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不如就此放手,默默保护,看着央央幸福。心里难受,也便难受些吧。
……
廊下,沈桑宁看着裴彻背影落寞地离开,她不由想到,前世,裴如衍是否也是这般滋味。
不对。
裴如衍更爱她,一定更难受,默默承载了许多。
这般想着,她心里亦不是滋味。
当下捧着裴如衍的手,拉他进屋,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起药来,“你不是被陛下召见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她上药的手,“嗯,怎么出门还带着药?”
沈桑宁每涂一点药,就吹一吹,“常备药,我每日就三怕,一怕你受伤,二怕你生气,三怕你——”
她蓦然止住了话。
“三怕什么?”裴如衍追问。
沈桑宁轻咳一声,神色不自然,“三怕你我……”声音渐小,“生不出孩子。”
裴如衍饶有兴致的目光一窒,唇线抿直。
半晌没听他回复,沈桑宁上药的手都变轻了,深怕他误会什么。
她可不是说他不行的意思啊。
正当她想再开口解释孕率这种事,却听他认真斟酌道——
“夫人脑子里,竟全是我。”
他的脑回路,果真不一般,沈桑宁放下心。
裴如衍眼底都浮出笑意,“既如此,今晚就与夫人努力。”
这会儿,哪还有半点针对裴彻时候的怒气啊。
变得太快了。
但正中她下怀,“不过你这手,不要紧吗?”
裴如衍平静道:“无妨,不用手。”
沈桑宁一愣,看着他惨不忍睹的手,“你这手,撑着床都疼。”
他听闻,一本正经地收回手,“别处又不疼。”
……
山庄。
裴彻走进了无人小道,在狭隘的死角,收起了洒脱和潇洒。
面对着墙壁,脑海中一直不断涌现刚才的画面。
他重生以来,一直不敢面对和承认,兄长和央央很般配。
鼻子忽地一酸,忍了许久的泪意,终是没忍住,从泛红的眼眶流下。
在这里,无人能看见。
他肩膀抽动,抬手拭去眼泪。
没关系,今生,不作为丈夫,他也可以保护央央。
默默的,看着她幸福。
即便前路不可行,他宁愿等候在原地,等候她的回眸。
万一哪天她需要他,他都能随时出现。
虽苦涩,但甘之如饴。
他想通了,可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
很丢人,但真的克制不住。
甚至抽噎了一声。
他蹲下,埋头在膝盖弯里闷着,用飞鱼服的衣角擦掉眼泪。
正准备重新起身,竟然又有人走进了这隐秘死角。
裴彻埋着头,没抬,假装睡着了。
岂料对方憋不住笑了声,“正巧,裴二公子在这里伤怀什么?”
还是认出来了。
裴彻犹豫片刻,抬头,对上谢玄嘲讽的笑。
第151章
一起哭
“宣王殿下。”裴彻尴尬。
没想到找了个死角,却还能遇到人。
脸上泪痕虽擦干净了,可红红的眼眶仍让谢玄看出端倪。
谢玄发现新大陆般,眼里闪过兴味,“裴二,你哭啦?”
裴彻心一梗。
又听谢玄继续道:“可不得了,宁国公府的小纨绔,竟然偷哭。”
说得比骂的难听。
裴彻皱皱眉,要不是碍于对方是皇子,又会是将来的皇帝,真是想骂回去了,“没有。”
“你真好笑,你膝盖都哭湿了。”谢玄扯扯嘴角,笑话他。
裴彻:……
两人不熟,但年岁相仿。
谢玄二十,裴彻二十一。
一个天潢贵胄,一个世族子弟,同在京城,自小打照面的次数也不算少。
谢玄眼里没了戾色,大概觉得好玩,撩起锦袍,在裴彻对面蹲下,“你哥打你了?”
“想不到啊,裴如衍那样的‘正人君子’,还会打人。”
裴彻眉头蹙得更紧,哑着声,“殿下,我们好像没有这么熟。”
但凡换一个时候,他都愿意对谢玄讲两句好听话,献献殷勤。
可现在,他十分怀疑对方在嘲笑他,挑衅他。
谢玄直接忽略他的话,“被哥哥打是什么感觉。”
裴彻感觉哪里怪怪的,“殿下,你是不是喝酒了?”
这么莫名其妙。
向来狠毒暴戾的皇子,突然就平易近人了。
谢玄垂着头,半天不说话,“裴二,你有什么好哭的,京城谁人不知,你家有长兄继承家业,你受你父母疼爱,不被寄予厚望,只需随心而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是啊,还有什么不满意呢?裴彻自嘲一笑,倘若没重生,他现在也许还在哪儿赛马斗蛐蛐。
谢玄也没关注他,只顾自叹息,“而我,从没见过我的兄长,却知道他很厉害。”
“因为所有人都说他厉害,在我这个年纪,他已经统领一方军队,救百姓于水火,更是将前朝昏庸之主斩于马下,所有武将皆奉他为储君,他是传奇,也成了我的噩梦。”
“他失踪二十年,父皇念他,百姓念他,臣子念他,所有人都期盼我像他一样,若达不到,我就成了草包,我就不配站在他的位子上。”
谢玄眸光变得阴鸷,“就在刚刚,我父皇又骂我了。”
裴彻听闻,眉眼凝重几分。
大致是没有想到,谢玄也有那么多心事。
难怪,难怪会来同一个巷子。
此番情境下,裴彻也只能选择安慰,“殿下,未来会好的。”
谢玄并没被安慰到,“不会好的,即便未来我继承……”说到这里,顿了顿,继承什么不言而喻。
他看着裴彻,“并非因为我优秀,而是因为,只有我。”
“裴二,你理解不了。”
谢玄嗤笑,仰起头,看看天空,发现从这个角度,只能坐井观天。
裴彻沉思许久,“我能理解。”
因为他自己,也曾陷入相似的处境。
前世兄长早亡,他被迫担上大任,必须扛起家族,虽家有贤妻,可他心里,所承担的也不少。
外人总会说,倘若裴如衍没死,裴家能如何如何。
因此,裴彻觉得自己也必须做到,才不算辜负父亲和兄长。
他日日精进武艺,只为有朝一日可以立下战功。
忽地,谢玄话锋一转,盯着他,“裴二,你投靠我,如何?”
裴彻一怔,顿时陷入纠结中。
明知谢玄将来会荣登大宝,眼下投靠是个不错的机会。
可国公府如今站队……倘若独自投靠谢玄,岂不是背叛了兄长和父亲?
裴彻摇头,还是想先说服兄长。
谢玄见了,也不生气,“呵,你是怕你哥哥打你?”
“不是,”裴彻尽量委婉,“我还只是个小小百户,若有能力爬到更高的位置,才有资格投靠殿下。”
“场面话说得好听,”谢玄冷哼,“你先滚。”
裴彻早就想走了,闻言,迅速离去。
徒留谢玄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一处,背靠着墙,正仰着头,放空着。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被人挡住,谢玄扭头看,是心腹的太监寻来了。
“殿下,您怎么又在这儿。”
谢玄不动,“心里烦。”
太监惆怅道:“陛下刀子嘴,豆腐心,您听一耳朵就过去了,切莫当真呐,您现在,可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谢玄垂眸,“倘若,他回来了,我算什么。”
太监蹲下,苦口婆心劝道:“殿下,丞相和皇后娘娘,都在为您谋划啊,您也是陛下的嫡子,何必和别人比较呢。”
谢玄一改刚才愁态,眼神死死盯着太监,“本王也不想比较,所以他绝对不能回来。”
他不需要手足,更不想要衬托别人。
他生来就该做储君,做帝王的,母后和舅舅都是这样告诉他的。
“是,是,”太监见他态度突变,都习惯了,“丞相大人一定会为您解决后顾之忧。”
*
同一时刻。
京城。
沈妙仪穿着浅粉色的襦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周家门口,转了两圈。
听说京机卫多半都去了避暑山庄,护卫皇帝。
她不确定,周韬去没去。
也是凑得巧,她瞎转悠时,周韬正好回家吃午膳。
“表小姐?”周韬欣喜。
沈妙仪转身,佯装意外,“周大人,我上次有个香囊落在你家了,今日来取,还怕你不在家呢。”
上回,是来取手帕。
这次,是来取香囊。
周韬嘴角勾起一丝奸笑,看来这国公府的贵女,也没多矜持,不过见了一回面,就按捺不住,频频送上门来。
不过,也正符合他心意。
他拎着食盒,将家门打开,笑着请她进去。
沈妙仪走进院落中,还小心翼翼地朝外瞅了一眼,生怕被熟人看见。
还好,周家住在百姓聚集之地,她遇不到熟人。
她主动问起,“周大人,这次没随京机卫一起,去避暑山庄吗?”
周韬点头,“不是所有人都去,总得留人守在京城。”
沈妙仪“哦”了声,“那周大人必然是很出色,所以才被留下主持大局。”
周韬脸一僵,自己都不明白,要主持什么大局。
当下,沈妙仪已经熟稔地走进房中,“我的香囊在哪儿?”
她进了房中,直奔上回躲藏的衣柜,她上回就是将香囊扔在里面了。
今日,周韬将衣柜收拾得整齐不少,至少没有上回那股子怪味了。
沈妙仪找了找,却没找到香囊。
“在这儿。”身后,周韬声音响起。
她转头望去,见周韬站在床榻边,将藏于枕下的香囊拿了出来。
沈妙仪哪有什么不懂的,羞涩地低头,“你怎么将香囊放在那里。”
周韬走来,将香囊放在她手上,顺带抚过她的手心,“嗯,安眠。”
沈妙仪羞赧得支支吾吾,“你,你这哪里是安眠,你分明……”
周韬发笑,“表小姐,那你呢,为何独身前来,与我孤男寡女共处?”
他说得这样直白,是沈妙仪没有料到的。
但也正中她下怀,毕竟,她最初目的是为了怀孩子,可没有时间一直和周韬周旋。
于是干脆转过身,假装不敢看他,“没有,你别胡说,我才没有别的心意。”
却突然看见角落中闪过一只老鼠,沈妙仪顿时惊慌地喊叫。
周韬见状,上前护她。
两人顺势抱在了一处,沈妙仪倒在他怀中,半晌没起身,双手缠上了他的脖颈,直勾勾地望着他,“我害怕。”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周韬嘴角噙着笑,一把将她抱起,见她无反抗之意,欣喜若狂。
他按耐住急切,缓缓将她放到床榻上。
……
时辰尚早,沈妙仪回到公府时,还是白日。
第152章
世子,你太狠毒了
避暑山庄。
夜里,紫灵也备了好几桶热水,以供世子和少夫人的不时之需。
少夫人特别交代,不用守夜。
于是到了第二天,紫灵发现放在主屋内备用的热水都空了,也就都明白了。
谁都不是什么单纯的小丫头了。
*
今天是围猎的第一日。
会有单人射猎比赛,第一名有奖励。
大清早,沈桑宁替裴如衍系上腰带,顺手探进他上衣夹层,确认他带了软筋散才放心。
又抬起他的手,瞧瞧他的伤,“今日围猎,不要逞强,总归你不是武将,不靠这个博陛下欢心的。”
裴如衍低头,看着她认真地为自己系腰带,下意识地收了收腹,沉吟道——
“你今天想吃兔头吗?”
沈桑宁一听,抬头,“什么兔头,你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叮嘱起来,嘴也碎,“我让你千万小心手,昨日打裴彻,弄伤了指骨,可得养好,不然老了笔都握不起。”
故意往夸张了讲,省得他不当回事。
裴如衍温柔地“嗯”一声,“所以,你今天想吃兔头吗?”
他还在想这个,沈桑宁没好气地拉紧他的腰带。
此时,门外响起虞绵绵的声音——
“嫂嫂,我可以进来吗?”
眼下,两人都已经梳洗穿戴完毕,沈桑宁应下。
下一瞬,虞绵绵就推门而入。
今天,虞绵绵穿得是一套英姿飒爽的骑射装,她兴冲冲地扬了扬手里小巧的弓箭,“嫂嫂,我们一起去围猎吧。”
来避暑山庄的女眷,大多是呆在山庄里喝喝茶,赏赏花,但也可以去围猎场骑马狩猎。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围猎场分为两个区域,大野物区,和小野物区。
不论男女,根据自己能力选择区域。
沈桑宁倒是有心去玩,不过她实在不擅长射箭,于是裴如衍给她准备了一个箭匣子。
三人到了围猎场就分道扬镳,裴如衍自然是进了大野物区。
本来虞绵绵也想跟上的,被沈桑宁阻止了。
“表嫂,我们为什么不勇敢一点。”
沈桑宁委婉道:“逞强不叫勇敢,还是要清楚些自己的能力。”
虞绵绵冷哼一声,骑着马,跑到前头,率先进了小野物区。
小野物区,区域也很大,但狩猎的人相对较少,毕竟参赛的人就算射术一般,也不太愿意被看不起,还是会去大野物区。
突然一个小野物从草丛窜出,虞绵绵当即抬起弓箭,架势十足。
箭矢射出,半道坠落,躺在草丛里。
虞绵绵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失误了。”
扭头发现沈桑宁假笑,顿时臊得慌,“表嫂你射一个给我看看。”
沈桑宁把弓箭放下,“我跟你半斤八两,不过——”
说着,从背后箭篓里取出箭匣子,瞄准猎物,按下机关。
三只短箭从孔中射出,力道都是控制好的,快准狠地扎在野兔上。
野兔霎时变成了刺猬。
“你作弊!”虞绵绵心里遗憾,自己怎么没有机关。
沈桑宁没否认,下马去捡野兔,“我们又不参赛的,玩个乐子。”
说话时,草丛中似有什么蹿过,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动静,不像是小东西……有点可怕。
不会传说中的黑熊,会在小野物区吧?
她小心翼翼地凝神望去,就见一个模糊的东西跑远了,直到跑远,那东西才直起背。
竟是个人。
那凌乱且熟悉的背影,那不是——云叔?!
沈桑宁瞳孔放大。
云叔怎么跑进围猎场了?重兵把守,他是怎么上山的?
若是被人发现……简直不敢深想。
沈桑宁想追上去,可再望去,哪还有云叔人影?
简直是要疯了。
“嫂嫂,我们去下一处吧。”虞绵绵在这时无聊地出声。
沈桑宁还拧着眉,骑上马,佯装是找新野物在围猎场转悠,实则,一直环顾周围,暗暗寻找云叔身影。
但无果。
她一直心不在焉,被虞绵绵看出来了,“嫂嫂,你是在担心表兄吗?他骑射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沈桑宁叹气,找不到云叔,只能在心里希翼,他不要被别人发现。
一个时辰下来,她只猎得最开始的那只野兔。
虞绵绵不舍得猎兔子,把箭匣子借去,猎了一个小野猪。
突然,远处马蹄声响起,两人纷纷回首。
只见鲜衣怒马,来的不是少年郎,是裴如衍。
虞绵绵少不得失望一瞬。
沈桑宁聚精会神望去。
裴如衍怎么来小野物区了?
直到他边驰骋着,举起弓箭,三箭齐发。
雄鹰发出长鸣,从空中坠落。
他纵马追赶,将雄鹰接入筐篓中,彼时,他离她们也只有几丈之远。
自然,她们也都看到了,马背上那一串野兔。
数一数,至少几十只。
虞绵绵咂舌,小声道:“表哥他……太狠毒了。”
第153章
初见天颜
马儿驰骋,挂着的一串兔子被狂颠,四脚朝天翻白眼。
看得虞绵绵两眼一黑。
沈桑宁眼里冒着光,看着那好多野味。
难怪,小野物区的野兔那么少。
原来都被猎走了。
“夫人,”裴如衍下马,淡然道,“箭用完了吗?”
沈桑宁摇头,“我射术不好,还没用。”
裴如衍闻言,从她的箭篓中取箭,放进自己的背后,又问,“箭匣呢。”
“这里。”虞绵绵举手。
裴如衍接过,检查一番,从箭篓里取出事先准备的短箭,将短箭补充进去,重新锁好匣子递给沈桑宁。
他道:“你们玩,我再去猎些。”
说着,就翻身上马,驰骋而去,消失在林中。
虞绵绵好一阵茫然,“嫂嫂,表哥怎么把你的箭取走了?”
沈桑宁背后空空如也,“他的不够用吧。”
每人能取的箭是有定数的,一天只能领二十支,可以重复利用,但不能多拿。
听起来好像有点抠。
但皇帝就是这样,不喜铺张和浪费。
其实二十支箭,重复利用几次,肯定是够用了。
只怪裴如衍猎得兔子多,循环次数太多,必然有折损。
“不够用?表哥到底要猎多少兔子啊?”
虞绵绵两根眉毛皱得快连在一起,“人家男子汉都去猎鹿啊雕啊狐啊的,狩猎比赛,小兔子得分又不高,他怎么就盯着小兔子!表嫂,你要说说他。”
沈桑宁没选择在这个时候诉说兔头的美味,假装听劝地点点头,又将箭匣扔过去,“你继续玩吧。”
直到黄昏,也没在林中发现云叔踪迹。
余晖落下,狩猎结束。
清凉殿备了瓜果和晚宴,四周摆满了冰块。
殿内,右首第一是丞相家。
右侧首排第二是镇国公杜家。
宁国公府在京城勋贵圈较靠前,因此沈桑宁和裴如衍的小桌就在右侧首排第三。
中央隔着几丈距离,沈桑宁抬头,发现正对面的是宣王谢玄。
作为如今唯一皇嗣,也只能坐在左首第三。
左首第二,是辅国公主一家。
左首第一,空着。
直到所有人都到齐,皇帝才慢慢出现。
“陛下万福。”所有人,异口同声。
“免礼。”晋元帝漠然地坐于高位。
高处的冰块消融,寒气升腾如缕缕白烟。
沈桑宁悄悄仰首,朝上方望去。
晋元帝年过花甲,身形依然高大,无半点佝偻之态。
头发花白如银丝,却精神饱满,目光炯炯,尽显帝王威严,看着像能再活几十年,还能御驾亲征驰骋沙场。
真不愧是开国之沈桑宁眼中闪着崇敬的光,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窥见天颜。
谢玄不算。
前世她有机会看清帝王容颜的时候,晋元帝都入土很多年了。
隔着白茫茫的寒气烟雾,高位者似察觉到什么,视线扫去。
沈桑宁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目光。
崇敬变成了被抓包的尴尬。
不过,晋元帝没有她想象中的冷漠,那双锐利的眸,硬生生让她看出一分和蔼。
她抿抿嘴,两颊勾出小梨涡,紧张又激动地在桌子底下扯裴如衍的衣角,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
“你看,陛下在看我,陛下好慈祥。”
这话刚说出口,就听晋元帝道——
“裴卿。”
额,原来是在看裴如衍,不是在看她。
想多了。
沈桑宁收回视线,不过因为见到了崇敬的人,心里还是雀跃的。
裴如衍作揖,“陛下。”
晋元帝问,“今日狩猎,你竟未在前十之列,是没用心?”
裴如衍从容道:“朝中人才辈出,臣不擅射猎,叫陛下失望了。”
晋元帝无语地挥了挥手,让他闭嘴。
什么不擅长,是突然不擅长的吗。
殿内安安静静,众人都等着晋元帝发话,直到太监尖着嗓子说“起宴”,又等晋元帝动了筷子,众人才纷纷动筷。
裴如衍如没事人一般,动手剥着虾蟹。
一刻后,他面前的小碗里,都堆成了小山。
沈桑宁瞅一眼,提醒道:“蟹肉凉寒,要少食,而且你还有伤。”
而后,就见他将小碗递到她眼前。
一碗都是给她剥的。
她看着,感动得都快流下口水了。
当即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来。
裴如衍看着她吃,温声道:“等会还有别的。”
刚说着,侍女们便鱼贯而入,为每桌都送去了一碟兔头和兔肉。
太监笑着解说,“诸位大人,此菜名为兔头多汁,原材是裴侍郎猎来的一百九十九只野兔。”
因兔头有限,只供应给了前排。
沈桑宁看着这一碟兔头,咂了咂舌,真是太馋了。
要不说裴如衍聪明呢,以狩猎的名义,猎来的兔子送给陛下,经过御厨的一加工,那味道岂是外面能比的?
太香了,简直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