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蝉鸣鼓噪,绿荫幽凉,浮动着的细碎光晕,再也不会映在嘉娘低垂的面颊上。她不会再偷笑我,也不会再把我当作孩童,护在怀里。
我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寒山月下令杀她之时,她又回来了。
她跪在寒山月面前,磕头,抬头,泪流满面。
是的,她爱云州。
她腹中甚至还有了他的孩子。
她帮助他逃了出去,可她又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寒家。
寒山月冷笑:「你以为回来了,就不用死?」
嘉娘摇了摇头,她比划着告诉寒山月,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没有将寒家的任何情况告诉过云州,也不会告诉我们云州究竟是谁。
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嘉娘,我不会相信你了。」
寒山月目光怜悯地看着她,勾了勾嘴角:「我说过,除了那个细作,你喜欢任何人我都可以成全,你在救他出去的那刻,就已经背叛了我。」
嘉娘闭上了眼睛,认了命。
她身怀有孕,寒山月并没有立刻杀她。
她说寒府确实需要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需由我生。
此后八个月,我开始装吐,喜食酸,然后在衣服里塞枕头。
八个月后,我惊吓早产,生下了一个孩子。
寒家家主的女儿——寒令仪。
我本以为,寒山月会留下后手,确保我「生出来」的孩子是个男孩。
结果她并无此意,她道:「阿宝,我不是他,寒家的家主,为何一定要是男人?寒山玉的身份,一则是祖父对我的偏见,二则是世人对女子的偏见。
「倘若幼时没有那场变故,寒山玉和我都活着,以他的能耐,又怎么可能撑得起寒家,世人以偏见待我,我若同样以偏见对待令仪,与他们有何区别?
「枷锁需要打破,我兴许没那个机会,可我希望令仪有。」
世俗压她,瓦砾尘土悉数而下,她孤身一人,不曾真地站起来。
可是寒令仪可以站起来。
她身边有寒山月,有胡阿宝,还有嘉娘。
令仪出生后,嘉娘原是要自裁而死的。
我对寒山月道:「嘻嘻,小令仪需要吃奶,我没有,你有吗?」
寒山月:「?」
后来在我的请求下,嘉娘成了小令仪的乳母,专门负责给我们带孩子。
如寒山月所说,她希望寒令仪有打破枷锁的机会,所以她在竭尽全力,稳定岭南道的局势。
京中风云诡谲,皇帝一直有重建媚川的念头,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岭南道两州节度使,以及地方小官,终归是朝廷的官员,听命于朝廷指挥。
虽然一直以来,他们与寒家私交甚好。
寒山月笑了笑,她对我道:「何谓私交?不过是用珍珠送出来的交情,采珠场虽是寒家的,但是每年分给他们的好处可不少。」
否则寒家仅凭祖上的封邑,如何在岭南道势大。
这世道,局面稳定,大家就是朋友。
事实不利,反手要你性命。
寒山月深谙人性,她一直怀疑,那名叫云州的细作,飞雁传书寒家珠场的消息,要么是京中之人,要么是两州节度使指派而来。
既然他们对寒家的珠场如此感兴趣,寒山月也不藏着掖着,她以宴请的名义,请了广州节度使吴世昌和邕州节度使常江入府。
常江自开春以来身体不适,应约而来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常鹤宁与常鹤霄。
寒山月在宴席上同他们商讨了一件事,除却以往祖父定下的规矩,她愿意以五成的利益,请他们共同照看岭南道所有的采珠场,派兵入驻。
此话不仅他们惊讶,连我也被吓到。
寒家有大小采珠场一百余处,让他们派兵入驻,无疑是将珠场交付到了他们手中,再想收回,可就难了。
吴世昌老狐狸一般,问道:「寒山君何故如此?」
寒山月微微一笑,叹道:「世伯应当知晓,皇上有在岭南道重建媚川的念头,常言道圣意难测,小侄唯恐家中遭难,此番不过是向世伯求救来了。」
她神情坦荡,声音诚恳。
吴世昌大笑一声,他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一旦皇上真的重建媚川,岭南道所有的采珠场都需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