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裴晏便迈步道:“回幽篁馆吧。”幽篁馆就在不远处,姜离便也跟了上去,宁珏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又对方青晔道:“师兄这……也不知怎么了,前夜还不愿让薛姑娘帮忙医治呢。”
方青晔失笑,低声叹道:“他性情像极了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很不解风情呢。”
宁珏十分赞同,正要附和两句,忽见藏书楼方向门夫王大成快步跑了过来,“院监!大理寺来人了”
方青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大理寺?裴少卿不是在此吗?”
王大成连忙道:“就是来找裴少卿的!说带来了陛下的口谕要传裴少卿回长安,要立刻见他”
宁珏匪夷所思,“回长安?!”
第168章
引蛇出洞
“大人,
陛下昨日已经知道了吏部侍郎付宗源及其子于麟州书院谋害同窗之事,陛下震怒,令大人捉到凶手之后,速速带着付宗源回长安面圣。”
幽篁馆院中,
前来传令的大理寺司直王奕安恭敬地道明景德帝口谕。
裴晏和宁珏听得一惊,
裴晏道:“陛下何以如此快便知付家之事?”
王奕安摇头,
“这个属下不知,但昨日陛下传了寺卿大人入宫,口谕是寺卿大人带出来的,
但他有病在身,便派了小人们前来传话。”
大理寺卿金桓年过半百,去岁旧疾复发一病不起,也是如此,
裴晏才得了来大理寺历练的机会,自裴晏上任,金桓已病休在家,
整个大理寺皆由裴晏做主。
宁珏忍不住道:“昨日?我们可是昨天晚上才抓到凶手,
这也是巧了!”
裴晏面色微沉,
“陛下说何时回长安?”
王奕安道:“口谕说的是‘立刻’,
陛下要见付宗源。”
方青晔呆了住,
“虽说付家的案子破了,
可如今十安他们还没回来呢,还有,
藏书楼的火也没查清楚,鹤臣这若是一走,
我们其他人自己查?”
王奕安轻声道:“大人,陛下于朝上大怒,
您还是早早回去为好。”
裴晏略一思忖,“无论如何得等十安回来。”
方青晔欲言又止,裴晏看向姜离道:“若是如此,那只能留姑娘在山上救人了,我今日连夜面圣,明日再返回书院。”
姜离不置可否,“有方院监照顾,裴少卿不必担心。”
宁珏闻言忙道:“师兄放心,我先留下照应。”
裴晏剑眉蹙起,略一犹豫,到底未多说什么,方青晔苦着脸道:“好吧好吧,圣上的旨意比什么都要紧,耽误薛姑娘两日,等明日看看孔昱升的情状,若不成了,姑娘尽可归家,我们下山请别的大夫来治他。”
姜离道:“院监不必客气,他这病状我极少遇见,我也愿意医他,大好的年纪,我也不愿见他变做个痴傻儿”
话说至此,方青晔犹豫片刻道:“若明日他真的智识有损,之后便再也治不好了?”
姜离颔首,“很难。”
方青晔忧心道:“但从前我们书院有位学子,幼时大病一场损了智识,待到了十七八岁上病情却有了好转,这是为何?”
方青晔说的正是魏旸,姜离听得胸腔一窒,默了默才道:“幼时有损与成年后受伤多有不同。”
方青晔不由唏嘘,“那只能看这孩子的命数了。”
直等到午时十安一行方才归来,同行的还有袁氏武卫,于大讲堂回禀。
“公子,袁将军,我们寅时到的山崖之下,顺着崖底的溪流一路往北搜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亮也没有找到范林夫妻的尸首,后来我们又往山上搜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小人怀疑他们的尸体要么沉入了沼泽之中,要么便在半山崖的木林之中,但山势太高,崖底范围颇大,我们这十多人短时内只怕难寻,便先一步回来报信了。”
十安话音落定,袁氏武卫道:“若是召集书院学子和所有杂役一并下山搜索,或许能在一两日内摸排完,否则便只能调兵来了。”
裴晏看向袁兴武,“袁将军如何看?”
袁兴武叹了口气,“无论是死在半山崖还是尸体入了沼泽都不重要了,当初是袁焱几个有错在先,今日回了长安,我也会向陛下负荆请罪。”
裴晏便对十安道:“早间来了人传陛下口谕,命我今日带着付宗源回长安复命,因此组织书院之人搜山是来不及了,袁将军若不再追究,大理寺也不再去搜索那二人尸体了,先回长安见圣上要紧。”
十安有些意外,裴晏又道:“袁焱的尸体袁将军带回,你们将付怀瑾的尸骨收敛起来,再带上所有证供,我们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出发。”
九思与十安领命而去,袁兴武也令侍从去敛袁焱遗体,方青晔陪在一旁,叹道:“虽说一切皆因当年之事而起,但两个孩子在书院遇害,我们也需担责,如今……”
“方院监无需自愧,此事成如今的局面,我无话可说,院监就更无需如此,老先生尚在病中,这事既然已经了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袁兴武虽为武将,却是十分通情理,方青晔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付大人那边”
“怀瑾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子,敏德如今尚在执念,不过院监不必担心,他也快自顾不暇了,想来也不会问罪书院,此事说到底和书院也无干系。”
袁兴武此言既出,连裴晏几人都不禁另眼相待,宁珏这时上前道:“师兄放心去便可,这里我会照应,若明日孔昱升清醒过来指认了纵火的凶手,我立刻便能将其捉拿归案,说不定都不用师兄再来!”
裴晏瞥他一眼,“我会尽快回来。”
再“尽快”也得明日傍晚才能上山,宁珏志在必得道:“师兄就等着看吧!”
裴晏摇了摇头,只去文华阁与方老先生作别。
方伯樘已知道了景德帝口谕之事,自然不敢多留,而见他要走,薛琦不禁叫起苦来,“哎,这算什么事儿啊,咱们就这么困在山上了?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付大人之事,那可也知道失火的事了?裴少卿到了陛下跟前,可要说个清清楚楚。”
“薛中丞放心,定然据实以告不敢欺瞒陛下。”
“不是,我”
薛琦欲言又止,却到底不好多言,其他人面面相觑一瞬,也不敢在面圣之事上做文章。
裴晏继续道:“至于放火,早间孔昱升断续说过几字,似乎看到了放火之人,只是如今他火毒入脑,神志不清,还需薛姑娘医治。薛姑娘医术高明,明日便可知孔昱升是否真的疯傻,若他能清醒过来道明放火元凶,那诸位无罪者尽可下山,若他呆傻了,仅凭现在的线索也难确定凶手,诸位也可先行下山免得耽误公务。”
这便是说所有人最多再多留一日,明日一切都可见分晓,薛琦几人松了一口气,倒也接受了此安排。
说了一炷香的话,外头众人已准备万全,方青晔和宁珏亲自送他和袁兴武出山门。
姜离只跟着到了大讲堂之前,目送着一行人出了二门。
他们离去的动静不小,学子们也纷纷出门探看,如今命案初定,纵火之事却未明,书院不曾复课,学子们便也自由许多,姜离看了片刻正要回得真楼,却见薛湛面上堆笑地走了过来,“阿姐”
他也看向二门方向,“阿姐,裴世子怎么就走了?你和父亲何时回去?”
“明日,明日孔昱升之伤病便会分明,若他知道凶手是谁便再好不过,到时候我和父亲便可径直下山了。”
姜离话音落定,薛湛道:“那阿姐治好她有几分把握?”
他们姐弟二人在廊下说话,不远处一众学子不时朝他们看来,姜离忧心道:“只有三两分把握……”
“两三分!”薛湛拔高了声量,见姜离皱眉,又忙低声道:“那如何才能治好他呢?”
姜离叹了口气,“我自会尽力,余下的只看他的造化,若他能清醒一时片刻也是好的,这么大的火,放火之人一定恨极了他,他自己只怕也不甘心。”
姜离说着又道:“你和他关系不错?可要去看看他?”
薛湛连忙点头,“那当然好。”
姜离颔首,遂往校经堂方向走,过甬道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往北,没多时便到了得真楼前,张伯和张穗儿都守在此,见她回来,张穗儿忙道:“姑娘,刚才孔昱升又醒了,但他似乎很痛,只一个劲儿的哼哼,我们问什么他也不给回应。”
姜离闻言快步进东厢,果见罗汉榻上孔昱升眸子徐徐闭着,额上薄汗溢出,显然这烧伤十分难捱。
姜离走近为他号脉,很快倾身道:“孔昱升?你可听得见我说话?我施针用药都尽了全力,如今你自己的意志最为紧要,想想那放火害你的凶手,你若是就此失了神志,岂非让那凶手逍遥法外?你知道谁要害你的,你定要自己清醒过来!”
姜离字字铮然,孔昱升听闻,眼睫剧烈地抖动起来,张伯看的清清楚楚,有些激动道:“这莫非是听懂了?若他听得懂,那他彻底醒来的希望是否更大?”
姜离颔首,“确是如此,今日得不断有人与他说说话才好。”
说至此,姜离回头,“二弟,你要来喊喊他吗?”
薛湛一愣,连忙摆手,“我就不了我就不了,看他这模样我真是肝胆都在发颤,他一定很痛,我实在看不下去”
孔昱升的伤虽被包裹,但白棉边缘仍能看到大片燎泡,薛琦说着侧了侧身,实在不忍心看,张伯叹道:“薛公子没见过这样的伤,怕也是正常的。”
薛湛背脊紧绷,又往罗汉榻上瞟了两眼,“我、我明日再来吧,等他好些了我再来与他说话,阿姐可要好好治他。”
他说着快步而出,张穗儿望着他背影咕哝道:“这也太娇贵了……”
话音刚落,被张伯轻拍脑袋,“胡说什么!”
张穗儿吃痛地“哎哟”一声,这才想起薛湛与姜离乃是姐弟,他不好意思起来,姜离莞尔道:“穗儿说的没错,我这个弟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自小的确被娇惯坏了。”
张伯赔笑道:“世家公子皆是金尊玉贵的。”
姜离失笑,只道:“用药上还请张伯尽心,这白日里我和怀夕留在此看着,到了晚上张伯再来吧。”
张伯不禁道:“姑娘放心,煎药是我看着,如今药罐子锁在厨房,旁人动不了,让姑娘看着不合适,还是我和穗儿在此”
姜离忙道:“您不必客气,我留下就是为了给孔公子看病,昨夜您没怎么歇息,白日便交给我吧。”
见她坚持,张伯只好从善如流,二人刚离去,宁珏大步进了屋子,“如何了?还是神志不清?”
姜离点头,又道:“裴少卿走了,只怕那纵火的凶手会蠢蠢欲动,今日除了张伯他们,宁公子也得多上上心才好。”
宁珏道:“那是自然!我适才已经和方院监交代过了,今日我和赤霄继续调查,你就负责医治他”
姜离微讶,“你要如何调查?”
宁珏道:“看谁与孔昱升有过龃龉,再去他房中搜查一番,眼下时辰尚早,我先去前头采证,只等着孔昱升清醒那就太孤注一掷了。”
姜离欣然赞成,“也好,那宁公子自去吧。”
宁珏兴致勃勃转身而走,走出一步又回头,“哎,这里没外人,你怎么总是‘宁公子’的叫我”
姜离眼也不眨道:“谨慎为上。”
宁珏一时语塞,又拿姜离没办法,只好悻悻而去。
姜离守了整日,黄昏时分张伯与穗儿来时,便见姜离满面疲惫,张伯极不好意思,忙让穗儿去取膳食送入幽篁馆。
“时辰不早了,姑娘用完膳可今早歇下,今夜我守在此便可,姑娘放心,我照顾了老先生一辈子,照顾病人的事我十分在行。”
姜离自然信得过张伯,“既是如此,那我明晨早早过来施针。”
交代两句后姜离自回幽篁馆,待用完晚膳便已近了二更,没多时,宁珏一脸疲惫回来,姜离迎出来道:“如何?可查问到什么了?”
宁珏哑着嗓子道:“别提了,问了一整日证供,我人都问傻了,还有几个人没问完,却也没问出关键线索来,不过,我去孔昱升屋内查看了一番,发现他一应用度都并不算差,方院监说他出自胥吏之家,这可不像。”
姜离往学舍方向看了一眼,“你离开之时可锁门了?”
宁珏颔首,“当然,师兄交代过。”
见他一副腰酸背痛之态,姜离便道:“那不必问了,剩下几个人明晨再问好了,反正裴少卿至少也是下午才会回来。”
宁珏略一犹豫,“那也好,那你也早些歇下。”
姜离应好,随即入西厢更衣而眠,很快,整个幽篁馆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夜凉如水,不远处的得真楼内,江楚城师徒二人居于二楼,也一早就熄灯歇下,一楼东厢之中,张伯合上门,靠在西窗之下翻着一本泛黄书册,他一边翻看一边往北面靠墙的罗汉榻上瞧,见孔昱升呼吸平缓也略安下心来。
案几上一灯如豆,随着时辰流逝,灯花噼啪作响,张伯意识也昏沉起来,他强撑着打起精神,直到某一刻,一丝若有似无的烟气自西窗一角流泻而入,张伯身子晃了晃,继而软软滑倒在了长榻之上。
窗内外寂静片刻,忽然,一抹银芒自窗扇间探入,上下挑动后,夜风随着应声而开的窗扇“噗”地吹熄了灯火,紧接着,一抹身影悄无声息地跃进屋内。
罗汉榻上,本昏寐不醒的孔昱升有所感应一般睁开眸子,看着越来越欺近的黑影,他惊恐地出了声,“是、是你”
第169章
乱上加乱
听到孔昱升开口,
来人脚步微顿,似没想到他竟醒了。
而见他驻足,孔昱升心底恐惧更甚,立刻嘶声喊道:“来人,
救、救命”
他拼尽了全力,
可也只有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点儿气声,
意识到不妙,他瑟瑟地往锦榻一角缩去,“不、不要过来,
我、我已经重伤,我神志已损,你……你何必多此一举,我、我不会乱说的……”
他急于自救,
话语里满是哀求之意,但越是紧张,嗓子越哑似蚊蝇,
莫说已经陷入酣睡的其他书院之人了,
便是屋内的黑影都听不清他的言辞,
而他这幅重伤可怜、奄奄一息的模样,
对来人而言,
更似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忽然,
来人嘲弄地轻笑了一下。
听到这笑声,孔昱升带上了哭腔,
“你、你此刻杀我,不、不可能毫无破绽,
本来……本来明日他们便要下山了,你何故如此?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
你此来简直是自曝己短,你……你不能杀我……”
“谁说我要杀你?”
来人轻蔑地开了口。
孔昱升一愕,颤声道:“不杀我?那你来此是做什么?你身份贵重,我于你不过是一微贱蝼蚁,你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你看你,你现在脑子不是很清醒吗?”
来人说着话,脚步缓动,朝罗汉榻越靠越近,“虽说薛泠只有三两分把握治好你,可我和元嘉可不敢堵这两三分可能,如今听你言辞,可见我来的是对的”
“不,不不,就算我没有真的疯傻,我往后也入不了科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我会回老家,会消失,你尽可安心,求你”
孔昱升哀求更盛,来人却冷冷道:“安心?怎么可能安心?除非”
他往袖中摸去,很快手中多了一物,“除非你真的变成个疯子。”
孔昱升呼吸急促起来,“你、你要下毒?”
眼见来人越走越近,孔昱升抖若筛糠道:“不,有薛姑娘在,下毒也会露出破绽,她会救我……届时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和柳元嘉的丑事揭在人前,你若……你若现在放我一马,我明日自会是个傻子疯子,求、求你了”
见来人毫无手下留情之意,孔昱升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不,你不会成事的,有薛姑娘在,除非、除非你毒死我……”
来人行至罗汉榻边,又倾身拿起案头上放着的茶盏,一道窸窣之声后,来人倾身,一把揪住孔昱升拖到自己面前,离得近了,孔昱升方看清了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男子的眉眼。
他怕的牙齿“咯咯”作响,来人却轻笑了一声,“你放心,这种毒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受些许痛苦,明晨醒来之后,便会彻底人事不知,疯也好傻也好,你自己无知无觉,便也说不上痛苦。”
“不,薛姑娘会发现,她”
孔昱升奋力仰着脖颈,来人却已捏着茶盏递送到了他嘴边,见他如此反抗,来人兴味一笑,“只要入你口中,便无人能发现,八年前就在这书院之中,曾有一个同样半痴半傻之人试过,这么多年了也无人发现,你安心去吧”
“八年前?八年前你害了谁?你”
孔昱升厉声喝问,来人却没了耐性,只毫不留情地将冷茶往他口中灌下,可就在这刹那,“啪”的一声巨响,紧闭的正门被人踢开,几乎是同时,一道破空声来,黑影手中茶盏应声而碎,他尚未反应过来,冰冷的剑刃已经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兵刃无眼,可千万别动。”
十安冷冷的话语声落定,孔昱升大口大口喘着气,连忙往罗汉榻里缩去,“你、你们来的太慢了,我”
他早已怕的满头冷汗,但此刻,如石雕般僵在原地之人比他更怕,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十安,眼底惊惧非常。
正门之外,十多道身影打着四五火把,皆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当首之人,赫然便是裴晏和姜离。
“怎么可能,你不是被圣谕召回”
他话音未落,得真楼之外响起了大片的脚步声,薛琦的声音最为响亮。
“这么晚了当真捉到了凶手?!这也太折腾人了!”
又听柳明程道:“我本就歇下的晚,我倒要看看是谁放的火”
顷刻之间,正门之外涌来了更多道身影,薛琦一见方青晔早就到了,惊讶道:“方院监,凶手当真已经抓到了?”
方青晔面色铁青,后面的高从章道:“还真有人如此赶尽杀绝?咦,裴世子不是走了吗?怎么这是”
所有人都看到了裴晏,待进得正门,方看到被十安执剑挟持之人,来人身量高挺,着一袭玄色锦袍,面覆黑巾,但只瞧其身形和绾起的发冠,莫名给人熟悉之感。
薛琦进门站在最前,定睛一看道:“咦,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裴晏这时道:“诸位来的正好,请诸位同来见证,是为了让凶手无话可说,适才凶手先迷晕张伯,又翻后窗入屋内行凶,被我们抓个正着,除了我和薛姑娘、宁珏几人之外,还有江老先生与王侍郎皆是见证。”
住在得真楼的江楚城和王喆也一早被安排在了厢房之外,此刻江楚城道:“凶手到底是何人,又为何谋害孔昱升,到了此刻,也该说个清清楚楚了!”
裴晏对十安点头,十安一把扯下了来人面巾。
“少康?!怎会是你?!”
室内诡异一静后,高从章惊恐的喝问响了起来,薛琦一愣,也不禁道:“世侄!怎、怎会是你啊,这,这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定是有误会!”高从章上前两步,恼怒道:“少康好好的来观礼,这两日一直规规矩矩,他怎么可能放火杀人?!这定是误会,裴少卿,你”
“高大人稍安勿躁。”裴晏冷冷开口,又看向高晖,“高晖,是你自己说?还是孔昱升帮你说?”
站在罗汉榻前的人正是高晖,他本为宾客,如今却成了放火凶手,莫说是高从章,便是方青晔适才都不敢置信。
高晖面白如纸,唇角紧抿,额上亦生薄汗,“这、这确是误会,我来此不过是为了探看孔昱升,我”
姜离定定地盯着高晖,此刻上前去,在那满是冷茶的罗汉榻上查看一番,很快道:“此毒名为三日醉,对寻常人而言,此毒形同迷药,还有壮阳娱兴之效。但里面的山豆根、雷公藤、朱砂等毒物却对患有癔症、精神本就错乱之人毒性加倍。我白日里说孔昱升被火邪伤脑,或会疯傻,但我也有两三分把握治好他,若能治好他,那由他自己指认凶手是再好不过。而如果今夜孔昱升服下了此毒,那明日里,他便会真的变成痴傻之人,届时他会忘记凶手是谁,且即便记得,因他言语无状,众人也不会采信他的话。”
姜离话音落定,薛琦蹙眉道:“泠儿,你到父亲身边来。”
高氏是贵妃母族,虽说高晖父子乃是定西侯庶出二房,但今日高晖之罪若论定,那势必会影响高氏名声,薛琦做为太子岳丈,自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
姜离闻言欲言又止,裴晏这时近前道:“薛姑娘医者仁心,既辨明了毒,余下之事交给我便是”
二人四目相对一瞬,姜离这才迈步站去薛琦身边。
裴晏便道:“孔昱升,高晖自己不说,便由你来说清楚一切吧”
孔昱升本就不是好相与之性,如今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得裴晏相护,自然不会手软,他嘶声道:“这一切,都要从三日之前,我于子时前后回学舍所见说起,我当时从文华阁方向回学舍,可没走几步,却忽然起兴想从君子湖那一侧走,于是我自藏书楼东面过去,我怎么也没想到,刚上廊道,便瞧见二人在风雪亭中交缠在一起,仔细一看,还是两男子,再仔细一看,还都是我熟悉之人”
众人听得瞠目,高从章道:“你,你是说”
孔昱升嘲弄地一笑,又嘶声道:“高大人想的没错,这其中一人正是高公子,而另外一人嘛,正是与我同窗两载的柳世子”
“什么?!”薛琦惊得下巴掉在地上,“你是说柳元嘉?高贤侄和柳氏子,他们”
高晖落在身侧的拳头紧攥,面皮也青紫一片,高从章死死瞪着高晖,厉声道:“少康!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柳明程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还扯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他也高声道:“高晖!你慎言!”
高晖咬紧牙关,“我与元嘉自幼相识,情同手足,绝不是他说的那般!”
“我绝不可能看错!”孔昱升背靠墙壁,满是鄙薄道:“情同手足的兄弟会交颈而拥耳鬓厮磨?情同手足的兄弟会因你将要说亲而生怨怼?”
此言一出,柳明程与高从章皆是眼前一黑,若只有他们几人也就罢了,偏生连江楚城这样的当世大儒也在,二人互视一眼,皆不知如何收场。
裴晏目光扫过表情精彩纷呈的众人,倒也不纠结这些细微末节,他从袖中掏出当日在放火之地发现的铁制之物,又道:“这时当夜在藏书楼一楼东窗之下发现的铁器,这两日我们已经查明,此物极可能是水囊囊嘴,而我们暗访得知,当日高氏众人上山之时,高晖自己便有这随身水囊,敢问如今水囊在何处?还有,听泉轩每间厢房的灯油皆是添满,但唯独你这几日将灯油用尽,非是你不分昼夜点灯,而是你将灯盏内的灯油,尽数拿去放火的缘故,再加上今夜人赃并获,你于藏书楼放火之事乃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除此之外,你适才还提起了八年前之事”
他目光一利,“八年之前,你把三日醉用在了何人身上?”
方青晔这时道:“八年前,我们书院只有一个半疯半傻之人,你刚才说的人,是不是当年广安伯府的公子魏旸?魏旸当年病情本有好转,却在春试的武试上与人比武之时狂性大发,最终不受控制坠下了青云崖摔断了双腿,你说的可是他?”
方青晔字字铮然,话音落定,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众人无论老少,皆知当年的广安伯府因何被诛灭满门,而广安伯魏阶的独子患有痴呆癔症更是众所周知,倘若当年高晖用药害过那魏家公子,如今那人早化成了一堆白骨,这罪责又如何论断?
姜离指节绞紧袖口,冷声问:“听闻八年前,高公子也在书院进学,若高公子当真害了那位公子,动机为何?莫不也是因为那位公子撞见了你们的丑事?”
薛琦见她又开了口,忍不住道:“阿泠,你少说两句,眼下与你无关了。”
姜离紧抿着唇角,一双眸子黑洞洞地盯着高晖。
无关?怎可能无关?!
当年魏旸意外断腿,虞清苓和魏阶心痛难当,她自己也自责多年,更因此事久怪裴晏失信晚归,这八年来的日日夜夜,与他二人而言皆是难解心结,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当年的惨剧并非意外……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藏书楼的火是我放的不假,但如今并没有死人,藏书楼烧
毁的一切,自有我府上赔给书院便是,我高氏这么多年为书院也尽了不少力,事到如今,想来书院还记得高氏之恩。”
高晖背脊笔挺,却是咬死不认,眼下被抓现行他无法狡辩,可八年之前的事无人能找到证据,更别说广安伯府一家子皆是灭族重犯,他只需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事情便绝对牵扯不到他身上。
方青晔听闻此言,拧眉道:“自然记得,但……”
“方院监,事到如今,你也不希望书院再生波澜吧,少康纨绔无知犯了错,大理寺和陛下如何惩罚我认了,但他和元嘉挚友多年,我们都是知道的,此子夜黑风高看花了眼就如此污蔑少康和元嘉,这实在是忍不得……”
高从章言辞切切,一旁柳明程也跟着附和,薛琦见状,连忙也道:“方院监,如今是书院多事之秋,正该是此理,余下”
“公子,果然抓到了人!”
薛琦说和之言未完,九思的声音忽然在院外响起,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九思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意外不已,薛琦也疑惑道:“凶手不是在这里吗?怎么还抓到了人?还有同伙?!”
九思目光复杂地掠过他,高声道:“公子,我们在房顶上守了两个时辰,就在刚才,真有人开锁潜入了孔昱升房中,我们等了片刻才进门捉拿,便见那人搜出了好几件珍宝出来,被我们抓了个人赃俱在”
九思掷地有声,方青晔看看裴晏,再看看姜离,一时不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凶手已经在这里了,难道有人去偷孔昱升的钱财?”
九思一笑,“不是偷钱财,院监稍后便知道了,带进来吧”
九思话音落下,两个武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公子进了院门,这年轻公子佝偻着背脊低着头,似乎生怕别人认出他来,然而被押到门前,九思一把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这一抬,满屋达官贵胄又是一声惊叹。
“湛儿?!你,你怎”
薛琦先还在替别人遮掩,却万万想不到有此一幕,九思见他不敢相信,又从一武卫手中拿过了一个包裹,他将包裹展开,“薛大人,您可认识这些东西?”
薛琦已是眼前发黑,此刻定睛细看后惊道:“这、这玉如意不是去岁端午贵妃娘娘送来的赏赐吗?怎、怎会在孔昱升那里?!湛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呜呜,父亲,父亲救我,我……我只是去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是去杀人害命,我……父亲……我也不想的……”
话还未出口,薛湛已是泪流满面,江楚城被王喆扶着,连他也惊得呼吸不畅,“这又是怎么回事?薛氏的财宝怎么会在孔昱升房内?”
薛琦匪夷所思地盯死了薛湛,薛湛见他目光狠厉,瑟瑟地缩着脖子道:“是……是……是孔昱升,他……他……”
“是我帮他写文章的润笔费罢了。”
冷不丁地,歇了半晌的孔昱升又开了口,众人震惊回头,便见孔昱升也是一副大势已去之态,嘲弄道:“他那篇闻名长安的《寒松赋》乃是出自我手。”
薛琦眼前金光大冒,身子也跟着一晃,方青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了住,“薛中丞,息怒啊”
薛琦指尖颤抖地指着孔昱升,“你、你休要污蔑我儿,我儿乃是长安第一才子,这是满长安皆知之事,怎、怎么可能是出自你之手?!”
孔昱升凉凉道:“除了《寒松赋》,他在书院两载所作文章,多有我润笔之功,我屋内不仅有他给的玉如意,还有你们薛氏书画、金玉文玩许多,还有他给的银票数百两,我家中清贫,若无这些资财,又何以能独住一间学舍呢?中丞大人若不信,尽管去我房中搜,亦或请他自己独作文赋,看有无平日之才学便可。”
他尚重伤着,说完这些难抑地轻咳起来,见薛琦气的七窍生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又道:“薛湛不过中等之资,薛大人却硬要他成为少年才子,他也不易,事到如今,他未想杀我,去拿回这些东西,只怕想的也是我若真的疯傻了,他拿走这些证物,正好彻底瞒住我为他代笔之事。”
孔昱升苦涩一叹,“经此,我面落伤疤,不可能再入科场,我有此行也违了书院院规,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便也懒得隐瞒。”
薛琦胸膛起伏地盯着孔昱升,片刻,又看向薛湛,见薛湛一副满脸泪水的懦弱畏怕之态,未反驳一字,当下眼皮一翻直往后栽倒下去……
第170章
突发旧疾
“薛中丞”
方青晔一声惊呼,
连忙将薛琦扶住,姜离站在近前,也上前轻扶了一把,又将指尖往薛琦腕间一探,
道:“急怒攻心,
扶去榻上扎两针便可。”
王喆见状也上前搭手,
屋外薛湛看着这一幕,面上悔愧难当,愈发低下头无声呜咽。
裴晏视线扫过众人,
道:“前后因果已分明,薛湛德行有亏,却与此案无关,大理寺不做追究,
但高晖,要随我们回大理寺问审。”
高从章眉头紧拧,“裴少卿,
你”
“高大人若有何分辨,
且去陛下跟前分辨,
在我面前多说无益,
时辰已晚,
天明之后我自会带人下山,
诸位也可自行离去。”
裴晏不容置疑,又吩咐十安,
“先把人带去隔壁厢房看关起来。”
十安应是,又收剑拿人,
高晖脚下似千斤重,一步一顿,
又求救一般望着高从章,高从章盯了裴晏片刻,只得先忍下这口气。
见高晖被带走,他看了一眼外头天色,道:“既然如此,这个时辰了,我也没心思睡觉了,方院监,那我就带着下人们准备告辞了。”
裴晏要天亮之后再走,若他先走一个多时辰,便能先回长安,届时早早入东宫求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方青晔一个头两个大,见姜离给薛琦扎针,便先上前送高从章,柳明程见状也一脸复杂道:“既然如此,我和元嘉也不留了,出了这等事,我带元嘉回府养伤,待伤势养好了再论进学之时,方院监应该能准允吧?”
龙阳之好有违天伦,为当世所鄙,事已至此,方青晔明白柳元嘉这一走多半不会再来书院进学,便也叹道:“自然,那柳侯收拾收拾元嘉私物,一并带走吧。”
高从章快步离去,走到门口,又回身道:“今日之事,还请诸位莫要谣传,一切自有陛下定夺。”
搬出景德帝,便多有威胁之意,江楚城和王喆互视一眼,只得苦笑。
方青晔将柳明程二人送出院门,又吩咐斋夫前去相助,待回了屋内,便见榻上张伯也被姜离救醒了过来,一见屋内乱象,张伯吓了一跳,“裴世子也在,这是”
裴晏近前道:“让张伯受惊了,白日里我得了御令,的确离开了书院,但我和薛姑娘早已料到凶手不会放过孔昱升,便设下了此局,如今事情已经了了。”
宁珏是半个时辰之前被叫醒的,见裴晏去而复返,他立刻明白白日里只是裴晏让凶手放松警惕的障眼法,此刻他也不满道:“师兄瞒着张伯便罢了,连我也瞒着。”
他视线扫过恹恹的孔昱升,“所以孔昱升真的会疯傻吗?”
姜离也往孔昱升身上看去,“确有疯傻的可能,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二分可能罢了。”
宁珏苦笑,“我就知道!你一整日都在和师兄做局,却都不告诉我,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方青晔在旁道:“宁公子别气,我和江老先生也是晚上才知道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料想不到,哎,叔父还不知情,就怕他撑不住……”
姜离在旁道:“院监放心,明晨我再给老先生施针,保老先生近三月无忧。”
方青晔自是道谢,这时,榻上的薛琦呼吸一颤,颤颤巍巍睁开了双眼。
他目光一晃,立刻看到薛湛缩肩耷背地站在榻尾,薛琦眸子一瞪,抓起案几上的书册砸了过去,“逆子!你这逆子!你竟然让旁人代笔哄骗我,你那《寒松赋》连陛下都夸赞过,你可知道你姑姑对你期望多大!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薛琦怒不可遏,想到这消息必会传遍长安,只觉五雷轰顶一般,薛湛见状“扑通”跪倒:“父亲,我错了,我知错了,我知道姑姑和父亲对我寄予众望,可、可正是如此,才逼得我走错了路啊,父亲,求父亲息怒……”
薛湛边说边哭,显然精神已是溃败,薛琦见他这幅懦弱模样,还要再骂,姜离上前半步,“父亲息怒,父亲适才怒急攻心十分伤身,事已至此,责骂弟弟已经无用了,他年纪尚轻,只要继续进学,总还是有希望的。”
“进学?”薛琦看一眼方青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书院进学?此事若是被陛下知晓,他、他这样弄虚作假欺瞒过陛下之人,将来即便入了科场,也会被陛下厌弃,他……”
薛琦五内俱焚,再说不下去,方青晔上前道:“中丞大人息怒,此事也有书院监管不力之责,薛湛还不至双十之龄,还有大半辈子光阴,中丞大人不妨看的长远些。”
薛琦面色苍白地捂着心口,见高从章二人不见了踪影,忙道:“他们呢?”
方青晔道:“他们去收拾行李,准备下山了。”
薛琦闻言,立刻强撑着坐起来,“好,那我们也不留了,这逆子……哎,我就先带回长安了,等此事彻底了了再议进学之事吧”
薛湛见状忙起身来扶薛琦,薛琦狠狠瞪他一眼,又看向姜离,姜离便道:“父亲若心意已决,那便先走一步,女儿明日给老先生看完病再回去。”
他们来时便未同路,眼下薛琦是一刻都没脸再留,便也应允,“好,那我们就先走,你明日仔细些。”
姜离应是,又将父子二人送出了院门。
再返身回来后,便见裴晏走到面色复杂的江楚城身前道:“时辰不早了,多些江老先生配合我们,我送老先生回房”
江楚城本要婉拒,却见裴晏面色有异,他略一思忖,“也好。”
裴晏随即与江楚城二人一同出门往二楼行去,宁珏看着这一幕心生好奇,可一看姜离面色,却是一副早有所料之态,于是立刻凑上前,“你们二人又有什么谋算?”
姜离看他一眼,“能有什么谋算”
她说着往孔昱升身边而去,“孔公子,你不必害怕,此事大理寺主审,无论如何,会保证你的安全,你的伤今晨我说的已经差不多了,你也不必太过悲观。”
宁珏站在旁愕然道:“清晨?你说的是昨日清晨?当时他是清醒的?你给他秘法施针的时候,你们还说了话?就是那时商量好的?”
姜离并不否认,宁珏这时才明白了前后一切,“好啊,你可真是会哄人,我硬是一点儿异样也没看出来”
孔昱升的烧伤是真,姜离不置可否,只给孔昱升看伤,待将其安顿好,裴晏面色沉重地下了楼。
方青晔近前道:“他们都下山了,鹤臣,孔昱升如何办?”
裴晏道:“记一份完整口供大理寺留用,之后先让他在书院养伤吧,我留一私卫护他周全,直到他伤好之后自行离去,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付家、袁氏,还有一个高家一个柳家,还有……你回长安之后,可得谨慎些,昨日你未遵圣上的御令可会出事?”
付、袁两家也就罢了,还有一个高家一个柳家,更还有一个薛氏,此案牵扯甚广,稽查命案反而不是最棘手,裴晏颔首,“无碍,我届时解释清楚便是了,付宗源已被带回了大理寺,我今日回去面圣也是一样。”
说着话,他朝窗外看了看道:“还有半个时辰便天亮,问完证供我立刻下山。”
方青晔自尽力配合,待九思几个问证的功夫,裴晏道:“薛姑娘,借一步说话”
姜离正应声,宁珏立时道:“什么事我也想听!”
他一脸探究地看着二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态,姜离本想拒绝,可裴晏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点了点头,“你非要听也不是不可,但第一,听完不能任性行事,第二,听了若卷进麻烦我可不负责。”
宁珏一笑,“师兄,我何时怕过麻烦?再者说,我素来听你的话,自然不会给你惹事。”
姜离秀眉皱起,裴晏当先走了出去,宁珏笑嘻嘻地跟上,姜离叹了口气,也一同去了外廊之下,三人站定,裴晏看向姜离道:“适才,我已经和老先生问过当年淮安郡王府的旧事,他的确记得一件古怪,当年淮安郡王过世之后,太医署派了白敬之前去核查死因,但当时肃王在郡王府也曾过问此事,不仅如此,他还带了大夫一同核查过郡王的死因,但最终肃王没多插手,只以白敬之所得为准向圣上奏禀。”
宁珏还以为和书院命案有关,不曾想一下听到了“淮安郡王”几字,他回想一番,纳闷道:“淮安郡王?你们怎么说起了那位贵人?他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既然是裴晏准许宁珏来听,姜离便瞅着裴晏让他回答。
裴晏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便是自我开始核查旧案,无意之中发现当年淮安郡王之死有异,而江老先生便是当年郡王治丧之礼官,如今他说了此细节之后,我们更怀疑淮安郡王之死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