”
几百个人看着,还放心些。
白知府也不再阻拦,领着几百人去了江边。
工部督造的官员早裴如衍一日出发,昨日便到了,这会正与谢霖规划着,将建筑草图给谢霖看。
谢霖低头,神情认真,但的确是不懂,向工部官员请教了几个问题,最终还是一知半解,他扬手将姜璃召来。
姜璃和谢霖的手下以及工人,正在水中清理黄沙,她裤脚卷在膝盖上,双腿都浸泡在水里,听到谢霖的声音,从沙泥中将脚扒出来,上了岸,套上草鞋,小腿上都是泥。
这副样子,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先前几日,还会有人质疑她女子身份,这样很不得体,但说了也没用,人家不听,再加上人家干活确实来劲,跟打鸡血似的,其他工人也懒得说了,至于这些工人心里怎么想的,姜璃没工夫去想。
她走到谢霖身侧,看见谢霖递过来的图纸,她双手往衣服上一抹,就去接。
工部官员挺见怪的,“世子殿下,您怎能将这图纸交给姜姑娘呢,她能懂什么呀。”
谢霖冷冷一个眼神,工部官员闭了嘴。
姜璃仿佛听不见官员的质疑,低着头,捧着图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工部官员瞪大了眼睛,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透露的不满仿佛能吃人。
什么叫你觉得可以?一个黄毛丫头!呵!
谢霖将图纸归还给工部官员,官员将图纸塞进怀里,扭头离开。
姜璃却站在原地,等那官员走远了,犹豫纠结地开口,“殿下,我虽跟着祖父很久,但……工部大人都是专业的,我比不上他们,没有资格去挑他们的刺。”
谢霖挑了挑眉,“你以为,我让你挑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