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在学校待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碰见过你?”高三都在一层楼,按理说平时上下课上个厕所什么的,也总该打过一两次照面,可江稚茵一次也没碰见过她。
陈雨婕解释:“我之前一直在为竞赛集训,现在也确定保送了,不用再去学校上课。”
她见时间太晚,问江稚茵:“你家现在住哪儿?会不会太远?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
红绿灯上的绿色小人亮起,江稚茵拉着她一起走斑马线,扬了扬下巴说:“不远啊,就前面那个盛鑫名苑。”
陈雨婕似乎想到什么:“那儿有房子出租吗?价格怎么样?”
“怎么?你们要搬家吗?”
“不是。”陈雨婕说,“邓林卓说闻祈最近想换个地方住,让我问问我爸妈学校附近有没有租金便宜点的房子,他好像就打算租一个月,捱到高考完就行。”
估计是嫌车库闹,晚上不停有人停车要拉闸,最后一个月挺关键的,是得把觉睡好。
“直接住校呢?”江稚茵提议。
“不行,闻祈有时候晚上还有兼职。”
江稚茵点点头:“我回去问问。”
她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让江琳帮着问问,结果他们小区没什么合适的房子出租,江稚茵也就没说,后来邓林卓说闻祈已经租到房了,面积不大,一居室,本来就是在学校周围专门给学生准备的学生公寓,多是一些住得远的家长来陪读,价格稍微高一点,但闻祈还是答应下来了。
邓林卓说这也算乔迁,应该办乔迁宴,江稚茵笑他:“我觉得你是想找个借口让你爸放你出来玩儿吧?”
马世聪扣脑袋:“乔迁宴是什么?”
陈雨婕:“哥儿搬家了,要请吃饭。”
小车库里的人愈发多了,五个人坐一起腿挤腿,那个破风扇转都转不过来,呼噜噜吹风,四双眼睛望向同一个人。
闻祈:“随便。”
五月中旬的时候,新家的房门终于被转开,邓林卓像青天大老爷一样直接坐在椅子上翘二郎腿,大口喘气:“久违的自由啊,爽!”
闻祈似乎提前买了菜,把袋子里的东西挨个儿往菜板上码。
江稚茵拉开一罐汽水,好奇地问邓林卓:“住车库的时候也是他做饭?”
他一脸的高深莫测:“我就吃过一回,就是你上次来的时候闻祈煮了一回面,平时都是在学校吃,偶尔马爷爷和我爸会来送几次饭,也上陈雨婕家吃过几次,闻祈嫌车库的锅脏,不怎么下厨房。”
“不下厨房怎么会做饭?”
“小时候练的呗,王奶奶身体不好,到最后几乎不能下床,什么事儿都得靠闻祈,他要是不学着做饭估计得饿死。”
眼见话题似乎又要往伤感的方向引,邓林卓及时喝止:“算了,苦日子就要到头了,马上就要迎接新生活!”
江稚茵默了一会儿,渐渐退出话题,见剩下几个聊了起来,她就离开了位置,跑去厨房看了一眼。
闻祈慢条斯理把袖子卷起来,像是正准备洗菜。江稚茵往旁边看了两眼,确定没人注意到以后才溜进来。
他轻轻瞥她一眼,稍稍拖了下嗓音:“不用帮忙。”
这房子里装的是款式极其老旧的空调,开了一个多小时了也不见凉快,开过火的灶台更甚,只能把窗户推开透气。
江稚茵进来以后,闻祈觉得更加热。
她捉住他尚且干燥的手,一边往他手上□□什么东西一边压低声音:“想了很久,既然是个乔迁宴的话,也应该送你点什么,这表是我自己攒钱买的,不要几个钱,反正你手上也空,戴着好看。”
江稚茵握着他的手往上抬,洋洋得意:“看吧,我就觉得适合你,你手指长,又白,戴黑色的表带好看。”
闻祈手指动了一下,指尖回握,捏了捏她的手。
“嗯,谢谢。”
他压根没看手。
江稚茵觉得他眼睛里有什么即将溢出来的东西,只不过闻祈很快移开视线,她没时间去回味,只是突兀地觉得这眼神有点……
恐怖?她找不到太好的形容词,只觉得像捕食者盯着猎物,觅食的蛇吐出信子。
外面的人在喊,江稚茵撒了手,闻祈挽留了一下,回握了一秒,又把手垂下,控制自己的视线固定到水槽里的菜上。
邓林卓靠着门吐槽江稚茵不道德,偷偷来帮忙也不叫他们。
江稚茵眨几下眼,那点奇怪的感觉一扫而空,她推搡着外面的人:“这屋子里站得下这么多人吗?我就来看看他做什么菜。”
这么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喊闻祈:“记得做点没胡萝卜的菜啊,我不爱吃。”
里面的人没搭腔。
别人都是越长大越沉默,只有邓林卓的嘴越长越碎,嘴里含着一嘴饭菜还要嘚吧嘚,江稚茵怕他的话掉在地上尴尬,偶尔也接两句,结果这厮指着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牙上……哈哈哈哈。”
江稚茵放下碗筷,陈雨婕打了邓林卓一下,他呛了一下,再也笑不出来。
“有镜子没啊,我看看去。”江稚茵作势要起身。
侧边伸过来一双手摁住她:“还没买镜子。”
在这么多人面前龇牙有点难堪,江稚茵的饭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干脆揣着手机去厕所里看看牙上有什么。
她用手机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这时候闻祈敲了门,说家里没有牙签,问她需不需要纸巾。
江稚茵把门拉开,纳闷道:“我牙上什么也没有啊,邓林卓乐个什么劲儿?”
闻祈安静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抬手捏住她下巴往上抬,一双漆眸毫无情绪地往下低:“可能在里面,你张嘴我看看。”
江稚茵愣了一会儿神,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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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做出动作,少年的拇指压着她下唇,有些凉。
她牙齿很整齐,但是嘴巴小,舌尖放下来抵住下齿边沿,口腔湿润。
闻祈只是看着,没有动作。
江稚茵觉得这动作有点奇怪,正准备把嘴合上,闻祈右手食指裹着一张纸巾探进来,她正好咬住,又吓得立马把牙齿抬起来,含糊不清地发音:“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见。”他漂亮的眼睛往下垂,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唇齿间,食指向里深入,压了一下舌面,纸巾很快被浸得湿透,江稚茵像含着他的手指一样,因为异物的入侵,喉咙不自觉地吞咽起来。
闻祈眼神似乎变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很轻地说了句“抱歉”,然后抬了抬手指,轻轻蹭过牙齿,然后就退出,钳制着她下巴的手也松开了。
他很快把纸揉成一团,江稚茵也没看清纸上是什么。
闻祈的表情没有什么不对,泰然自若地去洗手,江稚茵从厕所出来,又对着手机看了眼,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算了……忘掉吧。
聊的时间也够久了,陈雨婕说自己得回家了,几个人跟闻祈道别,一起下了楼。
江稚茵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一摸口袋摸了个空,突觉自己兜里的钥匙好像不见了,兴许是落在了闻祈家里。
她又上了楼,发现邓林卓那个马大哈走的时候没把门带上,江稚茵探头看了下,屋子里是空的,她轻轻关上门,以为闻祈回房间了,在餐桌周围都没找到钥匙,就往厕所那边走,路过卧室的时候发现床上没有人。
厕所的门紧锁着,磨砂玻璃透出靠坐在门边的背影,肩膀耸动着。
里面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地被有意克制着,像猫在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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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磨砂玻璃门外隐隐约约能看见身体的线条,他的头似乎正低着,肩膀抵在门上,小幅度颤抖着,再往下的影子变得模糊,只有被压抑至微弱的喘息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江稚茵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没必要装清纯,她也不是听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她没再往里走,想安静离开,一转身碰到了胡乱摆放的凳子,凳子腿剐蹭地面,发出“刺啦”的响声,江稚茵懊悔地闭眼。
洗手间里突兀地有了水声,从里面传来闷闷的哑音:“谁在外面?”
她逃跑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机械地应答:“……是我,我的钥匙突然找不到了,我回来看看。”
“找到了吗?”洗手间的水声还在继续,但却没有一点热雾,只听见放水的声音。
江稚茵实话实说:“没有,你、你在洗澡的话,我就下次再来。”
“嗯。”闻祈终于关了浴霸,“我找到了就联系你。”
她“嗯嗯”地敷衍着,像缩头乌龟一般溜了出去,关上门,大大喘了一口气。
当晚闻祈就发了一张图片过来,玉白的手指上挂着一串钥匙,上面还有一个熊猫挂件。
【用户136】:明天有时间来拿一下。
【拉粑粑大王】:你明天整天都在家?
【用户136】:嗯。
江稚茵懒得打字,手指摁上语音条,本来想跟闻祈商量,让他后天上学的时候再带给自己,结果摁住以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琳突然提着一大箱子书进来,大声问:“你这些以前学校的书还用不用啦?我这怎么还看见你写给人家小男孩的情书都没送出去,SY是谁啊?我认识吗?”
她眉毛一跳,松开手,扔了手机跳下床去,叫嚷道:“怎么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都被你翻出来了,我明明藏得那么好!”
江琳的表情是少有的沉默,她很严肃地开口:“你跟妈妈约定好不会早恋的。”
箱子里堆着杂乱的书籍,有的新有的旧,她那封情书还被她妈拿到最上面摆着。
江稚茵把那封信抽出来,不满咕哝:“这是写给一个游戏角色的,我没早恋过。”
这封信是写给她高一玩的一款乙游的男主的,当时赶潮流,喜欢写一些风花雪月又煽情的文字,写个“致SY同学”还把自己写得眼泪汪汪的。
这信压根没有实体对象,她也就是写出来自娱自乐。
按理说江琳不该是这么古板的人,觉得十几岁喜欢个异性就天理不容,江稚茵一直觉得她妈妈异常开明。
但就是在“恋爱”这件事上有着莫名的坚持,不可以早恋,尤其是那种成绩不好吊儿郎当的混子,她尤其深恶痛绝,这是江琳唯一的雷区,她是半分都不会让江稚茵去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涉,在这方面偏见尤其深。
江琳认为家庭不好的孩子就是人品差,不值得交朋友,也尽量不叫江稚茵和学习成绩差的小孩来往,认为他们没上进心,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稚茵不明白她这么深的偏见是从哪里来的。
但她本身在这种男女之情上就格外不开窍,这么多年连个暗恋对象都没有过。
听完她的解释以后,江琳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江稚茵钻回被窝里才发现自己失手发了一条五秒的语音,已经撤不回了,她只能道歉,发个“对不起”的表情包,说自己摁错了。
闻祈那边输入了好久,最后却只是淡漠地回了个“嗯”。
思绪被这事打了个岔,江稚茵完全忘记自己摁语音是打算跟闻祈商量送钥匙的事的,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想着突然放人家鸽子也不好,江稚茵还是打算去一趟闻祈家,出发前专门给闻祈打了个电话,那边的电话接得很磨蹭,期间不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半天才听见闻祈“喂”了一声,鼻音还挺重:
“到了拉门直接进来就行。”
江稚茵没太多想,只以为他放假睡懒觉刚醒,到了闻祈家后发现他还待在床上,大半被子都垂落在床侧,掉在地面上,闻祈只用胳膊夹着一个被角,侧身睡着。
黑色的头发凌乱地压在灰色枕头上,床单起了褶皱,一道牵着一道散开,他的衣服也凌乱,上衣被蹭开一个角,一眼就能望见腰腹,裤子似乎大了稍许,松松栓在胯骨上,纯黑色的睡衣衬得暴露出的那截腰更加性感,肚脐都裸露在外面。
江稚茵发觉自己之前简直是完全误会他了,其实只是因为平时一直穿校服,很难看清身材,闻祈身上还是有几两肉的,露出的那截腰还隐隐能窥见腹肌的线条,并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清瘦。
他睡得有点不省人事,连她进了屋子都没发现,只是用五指用力地攥着即将要掉下去的被子,眉毛蹙得更紧了些,唇张开一道缝,牙关轻启,似乎觉得干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但是因为空间小,所以也不显得空,仅仅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书桌就已经逼仄得不行。
小小的窗台上摆了不少花盆,但都只有枝干。
按理说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但那些花枝的切口整齐,像是被人有意含恨剪掉,江稚茵瞥见空荡的垃圾桶里只有几朵花的残肢,明明开得正艳。
江稚茵帮他把被子往床上提了提,瞥眼看见他的头只枕着枕头一角,又想帮他把枕头扯扯,结果手刚伸过去,闻祈就动了动身子,侧脸恰好压在她手背上,她手背触到一片滚烫,他还在毫无意识地往她手上倒,江稚茵一时怔住,似乎有什么柔软的小动物正靠在她手边。
现在确实是夏天,但这体温也着实不正常。
她正疑心闻祈正在发烧,床上的人就缓缓掀开了眼睛,看上去还不太清醒,眼睫张张合合好几下才睁开,瞳色由晦暗转至清明。
闻祈张着唇吐出一口热气,看见江稚茵站在床边以后就虚虚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桌,嗓音哑到不行,像用尖刀剌过厚重的冰面:“钥匙在桌子上,拿了就走吧。”
伸手的时候一截袖子往下滑,小臂细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皮肤透出一点绯色,下唇也被他咬得猩红。
他说完就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似乎也发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怕传染。
家里就一个人,都烧得这样不省人事了,怎么可能留他拖着病情不治。
江稚茵问他:“不用温度计量我都知道你在发烧,我叫个车带你去医院?”
“不用。”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睡衣的领口就往
依譁
下掉,“没那个必要,吃药算了。”
江稚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这么一件睡衣,完全裹不住身体。
“你这……”她两手提着被子往他身上盖,两只胳膊就搭在闻祈肩上,“本来就病了,别继续着凉。”
发烧的人浑身都透出一股暖意,闻祈松松抬眼望着她,又稍显迟钝地把眼睛往下低,任由她做出这个类似“拥抱”的动作,一声不吭。
“那药呢,药放在哪里?”
“……没有药。”
江稚茵难得无言。
“那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她从房间里退出去,贴心地掩上门,“你先换一身衣服。”
衣服是换了,江稚茵在他出来以后顺手去把自己落下的钥匙拿了,结果闻祈换了衣服却进了厨房,掀开了锅盖。
“不是去医院吗?怎么又开始做饭?”
“粥。”他关了电源,“早就煮了,怕糊。”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
不知为何,他在这件事情上莫名坚持:“不去医院,我待会儿下楼买药吃一下就行,不用那么麻烦,你拿了东西就回去吧。”
江稚茵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不过看闻祈的状态应该还没吃饭,她匆匆撂下一句“那你先吃吧”,就往外面走。
关门的时候还看见闻祈正站在厨房里,机械地搅着粥,窄小的屋子空空荡荡,午后太阳正烈,从厨房那扇小小的窗户里钻进来的光影就能把他的影子投射得很长很长。
她看见他又咬住了下唇。
江稚茵对这里的路也不太熟悉,不知道药店在哪里,一些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药店里卖的药吃着也终归不太放心,她只能在地图上找了最近的大药店,扫了辆单车骑着去买。
一来一回也花了不少时间,再度拉开门的时候闻祈正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碗粥,勺子被整齐地搁在边上,似乎未曾挪动过。
听到声音,他偏头看过来一眼,黑色的眼里突然带了些亮,脸还因为生病而发红。
江稚茵拎着一袋子药盒进来,狐疑问:“不是让你先吃吗?怎么干坐在那儿?”
粥上没有热气,似乎已经被搁置了很久,快凉透了。
闻祈只说:“没什么胃口。”
他一边说没胃口,又一边拿起了旁边的勺子,像模像样地往嘴里送了两口。
脸上神情不咸不淡,默默咽下了那碗凉掉的粥。
江稚茵拆了药盒,跟他说着剂量,语罢又追加:“要不把邓林卓叫来吧,要是你晚上烧还不退怎么办?”
“先别叫。”闻祈仰头吞了药丸,“他爸最近关着他魔鬼训练,不一定有空,万一严重了我再给他爸打电话把邓林卓叫来。”
江稚茵顺嘴就感叹:“你这病也奇怪,大夏天的怎么还能发烧?”
“昨天冲了个凉水澡。”
“为什——”她话一出口,突然转弯,“……哦,嗯,注意身体。”
闻祈看了她一眼,神色变幻莫测。
她转过眼睛,心虚地摸了摸兜,发现钥匙好好地待在兜里,就预备离开:“那我就先回家了,要是实在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吧。”
闻祈滞了一秒,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江稚茵看见他微微抬起手,又好像根本没想抓住什么,摸了个空,手指回蜷,偏开头。
他说话十分含蓄:“这次,是真走吗?”
江稚茵一时莫名:“……挺晚的了。”
“嗯。”他趿拉着拖鞋,把水杯搁在桌面上,背对着她,“那我就锁门了。”
大门发出很轻的一声“啪嗒”,屋子里再也没有另一个人走动的声音,静得吓人。
闻祈沉默地走到衣柜前,面不改色地换了一套暖和的睡衣,再把刚刚穿的大码的黑色睡衣叠好压在最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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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学校大概都会在考前一个月办一场演讲活动,台上要慷慨激昂,唾沫星子横飞;台下要偷偷抹眼泪,暗暗发誓自己这次一定会考上名校。
大上午的,太阳又晒,江稚茵低着头,把自己缩在闻祈的影子里。
下楼的时候说要按教室的座位一列接着一列坐,于是闻祈还是坐在她前面的位置。
她看见闻祈手里拿着一个“掌中宝典”,还在看知识点,江稚茵蹭着看了一会儿,台上乌泱泱的声音也很催眠,没看到几个字她就昏昏欲睡,脑袋往前一磕就磕在闻祈背上。
江稚茵又把头抬起来,张着嘴打了个呵欠,讲师的“鸡汤”终于讲完了,学校领导又说邀请了几个已经保送的学生上去分享经验。
她看见了陈雨婕,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两人各自拎着一叠厚厚的稿子,看上去又是一场“恶战”,江稚茵简直头痛,只想着赶快结束回教室吹空调、写复习题。
旁边的胡璐如少女怀春般揪住她的校服,即使压低嗓音也难掩激动:“你看见没,那是我们学校的民选校草……之一,叫卓恪方,他还没离校的时候,每周周一的国旗下讲话都是他念,声音也好听,跟听录音带似的。”
胡璐比了个很夸张的大小:“每天下课扔到他桌子上的情书,有这——么多。”
江稚茵用手遮在眼皮上,眯眼看过去,但是隔得实在太远,她根本看不清脸,就知道个子挺高,头发是顺毛,看起来就是好学生乖乖仔那种。
“为什么是之一啊?校草还有并列的?”她问。
胡璐点了点下巴,捂着嘴凑到她耳朵边上:“还有个不就坐你前面嘛,审美各异,有的喜欢闻祈这种,阴郁美男;有的喜欢卓恪方那种,跟言情里的高冷学神一样。”
说完她又咂吧一下嘴:“但是卓恪方的人气好像比闻祈高,那荣誉墙照片上的爱心也比闻祈多。可能因为闻祈不太符合中式审美吧,不阳光,像……”胡璐不太确定自己的形容准不准确,“一株快枯死的植物?而且声音可能没那么好听,魅力就少一些。”
其实闻祈声音很好听,只不过因为耳聋的原因,发音不标准,听起来就连拖带拽的有点含糊,但比起大多数聋哑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江稚茵突然兴起,无比好奇地问:“我以前对荣誉墙什么的没兴趣,就没去看过,那我还考了几次第一呢,我照片上有爱心没?”
胡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原来是这种自恋的人吗?”
“?”
江稚茵:“我一直是啊。”
胡璐拍拍她肩膀:“好像没有,只有女生会给自己喜欢的男生画爱心,那些男的,就算你长成天仙他们都觉得你配不上他们,哪还会在你照片上画东西?有些没素质的还会造漂亮女生的黄谣,恶心得要死。”
“不过可能有女生给你画过?我没太注意。”
她俩声音越说越大,前面那个背掌中书的人半天一页都没翻。
最后二十多天,各科老师都强调“查漏补缺”,重点放在不是那么强项的科目上。
江稚茵能力还挺均衡的,但是理综里化学最弱。
越偏理的科目她学得越好,但像化学生物这种有点需要死记硬背的科目她还是差点火候,班主任专门找她聊天,让她有问题就去办公室找化学老师问,老师不在也可以多问化学课代表。
她连连应下,晚自习的时候把化学的所有复习卷都掏出来,挨个看红笔写的标注,碰到个不太理解的问题,下意识抬手点了点闻祈的肩膀。
江稚茵看见他刚把保温杯的盖拧开,桌子上摆了一板药丸,像是正准备喝药的样子。
闻祈放下手里的药片,稍微偏了头,手已经伸过来准备接过她的卷子了,江稚茵一句“没事,你吃药吧”又把他的动作堵了回去。
他皱了眉,唇角不悦地抿紧。
但江稚茵完全没注意到,下课铃一打,立马拎着卷子找课代表问题去了,最后一节自习也是疯狂写小纸条,想叫闻祈帮忙递一下,结果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助听器搁在手边,正沉默地写模拟卷。
她只得让胡璐帮她递。
最后问的那个题是化工制造,整个流程推理起来有些困难,直到放学都没懂,课代表说边下楼边说,江稚茵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下楼了。
她站在学校门口买淀粉肠的小摊旁边,请他吃了一根,摊上冒着滚滚的烟雾,油烟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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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里,油乎乎的淀粉肠蘸上辣椒孜然,香味扑鼻。
此时校门口人很多,江稚茵总觉得身上瘆得慌,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并且视线一直未曾脱离过自己。
她挠着脖子四下环顾,看到了街对面一个背影,背着单肩包逐渐消失在雾气泯然的长夜里。
江稚茵吃完淀粉肠擦干净嘴才上楼,在自己家里看见了闻祈。
她在门口换着拖鞋,听见江琳正在跟他聊天,闻祈有问有答,态度十分自洽。
江稚茵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来我家了?”
江琳起身去接水,解释着:“在楼下碰见,我让他上来吃个夜宵再走,反正你回来也要吃,多捎一张嘴而已。”
他租的房子也不往这边走,怎么还能在楼下碰见她妈?
心里正疑惑着,江琳又批评:“你每次都磨磨蹭蹭,就数你回来得慢。”
“她好学。”闻祈喝了口温水,“放学跟别人讨论题目才耽搁吧。”
这话说得没什么特别的语气,但江稚茵总觉得他这副腔调怪怪的。
江琳正问着他的口味,闻祈婉拒了:“谢谢阿姨,但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水也喝过了,我先回去吧,待得太晚也不方便。”
他说完就起身欲走,江稚茵到门口去替他开门,手刚握上门把,闻祈的手又附上来,带有一层浅薄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