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把一方巾帕交给镇南侯:“我不知从何处来的,应该是骆寅的东西。”镇南侯不想提骆寅半个字。
骆寅偷的布防图,可能是余卓的,更不能讲。
镇南侯还得提防余卓找茬。
“……我是看着跟阿宁的旧情,才把巾帕送回来。否则,我留在身边,她也解释不清。”余卓对镇南侯说。
镇南侯:“这不是阿宁的巾帕。”
余卓不想听他辩解。
骆寅“失踪”一事,逐渐传开了,关心的人都听闻。
望族全部听说,雍王准妃的兄长,
竟发了疯。疯病还没好,跟丫鬟私奔逃走了。
至于丫鬟是谁、长什么模样,流言蜚语根本不关心。
太后又叫了骆宁去问。
“……他上次发疯还没有好透。才回来,又闹事。”骆宁说。
太后没有再说什么。
嘉鸿大长公主府却关心了此事,甚至派人去找骆寅的下落。
“骆家忙得很,也许这是我儿的机会。”公主想着。
不过,一时查不出来。
雍王做得事,密不透风。
余卓想见见骆宁,与她聊几句,骆宁拒绝了。
白氏病了好些日子,骆宁在侯府遇到了白慈容两次。
“表妹何时回家?”骆宁问。
白慈容笑了笑:“阿宁姐,姑姑还没有赶走我。”
“自从你进了侯府,家里很不太平。这次要不是你去而复返,大哥也不会发疯,更不会下落不明。”骆宁说。
白慈容气得脸都青了:“阿宁姐,你怎能污蔑我?”
比起他们做的,骆宁所言所行,实在不值一提。
“难道不是吗?”骆宁静静笑了,“表妹,也许侯府所有人都这么想。”
白慈容面颊发抖。
她知道,骆宁也会对付她的。
也许,爹爹和大舅舅应该及早进京。
争夺皇商一事,已经铺垫了很多年。
邱士东在京城还有一层关系,只是留着他拿下皇商机会时候用的。
白慈容想要写封信,叫邱士东快些进京,重新替她找路子。
骆宁这个人很棘手。
“……娘,叫爹爹快点来吧。”白慈容恳求白氏,“咱们还有阿宥和爹爹,您别灰心。”
白氏勉力支撑了身体。
骆寅死了,已经无力更改,幸好她与邱士东还有个儿子骆宥。
骆宥今年十二岁了。
比起骆寅的平庸,骆宥更争气、沉稳,如今又是骆崇邺唯一的儿子,他堪大用。
白氏好些日子没和小儿子推心置腹了。
“我写信,叫你爹爹进京。”白氏说,“这段日子,叫阿宥来吃晚饭。”
要与他更亲密。
以前是他年纪小,怕他不懂事、不知内情,还怕他听到什么说漏嘴。
现在,他应该知晓真相,早日替真正的父母和姐姐做事。
【第088章
骆宁百发百中】
初夏,阳光灼灼,筛过疏影落下斑驳。
骆宁换上了夏衫。
庭院里,蔺昭教骆宁射箭。
小弓、短距离射击。
骆宁昨日才上手,今日就百发百中。
“……王妃,您箭法比软鞭好。”蔺昭夸她。
之所以要临时练习射击,是骆宁过几日要去宫里陪太后娘娘过端阳节。
宫廷端阳节的习俗,其中一项是射“粉团”。
粉团是一种糕点,绿色,只是叫这么个名字。放在角盆里,用小箭射中就可食之。
它里面加了艾草汁,有祈福祛毒之效。
这种粉团糕点,滑软黏糊,很难射中。
这也是太后自己琢磨的玩法,她很喜欢,逐渐从宫廷流传到了世家望族。
尹嬷嬷告诉骆宁,叫骆宁提前准备。
到时候女眷们都要射。若骆宁一再失手,尹嬷嬷怕她尴尬。
先练起来,有备无患。
“我没有学过射箭,但我投壶很准。”骆宁说。
投壶是最常见的娱乐,骆宁也爱玩。
近距离射击,只需要准头好,用手慢慢找准弓的感觉,很容易瞄准、射中。
骆宁进步极快,也是因为这种小弓轻若无物,又是投壶似的近距离,可以很快与手感相似。
要是换成长弓利箭,她估计就不太行。
她手上力道还是不够。
“等会儿老奴做了粉团,您先练着。”孔妈妈在旁边道。
这两日是对着馒头练的。
馒头容易射中,粉团比较难。从易到难,一点点进步。
骆宁颔首。
半下午,骆宁更衣,去了祖母的院子,陪着祖母说说话。
入夏暖和了,祖母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精神也矍铄。
祖孙俩还是不聊骆寅。
“马上端阳节了。”祖母对她说,“也快到了你生辰。今年想要什么礼?”
骆宁生于五月初十。
“您健康无病痛,便是大礼了。”骆宁笑道。
祖母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生辰礼还是要的。往年都是衣裳鞋袜,如今大了,得准备些值钱的东西。
告诉祖母你想要什么。不仅仅要收礼,还得办个生辰宴。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娘家过生了。”
骆宁没有再推辞:“我想想。想到了告诉您。”
让老人家有点事忙,她精神会更好,更有盼头。
其实,骆宁几乎不怎么过生辰。
她很讨厌这个日子。
每次到了她生辰,身边的丫鬟仆妇乳娘,都要提醒她,当年侯夫人白氏生她多凶险。
凶险是有的,可卧床半年却是没有。
白氏生完骆宁,的确出血很严重,她惊吓不轻。
三五日,血止住了,她虚弱得厉害。
那年骆崇邺人在边疆,老夫人要持家,白氏跟前都是她自己的人。
她说半年不能动弹,成天在院子里,只因她把邱士东养在正院——此事,骆宁也是做鬼时候听她提的。
白氏休养了好些日子,与邱士东公然在骆家厮混。
甄妈妈还时常把骆寅抱过来,一家人团聚。
半年后,邱士东必须回去,白氏也想跟着他走。
她告诉骆家众人,她终于能活动了,想要归宁。每次她回娘家,都会带来不少的好处。
余杭又远,一去大半年。
骆寅是这样生的。
白氏再次归宁的时候,已经怀上了白慈容。
京城那一年叛军入城,时机造就了白氏,她“被迫”留在余杭两年多。
生下白慈容后,她娘家兄嫂为她遮掩,白慈容成了余杭白氏的长房嫡女。
再往后,邱士东拿到了盐商资格,发得更厉害;又经营海路,白家生意也靠他。
余杭白氏指着他赚钱,对他的事越发上心。
骆崇邺的官位,也有了进益。白氏不可能离开骆家,邱士东也鼓励她在盛京扎根,替儿女谋个前途。
他们把骆家当猴耍。
骆宁只觉自己可怜。
她从出生开始,就不受期待的。
白氏自己选择了骆崇邺。为了这个机会,她放弃了邱士东的婚约。到头来,她又说她是被逼。
真正无辜的,只有骆宁。
骆宁从小承受白氏的怒气。每当她日子过得舒服,白氏就会想到白慈容。尤其是生辰。
因此,每年生辰祖母叫人送骆宁新衣新鞋,她高高兴兴换上时,必定要听到身边的人厉声警告她,要孝顺母亲。
她母亲有多可怜,生她的时候多难。
而这一日,母亲也从不给她好脸色。
“也许,我真的该好好过个生辰。”骆宁想。
前世的命还过了,今生的命是她自己挣的。
她为自己活一次。
她从不欠白氏。白氏人生的每一步,包括生骆宁,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而骆宁,她没有选择过是否要出生、由谁生。
这场闹剧里,骆宁从未受益。所以她的血是干干净净的,她无罪孽。
她有资格过一次生。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骆宁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到自己的礼物。
祖母那边,却送了她一份地契。
是祖母一个陪嫁的庄子,每年盛产桂花。
“你收下。往后再不好,也有这个庄子的收益,你不至于挨饿。”祖母说。
骆宁开心接下了。
她会很好,祖母亦然。
端阳节前夕,侯府有些冷清。
白氏病倒了,温氏和二夫人不怎么操持过节,只是给下人散了些东西,家里挂了菖蒲与艾草。
骆宛私下里送了骆宁一个长命缕,她自己编的;骆宁回了一个蝙蝠络子,也是她自己织的。
骆宁自己也用五彩丝绦做了些长命缕、蝙蝠络子,回头送给雍王和太后。
转眼到了端阳节,出嫁的姑娘要回娘家躲午,骆宁则进宫去陪太后过节了。
皇族众人与亲眷,都会在平时宴请的崑玉殿,陪太后欢庆端阳。
骆宁先去了寿成宫。
雍王、平阳公主、辰王和魏王都在,另有他们的王妃与驸马。
骆宁上前见礼。
“阿宁来,坐哀家身边。”太后笑着对骆宁说。
太后身边空了一个位置。
骆宁走过去。
她头一回见魏王夫妻俩。他们前些日子去了封地,半个月前才回来。
“……你出来,我有话说。”萧怀沣对骆宁说。
骆宁尚未落座,只得又站起身。
她随雍王走出了正殿,立在回廊下说话。
【第089章
裴应拿了蝙蝠络子】
回廊屋檐下,日暖风细。
宫婢与内侍们特意避开,站在远处,这一隅只骆宁和萧怀沣。
萧怀沣今日着家常直裰,淡青色绣祥云纹,墨发束冠,气度雍容,又挺拔威武。
“四哥四嫂回了京。他与三哥不同,你与他们相处留个心眼。”萧怀沣说。
骆宁应是。
萧怀沣还问她:“家里的事,处理得如何?”
“一切妥当。该知晓的人,都知晓了,我不留把柄。”骆宁道。
萧怀沣微微颔首。
他又问了几句,尤其是那张布防图。
“……我爹爹最懂忌讳。他拿到手里,没分辨真假,先烧掉了,永绝后患。”骆宁说。
又说,“您放心他。他心中,他自己的性命与权势第一重要,他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不会给王爷惹是非。”
萧怀沣看一眼她。
很少有人能直白又客观、不带情绪评价自己的父亲。要么描补遮掩、要么愤怒倾诉。
这些都是下意识的,话说出口,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骆宁却置身事外。
她能把亲情看得透,且不在乎,也许她注定就是极好的打手。
萧怀沣看着廊外的阳光,心情稳定了几分。
他满意,就对她多说了几句话:“今日要射粉团。你若不会,可把弓箭交给我。”
又说,“皇嫂、四嫂都擅骑射,本事不错,你不必与她们争。”
言外之意,你又不是真的皇家媳妇。
骆宁现如今只接好意,任何不顺耳的话,她都听不见。
她笑道:“多谢王爷。教导嬷嬷告诉了我,蔺姐姐也临时训练了我几日,粉团应该射得中,就是得多射几次。”
“……无妨,我姐射击也很普通,她不喜拉弓射箭。”萧怀沣道,“除了这些,其他人不用与她们比较。”
话叮嘱到了这个份上,算得上细致了。
骆宁再次向他道谢,真心实意。
因这件事,骆宁忘记了她还带了络子和长命缕进宫,没顾上给萧怀沣一个。
闲聊片刻,萧怀沣先进去了,骆宁跟着进来。
管事姑姑拿了长命缕,太后给她的孩子们一个个系上。
骆宁和萧怀沣最后进来,她招招手:“怀沣、阿宁,你们来。”
萧怀沣上前,长命缕系在他腰带上;骆宁也上前,太后细心替她系在上臂,丝带飘摇、色泽繁盛。
“多谢母后。”骆宁道。
魏王妃看一眼她,笑盈盈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太后看着他们,很满意。
美中不足,是辰王妃去世了,现在辰王一个人孤孤单单。
辰王与王妃感情很深。王妃身体不佳,辰王一直无子嗣;王府既没有侧妃,也无姬妾。
“……这个玉佩带反了。”太后说辰王。
辰王无所谓:“不是祭祀的时候,不用管这些琐事,母后。”
“你身边的人,照顾不够尽心。”太后笑着,然后喊了人,“清韵。”
二十岁左右的女官走出来,恭敬行礼:“娘娘。”
“你去服侍辰王。”太后说,“你是我的人,你服侍王爷我才放心。”
清韵应是。
辰王对此有些无奈,也没拒绝。
骆宁安静坐在旁边,眼神不乱飘,虽然她心里有点好奇。
快到了时辰,太后移步崑玉殿。
崑玉殿很热闹,欢声笑语。
盛宠最隆的一位妃子,上次骆宁进宫她还是婕妤,现在是丽妃了,升得很快。
丽妃也是最活泼开朗,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几乎要盖住其他人,独她一个人讲述皇帝早起在她宫里用膳的趣事。
“你简直聒噪了。”郑皇后声音宠溺说她。
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直到内侍唱喏,太后到了,崑玉殿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向太后行礼。
骆宁瞧见了郑皇后身边的陈美人,她亲自抱着大皇子。
“都坐吧。自家宴席,不必拘束。”太后落座后,笑着免了众人的礼。
丽妃上前,奉上长命缕:“母后,这是我亲自做的。”
太后只是叫管事姑姑接了:“你有心了。”
并没有戴上。
陈美人抱着大皇子萧煜上前。太后瞧见了孙儿,笑容越发璀璨。
“母后,陈美人还没有晋升吗?”一旁的魏王妃,突然开口问。
大殿内再次一静。
丽妃因生得跟被赐死的贵妃有几分相似,短短几个月从美人升婕妤再升妃位;而替皇家诞下皇子的陈氏,至今只是个美人。
实在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