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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守在门口的仆妇,是大嫂温氏心腹婆子,她比任何人都警惕。瞧见了不对,当即脱下短衫,把猫给包了起来。

    猫在衣裳里张牙舞爪,爪子很快把衣裳挠破。

    另有小丫鬟拿了旁边装东西的箩筐,让仆妇把猫扔进去,再盖紧。

    这两个人都是温氏的,一直提防任何一个变故,反应太快太迅捷,把宾客们都看愣了。

    二夫人笑着,站起身赔罪:“大嫂生病,叫我和侄媳妇办这生辰宴。这才开始,就出了纰漏,我自罚一杯。”

    她仰头,一口喝下。

    众人欢笑起哄。

    “谁家都少不得进野猫,不怪你。”老夫人接了话。

    宾客们便七嘴八舌安慰二夫人。

    气氛松弛。

    只白氏和白慈容的脸色,有点阴沉,笑意也勉强。

    骆宁也向众人赔罪:“差点扫了兴。”

    还对公主说,“皇姐,真是对不住。”

    公主失笑:“你这样客套,可见不是真的把我当姐姐。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

    骆宁道是。

    她待要坐下,公主又问了她的短弩:“这东西好厉害。”

    “皇姐喜欢的话,可以给您瞧瞧。不过不能送给您,这是礼物,是旁人的一片心意,实在无法转赠。”骆宁笑道。

    公主:“回头慢慢瞧。日子长着呢。”

    众人都笑,夸骆宁与公主感情深厚等,话语动听。

    骆宁坐下,看着旁边脸色惊疑不定的小丫鬟,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回神,表情复杂:“婢子寒枝。”

    “你是哪里来的丫鬟?”骆宁又笑道,“这样莽莽撞撞的,一点小事如此喧哗,实在不够沉稳。”

    小丫鬟脸色发白。

    她下意识想看白氏,但头偏了小幅度就意识到了,立马制止了自己:“婢子是厨房上的。”

    “怪不得了。你没做过近前服侍的活,才这么大惊小怪。”骆宁笑道,“葛妈妈。”

    葛妈妈上前听差。

    “回头告诉她的管事妈妈,别惩罚她。谁不犯错?”骆宁道。

    小丫鬟跪下:“大小姐,您愿意调教婢子的话……”

    葛妈妈脸色骤变:“糊涂孩子,快带下去吧!”

    仆妇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下去。

    一个犯了错、差点造成混乱的小丫鬟,大小姐明确替她求情,叫管事妈妈别责罚她,她竟然得寸进尺,想要大小姐收留她。

    岂有此理!

    这毫无规矩,宾客们要看笑话的。葛妈妈才接手内宅这些事,生怕在此刻闹出意外,连累了她。

    小丫鬟被拖走了。

    白氏神色更沉了三分。

    她抬眸时,瞧见了骆宁。

    而骆宁正在看她。

    白氏挤出微笑:“阿宁可吓到了?”

    “我不怕猫。”骆宁说,“那猫只是脏兮兮的,并不危险。娘,您别替女儿担心。”

    侯夫人有苦难言。

    她想给文绮院放一些人,搅和得骆宁无法安生。

    烦躁、愤怒时,骆宁会失控。

    而这个叫寒枝的小丫鬟,当着宾客与公主的面救了骆宁,替骆宁挡住野猫,又被野猫划伤手。

    她再想去文绮院当差,和初霜还有几分相似,骆宁必须接纳“恩人”。

    寒枝从前在东正院服侍过,骆宁肯定会疑心。

    先疑心,是好事。往后解除了猜疑,才会更信任寒枝。

    侯夫人今日闹这么一出,是为了安插这颗棋子,却万万没想到骆宁自己把猫给打了出去。

    小丫鬟也懵了。

    面对变故,以及主桌的贵人,小丫鬟太紧张。

    紧张中,她犯了一个大错,就是心急想要达成目的。

    这下彻底成了死棋。

    不过,侯夫人想要继续给文绮院安排丫鬟仆妇,也不是难事。她已经病好了,不日重新理事。

    她是当家主母,侯府内她说了算,她收拾骆宁、折磨骆宁很容易。

    “……阿宁姐,恭贺你生辰。”白慈容第一个过来敬酒,笑盈盈端了酒盏,还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绣的,送给你。”

    荷包用了金线,绣工精美至极,白慈容还特意往公主跟前晃了下。

    骆宁尚未来得及接,白氏笑着开口了:“你就送一个荷包?旁人要说你小气的……”

    她接下来想说,给我看看你这个荷包。

    然后向宾客们展示白慈容的荷包。

    平阳长公主肯定会顺势客气一两句,夸绣工不错。

    白慈容只需要得这么一个客套话,下次就可以去找公主。再用邱士东的钱财与珍宝,打动公主芳心。

    白氏会利用一切机会,推白慈容上高位。

    然而,白氏的话还没有说完,骆宁先开了口:“表妹的确小气!”

    众人一愣。

    白氏与白慈容都眼神一紧。

    “一个丫鬟做的荷包,哪里是送礼?”骆宁又道。

    她说这句话,眼神安静,没有生气。可花厅里气氛莫名紧绷。

    难道她要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发作表姑娘?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旁人也会连带着说她的。

    二夫人打算帮腔,替骆宁缓一下,脾气以后再发,却瞧见骆宁笑了。

    骆宁的笑容,真诚且愉悦:“你真是淘气,故意逗我是不是?快些把真的礼物拿出来。”

    似她方才是捉弄表妹。跟表妹关系好、开个玩笑。

    众人也笑。

    笑意里,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因为骆宁前面几句话,白慈容脸色很不对劲。

    故而哪怕后面的话说出来,白慈容的脸也是僵的,一时间没缓过来。

    也就是说,她这个客居的表小姐,竟是真打算用丫鬟做的荷包,送给过生辰的侯府大小姐、雍王准妃,还是当着贵客的面。

    甚至,白慈容可能还想说,这荷包是她自己绣的,把丫鬟功劳占为己有。

    众人心情复杂。

    白氏脸色也难看。

    “阿宁姐,礼物已经送去文绮院了,是给你的惊喜。”白慈容笑道。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故而挤出一个得体微笑。

    想要完美,偏偏用力过猛,这下宾客们哪怕再迟钝,也看出了她的异样。

    不少人偷偷打量她。

    白氏差点呕血。

    骆宁一口一个丫鬟绣的荷包,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丫鬟总替白慈容做针线,白慈容也默许旁人认为这是她的绣活。

    骆宁是乱猜,还是真知道?白氏很想继续替白慈容“澄清”,又怕进一步弄巧成拙。

    她不敢赌。

    【第095章

    白慈容狼狈不堪】

    生辰宴后半段很顺利。

    饭菜好、戏文也好,公主喝了点酒,越发随和宽容,兴致很高。

    骆宁叫二夫人请了忠诚伯夫人。

    此刻,她悄声问公主:“皇姐,您觉得我三妹能高攀忠诚伯府吗?”

    公主看一眼忠诚伯夫人。

    忠诚伯府不算盛京的几大望族之一,公主与她不熟悉。

    不过,忠诚伯夫人十分沉稳。上了年纪,眉头没有蹙皱,眼睛也明亮清澈。

    一个人的脾气,外表可看出三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比如说骆宁的母亲白氏,瞧着就非常爱慕虚荣、精于算计。

    “哪位是三姑娘?”公主笑问,声音还故意放重几分。

    二夫人急忙叫骆宛上前。

    骆宛虽然紧张,但十分热衷于打听八卦。瞧见公主,她的探究盖过了对公主的畏惧,大咧咧看她。

    公主便笑道:“是个好孩子,开朗活泼。”

    她褪下一枚红宝石戒指,赏了骆宛。

    又对着忠诚伯夫人,夸奖了骆宛几句。

    众人都看得出来。

    包括白氏。

    白氏眼底有了些不平与嫉妒。

    凭什么骆宛可以得到忠诚伯府的青睐,她的阿容却无人问津?

    “都怪嘉鸿公主,她在探春宴上毁了阿容声望。也怪骆宁。”白氏想着。

    生日宴结束,时辰到了半下午,公主要回府;其他宾客也陆陆续续要走。

    骆家女眷有的送公主,有的送忠诚伯夫人和延平郡主,有的送自家亲戚,热热闹闹一群人往垂花门走去。

    倏然,白慈容厉声尖叫。

    众人回头,一瞬间都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只见一条粗壮大蛇,从高处树上垂落,头搭在了白慈容的肩膀上。

    “救命,快救命!”白慈容尖叫起来,“娘,快救救我!”

    白氏心底狠狠一颤,顾不上什么,急忙要去帮忙,而蛇已经缠住了白慈容。

    这蛇很温顺,并不使劲绞杀,只是一味攀附、玩闹,可白慈容已经跌倒在地,花容失色。

    白氏也怕,上前想要把蛇挪开。才碰冰凉黏腻的蛇,她就浑身颤抖着,手脚都软了,往后退。

    “快叫人来帮忙。”白氏怒吼,声音破了调子。

    白慈容还在叫“娘”。

    她不是喊姑姑,也不是喊丫鬟,而是一口一个娘。

    在场众人,除了几个有心人,其他人没多想,毕竟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只知道叫“娘”。

    这个娘,在无心人的眼睛里,并不是特指谁。

    “快些帮忙,拿了烧火钳来夹住它。”

    “叫小厮进门捉蛇!”

    “公主当心。诸位夫人小姐也小心。”

    “别怕别怕,这蛇没毒,也没牙齿。它太胖了,也活动不开,慢慢挪走就是了。”

    “侯府哪来这么大的蛇?”

    片刻后,在小厮与一位粗使婆子的帮衬下,大蛇被装进了另一个大的箩筐,抬了出去。

    “哪来的蛇?”白氏看着跌坐在地的白慈容,忍不住怒吼。

    她恶狠狠看向骆宁。

    白慈容此刻的形容,比前世骆宁更狼狈。

    至少,骆宁没有尿湿一身。

    初夏的裙子又单薄,潮湿与异味都遮不住。白氏怕白慈容更丢脸,没搀扶她,任由她坐在地上。

    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白氏打算拖骆宁下水——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暂时保一下白慈容,也不管有没有用。

    “这样的蛇,不是野生的,它应该是豢养的。”骆宁回视她,又看向宾客,“哪里来的,要查一查。”

    又叹气,“我的生辰宴,既有野猫闹腾,又有大蛇出没,这是针对我。谁如此恨我?”

    她说这句话时,眼帘低垂,并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楚楚可怜。

    平阳长公主扶住她的胳膊:“别说傻话,谁会针对你?你是侯府千金,用命救太后,又是圣旨赐婚的雍王妃。害谁都不会害你。”

    白慈容脸色惨白,只是把头埋在白氏怀里,不停哭。

    堂妹骆宛站出来:“表姑娘格外倒霉。也不知是她惹了事,还是事情都围绕着她。”

    白氏刚失去了骆寅,本就心智不稳,被骆宛很简单的两句话,逼得失了冷静。

    “胡说。分明是有人要害她。”白氏怒道,看向了骆宁。

    她明晃晃指向骆宁。

    骆宁很震惊:“娘,您是说我吗?”

    白氏:“除了你,谁会成天跟表妹争风吃醋?除了你,谁在侯府有这么大的本事?”

    骆宁眼睛湿润了,她难以置信看着白氏:“娘,表妹她一个寄养在侯府的孤女,无权无势无依傍,我嫉妒她什么?”

    众人表情各异。

    白氏噎了下。

    白慈容今年的确处处不如意,而骆宁步步高升。

    说她吃醋,似乎不太合理……

    白氏是怒极了,一时竟没提防骆宁会反击。

    “娘,您是迁怒我吗?”骆宁又问,“您前些日子发疯,是疯病还没有痊愈?”

    宾客们看公主脸色。

    公主没说话,只沉默站着。

    老夫人开了腔:“够了。”

    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因她的身份,带着十足的威压,“长媳前些时候因一点小事,痰迷心窍,没有康复。要不是阿宁生辰,断乎不敢叫她见客。

    往后还是养着吧。今日诸事烦乱,也看得出内宅持家之人能力不足。让贵客都见笑了。”

    白氏恶狠狠看着老夫人。

    “我没有疯!”白氏怒极,“你们欺辱阿容,又折辱我,岂有此理!我可是镇南侯夫人……”

    老夫人往前走,懒得再听。

    公主跟着,其他宾客竟是一个个抬脚走了。

    留下白氏与白慈容。

    虽然也有些人想看热闹,却又不敢造次,只得随众人往前走。

    白氏在身后大喊大叫。

    走出垂花门,骆宁就哭出声。

    她对着众人说:“我本不想办生日宴的。只是最后一年在娘家过生日,想热闹。谁知道惹得母亲发病。”

    又说,“也不知谁故意叫我难堪。”

    公主安慰她。

    宾客们虽然都在看热闹,也觉得她挺可怜。

    好好生日宴,谁不想体体面面办?

    侯夫人白氏发疯的消息,一时间在亲朋之间传开了。

    平阳长公主没有回府。哪怕天色快要擦黑,她还是趁皇城落锁之前,进宫去看望太后了。

    她有很多话想跟太后说。

    骆宁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可她在侯府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了。

    今日种种,都是针对骆宁的。野猫、大蛇,恶意十足。

    公主心惊肉跳。

    【第096章

    侯夫人又被禁足】

    白慈容被搀扶回了东正院,沐浴更衣。

    她白着一张小脸,坐在临窗炕上垂泪,十分可怜。

    白氏更衣梳头,去看她。见状,心就狠狠疼了起来。

    白慈容扑倒她怀里,再次痛哭出声:“娘,我这次丢尽颜面!”

    在嘉鸿大长公主的探春宴上,她还没有今日这般丑态百出;况且亲朋更愿意嚼舌根,不像贵妇人们不屑于谈论她。

    她现在不管是在骆家亲眷,还是京城望族之间,声誉全毁。

    “别哭!这是上苍要给你至高的富贵之前,对你考验。你非要踏过这些,才能站在高处。”白氏安慰她。

    她抱紧白慈容,心里的情绪起伏太大,一股子无法平息的愤怒与不甘,几乎让她对未来有了膨胀似的贪婪。

    “我能做一品诰命夫人,说不定你能做皇后!”白氏道。

    白慈容的心,狠狠一跳。

    难道是真吗?

    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些都是她的磨砺吗?

    前途是没有边界的,商户女变成一品诰命,谁又能想得到?

    白氏可以,白慈容也可以。

    白慈容狠狠闭眼,任由眼泪流淌更凶:“娘,您说得对。我现在断了所有的路,唯有进宫。”

    世族不会娶她,骆家亲朋也嘲笑她,她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的时候,往往就是逼得她走康庄大道。

    “娘,是骆宁害我。最近您不持家了,二房和温氏跟骆宁亲近,她们联手算计我。”白慈容哭道。

    白氏牙根都快要咬断了。

    她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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