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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陆豪说:“他现在全面禁烟禁酒,你要是想他多活几年,就和我们配合行动。”

    牧羽面无表情道:“今天不和对方谈拢,明天就能被别人抢了先,你作为老板连这点时间意识都没有?还有,你这写的是什么稀烂方案?难怪他们不搭理你,你不会飞叶子了吧?说了让你干活的时候清醒点!”

    范恩刚接到人还没来得及和老友拉家常就被骂,举起双手不敢吭声了。

    谢鸣效率极高,第二天就给出一整套详细且切入要点的谈判方案和文件。范恩惊呆了,问牧羽从哪找来的得力助手,牧羽说人家自己来应聘的。

    范恩:“这种人能自己走进我们公司应聘?你在逗我吗赫尔金!”

    陆豪在一旁乐:“你是不是忘了赫尔金的家族资源?他只是懒得利用,但不代表没有。”

    范恩这才释怀。他约了品牌方隔天见面,牧羽顺便去趟公司,转一圈后确定范恩还是有在好好经营,便让谢鸣留下来接着对账,自己领着范恩和陆豪回了家。

    陆豪饿得肚子咕咕叫,叫了披萨和可乐送到家里。三人还和大学那会儿一样围坐在地毯上吃披萨聊天。牧羽的家也没有变样,范恩定期让人上门打扫,有时自己就在这边办公和休息。

    “赫尔金,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回去以后发生什么事了吗?”范恩问。

    陆豪说,“还不是他家里的破事。”

    范恩同情道:“我就说你不该回去,你在这边至少是自由的。”

    牧羽懒洋洋倚在沙发上喝红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才是我的自由。”

    范恩摊手。他两口吃一块披萨,咕咚灌着可乐,忽然想起什么,“噢,我忘了说一件好像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的事你说什么说?”

    “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重要。”范恩耸耸肩,“一个花边新闻罢了。品牌商的CEO是个基佬,上过很多男人,之前因为性骚扰被告过。”

    陆豪差点把披萨喷出来。牧羽不为所动,范恩琢磨道:“明天的会谈他很可能要来,他这种经验丰富的基佬,一定一眼就能看出赫尔金是同性恋吧?如果他对赫尔金有意思,那不就糟糕了吗?”

    牧羽笑眯眯地:“那不是正好?他看上我,我和他上个床,这笔单子就不用费劲谈了,直接成交。”

    陆豪和范恩同时大叫“你想都不要想”,并严词谴责他的无节操。牧羽被吵得翻白眼,杯子一扔,上楼睡觉去了。

    谈判的地点定在对方的公司大楼,牧羽换上西装,头发梳起露出额头,戴一副装模作样的金丝眼镜,领着另外三人进会议室与对方的人握手打招呼。

    其中一男人热情上前迎接牧羽,“您好,想必您就是格林卡先生。我是托姆,我将主要负责与贵公司的商业合作,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

    范恩在身后给陆豪递眼色,示意就是他,就是这个基佬。陆豪收到电波,看托姆一直握着牧羽的手,马上上前强行把他的手抓到自己手里,“您好您好,久闻托姆先生大名!”

    牧羽也看出这人眼神不对,只装作没看到。为了表示对双方合作关系的重视,牧羽将亲自在会议上做产品演示。牧羽讲演的时候,托姆坐在台下听得很认真,时而点点头,时而向牧羽提出问题,看起来对他们的公司业务很感兴趣。

    会议结束后近晚餐时间,托姆主动提出邀请他们共同进餐,并表示明天可以再商讨合同的签订问题。这意思似乎是快成了,众人便答应了他的邀请。

    席间托姆很绅士,一直与牧羽谈天。他想给牧羽倒酒,陆豪在一旁说他酒精过敏不能喝,他也没有坚持,转而给牧羽叫来果汁。牧羽喜欢吃桌上一道奶油甜点,他大谈美国甜点的前世今生和动植物奶油的优劣,牧羽配合作认真倾听状,还时不时作吃惊赞叹脸,装得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晚餐结束后托姆主动邀请他们一周后再次共商合作细节和合同签约一事,并表示希望牧羽一定要来。牧羽欣然答应,与托姆道别离开。

    鉴于这两天快速有效的成果,范恩评论:“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好色,就不该和他浪费口舌,直接把赫尔金叫来就好。”

    牧羽:“你追姑娘的时候和他也差不多。”

    “嘿!怎么能把我们绅士与那种货色相比?”

    “好好。”

    一旁谢鸣很是担忧:“牧总,此人心性不正,下周还是我去和他们谈吧,您就......”

    牧羽笑道:“放心,不会真的和他上床的。我这个人偶尔还是比较爱惜身体,至少不想得病死掉。”

    他态度无所谓,谢鸣只好不再多话。

    范恩吵着要带牧羽和陆豪出去玩,三人驱车从东边前往西海岸,不知为何谢鸣也跟在一旁,挺大年纪了还硬挤在三个年轻人中间。越野车在沿海公路上飞驰,范恩放着他最爱的乡村音乐,边开车边摇头晃脑地唱歌。陆豪也和他一起摇头晃脑地唱,牧羽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看窗外的大海,风吹起他的短发。

    他彻底没法碰烟酒,范恩听陆豪一番添油加醋描述他因喝酒被送医院的事情后立刻被策反,加入督促他的队伍。牧羽每天不是咖啡就是果汁,再不就是清水,乏味得很。

    范恩家里是开酒店发家,他领着人住进自家酒店,最好的房间,进门就能看到阳台外的天空和大海。

    那两人天天一大早就抱着冲浪板冲出酒店,冲浪潜水晒太阳浴,在春天的阳光里散发无处搁置的荷尔蒙。牧羽就一个人坐在阳台翘着腿喝咖啡,他既不想冲浪,更不想在太阳下暴晒,嫌弃看着那两个大马猴在沙滩上窜来窜去。

    谢鸣进房间来给他送午餐,顺便带来一个消息:牧汉霄也来了美国处理公事。

    牧羽的反应很平淡,只“哦”一声,继续吃他的脆脆饼干翻书看。他现在没烟抽,只能喝咖啡吃饼干。

    他都不问牧汉霄来干嘛,只拿饼干棍指指谢鸣:“你现在是我的人,要专心给我干活,别老关心你前东家。”

    谢鸣哭笑不得说是。

    范恩和陆豪看不过去牧羽天天宅在酒店休养生息,拉他出去打枪。海岸边有一处射击训练基地,牧羽对这种娱乐挺感兴趣,他很久没玩枪了,手都快生疏。

    牧羽穿了身宽松的大外套和牛仔裤,细腰长腿站在桌前,挑了把686型左轮手枪,检查枪管和弹仓。

    训练员见他动作熟练,笑着问:“您经常玩射击?”

    “不常。”

    旁边陆豪问坐着喝茶的谢鸣,“谢叔不来玩?”

    谢鸣摆摆手:“年纪大了,看也看不清,手还不稳,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范恩和陆豪戴上耳罩,牧羽则礼貌谢绝了训练员递来的耳罩,举起手枪对准靶,微微眯起眼。

    枪响,靶子被打中。牧羽连开三枪,全部命中人形靶的三环内。训练员在一旁赞叹,“您是专业的吗?”

    牧羽答:“不,只是有人教过我。”

    回去路上范恩给他们展示了自己前阵子玩跳伞的照片和录像,炫耀跳伞勇敢者证书。牧羽好奇,范恩说附近就有个海上跳伞基地。

    “好玩吗?”

    “从千米高空一跃而下俯瞰地球的一景,海洋和城市尽收眼底,可是站在地上看不见的风景。”范恩说,“人在天空中像鹰鸟一样飞翔,那感觉就像天空和大地都是属于你的——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当然心脏不好就不要玩这个了。”

    牧羽琢磨:“我心脏挺好。”

    陆豪:“你好个屁,别跟我说你想玩这个啊。”

    牧羽突然兴致大发,“明天就去玩!”

    “那不是十米跳台,是从四千米往下跳!你受得了吗?范恩你能不能别老勾他,也不看看他这身板能不能玩跳伞。”

    范恩摊手:“赫尔金没有心脏和血压的疾病,不恐高,也没有做过手术,照理来说是可以玩的。”

    牧羽和他一起摊手:“就是。”

    陆豪无语凝噎,一旁谢鸣也劝,“高空跳伞属于极限运动,终究还是有风险,牧总慎重考虑。”

    牧羽不知突然又哪根弦搭错,非要玩跳伞。范恩心大,当天就联系基地预约好了三天后的跳伞,陆豪也只好不管了,谢鸣却仍忧心不止。他此行仿佛充当牧羽的监护人角色,不仅要处理公事,还时时注意牧羽的饮食和休息,并监督他的烟酒摄入量。

    晚上牧羽在房间用笔电工作,谢鸣敲门进来,端来一杯热牛奶放在牧羽手边。

    “牧总,跳伞的事您是否再多加考虑?”

    牧羽笑着,目光没从笔电上移开,“多大点事,需要谢叔这么上心?”

    “大家都很关心您的身体健康。”

    牧羽瞥他一眼,端过牛奶喝了一口,暖热的液体流进胃里,十分舒适。

    他心思岔开想起别的事,问谢鸣:“你跟在牧汉霄身边多久了?”

    谢鸣如实回答:“粗略算,大概有十二年了。”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人已离职,谢鸣也不敢在背后评论自己的前东家。他规矩答:“牧先生处事果决,慧眼识人,公私分明,眼光极为开阔,是一位令人敬仰的人。”

    “他最近有什么新动作吗?”

    “据我了解,牧氏的重心目前仍在国际业务上。”

    牧羽端着牛奶杯漫不经心问,“泓丰呢?”

    谢鸣微微一顿。“泓丰的大头集中在国内制造业以及进出口贸易,近年开始尝试新兴科技领域,效果还不错。”

    “泓丰这种企业一抓一大把,它们现在百废待兴,要不是柳姝嫣掌权,还指不定被她那废物哥哥败成什么样子。”牧羽思考,“柳姝嫣的外公倒是做过高官,但那一脉早已式微,还能有什么用?”

    谢鸣不敢评论前东家和前东家的夫人是非,闭嘴不言。牧羽仿佛自言自语,兀自笑着,“看来是真喜欢。”

    他忽然一下什么兴致也没有了的样子,谢鸣识趣起身离开。牧羽推开笔电坐在椅子上发呆,屋外海潮声起伏,西海岸的灯火繁华日夜不灭,派对和聚会不绝。牧羽是个喜欢玩的性子,照从前一定会凑进热闹的人群玩闹。

    但今晚他没有接受范恩和陆豪的邀请,只独自待在房间,出神看窗外漫天星空。

    三天后,牧羽按照约好的时间前往跳伞基地。跳伞教练已等待多时,范恩还是有一点放心不下,约好了也一起上直升机。至于陆豪,他恐高,只能悻悻坐在下面看。

    训练员和教练与牧羽详细讲述过注意事项,牧羽签了协议书,换上装备,和范恩一起走向停在空旷地带的直升机。

    范恩拍他肩膀:“老板,以前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勇!”

    牧羽也和他勾肩搭背,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又很好,笑着说:“有什么我不敢的?”

    跳伞教练晚一步还没出来,两人就在直升机边吹牛玩。今天阳光正好,空气清新,可见度优良,温度也适宜,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陆豪坐在搭棚下敲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吃巧克力棒,冷不丁身旁走过一个人,他无意抬头一瞥,登时呆了,巧克力棒都忘记往嘴里送。

    牧羽和范恩正站在草地上聊天,范恩抬头朝他身后看去,一脸我是不是看错了的表情拍拍牧羽:“赫尔金,这是谁来了?”

    牧羽转过头。

    远处高大的男人从基地走出来,牧汉霄戴着墨镜,面容冷峻,正一边把高度表扣在手臂上一边与跳伞教练交谈,谢鸣走在两人身后,见牧羽看向这边,礼貌地对他行礼。

    跳伞教练原本是定下来今天带牧羽跳的人,但两人交谈一阵后,教练就把伞包和一应装备交给了牧汉霄,牧汉霄接过,转身朝牧羽的方向走来。

    范恩在他身后难以置信道:“什么意思?你哥带你跳?!他有教练证吗?不对——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强烈灿烂的阳光洒落整个基地,牧汉霄身形俊逸,戴一副黑色手套提着伞包,墨镜遮住他的表情,牧羽只看见他平直抿起的嘴角,昭示不悦的情绪。

    “他有。”

    牧羽想起来,牧汉霄是有跳伞教练证的。

    因为这个男人真的很喜欢玩极限运动。

    第12章

    牧汉霄走到牧羽面前站定。他看一眼范恩,范恩立刻识趣放弃兄弟,打个哈哈就溜了。

    牧羽不甚在意,和牧汉霄开玩笑:“大哥怎么还抢人家教练的饭碗?”

    牧汉霄取下墨镜,皱眉彰显他的不耐,眼中含着隐隐威怒,看来是对他的这种行为极为不满。

    “现在就转身回去,或者由我来带你跳。”牧汉霄冷冷道。

    牧羽笑着摊手,“随便谁来带我跳都行,我协议都签了,今天必须要玩上这个,你管不着。”

    他说着就转身走上直升机,牧汉霄在他后一步上来,机舱门关上,直升机开始轰鸣,机翼飞速旋转,卷起风与尘土升上高空。

    地面飞速远离,天空蔚蓝如洗,直升机朝海面飞去,阳光的照射下,大海闪烁万千光芒。

    直升机平稳上升,牧汉霄坐在座位上检查过装备,他与飞行员交谈几句,交谈完毕后抬手把牧羽抓到面前,开始给他扣安全带,并额外在他的手腕扣上一块心率表。

    牧羽乖乖由着牧汉霄把他严实扣在面前,两人离得这么近,牧羽也不说话,直升机轰鸣噪声大,他戴着耳罩,只专注看外面的天空。

    临近起跳高度,牧汉霄拿过护目镜戴到牧羽脸上,牧羽的护目镜是透明的,牧汉霄则戴上一副黑色护目镜,抬起手臂看一眼高度表。

    直升机门哗然打开,强风涌进机舱。

    他们已经距离地面四千米高度。大地上城市的痕迹星罗棋布,蜿蜒围绕广阔的海岸。风吹过牧羽的身体,几乎要将他带离机舱。

    但他被牢牢扣在牧汉霄的胸口前,在千米高空的风中稳定固然。他一手扶着机舱门,眼望脚下错落的云层和大海,忍不住咽下唾沫。

    他想玩跳伞是一时兴起,真到临跳边缘了,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下意识想朝身后的牧汉霄讨点什么,牧汉霄的体温高,暖热得贴着他的后背,他想牧汉霄能抱着他,或者握住他的手。他此时才意识到,牧汉霄的突然到来竟然非常的是时候。

    可他只是紧紧抓住舱门,在风中深呼吸。

    他的手腕被握住拉开。牧汉霄一手扣住上方舱门,把他的手放在胸前背带上让他抓住,抬手握住他下巴稍一用力,牧羽被迫仰起脸靠在他的肩膀上。

    “害怕?”牧汉霄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低响起。穿过巨大的风声和机翼旋转的噪音,带着微烫的温度烘热牧羽的耳朵。

    牧羽稍微镇静下来,装作冷静:“不怕。”

    男人的呼吸就在身后,若有形地落进他的耳根和脖颈。牧羽忍不住侧头去看,只看到牧汉霄突起的喉结和冷峻的侧脸。

    牧汉霄说:“跳了。”

    牧羽闭上眼睛,与牧汉霄从直升机上一坠而下。

    小时候牧羽没有朋友。最初被送来牧家的时候身体不好,在家养了一年,牧云霆请了老师单独教他语言和通识课程,等再去学校时只能插班。

    他那时不爱说话,性情孤僻,也不愿意交朋友。他对高傲威严的父亲和后母畏惧,更讨厌会欺负他的牧泽驹,于是天天想回家,在家里等着牧汉霄回来。

    牧汉霄很冷淡,也很少说话。但牧汉霄不会欺负他,也不曾冷眼相对,他的冷淡仿佛与生俱来,反而对这个病弱孤单的外来弟弟有些多出的耐心。或许是看牧羽太可怜,也或许是不甚在意这流浪猫一般的孩子。

    云海极少有访客,除了家人偶尔造访,所有公事牧汉霄都不会带进家里。那稀少的几年里,云海对牧羽来说就像一个安全的秘密基地,有牧汉霄守在门口,谁都不会乱闯进来。

    但牧汉霄常常不在家。牧羽等不到大哥回,久了就要哭,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等牧汉霄终于回了,更要在他面前哭,问他为什么总是不回来,是不是也和牧家其他人一样,不喜欢自己。

    那时牧汉霄才正式接受公司一应事务不久,工作极为繁忙。即使如此,他仍然带牧羽去了雪山滑雪。

    牧羽自被接回国内后极少出远门,牧汉霄亲自教他玩滑雪,牧羽体能差,玩得气喘吁吁兴奋不已,抱着牧汉霄的手臂又笑又闹。牧汉霄没让他玩太久,不管牧羽的抗议就把人抱下了山。

    那天也是阳光正好,群山白雪皑皑,蓝天下一片纯白无暇。牧羽被套上帽子和围巾,抱着牧汉霄的脖子,红扑着脸指天上,“哥哥快看,天上有人在飞。”

    天空中一个鲜艳的降落伞带着一个人朝山下缓缓滑去。牧汉霄一手抱着牧羽抬头看去,说:“他玩的是跳伞。”

    “我也想跳伞——”

    牧汉霄告诉他:“跳伞要从几千米高的天上往下跳,你会害怕。”

    牧羽依赖地靠着他,“哥哥陪我一起,我就不怕。”

    牧羽很粘牧汉霄,软绵绵地追问哥哥可不可以陪他玩,牧汉霄把他抱回车里,牧羽自己乖乖系上安全带,去抓牧汉霄的袖子。

    最后牧汉霄对他说,等他再长大点身体好了,就带他去玩。

    下坠的风刮过牧羽的脸,云层在周身急速环绕,大海像一只巨大的蓝色眼睛,遥望天空中两个人的坠落。

    牧羽紧紧抓住背带,紧闭着嘴,心跳在胸腔中疯狂跳动。辽阔的天地之间,他倏然变得渺小,只有身后与他绑在一起的牧汉霄是唯一的热源。

    高空的空气寒冷,又被炙热的阳光驱散。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牧羽不受控制地乱了呼吸,他遥望广阔的地平线,身体穿过云层,像有冰凉的微雾刮过皮肤,天空触手可及,蓝得令人想流泪。

    他忽然想,如果这个时候他解开自己的安全扣,会不会把牧汉霄吓坏。

    眼睁睁看着他落进大海,就算是牧汉霄,表情也一定会很精彩吧。

    然而这个疯狂的想法只在他的脑海中存在了一瞬,牧汉霄就拉开了降落伞。伞在风中砰然展开,牧羽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上拉,回过神来。

    降落伞悠然在天空中滑翔。牧羽听到牧汉霄在他身后说,“手臂打开。”

    牧羽想起之前教练教的动作,松开背带放松四肢。降速骤然变缓,牧羽的心跳仍然剧烈,他微微喘息着,身体忽然变得轻盈,双腿没有知觉似的,脚下遥远的大海又变得温柔,海浪无限起落,像等待他降落的温情摇篮。

    牧羽恍然看着天与地的风景,一时好像真的在飞翔,像他抬头看到天上的飞鸟,掠过风和阳光的痕迹。短暂脱离大地的束缚,拘禁的灵魂也能脱离肉体,随风在天空中飞舞。

    他被扣住手腕,牧汉霄动作沉稳,从后查看他的心率表。

    他的心跳太快,牧汉霄抬手放在他的胸口,状若安抚,“放松,不会有事。”

    男人的声音在风中变得模糊。宽大温暖的手心贴着他心脏的位置,奇异的是,牧羽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莫名想起十岁那年,他在家门口的湖边玩耍。那天天很冷,连阳光都是冰冷的,湖边的土地冰滑,他失足落进湖里,被赶来的大人捞起来时浑身都是冰的,把他的母亲吓得浑身发抖,大哭不止。

    落入湖中的感觉窒息而黑暗,像一口冰棺将他封死,湖底的鬼魂伸出无数只手将他往下脱。冰水涌进肺部,幼小的牧羽差点死掉,他的母亲第一次露出那种绝望而恐惧的神情,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从来都是随性的,很粗心,还很笨。

    后来他就被送进了牧家。母亲走了,把他留在了另一片冰冷的湖里,再也没来找过他。

    地面越来越近,降落伞平稳地滑过海岸,慢慢落在草地上。牧汉霄先落地,牧羽后一秒才踩上地面,差点没站稳,被牧汉霄抱住站好,解开了安全扣。

    范恩和陆豪一行人跑过来迎接,有牧汉霄在场,没人敢表现得太放肆,只收敛拍拍牧羽:“怎么样?第一次跳伞,感觉很爽快吧。”

    牧羽一站到地面上就缓过来劲,重新露出笑脸:“爽快得很,陆豪也试试?”

    陆豪叫着绝对不跳,一旁牧汉霄全然不理会他们,熟练收起降落伞,几名教练员小跑过来帮他折叠好,提过伞包,牧汉霄摘下护目镜和手套交给他们,就这么径直走了。

    谢鸣这回识趣,没跟着牧汉霄一起走,而是留在了牧羽身边。牧羽笑眯眯的,“谢叔怎么不和老板一起走?”

    谢鸣呵呵笑:“牧总说笑了,您才是我的老板。”

    “那你还连我想玩什么这种事都通风报信?”

    “跳伞这种娱乐项目危险系数高,无论如何还是要知会您的家人一声,以免家人担忧。”

    牧羽指着自己:“我几岁了,还需要你知会给他?”

    范恩和陆豪拉他:“好了好了,走吧吃饭去。”

    眼看牧汉霄越走越远,一辆车停在路边,有人下车来为他开门,牧汉霄坐进车里,竟是就这么走了。

    范恩很不理解地嘀咕:“你哥什么意思,来带你跳个伞就走了?是担心基地的教练员和装备不靠谱吗?可这个跳伞基地是非常专业的唉。”

    牧羽漫不经心地:“管他那么多干嘛,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他不想去猜想牧汉霄的想法。想来牧汉霄也不喜被揣测,他惯会隐藏,喜怒不形于色,端着一副冰山的模样多年,再多情绪也隐去了。

    况且从前牧汉霄就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有小时候不懂事的他会当作恩赐,为这个男人的逗留欢欣,为他的离去而落泪。

    他是多么好拿捏的一个可怜虫。

    第13章

    等到约定好和品牌商见面的那天,托姆却没来。代替他来的是另一位CEO,一位温和的女性。

    “托姆还是太年轻,做事不按规矩,对待你们这样优秀的合作方竟然拖了这么久。我们已经将他派去其他部门就职。”

    总裁脾气很好,很快与牧羽签定好一系列协议,末了与他闲聊:“牧先生年轻有为,没有选择依附于家族产业,而是一个人带领团队出来创业,真是不简单。”

    这群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总裁又直接点破牧羽的身份,再一想到牧汉霄现在也在美国,牧羽很容易就能想到前因后果。他也不明说,与对方一起端着和气:“您太抬举我了,总之是顶着这个姓氏,无论是在家里上班还是出来创业,又有什么区别。”

    总裁笑:“能够拥有在商场中角逐的目标和勇气就已经很可贵了不是吗?您和您的哥哥都是这般优秀,能与你们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牧羽不着痕迹看一眼旁边的谢鸣,谢鸣起身与对方继续接洽,牧羽也懒得再说些场面话,起身走了。

    范恩心大,兴冲冲说早知道就直接把他名号抬出来,什么合作谈不到,牧羽把他踹到一边,把谢鸣叫到自己面前。

    他给牧汉霄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被接起。

    牧羽开口:“牧汉霄,既要管你那边,还要管我这边,你累不累啊?”

    电话那头的牧汉霄没说话。牧羽说:“你放心,我是五好良民,不会干偷税漏税洗钱那种事。你要是实在精力充足,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嫂子身上。两位老人家就没有催你们要孩子吗?嫂子的公司正缺钱,你不如把谢鸣派去她那里,好好给人家搞搞公司建设怎么样?”

    牧汉霄声音低冷:“她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电话里忽然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在和谁打电话?怎么语气这么不好。”

    牧羽闭上了嘴。他听着电话里牧汉霄对女人说:“牧羽。”

    “小羽也在美国?怎么不约小羽见个面......”

    “......我的事也不需要。”牧羽没有等到听完他们的对话,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话说完,“牧汉霄,别再烦我。”

    他挂了电话,看向谢鸣。谢鸣规矩站着,牧羽又换了张客气的面孔,温和问:“大哥和嫂子一起来的?”

    谢鸣答:“是。”

    “这个时间一起出国,是度蜜月吧。”

    牧羽走到谢鸣面前,目光冰冷,“他们住在一起?”

    谢鸣如实回答:“牧先生与柳夫人新婚燕尔,自然是要同住的。”

    牧羽发出点意味不明的拖长音,仿佛自言自语:“看来是准备要孩子了,算我白说。”

    他随手探进谢鸣口袋,谢鸣一惊,差点没稳住。牧羽却只是笑笑,从他的口袋里摸出烟,弹出一根烟放在嘴边。

    谢鸣只好拿出打火机为他点上。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好,知道此时不是管束他的老板抽不抽烟的时候。

    火焰点燃烟嘴,烧起细小的黑痕。牧羽垂眸抽着烟,纤长的睫毛遮住瞳孔,面色漠然得像雪。

    他平静开口:“谢叔,不是我小心眼,只是公司里若有个成天把老板的行程往外汇报的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您看这样,下次要是牧汉霄再把我的行程摸得这么透,您自己递辞呈走,行吗?”

    谢鸣低声答:“是。我感到非常抱歉,牧总。”

    牧羽收起手机,看也不看他,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离开。

    牧羽回国后,厨师费尔找到他,想请几天假回老家看看。

    费尔的家乡在欧洲,他跟了牧羽这么些年,很少告假。牧羽爽快批了他的假,还给他买了不少东西,让他一并带回家去。

    下周夏阁会在裕市开演唱会。牧羽得知这个消息,让陆豪帮忙买了票。

    夏阁是个才出道两年的歌手,目前只出过一张专辑,都是自己创作,自弹自唱,算是个才子。或许是出道时间短,公司也没有特意捧,夏阁至今人气一般。

    说来夏阁所属的公司还是牧泽驹名下。牧泽驹的娱乐公司越做越大,夏阁这种小歌手大概还到不了他面前。

    但牧羽还挺喜欢夏阁的歌,不仅买了夏阁的专辑,还偶尔琢磨这小子出歌怎么这么慢,一张专辑听了都不知道多少遍了。这次夏阁开演唱会听说会展示新单曲,他有些期待。

    夏阁这种小透明够不上开大型演唱会,只能选择类似私人演唱会的形式,地点定在一家酒吧。

    牧羽也不知道谁给选的破地方。酒吧是裕市相当火爆的大夜场之一,但老板好巧不巧是赵家的人,且听说依附于赵家的势力为人张狂,也闹出过事,最后都被压下去了。

    但最近赵梦令去首都开会了。主子不在,狗腿应该多少会收敛点。牧羽没在意这种小事,在举办演唱会的当晚驱车前往酒吧。

    听说他们要去看演唱会,兰末也凑热闹要加入。陆豪离得近先去接她,牧羽先一步到。酒吧被包场,他进去时里面已有不少人,或站或坐三三两两闲聊,舞台上已放好设备,夏阁还未上台。

    牧羽到吧台前坐下。他被管着好久没喝酒,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喝点,随手点了杯威士忌。

    酒保主动与他打招呼:“牧先生,好久不见。”

    牧羽不认识对方,露出疑惑表情。酒保说:“我之前在Wind工作,见到过您和陆先生。您应该是不记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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