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赵梦令猛地一顿。生下牧知野后,她曾去看过那个令她痛恨的私生子。她要看看那小孩长什么样,还要知道这私生子的母亲是谁。如果这对母子有一丝丝敢逾矩,她就立刻让他们在牧家消失。
但那天牧羽发烧了。他烧得稀里糊涂,瘦得像个小动物,蜷在被子里哭着叫妈妈。赵梦令远远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她数次提醒牧汉霄,等到那个孩子十八岁以后就让他出国,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都好,总之不能在牧家。
后来牧羽的确去了国外念大学,但赵梦令在百忙中仍发现了牧汉霄的不对劲。
他的心思不再集中在他自己的家了,他分了心,一年不知要去多少次美国,行踪遮也不遮,发病了一般,简直像变了个人。
赵梦令心中警铃大作。她早隐隐看出来牧汉霄对待牧羽的态度不一般,把那孩子当金丝雀一样养在云海,还要拿布盖起来不让人看到!起初她只以为牧汉霄常年把自己放在大兄长的位置,习惯对待所有弟弟都宠都爱,可后来越来越错,她的大儿子怎么可能被一个可笑的私生子迷了心窍?他们甚至还有血缘关系!那个孩子简直和他的母亲一样,靠着一张脸和下作的手段迷惑男人,连她都差点以为那孩子真的可怜!
“你在他身边安插的保镖素质不错。”赵梦令冷笑看着牧汉霄:“防我防得可谓滴水不漏。”
牧汉霄平淡答:“父亲说了,牧家人有的,他也该有。”
“他不该有,他没有资格!他是你爸出轨生出来的东西!牧汉霄,我还以为你结了婚脑子就正常了,我真高估了你,你就是牧家最大的败笔——”
牧汉霄说:“关于这一点,我很早之前就清楚了。”
牧汉霄离开监狱,于夜里回到云海。
牧羽已睡下。这半年多来他基本上被调整好了作息和饮食,李冰严格监督他的入睡时间,饮食则由费尔一手把关,他的身体状况比从前好了些,脸上也多了点健康的肉。
露台外的桌上和草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盆栽,月季和兰花都开得正好,藤萝从桌上满满落到地上,桌上放着一把剪刀,地上散落被修剪掉的花枝,佣人正在收拾。
佣人说:“牧羽先生见花开得好,修了很久,却没找到适合的花架,准备明天一早就去买。”
牧汉霄略一点头,看眼露台外的花,转身上楼。
第二天一早,牧羽打着哈欠被叫起来吃早餐。他懒洋洋的,佣人把早餐送到房间,他洗漱完穿着睡衣吃包子,包子是费尔做的,皮薄馅大,香软适口,搭配牛奶香味更佳。
他听到花园好像有动静,一边吃包子一边到阳台看,就看见牧汉霄背对着他站在花园的空地上,面前一面大桌,大大小小的木板堆在他脚边。
十月秋意凉,男人就穿件黑色短袖,休闲裤黑靴,一双手臂结实有力,从肩部到腰的肌肉线条流畅。牧汉霄的腿长,胯骨过了桌面,人正弯腰在木板上测量画线。
牧羽吃着早餐,在楼上看牧汉霄画完线,给木板锯开形,磨边,提起电钻打孔。看着看着他搬张沙发椅过来,盘腿坐下来接着看。牧汉霄在空地上忙了一上午,背上都是汗。
中午牧汉霄在云海吃饭。牧羽穿件连体毛绒睡衣坐他对面:“一上午做什么呢?”
牧汉霄摘了手套洗完手,过来坐下:“做个花架。”
“我没说要你送的。”
“不要就扔了。”
牧羽不大高兴看着他,吃完中餐就上楼去了。
下午牧汉霄接着做花架。牧羽戴着耳机边看电影边和郁荆打电话。
“他啊,在楼下做木工。”
“不知道,说要给我做个花架。”
“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他一点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牧羽和郁荆打了会儿电话,随后挂了。下午的阳光正好,被屋外的树影一筛,倾斜照进牧羽的房间。牧羽摘下耳机,起身走到阳台边,撩开半透明的窗帘往花园里看去。
木板全都成形,牧汉霄正在一块一块打磨上油。不得不说他连手工都做得很好,木板的形状很漂亮。
牧羽站在窗帘后默不作声看了会儿,转身回到床边爬上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他睡了个下午觉,睡饱起床后喝了杯红茶,软绵绵趴在床上拿平板和陆豪联机打游戏。
陆豪问他:“什么时候回青飞?青飞没你在还是少点意思。”
牧羽笑:“你也不怕我一进公司就把员工吓坏。”
“你现在是赫尔金,又不是牧羽,就当新来的总经理,怕什么。”
“我还降级了是吧。”
陆豪嘿嘿笑。牧羽说:“国内恐怕不方便再回来,我大概还是会去范恩那边。”
陆豪顿时心理不平衡了:“不行!你去了范恩那,我们这边怎么办?”
“你们这半年不都做得很好吗?”
“忙得都要吐血了!你不在,谢叔也走了,招来几个人我们都不满意,阿音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好吗。”
牧羽正要损他,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哦,行。我想想办法。”
陆豪得了承诺,心情终于舒畅了。两人打了两把游戏,牧羽再一看外头的天,已夕阳西下,近夜幕升起。
他现在自由得很,除了费尔管他吃,李冰管他睡,放眼一圈望去都再没人能管他,连牧汉霄都仿佛吃错了什么药,不再拘束他去哪,问都很少再问了。
牧羽又去阳台边看了一眼,这次花架已经基本搭成型,架子一搭起来就很漂亮,除了主体架构,还有许多富余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牧汉霄做了个大花架,余料甚至还做出了个小的。
牧羽下楼绕到花园,隔着挺远的距离,揣着睡衣兜看牧汉霄半跪在地上接卯榫。
太阳已落下地平线,群星浮出夜幕。
牧汉霄接好最后一处榫卯,架起一大一小两个花架试了试稳定性。他转头看到牧羽,扔下工具摘了手套,朝他走来。
他一整天都在做木工,这会儿入了夜浑身还是火热的。他来到牧羽面前:“走。”
“干嘛?”
“试试架子。”
牧羽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还是跟着牧汉霄过去了。
免费的花架,还是两个,不要白不要。
之后李冰和费尔也过来帮忙,大花架立在露台一侧的草地上,正好与别墅的墙面形成一角;小花架则放在秋千旁。牧羽指挥三人把昨晚自己修建好的盆栽一个一个搬上花架指定的位置,然后他便没让他们帮忙,自己亲自上手清理枝叶。
李冰和费尔离开了,只剩牧汉霄在一旁看着他。牧羽仔细缠好藤萝,拿过水壶给花浇水。
牧羽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浇花。”
身后的脚步却靠近了。高大的阴影笼罩他的身体,投落在花架上。
“不高兴?”牧汉霄问。
“没有。”牧羽垂眸答。
“还想要什么?”
牧羽这次却没像之前一样说不想要,他好像正等着牧汉霄这句话,笑眯眯看向他:“还真有,你答应我?”
“酌情考虑。”
牧羽不屑一撇嘴。精明的商人,连嘴上一点好处都不让。
“青飞现在缺人手,谢叔不在,我又不方便出面。”牧羽意有所指看他一眼:“他们暂时找不到好人手,你帮我想想办法?”
牧汉霄看着他,牧羽正儿八经补充:“要经验丰富能一天内上手的,全职,不能分心,工资也不能要太高,我们小公司没钱。”
“有什么好处?”
“项目做好......奖金多20%?”
牧汉霄一笑。他都压根不掩饰对这点工资小钱的看不上,牧羽有些不爽:“再笑工资钱也没了。”
牧汉霄说:“你跟我结婚,我就帮你解决这件事。”
院里一时静下来。牧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牧汉霄重复一遍:“和我结婚。”
牧羽深呼吸。他勉强按耐住情绪,认真询问他哥的精神状态:“你疯了吗?你现在跟我说要和我结婚?”
早干嘛去了?从前装模作样地把他当弟弟,现在又理直气壮地要和他结婚?牧羽的脑子里此刻只有这句话在叫嚣。
他扔下水壶转身就走,走到露台前又转过身,红着眼对牧汉霄发火:“你想都别想牧汉霄!你以为我是白痴?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第43章
霍诗音上午请假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奶奶,中午勉强抽空吃个饭,没歇一会儿就回公司上班了。
她一进公司门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许多人坐在工位上心不在焉的,几个管事的也都不在自己的办公室,陆豪说他今天会在公司,也没看见人。
她的助理适时跑过来,小声说:“姐,好像来客人了。”
“谁?”
“不知道,陆哥领进来的,看起来像投资方,气势好强。”女孩有点脸红:“......长得也好帅。”
霍诗音一脸孩子没出息的表情,她走到大门紧闭的会客室前敲了敲门:“陆豪?”
里面响起陆豪的声音:“阿音,进来!”
霍诗音推开门,公司所有主管都在,陆豪一身西装正经坐在桌边,而办公桌正坐前坐着的人,正是牧汉霄。
牧汉霄正在看一份策划书,手边还有一叠文件。见她进来,牧汉霄抬眸扫她一眼。其他人纷纷转头看向她,俱是一副正经危坐不敢乱说话的样子。
霍诗音差点把门关上走了。她硬着头皮挤出笑容:“牧总怎么来我们公司了?”
陆豪已从早上骤然得知牧羽那小子送来的帮手竟然是他大哥牧汉霄、前牧氏集团董事长的惊恐和崩溃中平静了下来。他对霍诗音介绍:“牧先生得知我们公司缺人,特地过来应聘。牧先生表示什么岗都可以接受,工资要求也不高。阿音,你给点建议?”
霍诗音简直眼前一黑,这架势到底是谁聘谁?要是不答应是不是明天公司就被收购了?陆豪拼命冲她使眼色,她虚弱开口:“这个......不是开玩笑吧......”
牧汉霄又翻过一面报告:“
我的确有入职意愿,不会与在座各位开玩笑。”
陆豪和霍诗音也反应过来:牧羽的大哥过来自然是牧羽的引荐,说不定还达成了什么神奇的交易才让这位牧总肯放下身段屈居他们这种小公司,这种集强悍的工作能力、人脉资源和资金于一身的前大老板来给他们干活,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两人脑子转过来,火速与牧汉霄签了合同,生怕他跑了。牧汉霄也不含糊,签完合同当晚就开始工作,陆豪和霍诗音以及几位主管一个一个给他作报告。
“前端项目接得多,后端对接跟不上,设计和广告部业务重合多,要重新整理。市场部不能再由陆豪统管,可以分为全国四个大区分部,各设一位大区总监,由助理与总部统一对接项目后续流程。霍诗音从明天起只管策划和资源,设计和财务全部分给别人。”牧汉霄边说边在几份报告上做出标记:“新科技算力,名流和兰博这三家合作的项目书重做,修改原因和方向我已经批注,给霍诗音批过后再给我,做不了就换人重组,优先其他项目上。”
一群人领了各自任务散了。陆豪和霍诗音早听闻牧汉霄工作作风不近人情,亲身体验一番还是很汗然。两人询问牧汉霄的意见,是否需要大家一起吃个饭,或者在公司开个欢迎会。
“不必,我心领了。”
陆豪问:“牧大哥还有什么需要?我和阿音会尽力满足。”
“没有。”牧汉霄答:“我上班时间不定,有事电话联系。”
“好,好的。”
牧汉霄走了。陆豪和霍诗音面面相觑,互相从对面脸上看到了感到这世界好不真实的表情。
“看来小羽和他哥真的和好了。”霍诗音思考着:“不然怎么会让他哥来帮忙......这下可真来了位大佬。”
陆豪唏嘘:“问题是他哥竟然真答应了?明明从前根本不在乎羽哥......算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或许人都会变吧。”
牧泽驹又来了云海。最近他的公司连续遭遇法务纠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牧泽驹感到有些棘手,想找牧汉霄问问解决办法。
自赵梦令倒台,牧云霆被拘,一时衰落的牧家就被许多有心之人盯上,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想趁机吸血。牧氏一度人员严重流失,好在有谢鸣在前力挽狂澜,牧汉霄在后坐镇,公司才渐渐恢复元气。
兄弟二人正在客厅聊公事,就听楼上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牧泽驹转头看去,只见牧羽戴副耳机哼着歌晃下楼,他穿一件奶绿的毛衣——毛衣是郁荆织的,混搭格子睡裤,睡得头发乱翘,悠闲飘进厨房。
牧泽驹一看时间十二点,露出怀疑的表情:“他刚醒?”
牧汉霄答:“吃过早餐睡了。”
正巧到午餐时间,牧泽驹留下来吃饭,牧羽进厨房拿了灌果汁,摘下耳机坐餐桌边拿起筷子吃饭。牧泽驹看他这副天天不工作懒散的样子,心里不平衡:“你不准备出门工作?”
牧羽夹一块红酒牛肉放进嘴里,看了眼牧汉霄。
牧泽驹:“?”
“我说要去美国上班。”牧羽吞下牛肉,说:“这个人不让我走。”
牧汉霄说:“你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
牧羽呵呵笑:“前两年都在医院住成VIP贵宾了,现在跟我说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
牧汉霄道:“从前是我错了,现在起仔细看着你。”
两人都一脸震惊看着他,牧泽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牧羽皱起眉:“我不喜欢你看着我!我干什么你都要管,东西不让随便吃,觉要按时睡,门都不让我出,你烦不烦?”
牧羽越想越不爽,最喜欢的红酒烩牛肉也不吃了,扔下筷子起身上楼。
牧汉霄似乎习惯了,说:“送一份上去。”
佣人细细整理好一份一人食,端着给牧羽送去。牧泽驹看看楼上,看看他哥。
“哥。”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牧汉霄一挑眉,示意他有什么疑问。牧泽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真的这么管着他?”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不宜出现在公众面前。”
“那他去美国不是正好吗?”
“不行。”
“哥!你这样把他关在家里,简直像,简直像......”牧泽驹说不出口,有些恼火道:“你非要这样抓着他不放吗?”
牧汉霄放下筷子,一双黑眸很静地看着他。
“是。”牧汉霄说:“我还要娶他。”
一声椅腿拖过地面的刺耳声响,沉重的沙发椅砰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上。牧泽驹站在桌前,面色可怕地瞪着牧汉霄,佣人小心扶起沙发椅,悄无声息退下。
“你要娶谁?”牧泽驹声音嘶哑:“他是你弟弟!”
牧汉霄随手拿过桌上的烟,点燃含了一口,缓缓吐出白雾。他很久没抽烟了,尤其在云海的时候。
“他现在叫赫尔金,姓格林卡。”
“我他妈——你是不是疯了?!”牧泽驹这下连兄弟礼节都顾不得,“你们有血缘关系,他还是男的!你想怎么娶他?你要跟他过一辈子吗?!”
“嗯。”
牧泽驹简直要脑溢血,他扶住椅背,整个世界现在对他来说都太荒谬了,他从前极力想避免发生的事情现在正在以最糟糕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哥,你真的......你不能做这种事。”
牧汉霄漠然开口:“我只是告知你。”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所有事情你都不和我们商量,你从来不给我们接受还是拒绝的权利!”
“这件事没有商量。”
牧泽驹愤然:“我就知道,从前我就感觉到了!你对他的关注太多,你从小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只有在他的事情上才情绪外露!那次他被妈妈关了三天,你找他找得都快把裕市掀翻底了,我还奇怪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在意一个外来的小孩——”
牧汉霄忽然一顿,目光越过他的背后,看向二楼楼梯的转角处。牧泽驹也愣了下,侧头看去,就见牧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转角的地方,一手搭在扶手处,看着他们。
牧羽定定看着牧汉霄,牧汉霄与他对视片刻,垂眸放下烟掐灭。一室安静中,牧羽转过身离开,牧泽驹则像被抽空了力气,撑着额头疲惫坐下。
他很想问牧汉霄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弟弟纠缠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违背常理受世人唾弃的路,为什么在家人面前如此无动于衷,冷心冷面。
他又莫名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他们一家人都住在碧波堂。有一回他考试没考好,攥着成绩单不敢拿去给父母签字,偷偷跑去找大哥,请求大哥帮忙。
大哥给他签了,还帮他订正了试卷上所有的错误。后来这张成绩单被母亲发现,那天大哥跪在书房,背都快被皮鞭抽出血。
母亲不打他,只牵着他站在牧汉霄面前问:“以后还让大哥帮你签字吗?”
那时候的牧泽驹吓得拼命摇头,然后他被赶出了书房,牧汉霄在里面继续跪了三个小时。
后来牧泽驹跑去找牧汉霄,哭着对他哥道歉。牧汉霄坐在床边,既不发火,也不流泪,只平静地对他说没事。
就像一块不会痛的石头,剜去了人类的心脏,哭也不哭,叫也不叫。
牧泽驹好像在此刻明白了过来。
没有任何要求,也无期待,当然不痛也不流泪。很多很多年里,没有人问过大哥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即使是他也本能地以为大哥从来就是这样,好像天生就是他们无所不能的庇护神。
直到神陨落凡间,完美的躯壳剥离燃烧,才能知道里面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
第44章
牧羽已很久没有从梦的中途醒来。
他睁眼时还是深夜。月明星稀,院中花叶轻响,牧羽动了动,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便随之微微收紧。
后颈传来均匀的呼吸热意。牧汉霄从后面抱着他熟睡,男人的身躯高壮结实,火热的身体贴得他四肢温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理舒适。
牧羽刚醒来还困,看着面前牧汉霄的手。牧汉霄的手掌宽,手指修长,虚虚地扣着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握在里面。
很久以前他们也这样一起睡觉。小小的牧羽一定要拱进牧汉霄怀里,两只手攥住他一只手,两只脚夹住他一条腿。牧汉霄起初不喜欢他的肢体接触,后来经不住他三番五次钻被窝,还是不得不习惯了。
那时牧羽好几次问牧汉霄:“哥哥,你不喜欢和我一起睡觉吗?”
那时的牧汉霄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睡觉?”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牧汉霄看他一会儿:“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怕孤单。”
牧羽感到自己被冤枉,提高声音:“不是的,是真的因为喜欢你!”
他那时候很认真地想对牧汉霄解释,自己是真的喜欢他才想粘在他身边,而不是因为害怕什么,或是想要一个伴。
因为那时候他直觉地感觉到,牧汉霄是真的这么想。
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不喜欢他。
一个消极的、虚无的人影,是牧汉霄曾留在牧羽心中的某种印象,而不是一个所有人眼中的光辉明亮的牧汉霄。那个光辉明亮的牧汉霄更像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存在,在被外力建构的人们的眼里,却永远都在牧汉霄的前方,在他的未来,是他必须要成为的一个“人”。
他应该在不断的肯定中最终抵达这样的未来,如承载天堂的一艘巨舟。但从很久以前开始,来到牧汉霄身边的牧羽就渐渐生出一个模糊的感受:牧汉霄不会抵达那样的未来了。
他生性的否定与构建的肯定是水火不容的矛盾,两股力量纠缠之撕裂,一定要有一方胜,一方败,牧汉霄才会平息。他天生就否定自己,不承认自我的存在,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于他而言难上加难,随时都会半途沦为一团虚无。
牧羽再次醒来时已是早晨。佣人轻声唤他起床吃早餐,牧汉霄已经走了,似乎是公司有事。
牧羽醒后眼睛微红,一看就没睡好。他吃过早餐,换上出门的衣服,随手拿了副墨镜,戴一顶帽子,出门去公司。
他很久没出门了,想散散心,顺便验收牧汉霄的工作成果。
墨镜遮住他半张脸,费尔开车载他到写字楼下,正要下车给牧羽开车门,牧羽忽然抬手把他一按,费尔就老实坐着没动。
牧羽坐在副驾驶,摘了墨镜盯着前面。只见车前方不远处,一辆豪车停在路边,牧汉霄站在车边正与一女人交谈。女人容貌昳丽,身形优雅,笑着与牧汉霄交谈时,纤细手指轻轻滑过车门,若有似无的撩拨意味。
牧汉霄一手扶着车门,女人坐进车,随后牧汉霄也上了车,车离开了牧羽的视线。
牧羽面无表情重新戴上墨镜,拿起手机给陆豪拨去电话。
陆豪接起来:“羽哥有什么吩咐?”
“今天和牧汉霄见面的女人是谁。”
“谁啊?我怎么知道牧大哥和谁见面......哦,你说王总吗,那是咱们合作方啊,合作很久的。”
“他还需要和合作方见面?”
“当然了,牧大哥现在是咱们CEO,什么业务都要接触的。”
牧羽挂了电话。
费尔试着问:“跟上去?”
牧羽冷冷地:“不打扰牧总工作,回家。”
牧汉霄回家时已是晚上十点,今天的饭局原本他作为青飞的CEO名义上排不上号,结果一进门全是从前见过的熟人,大家看见牧汉霄都惊呆了,圈里都以为他辞职神隐,谁知竟然在这种小场面碰到这位大名人。结果变成所有人都要来与牧汉霄攀扯一下,导致他拖到这么晚才回。
牧汉霄洗过澡,换上睡衣回到卧室。
房中只开一点昏黄的灯。牧羽趴在床上看书,一条腿翘着慢悠悠晃,手里一杯暗红的梅子气泡果汁。
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背上,勾勒一条诱人的起伏线条。牧汉霄走过去,牧羽瞟他一眼,收回视线翻过一页书。
牧汉霄坐在床边,床垫下陷。牧羽懒懒侧过身,撑着下巴看着他,手中的玻璃杯随意放在床上,杯沿的冰冷水珠在床上落下一圈淡淡的水印。
“牧汉霄,什么时候放我去美国?”
牧汉霄答:“那里不适合你。”
“哪里适合我?”牧羽弯起眼眸笑笑:“云海的地下室?”
他身上那种幽异的淡香又在两人之间流淌起来。牧汉霄注视他雪白的耳颈,大手从纤细的后背摩挲到侧腰,牧羽被摸得痒,笑着一手揽过男人的脖子,顺势半身从床上坐起。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牧羽死了,没人再来找他,你可以把他永远关起来了。”牧羽轻轻抚摸牧汉霄的背,嗅他愈发粗重的呼吸。
“你算得真好,谁都奈何不了你。要现在就把我关起来吗?反正你想上我,我也拒绝不了。”
他拿起盛着暗红液体的玻璃杯抵在牧汉霄唇边,温声引诱:“帮我把这杯果汁喝掉,我们就上床。”
甜美的果汁液倒入口中,牧汉霄喝净了这杯甜品,唇齿间都是冰梅子的酸甜香味。他按下牧羽的后颈吻他,吻重欲湿热,唇与舌热烈缠绵,牧羽被压进床里,睡袍几下便散了,露出里面纤白的肉体。男人吻遍他的脖颈,埋首舔咬他的乳首,脆弱的乳尖被吮吸得发麻,牧羽抓住牧汉霄短硬的头发呻吟,腿缠住他的腰磨蹭。他叫得好听婉转,一声一声像旋转飞起的啼鸣,引得神魂都飞入混沌无序的森林。像一片漆黑的深眠,又像灼烧火热的梦境。
牧汉霄在越来越重的困意中按住牧羽的下巴,声音充满情欲的低哑:“为什么要对我下药?”
牧羽在他耳边回答:“如果我说下的是毒药,你满意吗?”
牧汉霄从头痛中睁开眼时,只看到一片漆黑。
他一动,就感到手腕被绳绑了,束缚在什么地方。他似乎还在床上,气味,听觉和触感全都没有改变。
“这么快就醒了?”
牧羽好奇凑过来,以防万一,又把牧汉霄手腕上的绳系紧了些,扣在床头。他用一块黑布蒙住牧汉霄的眼睛,这样一看,男人的鼻梁笔挺,唇薄而冷峻,蒙住那双不含感情的黑眸后,倒多了一丝禁欲的冷淡色气。
牧汉霄没有挣扎,任由他把自己绑着:“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