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若这继妹身世有假,那她极有可能是我父亲的女儿,因为算算日子,柳氏怀孕的时间,正好是我父亲陪我母亲回金陵省亲的日子。”那是成婚三月后的回门,只那一次,之后父亲再没有来过金陵。
前世沈桑宁不曾怀疑沈妙仪的身世,是真的觉得,这可能性太低,沈益和柳氏天南地北,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他疼爱沈妙仪或许是爱屋及乌。
现在想来,他可能是为了见柳氏,才会愿意陪母亲省亲。
罗大夫沉默片刻,叹了叹,“我听明白了,丫头,我算是看着你母亲长大,但是长辈们的是非恩怨,我不建议你插手。”
“为何?”她偏要插手呢?
罗大夫答不上来。
沈桑宁蹙眉,“其实单那稳婆的证词,也够说明,我继妹的身世有假,可我觉得,您知道的,比那稳婆还要多。”
“沈家奴役微生家这么多年,我那废物父亲还如此对待我母亲,我无法坐视不管,还请您告知我真相。”
语毕,罗大夫面有动容。
眼见他马上要说真相,蓦然响起“嘭”的一声。
医馆的门被大力踹开。
谁在这关键时候来闹事?!沈桑宁没好气地望过去,就见黑着脸的裴彻踩着门板踏进。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都听见了?
这会儿,裴彻已经走至眼前,他目露凶狠,“嫂嫂就么恨妙妙吗,她是你的妹妹,你却要诬陷她是通奸所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还是头一回有人用丧尽天良来形容她。
沈桑宁冷下脸,“二弟,我讲的是证据,我何时污蔑她了?”
裴彻不屑道:“证据?就凭这个大夫的一面之词?你都说了,他是你家旧相识,想必是陪你演戏吧?”
想到演戏,裴彻似想通了许多,“哦,你大概是发现了我在外面,所以才与大夫演这出,我若不进来,接下去大夫就该说出所谓的真相……你以为我听见后,就会厌弃妙妙?可惜被我识破,你的脏水注定泼不出来了!”
他一脸笃定。
沈桑宁对他的自信和无脑,怒极反笑,“我只想实事求是,你既然这么相信你的妙妙,又何必怕听到大夫之言呢!”
不过是心中已有怀疑,不想让接下去的话,扰乱内心罢了。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你,你……”裴彻脸色铁青,“我是因为急着找洛氏,谁稀罕管你那些腌臜手段,你最好把洛氏交出来!否则我就——”
沈桑宁轻嗤一声,“我没见过洛氏,你能拿我怎样?”
裴彻恨恨地看着她,“毒妇!”
这“大嫂”,他到底是不愿再叫,也不愿再敬了!
一时气愤上脑,冲动之下,他将腰间佩剑都抽了出来。
冷兵器出鞘,摩擦出声。
那剑刃还没对准沈桑宁,国公府的几个护卫从门外闯进——
“二公子!不得对世子夫人无理!”
这几人本就是跟着保护沈桑宁的,看见二公子跟世子夫人动起刀剑了,那还得了!
几人僵持着,此时,医馆紧闭的窗又被打破,微生家的小尾巴冲进来了。
“我的窗户!”罗大夫头疼地喊。
四个小尾巴仿若未闻,从四扇窗翻进来,他们都不认识裴彻,捡了根棍子挡在沈桑宁面前——
“哈!找死!”
“在金陵,还敢对我们表小姐动刀!”
……
虽然没有动手,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沈桑宁看着,默默扶额。
裴彻倒是理智回笼,将剑收起,“看看,你与大夫演戏,还找来这么多围观的人,不就是为了给妙妙泼脏水吗!”
他眸中闪烁怒火,“我兄长是何等孤傲之人,竟会喜欢你这样的蛇蝎女人,他定是被你所迷惑,你等着,今日之事没完,我一定会和兄长诉说明白,兄长一定会休了你这毒妇!”
沈桑宁怀疑裴彻和沈妙仪呆久了,也传染到了对方的蠢笨。
她又气又觉得好笑,“究竟谁是蛇蝎,你心里——”
话音戛然而止,她感觉忽略了什么,不可思议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裴彻冷笑,“毒妇。”
“不是这句,”沈桑宁拨开挡在面前的小尾巴,走到裴彻面前——
“你说,你兄长喜欢我。”
这可不像是随便说说啊。
裴彻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她想知道。
然而,愤怒的裴彻不明所以,“这话怎么了?”
沈桑宁正色道:“你为何说他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
裴彻一脸狐疑,半晌后恍然一笑,“哈,也对,我那兄长讲不来酸溜溜的话,你要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就拿洛氏来换。”
他这会儿好像占了上风似的,留下话,就转身离去,护卫自然也不会拦着。
沈桑宁却陷入片刻沉寂,她不会拿洛氏去换。
单从裴彻的言语中,其实已经透露了很多。
裴如衍喜欢她。
“啊呀,我这医馆叫你们搞成什么样了!”罗大夫正痛苦着。
沈桑宁吩咐人来修缮,罗大夫摇头叹息道——
“罢了,我实话与你说,柳夫人的孩子的确很有可能是你爹的。”
“当年你爹陪你娘回门,却呆不住,都没过夜就独自去了扬州,一月后周家正好又请了我去诊脉,柳夫人不知道我和你外祖父的关系,因此没有设防,但你外祖父母都是知晓柳夫人的。”
外祖父、外祖母都知道沈妙仪是通奸所生,是承安伯府的亲生女儿。
所以到头来,只有沈桑宁不知道。
她惊愕,愤怒地回了微生家。
那些小尾巴比她更早回来,外祖母坦然地面对她,“宁宁,你那妹妹即便是通奸所生,你也不要再追究过往了。”
“为何?”沈桑宁不肯。
活了一辈子,却发现还有这么多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外祖母屏退下人,直到房内只剩下祖孙两人,才哀叹道——
“因为你娘在出嫁前落过胎,是我们微生家对不起你父亲在先。”
第86章
裴如衍表白心意
落胎?之前舅父说非完璧之身,看来还是保留了。
沈桑宁探究道:“母亲婚前有喜欢的人?”
此言一出,外祖母反应极大,浑浊的眼眸亮起不满。
“什么喜欢,她刚及笄的年岁,哪懂什么喜欢!我细心娇养出来的女儿,我会害她吗!她不愿意嫁去伯府,非要嫁给穷小子,被人家骗了身子,还想把小孽种生下来!”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男人,跟我说什么等他几日上门提亲,先给玉佩做定礼……一块破玉佩,我难道稀罕吗?”
这些是外祖母的一面之词,沈桑宁未知全貌,忽问,“那个野男人呢。”
而后,听外祖母沧桑道:“此人虽穷,却还有点本事,给他下了能让人失忆的药,昏迷时还喊着你娘闺名,狠狠打了顿扔出去了,我们若不这样,只怕他再缠上你娘,惹来后患。”
“然后我让罗大夫开了药,给你娘灌了下去,落了胎,才算断了你娘的念想!”
听闻,沈桑宁才明白,罗大夫为何闪躲心虚,原来是因为十八年前灌药落胎一事。
所有人,都想瞒着她。
此刻,又听外祖母感叹道——
“本来这些旧事不该与你说,今日只想告诉你,莫要插手你父亲的事了,你娘当初也并不干净,说到底,还是我们亏欠了你父亲在先。”
亏欠?
沈桑宁听着刺耳,也觉得可笑。
她忍不住悲戚地笑了出声,“因为我娘落过胎,你们觉得对不起沈家,所以眼看着我父亲与外人通奸,还替其隐瞒。”
“恰巧我那通奸的父亲,没有羞耻心和道德感,他毫无愧疚,挥霍着微生家的财富,嫌弃着微生家,即便我娘当年是完璧之身,也定不会被他珍重。”
“十八年来,为何从没有人觉得对不起我娘呢?”
娘亲被当做筹码嫁给一个废物男人,本也不是自愿,一边被吸血一边被嫌弃,直到死也没再见到心上人一面。
沈桑宁不知道那野男人究竟是好人恶人,也不予评价,只是此刻外祖母的沉默,让她更觉得悲凉。
忽地,外祖母的视线定格在她腰间,声音一抖,“你这玉佩哪来的?!”
沈桑宁低头,捏了捏山猫玉佩,“娘留给我的。”
房中寂静几瞬。
外祖母经过思想挣扎后,“看来你娘是至死也忘不了那人,拿着这破玉佩当传家宝了!你还是趁早扔了吧!”
可沈桑宁才不管什么野男人,“我只知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外祖母皱眉,“你这样对不起你父亲!”
闻言,她淡漠地反问,“他也不曾对得起我,我为何要对得起他!”
其他小事都暂且不论,每每想到前世换亲,她这心里就气得很。
一时间,口不择言道:“我巴不得,我是什么野男人的种!”
如此,也算是报复废物爹了!
反正有没有这个伯爵父亲,对她来说,无甚区别。
只可惜,她不是外祖母口中的“孽种”。
“你!”给外祖母气得说不出话。
沈桑宁已经解了惑,礼貌地拜别外祖母,回了陶园中。
陶园。
裴如衍正听着护卫的禀报。
沈桑宁怀着沉重的心思,也没了好脸色,路过庭院里的主仆时,脚步都没停,目不斜视地进屋。
“夫人,”裴如衍若有所思,“今日二弟对你出言不逊,你——”
沈桑宁却将门一关,将他声音隔绝在外。
她道:“我有点累,不想说这个。”
反正,那些护卫都会一五一十和他交代清楚的。
被关在门外的裴如衍,声线断了。
沈桑宁揉了揉太阳穴,胸口也是闷闷的,连喝了几盏茶水,此时门被裴如衍推开。
他走到她身旁,迟疑道:“是因为二弟,让你生气了吗?”
她拧着眉,心事重重地摇头。
“那是何事?”裴如衍认真地问。
沈桑宁看向他,“我是生气了,但不是因为裴彻,你可以猜猜。”
反正,她经常去猜他为什么生气。
现在也让他感受下。
裴如衍一怔,沉思一会儿,“因为二弟妹的身世?”
闻言,沈桑宁轻声道:“那护卫跟你汇报很全面吧?不知道有一句很重要的话,他传达没有。”
“哪句?”他看似平静。
她言简意赅,“他说你喜欢我,我问,你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裴如衍垂了垂眼,似在思索。
沈桑宁又顾自道:“今日,我从外祖母那里得知了些旧事,我想不明白为何直到今日才知晓真相,外祖母说是为了我好,可我不觉得,她们都是为了自己。”
“裴如衍,我讨厌被欺骗的感觉,厌恶一切自以为是的好意。”
她想,她说得很明白了。
裴如衍那双藏着秘密的眼睛闪过复杂,仿佛在思考什么。
沈桑宁自嘲一笑,“看来,裴彻是骗我的。”
转身欲走,蓦地被他拉住手腕。
这哑巴,抓着她干嘛!
她甩了甩,却听他声音清冽道:“他没有骗你。”
他真的喜欢她。
沈桑宁突然不动了。
裴如衍声音透着几分轻松,眼中却是落寞,“是你,将我忘得彻底。”
还好意思怪她呢!
沈桑宁佯装无知——
“忘得彻底?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87章
世子:我就是你的小哑巴
裴如衍淡然的神色中掀起丝丝波澜,他唇线紧绷,似在考虑如何开口。
沈桑宁催促道:“快说呀,我忘了什么?”
在她透着笑意的眼神中,他难得显得局促,而后张口道——
“当年,你救的那个乞丐。”
他终于开口说了。
沈桑宁方才的阴霾散了些,故意疑惑开腔,“谢霖?我没忘记他呀。”
他低声又坚定,袖中的手都握紧了,“其实他不是——”
话未半,被打断。
“世子,二公子来了。”陈书在门外道。
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裴如衍好不容易决定坦白呢!
沈桑宁不耐烦地回道:“不见!”
裴如衍两耳不闻窗外事,视线从未离开她,“谢霖不是乞丐,也没有走丢过。”
她瞪大眼睛,“他有什么理由骗我呢?你可别诓我。”
“夫人,其实我——”
千钧一发之际,裴彻冲进院中,声音盖过了裴如衍,“兄长,你怎么不肯见我!”
又被打断了。
裴如衍皱眉,开门朝庭院走去。
沈桑宁那个心累,默默跟上,不善的目光朝始作俑者望去。
只见裴彻双眸迷茫,面色红润,一副酒醉之态。
裴彻一身牛劲儿,几个护卫小厮都有点拦不住耍酒疯的他,“兄长,你听我说。”
弟弟冲到面前,一身酒气冲天,裴如衍一把按住他胸膛,将他推远些,眼看沈桑宁跟了上来,他下意识伸手将她阻隔在身后。
裴如衍怒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裴彻指指自己,又指向被兄长护在身后的人,“兄长怎么不看看你护着的女人是什么样?”
“她将我的妾室带走不算,还妄图诋毁我的妻子!”
裴彻声嘶力竭,裴如衍却冷漠从容,“等你酒醒了,再同我说话。”
裴彻不肯,“我一直敬重兄长,以兄长为榜样,你怎么能……怎么能……”说不下去了。
沈桑宁也听不下去了。
忍不住探头,“二弟,榜样是要学习的,你又不学你兄长读书上进,还混成这样?”
她对上裴彻阴鸷凶狠的眼睛,没有半点退缩,忽听裴如衍温声道——
“夫人,你先回屋去。”
沈桑宁不答应。
谁知道这个醉鬼要编排她什么,她才不走。
那头,裴彻是彻底被她激怒了,“你个毒妇!”
说着又要冲上来。
裴如衍按住他的肩,声音一沉,“裴彻!”
几个护院和小厮也纷纷上来,一左一右架住裴彻,裴如衍才放手。
还没干什么就被控制住的裴彻,大为受伤,“是你的妻子做错事,你抓我干什么?!你怎么不教训她啊?”
见状,沈桑宁没有说话,但是抬高了下巴。
裴彻这个蠢货,就会意气用事!
裴如衍冷不丁回头看见妻子淡定的样子,再对上裴彻不可置信的眼神,太阳穴一跳,他头疼地捏捏眉心,厉声吩咐,“把二公子送走。”
护卫迷茫,“送哪儿去啊?”
“国公府。”
裴彻听闻,大力挣扎起来,“我才不走,兄长真是被这女人迷了心窍,你再也不是那个冷静无私的兄长了!”
他一边挣扎,一边喊,“我早该料到的!当初你恳请祖父去伯府求娶的时候,我就该料到的!”
“以兄长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恐怕,那时候就已经被灌了迷魂汤了吧!”
听闻,沈桑宁扬着的下巴突然低下。
这桩婚事,果然如她所料,是裴如衍主动向家里提的,否则老国公怎会同意呢?
她朝裴如衍望去,见他讳莫如深。
“怎么还不带走。”裴如衍语气加重。
一群人押着裴彻,奈何裴彻力气大,稍有不慎就挣脱了。
裴彻甩开了小厮们,“连爹娘都不清楚,当初祖父为何突然去国公府提亲,他们都以为是祖父的意思,可我知道!因为那年兄长与祖父的交谈,我全听见了!”
沈桑宁站定不动,见裴如衍面色沉下,她心里却希望裴彻再多说点。
裴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蛊惑的兄长,自打他与祖父游历归来,时常将自己关在屋内描绘你的画像,被祖父得知,毁一幅画他就绝食一日,祖父只好假意答应。”
“祖父说,若兄长能中状元,便应允这桩婚事,然后——”
突然被裴如衍冷冽打断,“醉酒之人,一派胡言。”
他面若寒霜,给护卫使了眼色。
护卫拿着棍子悄悄上前,企图将人打晕。
沈桑宁哪能容许,“让他说完。”
她认真的神色,对上裴如衍的不淡定,后者到底是退让了。
逐渐黯淡的天色,藏起他眸中的汹涌与不安。
裴彻笑他,“兄长有什么不敢面对的?这大晋能人才子不计其数,当年祖父没指望兄长中状元,只希望时间久了,他能淡了这心思。”
话音顿了顿,“岂料,兄长当了真,没日没夜苦读,三年后还真的中了状元,这三年间,应该是经常担忧心上人跟别人定亲吧?”
云层突然电闪雷鸣。
伴随巨响,天色陡然变黑。
沈桑宁在昏暗中,陷入迷茫。
前世,她从不知,裴如衍为了这桩婚事做了那么多努力。
她什么都不知道。
忽而,又听裴彻感慨大笑,“我当时真以为兄长喜欢的,必然是个天仙般的女子,现在才明白,当初祖父的反对是对的!因为约定,祖父不得不去提亲,可提完亲后,祖父的身体就不好了。”
“祖父逝世,兄长守孝,这守孝的三年,兴许祖父的亡灵在期盼着兄长改变主意啊!可他却还是要娶你这个——”
毒妇二字,还没出口,裴彻脖颈一痛,失了语。
闪电照亮,雨水扑面,他呆愣住,只觉得眼前女子凝重的面色,慢慢地与梦中模糊的脸重合。
一段段看不清的画面,以走马灯的形式,在脑海中流逝。
“你……”他面色红润褪去,酒醒了,人直直倒下。
沈桑宁没听清他想说什么,只眼看着他倒下了。
随后抬头看着拿着木棍的裴如衍。
裴如衍黑着脸,“他越说越离谱了。”
那也不至于把人打晕吧?
不会死吧?
沈桑宁蹲下身,想去探裴彻鼻息,却被裴如衍攥住了手。
他道:“他不会有事。”
她不明白,“你怎么知道?”
裴如衍一本正经地扔了棍子,“那个时候,我经常被打,我知道打哪里不会出事。”
“那个时候?”沈桑宁问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随即,听他低冽道——
“嗯,当哑巴的时候。”
第88章
世子给夫人盖被子,被骂
倒在雨泊里的裴彻被小厮们搬走。
独留裴如衍和沈桑宁站在雨幕中,一高一矮,对望着。
不远处,紫苏想过去撑伞,却被紫灵扯住,“别去,破坏氛围。”
紫苏皱眉,“淋病了怎么办?”
紫灵不放手,“就这点小雨,你就听我吧。”
……
裴如衍看着她,继续道:“对不起,不该瞒你。”
沈桑宁此刻有诸多疑问,“所以你心仪于我,如二弟说的那般,日夜苦读让你祖父松口?这些,为何你从不与我说呢?”
他细不可查地蹙眉,“初衷的确如此,但最后受利的是我,读书科举是我的事,不该让你感到负担。”
一旦说了,就代表告诉她,他的家人不喜欢她。
告诉她,他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能让她嫁给他。
而说这些,除了让她平添压力,没有一点用处,至少对他来说,没有用处。
这会儿,陈书撑着伞又来了,“世子,陛下圣旨,让您去前院接旨。”
今天的事真多,走了个裴彻,又来一道圣旨。
沈桑宁淡淡道:“你去吧。”
裴如衍却没动,从陈书手里拿过雨伞,挡在沈桑宁的头上。
“我话还没说完。”
他低头,“你现在知道了一切,我就是当年那个乞丐,你……会不会因此不喜。”
他问的,都不是会不会喜欢,而是会不会厌恶。
此刻,陈书纠结地开口提醒,“世子,那是圣旨呀,还在等着——”
却被裴如衍一个冷厉的眼神制止。
而望向沈桑宁时,又覆上柔光,他静静地等着她问答。
她摇了摇头,“不会。”
语罢,就见裴如衍嘴角抿了抿,将伞柄塞进她手中。
他欲离去,沈桑宁扯住他的衣角,“我有句悄悄话。”
随即,他耐心地附耳过来,微微弯腰。
沈桑宁嘴角一勾,小声地对着他耳朵道——
“我月事走了。”
她还拿手挡着,怕被一旁焦急等候的陈书听见。
裴如衍喉结微动,眸光幽深,“嗯。”
随后,便转身进了雨幕,与陈书淋着雨大步走了。
沈桑宁回房后,立马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裳。
几个时辰过去,还没见裴如衍回来。
什么圣旨要宣那么久?
她正疑惑呢,陈书来了,并带回了裴如衍的话。
“世子让您先休息。”
沈桑宁多问一句,“他去做什么了?”
陈书没有隐瞒,“世子查舞弊案时,意外查到知府贪污的证据,三日前快马加鞭将证据传回京,圣上龙颜大怒,派了新的钦差来抄家,此事虽是新钦差负责,但圣上让世子一同前去。”
所以现在是去抄家了。
抄家这种事,跟他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沈桑宁不由多想,圣上是有别的意图?
此刻,陈书又道:“少夫人您不用等世子了,世子说的。”
陈书离开后,沈桑宁还用了夜宵。
稍微等候了会儿,才慢慢睡去。
那厢。
知府贪污入狱,金陵民众都被惊动了。
左邻右舍都悄悄从门缝里朝外瞧,府衙被重兵包围,从里头搜刮出一箱箱民脂民膏。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便服,也难掩通身贵气的男子,和一位绯色官服的钦差。
钦差将其中一箱打开,不由大惊,“呵,这还是官银呢!”
知府被官兵提了出来,衣衫不整,“大胆!本官乃朝廷命官,你们怎可——”
当看见一箱箱钱财时,直接腿软跪下,“这这这,不关下官的事啊!”
钦差嗤笑,“知府还是坦白说清楚每一笔款项的来历吧。”
“真的不知道啊!定有贼人栽赃!”知府嘴硬。
作壁上观的裴如衍突然出声,“我记得,知府大人曾为工部官员,前年负责督造扬州一带,长江堤坝,这官银,莫不是——”
知府脸色惨白,“可不兴胡说啊!”
钦差摆手,“世子,我将这罪臣押回京城,到了狱中保管交代清楚。”
裴如衍不置可否,“周大人,京城路远,只怕是夜长梦多。”
“你是说……”周钦差被提醒到了,又有裴如衍的见证,当即硬气地决定,直接拖进大牢拷问。
半夜,牢狱中连连惨叫。
裴如衍归来时,锦袍一角染着血渍。
他特意先去浴房,弄干净了准备回房。
可推门前,又顿住了,想到今天坦白的那些话,他突然有些慌乱起来。
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进了房。
里面一片漆黑,床榻上的人儿早就睡熟了。
裴如衍靠着床,在黑夜中换上亵衣,缓缓躺下,忽听身侧娇声响起——
“你回来啦。”
还透着睡意朦胧,迷迷糊糊的。
他身子一僵,“嗯。”
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想到她那句悄悄话,他生硬地问道:“还,做吗。”
半晌,也没听她回复,只听见那均匀的呼吸。
她倒是又睡着了,就像从没醒过一样。
裴如衍躺下前,给她掖了掖被子。
就这一掖,沈桑宁清醒了,她闷闷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