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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姜离颔首,“那黑顺片要让人看不出异常,不可能放过多石粉,而殿下用药之时,汤药放凉的过程中,石粉自然而然沉在剩下的药汁中,因此入体的毒石剂量要远远小于黑顺片附着之量,这也是为何殿下用了二十日汤药,那游龙梅的花土便可暴晒发光的缘故,那日我请求开皇陵验骨,乃是一早便想到了陛下不会允准,如今想来,即便是开棺验骨,小殿下的尸骸之上也定没有那两个孩子那般多毒石粉。”

    宁珏看看姜离,再看看裴晏,“所以……你们真的认为肃王最后喊冤并未撒谎?那这便是说,肃王下毒并非主责,主责还是那广安伯?”

    姜离和裴晏对视一眼,道:“宁公子,我是医家,事到如今我便直说了,倘若那广安伯的确施针有误,但他做为太医令,至多施针无效,当不至于出施针杀人这样大的纰漏,我更倾向于当年谋害小殿下的不止肃王”

    宁珏瞪大了眸子,“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姜离看向那份文卷,“那日肃王喊冤时我并不信,可后来我仔细想过,他说的毒石剂量不足确有道理,那时我还不敢肯定,可这些日子我自己尝试多次后,便不能不正视他的话了。我是医家,我只用医理药理论证,那位广安伯我也打听过,他施针之术诡奇,却十分神妙,我很难相信,小殿下当时只中了轻微之毒,却会因施针而亡,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除了肃王,除了广安伯施针无用,还有其他人也动过手脚。”

    姜离字字铮然,宁珏听得呼吸都紧促起来,他又看向裴晏,“师兄,你也做此想?”

    裴晏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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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珏,太孙殿下的案子结在肃王身上自是最好的,可我们查了这样久,案子了了,疑点却无从解释,难道能就此置之不顾,结案大吉吗?”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我想不到还有谁,我”

    话未说完,宁珏眼眶微缩,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姜离,道:“若说还有谁想害皇太孙,那我只能想到”

    他看着姜离,那意思十分明白,他只能想到薛兰时了。

    姜离自然明白,她定然道:“无论还会查出何人,既已经找到了疑点,那便不当放弃。”

    宁珏俊脸拧做一团,“若真的查到了太子妃呢?”

    姜离面上一点儿波澜也无,“若真是我姑姑所为,那宁公子只管向太子殿下和陛下揭发便是……”

    宁珏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你姑姑谋害太孙殿下,哪怕她有着身孕,陛下也不会轻饶她,若她诞下了皇孙,哪怕勉强保住性命,那她,还有你们薛氏,便都完了,你们薛氏祖上出过四位皇后,她眼看着便是第五位,你……你在江湖长大不懂这些,可你父亲你姑姑愿意吗?你到底是不是薛家人啊!”

    宁珏只是顺口而出,姜离却听得心头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心急,她忙缓了声气道:“自然不一定与薛氏有关,我只想着,万事总要求个真相不是吗?”

    宁珏古怪地看着姜离,“你知不知道这对薛氏意味着什么啊?我……若真是与薛氏有关,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宁珏说着语声低落下去,显然,他有此念全是因姜离这个朋友。

    见他这般,姜离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告下去,若宁珏来日知晓她真正的身份与目的,她不用想就知道他会有多屈辱愤怒。

    裴晏这时道:“宁珏,你不必想那么多,人应坚守本心,你本心如何,便当如何,事已至此,若要你为了薛氏的安危绝口不提这些疑点,你可能做到?”

    “当然做不到!”宁珏回答利落,面上痛苦之色却愈盛,“这些年来,我总是梦到翊儿,每一次梦到他,我都告诉他,舅舅一定为他查个明明白白……”

    他看看姜离,看看裴晏,又看向窗外晚霞漫天,很快一咬牙道:“师兄说得对,薛泠也说得对,我的本心也是为了真相,真相比什么都重要,何况薛泠本不是在长安长大,这一切都不会与她有关。”

    他豁然看向她们,“但此事我要与阿姐商议……”

    裴晏点头,“这是自然,肃王刚被赐死,陛下这几日脾性阴晴难定,在查到其他证据之前,不必急着在朝上引出争端”

    宁珏苦涩道:“阿姐以为事情已经查楚了,这几日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哎,我顾虑繁多,也是怕阿姐难得解脱,罢了,我这就去见她!可能让我把这份文稿带去给阿姐看看?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懂得几分药理了,一看便明白。”

    姜离将文卷折好递给她,“有凭据最好。”

    宁珏今日是为了查邪道而来,万万想不到姜离奉上这样一卷实据,他将文卷揣在怀里,郑重道:“薛泠,你能为小殿下做到这一步,若将来薛氏有难,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护你周全!我先走一步了!”

    宁珏撂下此言大步而去,姜离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她才低低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裴晏站在她身后,“你在想,是不是对宁珏太过残忍了。”

    姜离涩然地牵了牵唇,裴晏便又道:“你不必自愧,你我所做本也是他所求,何况,没有人比你受的苦更多了。”

    回长安半年,此前的苦楚不必自怜自伤,但姜离想到广安伯上下四十三口人的性命,她的心,自也不会因为对宁珏的这份欺骗而犹疑。

    她深吸口气定下神来,转身道:“今日过来,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你”

    裴晏面露疑问,姜离道:“还记得我向你提过的那个沈家旧案的人证吗?此人名叫齐悭,他昨日已经到了长安城,待会儿入夜之后,你随我去见他罢。”

    第215章

    旧案连环

    酉时过半,

    姜离离开大理寺,在顺义门西南的暗巷中等了两炷香的时辰后,夜幕降临,没一会儿,

    裴晏自顺义门出,

    径直入巷中上了她的马车。

    到了这时,

    姜离才提到昨日去济病坊,阿彩姐妹要被收养去商州之事。

    “你为何看得懂阿彩那些比划?你们府里有聋哑之人?”

    姜离到底还是问出了心底疑问,裴晏坐在她下首位,

    默了默道:“从前有友人患过口疾,我从他那里习得了一二奇巧。”

    姜离有些恍然,“难怪,那如今可好了?”

    马车里光线昏暗,

    车轮辚辚声中,裴晏的面容晦昧不清,默然片刻,

    才听他沉声道:“那位友人已经死了。”

    “怎会死了?”姜离只觉奇怪,

    但话出口又觉不该深问,

    “罢了,

    人既已过世,

    便也没什么好说了,

    你节哀罢。”

    “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裴晏语声听不出悲切,姜离便也放下心来,

    转而道:“今日这位人证是从襄州而来,是开元钱庄那位账房先生韩煦清的徒儿,

    当年作证的人证之一,待会儿见了人,

    若记得当年之事最好,若不记清楚,也不必为难他。”

    裴晏颔首,“当年沈家出事后不久,我便调查过这些人,这个齐悭我还有几分印象。”

    姜离回忆着沈家旧案,道:“这案子最诡异之处,还是那笔赃银的存入时间,决堤是在一年之后,脏银却提前一年之久便存入,但凡不了解沈大人为人的,自然要怀疑其人确有贪赃之行”

    裴晏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此处。”

    马车直奔芙蓉巷,待到后巷中时,已是亥时初刻,周遭的坊市灯火次第,不远处的秦楼楚馆里传出阵阵丝竹笑闹之声,近日登仙极乐楼遴选花魁的盛事如火如荼,连带着大大小小的青楼妓坊都生意火爆。

    姜离带着裴晏走到酌泠酒家后门,叫门后,戚三娘很快将门打了开。

    “姑娘快请,裴世子请,人在客房等着。”

    戚三娘在前带路,二人直上后院二楼,待到了客房门口,便见曲尚义早已在门外候着,见到裴晏,他拱手道:“裴世子”

    姜离解释道:“这是当年沈家一位故旧,此番找人证便是他亲自去的襄州。”

    裴晏点了点头,曲尚义抬手做请,“人就在里面。”

    进了客房,姜离二人见到了虞梓桐口中的齐悭,当年事发之时他年方双十,如今过了十三年,他已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他生的宽额高鼻,身量瘦长,此刻着宝蓝长衫,面上仍有几分局促惊惶之色。

    “齐老爷,这便是我们提过的,如今的大理寺少卿裴大人,这位姑娘是位医家,你不是说你师父的病很怪吗?待会儿详细向这位姑娘说说。”

    曲尚义做了介绍,齐悭拱手见礼,裴晏上前来道:“你不必紧张,此番能来长安,我们已经十分感激,知道什么说什么便是。”

    齐悭呐呐应好,待几人落座,裴晏便问:“景德二十五年,沈大人去存银子之时,你就在现场?”

    齐悭应道:“是,当夜是我师父带着我们一起接待的,起初还不知他是沈大人呢,他来的匆忙,我们都快歇下了,两万两现银就在马车上,好几个大箱子,我们帮忙搬的箱子。后来我师父亲自清点的银两,又请来了当时的东家袁老爷,银契文书都是完整的,印信是我师父和袁老爷看着盖得,当时他们大概就知道了客人是谁。”

    “但你们自始至终,并未看到他的脸?也未听见声音?”

    “没错,我们这些徒儿都是打杂的,盖印信时客人也未拿下斗笠,不过比起这单生意,客人想不想露脸并不重要,且他手背上的伤痕我记得很清楚,确实是一个马蹄形状,且一看便有了年头。至于声音,他们在内室交接银两时客人是开了口的,只不过我们没机会听,后来指认沈大人之时,是我师父笃定当夜就是他。”

    齐悭做为当年人证之一,与“沈大人”的会面不过这小半个时辰,与贪腐有关的细节他更是毫不知情,但之所以要请他亲自回长安,更紧要的还是他师父的病。

    裴晏这时便问:“你师父的病你记得多少?”

    齐悭道:“我是景德二十三年跟着师父学账房的,当时他已经得了消渴之症,我拜他的第一年,还眼睁睁看着他病情恶化,但到了景德二十四年年末,师父不知从何处求得了神药,用了半月之后,病情忽然好转了许多”

    “什么样的神药?”姜离忙问。

    “是一种仙丹。”齐悭答得利落,但此言落定,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我看师父服用过,是一种赤褐色丹丸,每日三五粒,也不知是从哪个佛寺道观求来的,一开始我还怕师父上了当,可等师父病情明显好转之后,我倒也不敢不信,但我问师父神药从何处来时,他又不愿说了,但多半没花什么银钱”

    姜离和裴晏对视一眼,又问:“你师父临死前可说过什么‘天尊’之言?”

    齐悭眼睫微颤,“不错,这也是我觉得最古怪的地方,师父平日里也不怎么信道信佛的,可他弥留之际,口中却一直唤什么‘天尊’‘圣主’之言,一时又说什么自己罪孽深重,求天尊渡他,那时他人已半昏不醒了,我还问过‘圣主’是什么神仙,可师父已不能答话了,没几日他便咽了气,我们只帮着师娘办丧事,后来师娘带着孩子回了老家,我们几个想到沈家的事,再想到师父死前模样,也有些害怕,便都离开了长安。”

    裴晏道:“你师父房中可曾出现过什么天尊画像?”

    齐悭迟疑问,“画像?什么画像?”

    “他不是信天尊吗?可曾供奉过天尊神像?”

    齐悭仔细回想片刻,道:“画像……大人这么一说,小人想起来一件事,师父过世之后我们为他收拾遗物,他还真有一张古怪画像夹杂在书册话本之中,连师娘都不知是什么,是不是一幅八卦图……中间一个神仙,四周有几个神兽护卫?”

    姜离和裴晏齐齐色变,裴晏又从袖中拿出在冯筝府中搜来的画像,“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齐悭锁眉细看,很快扬声道:“像!很像!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那中间的神仙模样了,但的确是这样的布局,与一般的佛道神像很不一样,尤其外面是八卦图的形状,我印象还是很深的,当时我们还以为是什么道家符文呢。”

    裴晏收好画像,与姜离四目相对之时,二人眼底皆是震动。

    韩煦清死在景德二十七年,距今已有十三年,若十三年前无量道已经传入长安,何以今岁才被发现?

    裴晏又道:“你再仔细想想,你师父是从何处得来的画像?当年他接触过什么怪异之人?有何奇怪行径?还有,他可曾与你们提起过邪门歪道之言?”

    “师父何处得来的画像我的确不知情,怪异之人我也想不起来,师父是做账房的,偶尔陪着东家去见客应酬,这些时候我们做徒儿的不会跟着,便也不甚清楚,至于邪门歪道,师父更没提过了……”

    裴晏接着问:“那几年就没有一点儿异样言行?”

    齐悭拧着眉头苦思,好半晌,他表情怪异道:“去青楼算不算?”

    “青楼”二字令裴晏心紧,“当然算,仔细说说”

    齐悭道:“我师父这人其实很是正派的,和师娘也是少年夫妻,恩爱有加,平日里去见客应酬连酒都少饮,每日都在天黑之前归家,但自从生病之后,他性情变得急躁,也不那么顾家了,本来被病痛折磨,也算人之常情,可就在景德二十四年年底,他忽然和城南天香楼一个名叫浣云的青楼女子相好上了。”

    “他把那女子当做红粉知己,常常夜不归宿,起先师娘并不知情,等师娘知道真相之后,便与他大闹了好几次,一开始他还不愿与那女子断了,非说那女子是他命中注定之人,后来师娘打算与他和离时,他才答应师娘不与那女子来往了。”

    齐悭叹道:“前后闹了小半年,我们都想不通师父怎会变成这样,差点把家都闹散了,师娘虽然没和师父和离,可那次之后两人感情也生分了,甚至师父都不一定真与那女子断了,因他常和东家应酬,去了何处饮酒作乐连我们都搞不清。”

    裴晏道:“浣云?天香楼?确定无疑?”

    齐悭重重点头,唏嘘道:“师娘去天香楼闹过,我们还去劝过架,自然记得明明白白的,后来师父过世了,那妓子一点儿表示也无,哪是什么红粉知己!”

    “那你师父病情好转,是在认识那浣云之后?”

    裴晏话落,齐悭仔细回忆一番,肯定道:“不错,就是在认识浣云之后,或许也是如此,他觉得那浣云真给他带来了好运吧。”

    裴晏看向姜离,便见姜离也神色严峻,她问道:“确定是那赤色仙丹让你师父病情好转了?”

    齐悭颔首,“确定,因那阵子师父病痛煎熬,都有过轻生的念头了,常用的汤药也停了,那仙丹还真救了师父,我们也不懂其中道理。”

    “那他后来病情怎会急转直下呢?没有仙丹用了?”

    齐悭叹气道:“仙丹还有的,我记得就在沈家出事之后两三个月,师父的病又不好了,烦渴引饮、小便频数,多食善饥,消瘦身倦,就那么小半年功夫,瘦了二十多斤下去,当时师娘花费重金请来了致仕的老御医,开了药,用了两帖算是拖住了,但师父觉得好的太慢了,根本不信那老御医,非要用那仙丹,又把两年前病情好转时用过的老方子拿出来,就这么一通折腾,硬是把自己折腾没了”

    姜离看过裴晏找到的韩煦清的医方,其中第二张医方用药配伍十分得宜,但若韩煦清自己吃药,再好的大夫也难救他性命。

    她又问:“你师父病重之后,仙丹从何处来呢?”

    齐悭回忆道:“我们与师父并未住在一处,师娘又是足不出户的妇人家,到最后,我们都不知他从何处求来的,问的多了,师父还不高兴,像有什么禁忌似的,但若我没记错的话,师父那一阵子每月都会出城,一出便是半日。”

    神像、仙丹、禁忌,种种情形都表明韩煦清也入了无量道,但可惜齐悭并未与韩煦清朝夕相伴,所知还是不够多。

    见裴晏二人神色严峻,齐悭也意识到了不妙,“大人,姑娘,所以我师父当初是怎么回事?是……是被邪门歪道骗了吗?”

    裴晏颔首,“有此可能,当初指证沈大人之时,只有你师父听过他的声音?”

    齐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错,袁老爷年事已高,一年前的事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师父未至不惑之年,是他信誓旦旦说当夜听到的就是沈大人的声音。”

    当年那“马蹄疤痕”为证据之一,而韩煦清人声上的指证,则令沈栋贪腐之罪板上钉钉,裴晏默了默,“今日先问至此,若想到什么异常让他们知会我便是。”

    姜离和裴晏从客房出来,转而到了对面的偏厅之中。

    一进门,戚三娘便着急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那韩煦清还和邪门歪道扯上了?什么仙丹不仙丹的,仙丹哪会救人呢?他是不是本来病的没有那么重,被人给骗了?待后来病重了,不吃药只吃仙丹,自然把自己给作践死了……”

    戚三娘在长安蛰伏多年,为的便是替沈家替戚家伸冤雪恨,多年来所得消息不少,真正用得上的线索却寥寥无几,如今终于有了个旧日人证,她自是报以厚望,但此刻听下来,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近日长安城在闹邪道我倒是听说了,但这事和沈家的旧案没关系吧?沈家的案子已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且沈大人当年是被那些贪官污吏诬陷,与邪门歪道也无干吧?”

    戚三娘满腹疑问,相比之下,曲尚义还算沉得住气,他道:“你先别急,这么多年了,性子怎么还这般不沉稳?听裴世子和姑娘说。”

    姜离这时道:“其实三娘说的不错,本来沈家的案子只和贪腐有关,但我们都没想到齐悭今日一言,竟证明了韩煦清当年和邪道有染”

    “证明?那便是说,是真的?”戚三娘又道。

    裴晏颔首,“单凭那神像便

    可证明,再加上韩煦清身患重病不看大夫,与我们近日发现的另一位邪道信徒一模一样。”

    戚三娘看向曲尚义,“可是,这也不能证明沈大人是被冤枉吧?”

    姜离道:“确实不能证明,眼下有两种可能,第一,韩煦清自己入了邪道,邪道之事与他指证沈大人并无关系,二者只是巧合,第二,韩煦清沾染邪道,他后来指证沈大人种种,或许便与当年那邪道有关,若是如此这案子便更复杂了。”

    微微一顿,姜离又道:“当年的证据之中,那手背上的疤痕和沈大人的印信都可以伪造,只要与沈大人熟悉之人,大可将那疤痕伪造的并无二致,印信也是一样,唯有这声音难作假,且前后时隔一年,韩煦清却咬定是沈大人亲自去存脏银,这也存疑。”

    戚三娘苦涩道:“当年那么多人想把沈大人拉下水,韩煦清的证词最是关键,这几年我们也查过他,确实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认死了沈大人。”

    姜离看向裴晏,裴晏道:“当年我查旧案时,虽查过韩煦清,但重点皆在他和那些官员是否有染上,还真未去查过那个青楼女子,如今得了新线索自要再去追究一番,你们不必着急,交由大理寺来办便可,若有了消息,姜姑娘会来告知你们。”

    戚三娘不好意思道:“真是有劳世子了,这案子拖了十几年,当年还是御令定案,再加上我们……再加上沈家公子做的事,我们都知道翻案难上登天。”

    裴晏道:“为沈伯父翻案也是我所求,不必客气。”

    曲尚义倒是没有戚三娘这般见外,顺手倒了茶水道:“裴大人是大理寺主官,这些事他去办最方便,喝茶吧,姑娘也坐下喝茶”

    裴晏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又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了,还是不多留了。”

    他放下茶盏起身来,戚三娘还想留客,曲尚义已经道:“那也好,裴大人身份特殊,还是稳妥为重,不在此久留是好的”

    姜离眨了眨眼,也道:“是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曲尚义便道:“那我们送姑娘和大人出去。”

    他说着在前引路,待一路送到了后门之外,看着二人前后上了马车,方才返身关门。

    待马车走动起来,姜离看着裴晏若有所思,裴晏于昏暗之中问:“怎么了?”

    姜离道:“不知怎么,总觉得曲叔待你十分亲昵,你们从前可见过吗?”

    “是见过,当年沈家出事之后,我曾想救他和师兄,但还没求得母亲准许,便听闻他靠自己逃脱了,再后来便是听江湖上多了个沧浪阁……”

    “难怪……”姜离恍然,“那你便不好奇他为何在此?还有戚三娘,她其实是当年沈大人下属戚明喆的女儿,戚明喆算是为了沈大人而死,只有替沈大人雪冤,戚家的冤屈才能一同昭雪,你不奇怪我如何认得他们?”

    裴晏默了默,“我知道”

    姜离心腔一紧,“你知道?你如何知道?我倒如今都不明白你是如何认出我的,你……是不是与我那位小师父有过联系?你们私下见过了?”

    姜离早就猜了多日,自发现沈渡并不忌讳她找裴晏帮忙之后,她便有了此猜测。

    只是堂堂大理寺少卿竟与举国通缉的要犯有联络,终究对裴晏不利,她便不曾挑明,直到今夜,连曲尚义和戚三娘都见过之后,她便也无需谨慎了。

    裴晏像有些语塞,迟疑道:“你的小师父”

    “便是你师兄,我能有今日全靠他当日相救。”话已至此,姜离便坦然相告,“后来他助我养伤,连我如今会的轻功拳脚也是他授与我,我师父本来只有一人,后来他实在助我良多,我便唤他小师父了,我伤痊愈之后,他为了旧案奔走各处,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见他的时日便愈发少了,这也是我一早便关注沈家旧案的缘故。”

    姜离说至此,轻声道:“他如今多半还在长安城中,他可去见过你?”

    这一问似问住了裴晏,他沉默好几息才道:“不曾见过,姜离,倘若我……”

    裴晏欲言又止,姜离看不清他神色,便定定盯着他,但裴晏似想到了什么,气息微沉道:“倘若我为沈伯父洗雪了冤屈,他或许就不会再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未曾见你,那他如今又在何处呢?”姜离轻喃一句,又道:“那是自然,他本就不喜长安,到了那时,就在江湖中做个逍遥客岂不快意??”

    “你如何知他不喜长安?”裴晏问。

    姜离无奈道:“他在这长安城里家破人亡,还喜欢长安做什么?这里看着繁华着锦,却不知藏了多少阴险诡计,想他父亲是那样的朝中栋梁,却”

    她说着长叹一声,“待为他父亲洗雪冤屈,他只怕再也不会回来。”

    裴晏不知想到何处,此番沉默更久,好半晌,他才道:“你唤他师父,那他待你足够好吗?”

    姜离重重应道:“自然,旁的不论,这救命之恩便无以为报。”

    裴晏似乎觉得宽慰了些,“好,那也不枉他数载经营了……”

    第216章

    太孙之死

    姜离焦急地等宁珏的消息,

    可连着数日也无动静。

    直至五月十八这日傍晚,没等来宁珏,却先等来了简思勤。

    九月便是今岁秋闱,简思勤近日闭门苦学,

    已有多日没来薛府拜访,

    今日前来着实令姜离意外。

    待将他请来盈月楼,

    一见面简思勤便道:“妹妹,快准备准备,我在仙楼定了位置,

    咱们今日去看选花魁去,虞姑娘和付姑娘府上我都送了拜帖,咱们去好好热闹热闹,这几日乐完了,

    我六月便不再出来了”

    窗外晚霞漫天,盛夏暑气正在消散,姜离索性无事,

    便应了下来。

    待出府上了马车,

    简思勤道:“我在府里憋坏了,

    肃王出事之时,

    母亲也不让我出来乱跑,

    听说这几日朝内朝外风声鹤唳,

    陛下也病倒了?”

    “陛下还是旧疾,近两日未传我入宫,

    我也不知详细。”

    姜离答完话,忽然想到了齐悭之言,

    便道:“城南是不是有个天香楼?”

    简思勤道:“你如何知道?确有个天香楼,登仙极乐楼之下,

    醉欢楼、天香楼这些地方都相差无几,你还记得那簪花榜吗?如今还剩下十人了,里头有个叫沉朱的姑娘便是天香楼选来的”

    姜离心中有了数,“听别人说起过。”

    简思勤帖子下得早,等他们到登仙极乐楼之外时,虞梓桐和付云慈兄妹已经到了,付云慈兄妹如常,虞梓桐则有些心事重重。

    夜幕初临,登仙极乐楼内灯火阑珊,幻若琼楼,在丝竹乐声中,几人进了一楼厅堂,待往那五丈高的簪花灯楼上一瞧,果然只剩下了十人,姜离目光扫上去,排在头名的仍然是那位雪娘,简思勤适才提过的沉朱姑娘则在第六。

    简思勤道:“今岁的花魁必定是雪娘无疑了,走,待会儿雪娘会出来抚琴,咱们去楼上落座去”

    付云慈道:“雪娘擅琴?”

    简思勤道:“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绝,舞技亦是一流。”

    付云珩也道:“这几日衙门忙的紧,但连我也听说过。”

    几人沿着楼梯往二楼雅间行去,刚上了二楼廊道,不远处的回廊拐角处走出来几个锦衣中年男子,几人径直往天字一号雅间行去。

    简思勤看着他们轻啧一声,“连苏二爷都来了!”

    付云珩伸着脖子张望,“哪位是苏二爷?”

    简思勤指着其中一个蜀锦蓝袍的瘦削男人道:“就是那个最瘦的”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待看清那人面相,皆是微惊,简思勤所指之人并非普通的瘦,而是皮包骨头的病态之瘦。

    “那便是苏二爷?怎么这幅模样?”

    付云珩奇怪极了,简思勤一把拉住他,“进屋里再说!”

    入雅间坐定,待小厮们上了茶点退下,简思勤才道:“这位苏二爷是广陵苏氏这一代的家主,上头有个哥哥早年病逝了,传说他十多年前也患过重病,但后来不知怎么病愈了,就这么活到了现在,只是他需常年用药,且饮食上忌讳颇多,他那皮包骨头的模样,都是患病害的。”

    “他可是患过心疾?”姜离捧着茶盏问。

    简思勤微讶道:“妹妹如何知道?”

    姜离道:“我看他前额皱纹颇多,面色也发红,眼睑处也与正常人不同,遂猜的。”

    简思勤摇头,“那我还真不知他患了何病,只是这登仙极乐楼和广陵苏氏名气太大,道听途说罢了,咦,虞姑娘怎么愁眉苦脸的?”

    几人见面半晌,虞梓桐硬是未发一言,饶是谁都瞧出她兴致不高。

    简思勤这般一问,虞梓桐强笑一下道:“没什么”

    付云慈拍拍她手背,坦然道:“肃王那件事和皇太孙旧案有关,我们本以为肃王被查办了,广安伯府那件旧案会被翻出来昭雪,却不想肃王之罪是肃王之罪,广安伯的罪名硬没有半点儿减轻,她正为了此事发愁呢。”

    姜离心底暗叹,安抚道:“还没到最后呢,大理寺和刑部还在收尾,淮安郡王出事之时有位太医也受了冤枉,都十三年了,近日都要平反了。”

    姜离所言之人正是明肃清,明卉盼了多年的真相被查清,为明肃清平冤的奏请景德帝也已经批准,不日明肃清之冤便可昭雪。

    虞梓桐摇了摇头,“很不容易,好些医道上的说法,根本没什么真凭实据等着衙门去查,那白敬之也是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哎,我该跟着堂姑姑学医的,若我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也能讨个说法。”

    付云慈道:“已经这么几年了,不急在这几日,何况还有阿泠相助呢,真有什么消息她会说的,裴世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言毕,简思勤和付云珩也安慰起虞梓桐,虞梓桐到底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没一会儿也展颜开来。

    这时付云珩唏嘘道:“今岁长安实在不太平,这几日金吾卫也案子繁多,等着看吧,我总觉得今年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虞梓桐心中微动,“金吾卫有何事?不是抓那沧浪阁的人吧?”

    虞梓桐牵挂沈渡多年,何况自前次明华山一见,她始终在打探沈渡下落。

    付云珩摆手,“抓邪魔歪道是拱卫司的事,我这里是月前有两个孩子不见了,他们的父母报官报到了京畿衙门,京畿衙门人手不足,便请我们帮忙,我手上正好没差事,这事便交到了我这里,这月余我天天在外面跑,人都黑了一圈。”

    虞梓桐紧张道:“是拐子拐跑了?”

    付云珩叹道:“案子到我这里,我都找了大半个月了,不出意外应是拐子拐走了,天可怜见,那两个孩子一个眼睛患病,一个耳朵天生失聪,也不知拐子捉这样的孩子做什么,卖也卖不出好价钱啊,两个孩子才七岁,有病在身,逃也难逃脱。”

    众人听得心惊,姜离也觉怪异,“拐子怎会”

    正待再问时,一道清灵的琴声响了起来,简思勤猝然起身奔向露台,“是雪娘,弹的是《春江花月曲》,快来听”

    雅间的露台正可看到那正中的演台,与当日看幻术一般演法,雪娘是今岁登仙极乐楼力捧之人,普通的来客可听不了她的演奏。

    姜离也起身走来露台,但她不擅琴艺,只觉弦音悦耳,也听不出详细,她站在围栏边上,只去看雪娘窈窕的身段。雪娘看起来十七八岁,一袭雪色绣裙衬得她气韵出尘,此时她面上还带了一方雪色面纱,半隐半透之间,能看出她五官优越,骨相秀美,一颦一笑之间,愈显得她神秘莫测。

    “怎么还掩着脸呢?”付云珩奇怪道。

    简思勤道:“都是这仙楼的手段罢了,待花魁选出来,这第一个看花魁真容之人只怕要一掷千金才行”

    付云珩抓了抓脑袋:“好听倒是好听,但我也瞧不出技艺有多高超啊。”

    几人之间也就简思勤与付云慈颇擅琴,简思勤听得如痴如醉,正待为大家品读一番,却忽闻外头响起了刺耳惊呼声

    众人一愣,付云珩忙返身去开门,待出雅间往一楼大堂一看,登时惊讶道:“怎么是拱卫司?这是怎么了?”

    姜离忙也跟了出来,站在二楼楼梯处往下一看,果然见一楼大厅之中进来了十多个身穿公服之人,领头之人赫然便是宁珏和陆承泽。

    “宁公子!陆大人!这是怎么了!”

    动静太大,吓得一楼酒客惊呼阵阵,乐曲声也停了,掌柜苏泉听见动静忙从后堂出来,拱手道:“二位有失远迎了,有话好商量,这是何意啊?”

    宁珏冷声道:“赵启忠何在?”

    苏泉赔笑道:“他这两日告了假,并不在楼中,两位大人,到底是因为何事啊?”

    陆承泽上下打量这数层楼阁,道:“看来今夜你们的生意是做不成了,来人,每间屋子都仔细搜一搜”

    苏泉面色大变,“我的大人哦!怎么就闹这么大?咱们有话去后堂说不好吗?前次段世子的事我们这的生意已经大受打击,眼下可经不起”

    陆承泽不假思索道:“拱卫司奉命办差,求情的话你不如去陛下跟前说!”

    随着话音,拱卫司武卫们已经沿着楼梯往楼上冲了上来,宁珏目光四扫之际,一下看到了二楼的姜离,他微讶,忙也往楼上行来。

    简思勤目瞪口呆道:“怎么又招惹了拱卫司?登仙极乐楼今年也是命犯太岁了!”

    说话的功夫,宁珏已经上了楼,看着众人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姜离道:“我们来看选花魁的热闹,你们这是”

    陆承泽这会儿功夫也瞧见了姜离,他紧跟着上二楼道:“薛姑娘,登仙极乐楼楼中或有人与邪道有染,今日曲子是听不成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些归家吧。”

    姜离心神大震,“与邪道有染?”

    宁珏横一眼陆承泽,压低声道:“还记得莲星吗?她七年前本就是登仙极乐楼之人,我们顺着她的线索查,查到了这些年她与几个登仙极乐楼旧人关系密切,在她过世前几日,如今的仙楼管事,一个叫赵启忠的还去看过她,这两日我摸查了此人,发现此人也有些古怪行径”

    话音未落,天字一号雅间的苏二爷几人也走了出来,苏泉一边忙着向食客们致歉,一边也跟上了楼来找苏二爷禀告。

    苏二爷听完,便朝宁珏二人走来,“两位大人要搜,我们自然配合,只是还请莫要伤了客人们,苏泉,好好安排客人车马,改日我亲自向他们致歉”

    苏二爷名唤苏子慎,已年过不惑,此刻离得近了,姜离愈发肯定了此前的猜测。

    宁珏与陆承泽二人见他态度极好,倒也敛了怒容,苏二爷吩咐好苏泉,又回身请雅间内的几位客人们自西侧楼梯往后院而去,他们前脚刚走,三楼之上忽然传来两声轻喝,继而更响起了兵刃相击之声。

    宁珏和陆承泽面色一变,立刻往楼上追去,很快,数道惊呼声炸响,紧接着数个锦衣男客跌跌撞撞从楼梯口跑了下来。

    当首之人口中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快走快走”

    二楼的客人们本就又扫兴又受了惊吓,正慢吞吞往楼下去,一听此言,纷纷逃命一般往楼下冲,甚至有人因惊慌自楼梯上跌滚下去。

    简思勤紧张道:“这可真是乱了……咱们也走吧?”

    姜离颔首,几人慢了两步也往楼下去,可还未走到楼梯处,忽闻楼上几声惊叫,其中一声“公子”尤其震耳。

    姜离猛地驻足,“是赤霄的声音”

    付云珩不明,“赤霄是谁?”

    “宁珏的亲随。”姜离听见楼上动静不小,一时生出不祥预感,眼见楼梯处无人守卫,她当即顺着楼梯往三楼而去,虞梓桐愣了愣,忙也跟了上。

    三楼之上乃登仙极乐楼一众妓子住处,乃更为私密的待客之地,寻常客人很难自己进入,又因这楼阙布局不同寻常,这往上走的楼梯也更为曲折陡峭,姜离提着裙裾脚步如风,一边爬楼,一颗心莫名急跳起来,某一刻,她额角重重一抽,眼前这灯火通明的楼道,竟与七年前那黑洞洞的楼道重叠起来

    姜离心跳若擂鼓,待上三楼,还未站定便瞧见了楼道地板上斑驳的血色。

    七八个衣裙艳丽的姑娘,花容失色地站在各自门口,满脸惊恐地往四楼楼梯方向看,姜离脚步未停,又往四楼跟去。

    她步伐迅疾,沉重的脚步声与心跳声重合,四肢发僵,耳畔轰鸣阵阵,眨了眨眼,曲折楼道在灯火中光怪陆离起来,几息功夫,冷汗溢满掌心。

    “薛姑娘!快看看我家公子”

    待上四楼,赤霄的疾呼令姜离如梦初醒,她定睛一看,便见这才片刻功夫,宁珏左肩已被血色染透,他捂着肩头靠在四楼围栏上,目光却死死盯着五楼方向,高声喊道:“陆承泽!若是让他跑了!我定不饶你!”

    他喊完喘了口气,这才看向跟上来的姜离,苦笑道:“你怎么上来了?”

    见他肩上血流如注,姜离忙上前来,“怎么回事?”

    宁珏本痛得龇牙咧嘴的,但见姜离来了,强撑镇定道:“一个小毛贼罢了,看着弱不禁风的,我大意了,嘶”

    姜离掀开宁珏肩上衣袍,便见一道伤口血淋淋,深可见骨,她道:“伤的不轻,别动,赤霄,去找苏掌柜拿药来,他们楼中定有准备”

    赤霄领命而去,宁珏有些脱力地瘫坐在了楼梯上,抬头一看,见姜离面色煞白,额上溢出冷汗,他颇为感动道:“你别怕,别担心,这点儿伤根本不算什么!”

    姜离:“……”

    说话间虞梓桐几人也跟了上来,见他受了重伤,虞梓桐诧异道:“这是怎么搞的,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你还挂了彩?你学艺白学了?”

    宁珏本就强撑着,听闻此言面上更是挂不住,但不料虞梓桐嘴巴虽毒,手上却利落地掏出自己的丝帕,一把按在了他伤口上。

    “啊”宁珏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不是故意的?!”

    虞梓桐又好气又好笑,“我好心帮你止血,你怎么能说我是故意的?你以为我像你宁公子一样小家子气吗?”

    宁珏本就受伤,一听此话更气得胸膛起伏,姜离无奈道:“好了,别斗嘴了,他伤的实在不轻”

    正说着,苏泉带着个小厮急奔而来,“哎哟宁公子怎么受伤了!快,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宁公子真是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那赵启忠还在楼里,哎”

    姜离接过金疮药,虞梓桐也搭手帮忙,宁珏痛得满头大汗,咬牙道:“苏掌柜,你最好别让我查到你这楼里还有妖魔鬼怪”

    苏泉快哭了,“公子饶了我吧,这楼新建才一年,段世子一出事,我们半年的生意全打了水漂,如今战战兢兢度日,哪敢有什么妖魔鬼怪?这赵启忠是当年旧人,我们人手不足,重建之时专门召回旧人当差,若知道他有鬼,我们必定不敢用他啊。”

    宁珏冷笑道:“肃王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段世子?!”

    苏泉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哎哟,怪我怪我,怪我这嘴说惯了,段霈,那段霈一出事本就害苦了我们,我们再不敢招惹是非的”

    正说着话,楼上又传来动静,几人回头一看,便见陆承泽押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正是他们要捉拿的赵启忠。

    这人身怀武艺,费了一番功夫才被捉拿,此刻面上青紫,颊侧带血,但瞧见宁珏被自己伤的颇重,他竟是狞笑一声,半点儿不知畏怕。

    陆承泽扫一眼宁珏肩头道:“人我先带回去审,你回府歇着吧。”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宁珏一听这话撑着围栏站起来,“你审?凭何你审?这可是我查来的人,我现在就回去自己审!你留在此搜楼吧”

    姜离无奈道:“你这伤”

    “没事,死不了人!”宁珏利落道。

    赤霄知道他心意已决,连忙上来搀扶他,宁珏走出两步,又回头道:“过两日阿姐会请你入宫给宣城郡王看诊,此前之事,她会自己问你。”

    这话意味深长,旁人听来也觉不出古怪,姜离颔首,宁珏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那赵启忠被带了下去,陆承泽则领着剩下的武卫继续去搜查仙楼内外。

    苏泉这时送上干净的丝帕,姜离擦了擦手,又看了一眼五楼方向,“苏掌柜,这五楼的布局与四楼可是相同?”

    苏泉一愣,“比四楼少了东西两面厢房,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姜离摇了摇头,这才与几人往楼下走去。

    虞梓桐边走边道:“看不出来宁珏还是个硬汉子,他不会晕在半路上吧?这么多人也能被偷袭,学的什么花拳绣腿”

    付云慈无奈道:“好了你,就饶了他吧。”

    虞梓桐轻哼一声,道:“适才那人如此顽抗,那是不是说他一定就是邪教中人呢?”

    “就算不是邪教中人,也定是心里有鬼,否则哪能如此不要命?但这下有他好受得了,拱卫司的大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付云珩说完,几人已经出了登仙极乐楼,本来玩乐,却又撞上了乱子,简思勤颇为懊恼,眼见时辰不早,告别后众人各自归家。

    薛氏的马车走动起来时,姜离有些不适地揉起了额角。

    怀夕早看出不对,“姑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奴婢看您脸都青白了,那宁公子也真是怪自作多情,还以为您是在担心他”

    “我想到了那日入登仙极乐楼的情形。”

    姜离虚虚闭着眼睛,片刻前的场景与七年之前交错,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复盘,一直在想当年入登仙极乐楼前前后后遇见过什么人,有何异常,但思来想去,除了林瑕,我还是想不出第二个动手之人,但为什么呢?那林瑕甚至不知自己被人调查过,即便知道,他对我下手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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