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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仔细一想,或许就是因为这种事太多了,他才会留个心眼,问得格外仔细。

    他接过茶杯,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脸上愠色已然少了许多。

    喝完水,他将茶杯递还给我。

    我放好杯子,没有坐回去,而是走到山君像前,跪到蒲团上,学着那些信徒双手合十,装模作样一番,接着去到摩川面前。

    “频伽,请听我的祈愿。”我双手手肘撑在矮几上,笑着道。

    摩川古怪地上下打量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江雪寒的关系,我虽然深耕佛教典籍,但其实是个无神论者。

    我:“你就当我暂信一天吧。”

    摩川闻言,理了理自己身前的串珠和并不凌乱的下摆,摆出一副正宗“频伽”的样子,道:“你要向山君求什么?”

    这家伙,比我还装模作样。

    “我希望……摩川能够永远健康快乐。”我凝视着他的双眸,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想让他知道,他可以做所有人的频伽,可在我这里,他是摩川,仅仅是他自己。

    他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压抑本性,想生气就生气,想骂人就骂人,可以尽情释放欲望,不受戒律束缚。

    世人皆爱频伽,但我唯爱摩川。

    摩川一愣,半晌没有言语。

    我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微微仰头望着他。

    缓缓抬起胳膊,他的手落在我的发顶,也遮挡了我的视线。

    “好,我会传达给山君的。”他摸着我的脑袋道。

    透过胳膊,我看到他眼皮半垂着,露出的那一半漆黑眼眸里,是遮不住的璀璨笑意。

    足足待了两个多月,一直到十月长假结束,我才准备动身前往海城。

    用绿色的水彩笔,在十二月的某天做上记号,我直起身,盖上笔盖道:“到这天我就回来了。”

    手上重新有了点钱,我准备趁着圣诞之前去国外矿区进些宝石回来,不然一名珠宝设计师手上什么存货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

    摩川摸了摸那个小格子,关上衣柜门道:“回来了别忘了带新一年的挂历。”

    “知道了。”我贴过去,勾住他的脖子,道,“你看我明天都要走了,一别两个月,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

    摩川揽住我的腰,淡淡道:“什么意思?”

    我眼尾都跳了跳:“你这时候装听不懂了?”

    “你们夏人的话就是很难懂。”

    我更近地贴过去,蹭了蹭他,让他感受一下我的“意思”。

    “走之前,不喂饱我吗?”我凑过去,试着吻他。

    他不避不让,任我吻上他的唇,舌尖探进微张的唇缝。

    没有拒绝,看来,他是领会我的意思了。

    亲吻越发浓烈,呼吸逐渐粗重,忽然,摩川托着我的大腿,将我抱离地面。

    我惊呼着勾紧他的脖子,看了眼身后的木床,沙哑着嗓音问:“不去柴房吗?”

    将我放到床上,他撑在我上方,抽掉腰带丢到边上:“不去了,那里太冷,你们海城人吃不消。”说着,便再次吻了上来。

    我发现,就像脱敏一样,他的尺度好像越来越大了。

    一开始用手都不情愿,后来要去柴房,再后来被我诱惑着大殿里开了荤,现在,卧室也可以了。或许哪一天,等他过了心里那关,便可以不用止语,不用理会山君了吧。

    第57章

    开除小鸢?

    我将去山南领奖那天拍的照片洗出来,随奖牌一起挂到了办公室的墙上。

    照片上我与摩川并肩而立,两人共同捧着的奖牌上别着朵大红花,他一身白,我一身黑,乍眼一瞧,很像是在举行某种喜庆的仪式。

    林薇安每次进我办公室都会看一眼那张照片,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的结婚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天下午我便大手一挥,就给全工作室的人定了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套餐。

    蒋博书他们公司是业内龙头级的存在,能受邀参加他们酒会的,一般都是头部客户,各界社会精英。这样的正式酒会,没有一件像样的西装是不行的。

    订做已经来不及,我只能直接去店里试。

    西装做得还像点样子的,也就那几家意大利品牌。试了一下午,买了两套,一套礼服款,一套休闲款。

    刷卡时,突然看到假人身上一套羊毛质地的藏青色西装,SA说这是当季的新款,版型和设计都相当不错,问我要不要再带一套。

    我上前摸了摸西装袖子的质感,脑海里浮现出摩川穿着这身衣服的样子,很是心动,便将摩川的尺码告诉SA,让他把这套和另外两套一起包起来。

    “好的好的,这几套衣服稍后就会给您送到家里的,柏先生。”SA笑得见眉不见眼。

    【给你买了衣服。】我给摩川发去信息。

    不像有些年轻人,手机不离手,摩川看手机的频率没有那么高,每次发他消息,往往要过一两个小时才会回我。

    不过这次还好,半小时后我就收到了他的信息。

    【衣服?】

    【西装。】

    【哦,我还以为是小裙子呢。】

    我笑起来,翻出刚刚拍的模特假人发过去。

    【还没看你穿过西装呢,下次穿给我看吧,你穿一定好看。】

    【破费了。】

    可能是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哪怕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他与我相处的时候总是不够随意。

    我早就有些察觉,他从来不会主动过问我的“个人信息”,包括交友情况、工作情况、对父母的看法等等。

    他的倾听向来多过提问,好似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太强的好奇心。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这种性格,但身为恋人,总会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个,想要点特别待遇。

    【不贵,就几百吧。】

    三套衣服一共十五万,摩川的那套最贵,总价七万多。我毫不怀疑,如果将衣服的真实价格告诉对方,他一定会叫我把衣服退掉。

    到了酒会那天,我接了沈静一同前往,手挽手走进由侍应生拉开的厚重大门的那一幕,颇有点娱乐圈走红毯的味道。

    酒会采取冷餐制,沈静他们公司包了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台上还有女歌手唱歌。所有人衣冠楚楚,觥筹交错,空气中都散发着高级的冷香。

    “是不是那个?”沈静从托盘里拿了两杯橙汁分给我,对着一个方向冲我使了个眼色。

    方才在车上,我把白珍母子的遭遇原样又复述了一遍给她听,女性的共情更强一些,她不仅批判了渣男的负心薄幸,对白珍表示了同情,更是狠狠心疼了一把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贺南鸢。

    “渣男不死,世界永无宁日!”最后,她对这整件事进行了总结发言。

    我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名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人,与年轻时的贺均七八分相似,手里举着果汁杯,正与另一个人相谈甚欢。

    看来他就是贺明博了。

    我正思考着怎样上前搭讪才不显得突兀,身后传来蒋博书的声音:“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到。”他来到我们身边,朝我方才看的方向抬抬下巴,“那边那个就是贺明博了,我帮你引荐一下吧?”

    有他带路,自然再好不过,我颔首道:“麻烦了。”

    正好先前跟贺明博说话那人走开了,蒋博书看准机会与我一同上前。

    “贺先生,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十分仰慕您、欣赏您的朋友。”蒋博书笑着向贺明博介绍我,“柏胤,一位年轻的珠宝设计师。”

    我将手伸向对方:“您好贺老师,久闻大名。”

    贺明博很快地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在评估我是否够格与他相交,得出肯定答复后,这才慢悠悠地与我握了握手:“你好。”

    也不能一上来就问他白珍的事,之后的聊天,多是蒋博书对贺明博的各种马屁、奉承居多。他不愧是搞商务的,很懂得怎样哄客户开心,几句话就把贺明博哄得心花怒放,连对我的称呼,都成了“柏老弟”。

    “柏胤,你最近是不是黑了?”蒋博书突然递了话头给我。

    “是,我前两个月都在山南。”我观察着贺明博的表情,“厝岩崧你们知道吗?我有个朋友是做层禄族民俗研究的,我去找他玩。”

    贺明博惊讶道:“厝岩崧?”

    “贺先生有听说过吗?”蒋博书不动声色问道。

    贺明博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去过,很久以前去过,大概快……二十年了吧。那里的风景很美,人也很美。要不是后来家里人催我回来结婚,我还想再待一段时间的。”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他,就是他!

    我紧了紧握住杯子的手,忍着喷薄而出的怒火道:“贺老师这么惋惜,是不是在那里遇到了什么艳遇?”

    “确实有一段。少数民族的女孩,别有一番风情。”贺明博皮相佳,谈吐得体,瞧着斯斯文文,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类人。但说这话时,却也相由心生,变得甚是猥琐。

    一瞬间,白珍背着年幼的孩子在破屋里生活,摩川被老言官鞭打,年幼的贺南鸢失去母亲无处安身的画面,与眼前男人得意洋洋的表情夹杂在一起,自脑海里划过。

    我紧抿住唇,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将手里的饮料泼到贺明博脸上。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说罢,不等贺明博反应,我转身快步离去。

    根本没有去什么洗手间,我直接推开露台门,点着烟来到护栏边,深深地吸一口烟,再徐徐吐出。

    白色的雾霭蒙在眼前,为远处的霓虹灯景笼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畜牲。”我靠在栏杆上,有感而发。

    贺明博实在太恶心,恶心得我生理不适,跟吃了条鼻涕虫一样半天缓不过劲儿。

    咬着烟,我掏出手机给摩川打去电话,试图寻求心灵的安慰。

    手机他不喜欢有声音,只设置了震动。有时候他不在屋里,手机打不通,我就得打座机,但这次还好,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在做什么?”夹着烟,手肘撑在护栏上,我迎着海城的夜风,问远在厝岩崧的他。

    “刚给黎央看完作业。”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我笑了笑:“下次你放着我来,我教他功课。我好歹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就不信教不好他了。”

    “这次开学测试,他所有学科都在及格线徘徊,是所有。”只是通过声音,都好像能看到他眉心轻拧,又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我不敢说出口,但其实我还挺喜欢听他抱怨教不好小孩子的,会让我有种……我们真的是一个家庭的感觉。

    是我梦想中,完美的,做梦都想拥有的家庭。

    海城的十月气温正好,不冷不热,晚间吹着江边带有泥腥味的风,聊了半小时左右,手机都有些发烫,却仍然不想进去。

    “柏胤!”

    电话里,摩川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一愣,回头看去,蒋博书已经朝我走过来。

    想着对方可能是要跟我说贺明博的事,我只能匆匆对摩川道:“我这里有些事,先挂了。”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响起回应:“嗯。”

    挂了电话,蒋博书也正好走到我面前。

    “我看你这么久不回去,就来找你了。”蒋博书道,“贺明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吧?”

    我点点头:“嗯,是他。”

    蒋博书并不意外:“你刚刚走开了,我又跟他聊了两句。他下周就出国办展去了,一直到明年初才回来。”

    我蹙了蹙眉:“明年初?”

    “过完年吧。”

    那就是寒假。

    时间上倒没有太大的问题。等我十二月回棚葛,与摩川商量了这件事,贺南鸢怎么样也是要到寒假里来海城的。

    “这次谢谢你了。”我再次向蒋博书表示感谢。

    蒋博书看着我,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我摇了摇头。

    他眼里浮现出一抹了然:“果然如此。”果然是什么,如此又是什么,他没有解释,“祝福你们。”说完,不再多留,离开了露台。

    想着以后自己会经常山南、海城两头跑,为了更及时地处理海城这边的工作,我就让人事给我招了名助理。

    对方跟孙曼曼差不多大,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名叫赵来冬。虽说没有太多工作经验,也不大了解珠宝饰品这个行业,但胜在踏实肯干,性格稳定。

    参加完酒会后,我就带着小赵马不停蹄地去了国外好几个矿区收宝石。

    一直忙活到十一月才再次回海城,然后就是设计、打样、推翻、再打样,基本将送去明年春拍的作品搞定,时间也来到了十二月。

    带着给摩川的礼物,大包小包地爬上山。一边爬,我一边想,去年这时候,我才刚与摩川重逢,离开时还说自己大概率不会再来了,结果,今年这都第几回了?

    一早知道我要来,哪怕是晚上,摩川仍然给我留着门。

    “他打人了?那你们现在的意思是……开除他?”

    右脚跨进大殿,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见摩川冷着脸坐在矮几后,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搁在几上,指尖不耐地点着木头的几面。

    开除谁?

    我放轻脚步,到他身旁,凑过去,试图听到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嗯,我马上过来……”摩川分了点专注力到我身上,几上那只手伸过来,拇指按在我下颌角的位置,其它四指勾住后颈,大力捏了捏。

    他身上的温度向来很低,我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却不舍得甩开这暌违两个月的亲密接触。

    等到摩川挂掉电话,他的手也被我的体温捂暖。

    “怎么了?”我隐隐约约听到好像跟贺南鸢有关。

    摩川将手机丢到一边:“恰骨带着人在校外和人打架了。”他收回捏着我脖颈的手,揉了揉额角道,“对方伤得挺严重,闹到学校去了,学校现在打算开除带头的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有恰骨。”

    我心里一惊:“开除小鸢?他不是会随便打人的孩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明天打算亲自去一次柑县……”

    他还没说完,我就立即表示:“我陪你一起,开车送你去。”

    他想了想,点头道:“麻烦你了。”

    第58章

    低调

    周一一早,我借了严初文的车,载着摩川前往柑县。

    棚葛距柑县两百多公里,开车过去要三个多小时。

    摩川不知是不是因为贺南鸢的事昨晚没睡好,今天一脸的疲态。

    “椅子放下来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我说。

    摩川将椅子缓缓放下,我怕他睡觉会冷,把车内暖气又开高了一点。

    车内静下来,只有轮胎驶过崎岖路面发出的隆隆震动声。

    时间尚早,进出棚葛的山路上没什么车,我开了许久,只遇到一群大摇大摆在路上闲逛的慢下速度,我几乎是顶在它们屁股后面在开,那羊却丝毫不惧,胆子大得很。

    忍不住按了喇叭,羊群受到惊吓,这下终于散开了些,让车得以通过。

    羊群向道路两边分散,有几只随着车辆经过不知道是受惊还是怎么,忽然跃上了高耸的山壁。

    “我去,蜘蛛羊啊……”那山壁几乎呈现九十度,它们蹄子轻松地一蹬,竟然就上去了。

    “那是山羊,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旁边传来摩川缺乏睡意的声音。

    我往副驾驶看了眼,摩川可能是觉得有些刺眼,抬起一只手臂遮住了眼睛。车里比较热,他脱掉了羊毛质地的西装外套,只穿了里面的衬衫和西装马甲,好不容易给他打好的领带,只一会儿功夫又被他扯松——他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完全勒住脖子的东西。

    “吵醒你了?”我以为是我刚才又是按喇叭又是说话弄醒了他。

    “没有,本来也没怎么睡着。”他放下胳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现了问题,才导致恰骨出这么大的事都没想到要告诉我。”

    昨天他接到学校教务处的电话,让他去谈退学的事,但到今天为止,贺南鸢都没有打电话来跟他说过自己打架的事。

    “小鸢心气高,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他闯祸了,怕你失望才不敢告诉你。”以贺南鸢那性格,完全有可能就是我说的这样。

    他不光名字是“鹰”,脾气也跟鹰一样,又倔又傲。

    “我是三岁的时候才离开父母的,那会儿我已经有些记忆了,就记得我阿姐抱着我,哭得很厉害,怎么也不愿松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她一起哭。哭到最后,父母扯着阿姐,频伽扯着我,好不容易才将我们分开。”

    摩川第一次向我提起这些往事,他的声音很好听,哪怕语气平淡,也别有一种散文般的叙事感。

    “起初几年,她一直都会偷偷来看我。后来发现,她来一次,我就会被惩罚一次,渐渐地,她就不敢来了。”

    “十岁那年,她又偷偷来见我,说她爱上了一个夏人,但是阿爸阿妈都不同意,还把她赶了出来,和她断绝了关系。她问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我告诉她,夏人和层禄人没有区别,她可以爱任何人。”

    “我告诉她,她可以爱任何人。”他近乎是喃喃自语地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似乎耿耿于怀,“那个男人说要带他父母来提亲,然后就一去不回了。”

    “二十年前,厝岩崧连座机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手机了。阿姐每次都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给那个男人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总是以各种理由敷衍她,说着很快就回来了,结果一年又一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到第五年,阿姐还是等他,觉得他会回来,但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我的父母觉得阿姐丢人,直到去世都没有再接纳她。她一个人抚养恰骨,年纪轻轻就累出了一身病,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弥留之际,我去看她,她认出我,但只是叫我‘频伽’,拉住我的手,希望我能照看她的孩子。”

    “那年巴兹海的风很大,她是继我的养父后,我主持的第二位亲人的落葬仪式。”

    “五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把恰骨养得很好……”

    前头都是直挺挺没车的土路,没什么危险性,我见他已经开始自我怀疑,完全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忙扯过他的手紧紧握了握。

    “没事的没事的,肯定不是小鸢的问题。小鸢和黎央被你养得多好啊,一个个要智商有智商,要可爱有可爱,还都很懂事。”我搜肠刮肚地想词安抚他,“有我呢,我去跟学校谈,一定不会让恰骨被退学的。”

    “我跟你说,你这是没养到过真正调皮捣蛋的孩子。我小时候,有一阵我爸想跟我修复父子感情,把我接到他家吃饭。我趁机偷溜出去,把他们院儿里的车全都划了一遍,被人当场抓获。”

    “那些人问我哪家孩子,我就带着他们去找我爸,你是没看到我爸那吃了屎的表情。”

    摩川低笑出声,五指插进我的指缝里,与我十指相扣:“然后呢?”

    “然后我就逃了啊,难道还留在那儿挨打啊?”

    后来柏齐峰找上门要教训我,反被我姥一盆洗脚水浇得透心凉,那叫一个大快人心。

    到柑县时,已经是中午,但由于事态紧急,也顾不上吃饭,将车停在学校门口,摩川便拨通了贺南鸢班主任的电话。

    “领带系好了。”等待对方来接我们的期间,我重新将摩川松散的领带系紧,衬衫领子整理妥当。

    没多久,一名中年女性便从学校里匆匆走出。

    “您就是贺南鸢的舅舅吧?”层禄人的高鼻深目很好认,加上贺南鸢又像舅舅,所以班主任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摩川的身份。

    她伸出手:“您好,我是贺南鸢的班主任王芳。”

    摩川:“是,我是贺南鸢的舅舅。您好,王老师。”

    与摩川握过手后,王芳看向我,不确定道:“您是?”

    “我是贺南鸢的叔叔。”我笑了笑,主动伸出手。

    王芳愣了愣,但还是与我握了握手。

    由她带领着我们进到校园,一路上,她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

    跟摩川接到的那通电话不同,王芳的叙事要更偏向贺南鸢,细节也更丰富。

    “周六的时候,两个层禄族女孩子出去买文具,被几个小流氓纠缠上了……”

    小流氓见俩女孩长得漂亮,想要她俩的电话号码,女孩不给,就一直纠缠到了学校门口。其中一个叫苏朵的女孩在此过程中不小心遗失了自己的信印,被那几个流氓捡去了。

    苏朵本来遇到骚扰就害怕,信印一丢,更是六神无主,哭着找她哥左勇说了这个事。

    不说还好,一说她哥也是个暴脾气,直接集结了一帮层禄人要找小流氓算账,给妹妹出气。

    贺南鸢想拦没拦住,怕出事跟着一起去了,结果打得最狠的也是他。

    “警察拿路边洗车店的高压水枪冲他们才把他们分开,这叫他们是未成年,要是成年了,早就把他们都抓起来了!”虽说偏向贺南鸢,可王芳一说到这事儿还是很来气。

    摩川沉默不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见这位班主任看着挺和善挺为学生着想,便试探着问:“我们接到电话,说学校要开除小鸢。您觉得,这个决定还有没有转圜余地了?”

    王芳沉吟片刻,道:“主要那几个小流氓伤得都挺重的,他们家长都是本地人,闹到学校,校长怕事情发展下去不好收拾,就有牺牲贺南鸢和左勇的打算。”

    我一听,有戏,又问:“那要是赔偿到位,对方家长不闹了,校长是不是也就不会开除他俩了?”

    “还要看校长的意思。”王芳没把话说死。

    一中校长是个五十多岁,有些发福的秃头老头,从我和摩川进办公室,屁股就没从椅子上起来过。

    “王老师,你去叫一下你们班那两个学生。”他抬抬下巴,指挥着王芳道。

    “好,我这就去。”王芳连坐都没坐下就又出去了。

    办公室除了校长老头,还有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尖嘴猴腮,自称是一中的教导主任。

    “你们谁是左勇家长,谁是贺南鸢的家长?”教导主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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