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罗无暇扶着红阙的肩,见她有些呆愣,冲释文罗嚷嚷道:“干什么呢?你们这些正道子弟也不见得多正,怎么这么没礼貌?”说话间,文一柏和江玄言都站过来。
江玄言不以真面目示人,此时脸上易容成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模样,眼底却暗藏锋芒,死死盯住了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左肩绣了银色玄鸟,眸色渐冷之下显得有几分迫人。
释文罗虽没和这个千面魔主见过面,却也猜出了此人是谁,面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
“这位……朋友,”江玄言护着红阙,大约也知晓他是谁,便似乎斟酌了一番措辞,“虽说阿阙平日里顽皮了些,总归是有人护着的,你方才这般,可别辱了咱家姑娘的名讳。”
“就是啊,不分青红皂白就抓姐姐的手。”
罗无暇努努嘴,被红阙拧了下腰,触电般松开了揽着她的手。
“抱歉,是我的私事,我来解决。”
她并肩站在江玄言身侧,右边则是沈闻溪,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红阙定了定神,才慢吞吞地开了口:“我们换个地方说。”
“红阙。”
文一柏觉得担心,低声叫道。
“没事,他暂时……不会害我。”
她说话有些含糊,自顾自从一处通道出去了。
罗无暇收起原本要放在她身上的纸偶。
沈闻溪叹了口气,呢喃道:“真是孽缘,三生轮回怎么还能扯上关系。”
裴衍低头看她:“你可别忘了,你也是。”
“咱俩那叫孽缘吗?”
她话说一半,抬头落入他含笑的眼里,把后半句吞回去了。
地宫错综复杂,砖墙都砌的一模一样,乍一眼望不见尽头。
红阙走的时候踢到了枚碎石,一路滚到了不远处的石塘里,惊起了几圈波澜。
释文罗沉默的跟在后面,也不言语,静静地看着她过分纤弱的身体。
这样的场景对他们来说有种迟来的熟悉,泥泞小路上留下的两串脚印,草丛里被惊起的飞蝶,不远处树边的一窝兔子。
似乎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他虚妄的那段梦里。
“三公子,”红阙的声音淡淡的,他回过神,潮湿的空气贴在裸露的皮肤上令人焦躁,“我们两清了。”
“没有。”
释文罗浑身一颤,心脏处密密麻麻的传来痛觉。
“你修了万佛陀,从此人世间无牵无挂,何必还要和我纠缠不清。”
红阙靠在一处石雕旁,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有些闷闷的。
“我曾经也以为是,我以为你已经……”他喉间梗了梗,“已经死了。”
“那天上元,我若没被魔主捡到,或许你如今要对着我的坟头说话。”
她偏了偏头,眉眼沾了点笑意,不过不是给他的。
“那日我去了,”释文罗低着声音,“我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一刻也不敢停,等我去了南岭,你已经不见了。”
满地的血和残肢堆在荒山下,他几乎一下子就愣住了,巨大的慌乱占据上风,整个人都在抖。
“你相信你说的,”红阙转过头,他的眼睛里有了点惊喜,“但不重要了。”
“我欠你的。”
他大步上前,停在离她稍近的地方,檀香混杂着潮湿的气味漫开。
“我后来听说了,你一夜剃度出家,后来修道,放弃了三公子的身份,只是释家不乐意,已经够了。”
红阙一口气说完,浑身都放松下来。
“你那日帮了我。”
他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上。
“怎么,你还要帮回来?”
她笑起来,直起身,柔若无骨的手攀上他的耳朵细细摩挲。
释文罗喉头上下滚了下,任由她的手一路往下,随后掐住了他的脖子。
“别忘了,我如今是魔窟的人。”
她手下用力,感受到那人呼吸一窒,抬眼去看,却只落入他幽深的眼底。
“我修的是求生道,万物新生,归于终途。”
释文罗轻轻握住她的手,衣袖划下,层层叠叠的挂在手肘。
血红色的半棵菩提鲜艳欲滴,根茎没在他的脉络里。
“我在你身上烙下的是生种,可保你因缘顺利,平安顺遂。”
红阙气笑了:“然后我所有的恶果都转移给你身上的死种?”
“魔窟消息灵通,我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顿了顿,“我有私心。”
“想让我亏欠,让我记你一辈子?你们男人不管如何,都一样的自恋,一样的自说自话。”
红阙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视线落在不远处刚刚站定的身影没好气道:“站着干什么,找我什么事?”
“纸偶我没给你带上,只能直接来找你,”罗无暇笑了两声,“魔主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释文罗扭头,眼底蹦出一丝煞气,接着又被强压下去了。
“你不是说他生性冷淡吗?”
沈闻溪挑了挑眉,打趣。
“那也要看遇见谁了。”
裴衍摊了摊手,看着他目光随着红阙的走动逐渐变得意味不明。
传闻中这三公子少时手段狠戾,如今悟禅,应该……好些了吧?
第
66
章
壁画
地宫开,八方散。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关声,原本四通八达的通道被全部封闭。
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池今才带着人匆忙挤了进来。他抬眼就望见角落里站着的一群人,不动声色的往另一个方向站去了。
贯穿整个地宫的石门花纹繁琐,从边上开裂的石窟里忽然走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先是扫视一眼众人,随即目光落在了文一柏身上。
他似乎是愣了下,又很快别开眼神,从不知哪里掏出把短刀,在手掌处划了下。
连绵不断的鲜血滴落,沿着地宫的石砖纹样汇集到了角落的石雕里。
石门震了下,才缓缓打开。
“往生者,勿入。”
那人只轻飘飘抛下那句话,还不等人问,就闪身进了石窟。
石门里是黝黑的过道,地上铺了一层砖,不知是谁轻轻啧了一声:“这地砖用的是最贵的岩石材料,瞧这阵仗……”
地宫里到处都是这种砖块。
其余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去了,江玄言把李谏交给文一柏,自个儿一脚踏入了石门。
清洌的竹香扑面而来,微风过面,雪落白头。
他垂下眼,看见自己揣着手趴在雪里,身后是处宅子,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文府”。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后脖子遭人提起来。
“一柏,这儿有只打瞌睡的狐狸呢。”
轻快的女声响起来,随即就是几乎要融进雪里的青年。
他全身上下都是白茫茫的,垂眼看他时有些意外:“看起来还没化形,若是喜欢,就带进去吧。”
“……司云恒会不会不让我养?”
红阙跟他大眼瞪小眼,后知后觉地说。
“不会,他连我们俩都捡,不过是一只狐狸罢了。”
文一柏打开门,偌大的府邸没有下人,院子里站着人,正立在松树下。
他面上系了丹青色的绸缎,肩上只披了条同色的外袍,唇色苍白,听见动静才侧过头,柔声说:“回来了?”
“嗯,你眼睛怎么样了?”
文一柏拧眉,快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白色裘衣解了披在他身上。
“好多了,但有些畏光,系着舒服……我不会冷。”
司云恒有些无奈,但还是任由他的动作。
他进了里屋,红阙将窗户都关上,又把特制的屏风拉过来,光线被挡掉许多,文一柏才将他遮眼的带子解下。
“这几日就别带着了,让眼睛适应适应,”他将绸缎收起来,“不舒服的话喊我,我给你按摩。”
司云恒的视线此时已经落在江玄言身上了,好奇道:“会说话吗?”
江玄言往前一跃,两步跳进他的怀里,才开口:“会。”
他登时笑起来了,江玄言才发现这人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像是有一汪湖泊,有些雾蒙蒙的水汽。
“叫什么名字?”
他在他背上顺毛,看起来喜欢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