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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碧荷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推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客厅来客的声音已经说到,“就是准备换呢。这套六十多的,能卖五百万的样子。他们又想着一次到位,看到了西区的一套学区房,三室的,九十个平方,要九百万。”

    碧荷低着头,开始坐在床边找拖鞋。

    “现在二套房贷款又紧。首付要付八成。就是他们房子卖了,积蓄搭上,两边老的再给些,这个——”

    “还差多少?”

    白色的连衣裙就在衣柜里,碧荷站起身,林致远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笑吟吟的,似乎没什么脾气,十分配合。

    碧荷站在原地晃了晃,闭了闭眼睛。

    “唉,我真的是不好开这个口——”

    似乎又有鸡叫了几声。

    “都是亲戚,也没什么不好说。”外面男人含笑,慢悠悠的,“大家都坐在这里了,总可以提出来,一起想想办法。”

    闭门会议(10.一百万)

    10.

    林致远的办法从来都不是办法。

    碧荷换好衣服慢慢走出去,只觉得下身随着走路,花瓣还有磨擦带来的不适疼痛。昨晚他的强奸是真的——不管从行为上还是心理上。身体受的伤害被他控制到了一定的范围内,但是心理上的伤害,半夜醒来房里的陌生人,被冰冷的手捂着口鼻的恐惧,如烙铁一样的阴茎强行捅入身体的恶心和抗拒,却已经如烙印一样,一直在心里盘旋,不能散去。

    王八蛋。

    男人现在就坐在沙发上,身姿俊朗,容貌俊美。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嘴角还有微笑。

    他在客厅,客厅的光似乎都因为他更亮了起来。

    这个人的外形一向突出,总会让人的目光自觉的落在他身上,他生来就是人群的中心。

    可是依然是王八蛋。

    碧荷站在过道看他,面无表情。

    “碧荷,来。”

    男人看见妻子,并没有其他暴发户男人惯犯的那种或颐指气使或视而不见,反而含笑对她伸出了手,声音温柔,“你感觉好点了没?”

    “不舒服就再睡下。”妈妈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没事。”碧荷摇了摇头。她的视线里是男人气宇轩昂的含笑的脸。哪怕他昨晚那么对她,可到底也是夫妻内部矛盾。到底是丈夫——

    现在可是二表舅要来借钱。

    是外部矛盾。

    这么多年她的娘家靠他扶持良多,借资金给单子给路子,大家都过得好了起来。

    差首付来借钱的其实也不是第一个。只是以前大多是小打小闹,县城的房价不过京城和S市的零头,亲戚们差的几万十几万,碧荷手里有的都借了,有些都没让林致远知道。

    可是闹到林致远面前去的,这才第一个。

    看起来也不是小数目。

    她不挣钱很多年,可是也知道他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推开了妈妈的手,碧荷慢慢又走了几步。林致远旁边的沙发还空着。

    经过打着招呼的表舅妈时,碧荷还笑了笑,她到底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吸了一口气,碧荷到底还是贴着沙发的扶手,慢慢坐在了沙发上。

    男人就在旁边。

    隔足了半米的距离。

    笑意盈盈。

    “这边首付就要七百多万,还有税,就要八百万了。”

    碧荷刚刚落座,沙发的垫子有了起伏,是男人挪了挪位置,往这边靠了靠——半米的距离只剩了三十公分。碧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面色窘迫的表亲戚。

    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平时也不是没有来往。—百万,对于镇上的人来说,从来都不是小数目。

    她的发顶有着银丝。

    碧荷挪开了眼。

    爸爸壮年下岗,也是一夜白了头。

    都是苦日子。

    林致远笑吟吟的靠在沙发上,姿态舒展,不急不躁。他的手指合拢放在腿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的那块看起来“做工精湛”的手表早几年买的时候就价值八百多万了——也就堪堪值来客口里的一套房。

    只是他满满几盒表中的一块。

    不知名材质的黑色戒指,在他的无名指上,反射着低调的微光。

    “想借一百万——”

    来客到底还是开了口。

    爸妈就在旁边远远站着,没有说话。

    一盘水果落在了茶几上,是妈妈又端了一盘水果来。

    林致远微微笑了笑。

    “雯雯在京城是做什么工作?”

    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大腿,林致远到底还是没有得了失心疯——或许说对于钱他脑子一向十分清醒。他没有一口回答借或者不借,反而开始聊起了家常来。

    来客没有留下来用午餐。

    哪怕是爸妈的竭力挽留。

    来客带来的活鸡在厨房被捆着,侥幸又多活了一会儿。

    国内顶级富二代天盛太子爷华尔街大佬林致远屈尊降贵,花了半个小时对来客做了简短的背景调查。碧荷坐在他旁边,也听到了这二十年来最详尽的“雯雯姐的生活”——林致远问到一些表舅妈不清楚的,来客甚至还当场接通了雯雯姐的电话——雯雯姐的笑声还是那么爽朗,就连碧荷都拿过电话聊了几句。

    以前别人口里她光鲜的生活,现在看起来,其实也不那么好。

    男人黑色的裤脚就在她的鞋子旁边。是驴家的——有人说质量不好。可是碧荷本来就是穿几次就不要了。

    又或许是,这个男人给她提供的生活,质量太好。

    “一百万,也不是小数目。”

    男人微微笑了笑,声音温和,“这样,你先留个电话过来。天盛旗下其实还有一个金融公司——是。我请京城的同事来联系你。大家都是亲戚,利率和放款都好说。”

    碧荷看着林致远英俊的眉目,微微的睁大了眼睛。他的处理方式,好像和她想的,又有些不同。

    “谢谢谢谢。”

    那边叠声的感谢,又说请他们来京城的时候,大家一起聚聚。

    “好。”

    林致远坐在旁边含笑不语,碧荷接过话答应了,“雯雯姐等你换完房子我们再来看你。”

    来客留下电话号码走了。

    碧荷吐了一口气。

    一只手又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侧头,看见了林致远英俊的脸。

    腿缝还痛着,是这个王八蛋昨晚硬塞——又不知道体贴,只顾着按着她自己爽。

    “梁勇你过来把鸡杀了,”

    厨房里又传来妈妈喊爸爸的声音,“晚上等碧荷回去的时候,带去S城吃——”

    她什么时候说过晚上要走了?碧荷一个激灵,又皱眉去看林致远,林致远也在看她,笑吟吟的。

    被来客这么一折腾,去外婆家都已经迟了。

    外婆家在农村。

    这几年那位扶贫力度很大,拨款在乡村也修了不少公路,几乎已经户户到家。虽然只是单向的水泥路——适合摩托车走。小车就会会车困难,需要极高的车技才能在会车的时候不翻车——但是也节省了大家很多走山路的时间,足够大家对政府感激涕零。

    “锤子党好咧。”

    “喻正还不错的,是个干事的。不像那些——他爸喻长青,当年就是——”

    “是啊是啊。”

    “晚上才走,晚上再杀。”

    爸爸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是在抽烟,“杀早了就不新鲜了。”

    “碧荷你带回去让你爸爸妈妈尝尝,”厨房里还在锅盆盖响,妈妈也不知道还在做什么,“他们天天在外面应酬,那么辛苦,也吃不好。碧荷你让家里的佣人炖出来,也请你爸爸妈妈都一起尝尝——”

    唉。

    其实婆家那边的食材也都是定制的。

    以前本来就有几个固定的养殖基地。后来何三又开了一个南山养殖区,说走地鸡都是喂人参长大的,生长严苛。当然价格也十分喜人。不过没关系,他的产品从来不是面对普通人,依然还是有目标客户的——其实还发展了好几家专供的特约客户。

    连月姐姐家,婆家……都是。

    碧荷没有吭声。

    “好,”

    搂着她胳膊的手臂强壮,又把她往身边带了带。碧荷皱眉挣扎了几下,却到底力不如人,往他身边靠去了。男人含笑的声音还在响起,“那就谢谢爸爸妈妈了。”

    “碧荷你们不去外婆家——”

    她什么时候又说过不去外婆家了?碧荷又瞪林致远,林致远坐在沙发上,嘴角含笑。妈妈已经解开围裙走了出来,“我和你爸爸去。你外婆给你做了蒸肉,我给你带回来。”

    “厨房里我都给你切好菜了,碧荷中午你自己做饭来吃——碧荷你都好几年没进过厨房了,你还会不会做?”

    “她会。”林致远笑吟吟的,又摸了摸她的肩膀。

    闭门会议(11.今天是个好日子)

    11.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话儿都能成。”

    “明天又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啊咱享太平!”

    “刺啦!”

    水淋淋的菜倒入了热油锅里,一阵油烟腾起,溅起了无数的油星。厨房里的女人灵活的一闪,到底还是有几滴溅落到了C家的白色连衣裙上。锅里还在翻滚,女人背对着他,又赶紧拿着锅铲铲了几下。

    “碧荷你辛苦了。”

    男人站在客厅里的窗户前,低头看了看楼下门面的家电卖场,又转头对着厨房忙碌的太太说话。今天遇巧了,刚好是北湖镇赶集的日子,他开回来的跑车就停在临时卖场旁边,那么的炫酷。来事的镇政府一如既往的半夜就拿着围栏把跑车保护了起来。只是今天人来人往的格外人多——穷人们围了几层,指指点点——政府还特意安排了一个义务员戴着红袖章在旁边坐着。

    啧。

    挤不出油水的羊群。

    男人挪开了眼,啧了一声。

    车子旁边的地摊音响里女声婉转,唱的那么的动听。男人衣衫笔挺,容貌俊美,人模狗样,令人心醉。他站在窗户边看了看,又含笑扭头,对着厨房忙碌的太太说话,“这里都没有佣人,只有劳累你——”

    歌没错,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

    梁碧荷那么居家的,还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不枉费他昨晚工作完半夜来接她。他当然是个好先生,平日里家里佣人那么多,光厨房师傅就配了五六个——他可舍不得她太操劳。但是呢,梁碧荷亲自做给他吃的,又格外不同。

    是她爱他的体现。

    何况今天那碍事的梁碧荷基因提供者也走了,这里就他和梁碧荷,这不就是久违的二人世界?

    虚伪。

    厨房里的青菜冒着热气,碧荷又往里面撒了几颗盐,根本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

    爸妈已经走了,留下了厨房切好的菜。她只需要炒一炒。

    林致远昨晚太过分了。

    结婚那么多年,每次她自以为足够了解他的时候,他又总是给她迎头一棒痛击。

    她也不喜欢他这样。人总是该有底线。可是林致远,总是一次次的击穿她的底线。

    恶心。

    这次绝对不原谅他。

    “碧荷。”

    腰上有了酥麻的触感,是有人来触碰她的腰。把腰一扭,碧荷并不回头,还是专心看着热气腾腾的锅。

    “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身后还有声音在说话,饱含悔痛,“我就是想给你惊喜——”

    “你出去。”

    吸了吸鼻子,碧荷又拿着铲子铲了几下锅,忍着回头给他一锅铲的冲动。这个人不碰她还好,一碰她,她心里的那恶心感又像泉水一样汩汩的往上冒,简直逼得她恨不得拿着锅铲回头就给他来几下。

    中午的饭做好了,格外的简单。

    炒肉丝,炒青菜。一个白菜豆腐汤。

    碗是普通的碗,米也是普通的米,就是爸爸的超市里卖8块钱一斤的那种——男人的白衬衫就在对面晃动,想起了爸爸的超市,碧荷觉得手里端着碗,又格外沉重了几分。

    超市还是他拿钱开的——

    都不给他盛饭的。

    面前的碗空空的。林致远坐在桌前,看着对面已经端起碗的太太,太太拿着筷子低头吃着米饭,也不看他。

    算了。他一向心胸宽广。大人不计小人过。他一向很疼爱梁碧荷——男人伸出手,自己打开饭盒子,盛了一碗米。

    “这米不香。”

    他也吃了一口,开始说话,“碧荷你说呢?”

    当然不香了。

    碧荷端着碗不说话。这就是普通的超市米,不是美国吃的阿姨拿来的米,那种米很香——也不是公婆吃的何三那里送过来的米。他在故意找话和她说,碧荷知道。可是她就是不想理他,也不想和他说话。

    “爸妈吃的米太差了,”

    男人夹了一筷子肉吃,食欲大开的模样,还在说,“碧荷你做的菜真好吃。要不待会等我们回去,我让人给爸妈拉点米来——”

    “拉什么拉?”

    这么浪费,何三的米也要200一斤呢。碧荷到底没忍住开了口,语气还不好,“爸妈就回来住两天,随便吃吃就行了。”

    不是她不孝顺。大米这种是消耗品,爸妈又是吃惯主食的,消耗量大。不像公公婆婆,在家吃饭都少,也不怎么吃主食。家里的经济能力吃不起那么贵的米。何况人的口味啊,一旦提高——哪怕是自己经济能力根本负担不起——也很难降下来。

    她自己就是这样了。

    而且妈妈又是个节省人,她给的很多稀奇东西,她放坏了也不吃的。

    也有可能是不会做。

    “我们不在国内,也没把爸妈照顾好,”

    孝顺的女婿夹了一筷子,又在说话,“要不看看过段时间,我们再把爸妈请到美国去玩玩——”

    “不要。”爸妈晕机。上次生清平,让他们坐公公婆婆的私人飞机去看了她。虽然爸爸回来吹牛吹了几年,可是让他再坐飞机出去玩,他老人家还是宁愿坐高铁的。

    “那我再想想爸妈还需要点啥——”

    “林致远。”

    这个人絮絮叨叨的,碧荷知道他想干什么。丈夫给了台阶——碧荷还是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想下。夹了一根汤里的青菜吃了,碧荷放下了碗,一脸认真,开始说话,“我要和阿姨一起出去玩。”

    “什么?”男人挑了挑漂亮的眉。

    “我要和阿姨一起出去玩。”碧荷又说了一次,表情严肃又认真,“阿姨约我自驾游,说是一路向西——看看祖国大好河山。我们从S市出发,穿过Z省,去云省和边境。”

    本来就想去了。可是之前觉得他不会同意——可是现在想想,不同意她也要去。

    “阿姨要自驾游——这多不安全啊?”男人果然端着碗笑了起来,“碧荷你别去。”

    “我要去。”碧荷端着碗看他,眼睛圆圆的,很是坚持,“我都和阿姨说好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含笑沉默。

    “那我和阿姨说说,你们俩都别去,”沉默了一会儿,他脸上依然笑容可掬,丝毫未变,“你们俩去自驾游——真太不靠谱了,我哪里放得下心?”

    兄弟(1.救援)

    1.

    红蓝色的警灯交替闪烁,在沙滩上拉出了冰冷的光。

    救生艇在海面上搜寻。直升机发出了巨大的噪音。探照灯扫过了起伏的海水,黑暗的水面下就是深渊,似有巨兽沉浮。

    很多的人。胖的瘦的。穿着警服的和变装的。

    对讲机声音吵杂。

    这里是私人沙滩——私有权受法律的保护。非主人邀请莫入。

    本来不该有这么多人。

    “林太太到了。”又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车门开了。碧荷戴着帽子准备下车,有人过来搀扶。海风卷着腥味扑入,灌入鼻腔,吹乱了发。

    沙滩绵软。

    她走了几步。

    有人走了过去,在一个穿着警服的三百斤的胖子耳边说了什么。这个三百斤的胖子转过了身——看起来居然还有些灵活。他的皮靴踩在沙滩上,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她走了过来。碧荷看着他的脸,面无表情。

    她认识这张脸。

    是这里的警察局局长。林致远一直是个爱热闹的人,交游广阔。哪怕这里只是他们的众多度假点之一并不常来,可是他每到一个地方,总是会邀请一些当地的名流——议员官员艺术家运动员工会农会各种领袖之类的来家里聚会——喝喝酒,谈天说地。

    他是个金融家。

    她虽然不是那么喜欢这些聚会,可是嫁夫随夫是种花女性的传统美德,所以一直由着他去。

    现在至少有了一个好处。他的,碧荷眨了眨眼,忍住了眼里的泪,失踪。这个“好朋友”,第一时间就亲自赶了来。

    十分迅速又积极。

    米国不是天堂,显然也并不人人平等。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待遇。

    “我们在接到报警的第一时间就赶了来,”

    这个老朋友的英文夹杂着口音,碧荷看着他上下开合的肥厚嘴唇,这些单词机械的灌入了耳朵,却被大脑自行的解读开来,“目前已经搜寻了三个小时,没有任何发现。现在天色已晚——”

    “谢谢你桑德先生。”海风吹过了发,碧荷觉得内心平静,似乎又有什么力量在内心源源不断的支撑着他。挪开了他嘴上的视线,女人看着海上交错的灯光,声音平静,“请继续搜索。务必要找到他——”

    她顿了顿,咬了唇,也懂这里的规矩,“救援费用,由我们自行承担。”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说是要休假。她还有一场新书的交流会——碧荷红了眼,他提前来了。

    那么大的风浪,他要去冲浪。

    没人阻止他。

    没人阻止得了他。

    碧荷坐在客厅,四周都是忙碌的佣人,灯光明亮。几滴泪慢慢落在了黑色的裙子上。她如果不去那个交流会——就跟着来了。

    她如果跟来了。

    就一定会阻止他。

    那么大的风浪,去冲什么浪?他就是个爱刺激爱挑战的性子。抹了抹脸,碧荷看了看四周,又吸了吸鼻子。他要去登山。他要去玩高空跳伞。他要去飙车。他要去露营去打猎。

    她是不是根本不该这么服从他?她该去约束他。

    还有三个孩子呢。

    他就不见了。

    她要怎么办?

    “爸。”

    眼泪又滑落了下来,落地窗外的沙滩上依然一片灯光和喧闹。从来禁止外人进入的私人沙滩上现在堆满了警车救生艇和救援人员。碧荷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来不及觉得孤独。

    “爸。”

    现在是米国时间晚上十点。彼岸是种花时间早点十点。女人坐在沙发上拨了几个号码,又抽泣了几声。那边响了几声,很快接通了起来,另外一个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接通了起来。眼泪忍不住似的一滴滴的如珠串般滑落,她坐在沙发上,抓皱了自己的衣衫,喊了一声男人,声音哽咽,“致远他,失踪了。”

    兄弟(2.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2.

    不过廖廖几句。那头的男人似乎有些惊讶,并未质疑她说的内容,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说马上过来,就挂了电话。风顺着大门灌了进来,卷起了裙摆,又带来一阵腥气。

    他失踪了。

    灯光照耀在身上,碧荷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全身那么的凉,又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厨房,走廊,落地窗,泳池。

    外面闪烁着探照灯的海。

    ⒍

    他明明似乎,就会在下一秒出现。

    电话又很快响起,来电人是妈妈。

    “妈。”她接起了电话,又觉得有点悲伤,可是神奇的好像又并不是那么悲伤。那边在问什么,声音急迫,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失态。碧荷听见自己的回答,“是,致远失踪了。他,”

    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碧荷觉得自己在微微发着抖,“我们本来说今天休假。今天早上他先来了长岛。今天风很大,佣人说,他非要去冲浪——”

    说要挑战自我。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一直其乐无穷。

    她管不住他。

    没人管的住他。

    不可能睡得着。

    挂了电话,佣人抱来了被子,碧荷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着喧闹的沙滩整整一夜。外面人群的每次骚动,都似乎给她带来了一点点的期望——然后又是早已经知道的失望。

    电话又响起了几次,甚至桑德局长都带着下属例行公事的来问过了她的情况,碧荷坐在沙发上,只觉得长夜漫漫,可又那么快,她看着海岸一点点的变蓝,变红,变白——这明明是他最爱看的日出。

    也应该是他们俩度假的第一个日出。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没有想。

    救援人员已经换了一班,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私人飞机的航线已经来不及临时申请,公公婆婆说已经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过来。

    佣人站在旁边,轻声说早餐做好了。

    碧荷摇了摇头。

    她不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等着公公婆婆来——电话又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了起来。

    “喂。”声音已经沙哑。

    就像是什么精气神已经一点点的随着日光消失。

    “林太太,”那边的男人操着流利的英文,“我是林慕德先生委派来的律师,Robert

    。”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救援费的账单该付了——又或许只是“有人”在试探她还付不付的起账单。现在她的卡里还有一千万美金,足够她开出足额的支票去应付这些人。

    佣人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但是碧荷却总觉得她们似乎也已经按捺不住什么似的蠢蠢欲动。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就像一个女强人一样。

    可是她又感觉无从下手。林致远他都失踪了——碧荷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些湿,有些热,还有些痛。他都不在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兄弟(3.如果,独狼,换成了一只弱羊呢?)

    3.

    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哪怕他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又如何在时间的长河翻云覆雨,兴风作浪。

    她却从来也不会相信他就那么真的离她而去。或许这就是他的一个玩笑。这个人,一向是那么的——

    墙角有一侧,有白衬衫的影子静立。

    碧荷侧过头,又眨了眨眼。

    “太太。”

    阳光落在女人身上,她面前摆着水杯,可是嘴唇依然皱裂。穿着白衬衣拿着文件夹等在角落的Bryon终于还是走了过来。看着她的脸,男人放低了声音,依然说出了他必须要说的话,彬彬有礼,“下午两点,先生本来和卡察夫先生预约了一场二十分钟的通话,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取消了?”

    碧荷抬头,愣愣的看着他开合的嘴唇。

    男人微微弯着腰,放轻了声音,一举一动如同往日,依然体现着对她的尊敬。

    “哪个卡察夫?”

    脑里一片空白,碧荷觉得这不是她的事——这个人名闻所未闻。可是,现在,她吸了一口气,又是她必须要管的事。

    “哇啦国的外经贸部部长。哈马德·本·纳吉·奥特里·卡察夫,”面前这个白衬衫男人的声音轻轻的,“这场通话是半个月前定下来的,先生很重视这场谈话——”

    取消?

    通话。

    碧荷从bryon的脸上挪开了眼。

    沙滩上依旧一片忙碌。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了小几透明的六角杯上,反射出好几道光芒。这是她很喜欢的一套杯子,价值不菲——林致远提供给她太好的生活,哪怕她明知这套杯子的价格已经高于祖国一半的人的薪水,她依然不眨眼的买下,内心甚至毫无波动。

    可现在她面前的问题很实际。她没有能力去进行下午的这场通话。

    也没有能力去做他的工作。

    她不知道要谈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谈。

    对方也根本不会和她对话,这本身意味着一种慢待和羞辱。

    他的事——是不是要公开?

    碧荷突然又想到这个问题。她直觉的去回避这件事,或许是对“公开他失踪的信息”之后会发生的事,充满了恐惧。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也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

    这种预感让她恐惧。

    她就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表情甚至称得上茫然。

    一个强大的boss必须独断专行,带着破釜沉舟一往无前力排众议的勇气。他必须是孤狼,是独兽,是猛虎。而这时候,一个好的助理只应该全身心的去辅佐,去完成boss给的目标;可如果,独狼,换成了一只弱羊呢?

    “他们要谈什么?”

    知道自己问了也没用,所以这个问题碧荷问得那么的轻。

    “储油量的问题。低息贷款。”助理轻声回答,有问必答。

    女人没有回答。

    她的手指轻轻抓紧了她的衣裙,悄无声息。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静默。

    漂亮的杯子。

    沙滩的噪声。

    或许是不忍心。

    已经是逾越。

    令人窒息的沉默,Bryan终于轻轻咳了咳。

    “那就取消——”她抓紧了裙子,声音干涩。

    “罗斯先生也许会了解这个情况,”他打断了她,声音轻轻的。女人抬头看他,眼睛里面有些迷茫,又带了一点救命稻草般的感激。

    “David

    Rose。”

    嘴唇开合,他说了这个名字。“罗斯先生可以去谈——但是他需要时间来了解情况。如果他同意接手,那我们就可以和哇啦国申请推迟通话。先生现在这种情况,我相信那边也可以理解。”

    女人胸膛起伏,看着他,微微张开了嘴,似言欲言。

    “前提是,”助理声音依然响起,轻轻的,“罗斯先生愿意接手。”

    “David他——”

    “太太,”他只是说,“可是我不能代替您去问这个问题。如果您愿意去问——”

    “我去问。”碧荷马上说。

    又似乎松了半口气。这么难的问题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她不想搞砸林致远的事——她不相信他真的,会“不在”。

    他那么一个坏人,老天必定也不肯收他。

    她从来没有打过David电话,甚至没有他号码。

    可是这是她能去做的事。

    而且看起来,可比和一个陌生的国家元首通话,那可简单太多。

    “需要马上有结果了,太太,”

    bryon的声音彬彬有礼,“不管是推迟,还是取消。我们必须提前通知那边。”

    兄弟(4.我从来没有这么悲痛过)

    兄弟4

    David的电话号码是向阿姨要的。

    阿姨甚至根本没问她要David电话做什么,直接就很高兴的给了她号码。她似乎很忙——那边有萨克斯悠扬的声音传来,还有窃窃私语。碧荷忍了又忍,没有告诉她林致远的事。

    或许是来不及。找人替林致远开会更重要。

    又或许是她也有一种私心。

    就像是言灵。

    一件可能发生的坏的事情,如果在嘴里说太多次,被太多的人知道,那么终究就会变成现实。

    她不想把林致远的事,在嘴里说太多次。

    “嘟——嘟。”

    声音伴着海风传来,大概是私人电话和陌生号码,接通的声音响了很久,那边并没有人接听。

    Bayon还在旁边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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