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沐云书愣了片刻才喃喃道：“怪不得……”她从前以为自己幸运，原来万事皆有因果。
“你一直在帮我，我怎会怪你！婵娟，我只是想知道，君颜当年到底因何离开陇西？”
对于这个问题，婵娟有些纠结，君公子显然是不想让云书知道答案的，不然他也不会想尽办法抹去所有关于那件事的线索。
可君公子已经不在了，她是不想他这般的君子，要永世背负谋逆之名，还要被心爱之人误解！
挣扎了许久，婵娟垂头道：“这件事，还要从鄂侯与大长公主说起！”
婵娟简单的将事情叙述出来，却让沐云书震惊不已。
她一直以为大长公主是用利益打动了鄂侯，没想到，她二人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
原来当年大长公主中意的驸马并非余恪，而是鄂侯。
可先帝觉着鄂侯手中有兵权，还有野心，并不适合做驸马。
若他膝下有子便罢，可他就大长公主这一个女儿，若让这两人结合，难保江山不会改姓！
他极力反对两人的婚事，但大长公主死活不从，竟以绝食相逼。
先帝心疼女儿，又不想答应此事，于是便想了一个办法。
他寻了几个武艺高超的男子与鄂侯比武，若鄂侯赢了比试，他就应下这门亲事。
谁料比试中，那几个男子竟使了阴招，刺伤了鄂侯的命根子，自此鄂侯成了阉人，自是不能再将大长公主娶进门。
先帝把此事归结为一场意外，重罚了刺伤鄂侯之人，还给鄂侯加封了食邑，并保证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鄂侯表面上没有责怪先帝，心里却已对先帝恨之入骨！
鄂侯回到岭南后，便营造自暴自弃的假象麻痹先帝，后来还寻了许多男童，说是自己的私生子。
先帝以为鄂侯此举是为了掩盖他不能生育的事情，只把它当做一件荒唐事，没有再关注！
他并不知道，鄂侯养这些男童，可不是为了掩盖他的秘密，而是利用这些男童去拉拢人脉。
这些男童的样貌，都可称得上是人间绝色，有些王公贵胄就喜欢这样的男孩子！
尤其是先帝身边的一位贴身内侍，先帝之所以会突然病重，都是因鄂侯收买了那内侍，在先帝的茶水里做了手脚！
不仅如此，他还会将自己调教好的男童送入大长公主府中，说自己无法与大长公主交融，但他们共用了一个男童，也算是共经云雨了！
这番扭曲的言论却在大长公主看来是鄂侯爱她爱到疯魔的象征，对鄂侯更是深信不疑。
两人陷害桂王，导致了八王之乱，又害死了先帝，本以为可以夺下皇位，谁知半路杀出个景德帝！
鄂侯虽有不甘，可自己的势力还不够强大，举兵并无胜算，便假意投靠了景德帝，还将景德帝护送入京，将自己唯一的一个养女送入了皇宫做眼线。
景德帝的头痛之症，便是鄂贵妃所为！
后来鄂侯收养的那些男童许多都生了病，鄂侯便命人到民间去搜寻貌美的男子。
他手下打听到陇西有一戏子十分美貌，便来到华亭寻找那位戏子。
可鄂侯手下来到茶楼瞧见那位戏子后，对这戏子的样貌并不满意，且这戏子年岁也不小了，并不符合鄂侯的要求。
两人失望之时，无意中看见了街上一闪而过的少年君颜，惊为天人，便想要打听君颜的身份。
而那日，正巧林殊玉就在附近，她一直嫉妒沐云书可以与君颜定亲，觉着这亲事本该是属于她的，所以悄悄出现在君颜附近，希望能多与他见几次面，也许就能让君颜喜欢上自己，退掉与沐云书的亲事。
可她不管闹出什么动静，君颜都未曾多看她一眼，对她，就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鄂侯手下询问到她面前时，其实她心里是有所警惕的，但听说君颜有可能是某位侯爷的私生子，她立即就将君颜的身份告知了那两人。
因为君颜的身份改变，他就不可能再看上沐云书这个商户女，她得不到的东西，沐云书也别想得到！
之后，鄂侯的人便以做生意的名义，引君颜的父亲和弟弟去了岭南，将二人囚禁。
君颜为了救下亲人，只能认贼作父，为了不连累沐家，他放弃了与沐云书的婚约，选择了不辞而别。
前些年，君颜一直试图逃离鄂侯的控制，救出父亲和弟弟，后来得知二人其实早已经病故，他便改变了想法，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送鄂侯入地狱！
他顺从鄂侯的安排，帮他拉拢权贵，安抚汕王和大长公主，帮他做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情，目的就是得到鄂侯的信任，参与到他的计划当中。
幸运的是，君颜真的为自己报了仇，不幸的是，他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第750章值得么？
婵娟说完这些便站起了身，她抚摸了两下那个木匣子，对沐云书道：
“殿下，君公子说过，若有这么一天，叫你不要难过，一切都是他所求，你该为他高兴！他对你……也只是歉意，他说你与复仇之间，他永远会选择复仇！”
说罢，她将木匣放在沐云书身边，行礼后转身便要离开。
沐云书哑着声音问道：“婵娟……你要去哪？”
她有一种预感，这次分别可能再也见不到婵娟了，这种感觉让她很难过。
婵娟见沐云书对她说话的口气一如从前，不由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早已经忘记自己是刻意接近的云书，脑海里浮现出她和云书还有蓉儿把酒言欢时的情形，原来，这就是君公子所说的羁绊。
猛地转过头，将沐云书拥进了怀里，她哽咽道：
“我自小是个孤儿，被鄂家人培养成了探子，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不懂什么是情感，云书，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友情二字！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不管我在哪，都希望你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我会……”
沐云书最后还是将婵娟送离了京城，因为从阿墨那里得知，婵娟是鄂家放在京城的探子，虽然她没做过什么坏事，但很难保证朝廷上会有激进分子会对她不利。
……
几日后，江边一条渔船上，墨归将几个包袱放在了船舱之中。
船舱里坐着一个满身缠满绷带的男子，脸颊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可即便如此，他的脸看上去依旧温润如玉，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只会让人生出怜惜。
墨归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无奈道：
“别那么看着我，我不是心疼你，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这些都是一些必备品，还有路引，你出城时也可少些麻烦！”
受伤男子看着路引上自己的名字，上面写着“君颜”二字，不由用手轻轻抚摸了上去。
没错，这人正是沉入江中的君颜，昏迷前的那只手并非幻象，只不过向他伸出手的人不是沐云书，而是墨归。
他终于又可以叫回这个名字了，可惜再也没办法听到父亲呼唤他！
墨归能理解君颜此刻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打算离开大奉么？你留下来，我们一定能保下你的！”
君颜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我能活命，可简单的活着对我是一种煎熬！况且……大奉的危机还没有解除，能以吾身换清明，也算值了！”
墨归知道君颜要去哪里，他要去西秦，此行必定是危险重重，也许今日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值得么？”
墨归沉默了一阵，不由开口问道，君颜执意此行，他们就不能为他平反，只有让他以反贼之名逃入西秦，他才会安全。
他付出这么多，只为拯救大奉，百姓们不会知道他的复出，只会骂他是叛国贼，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君颜却显得很平静，淡淡道：“我这条命加上一身骂名，能换得世上少几个我这般遭遇的人，那就是值得的！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骂我，不是有你和昭昭记得我么！”
墨归放在身边的手不由握成了拳，他知道，若君颜没有遭遇那些事，定会是大奉的治世良臣，命运明明辜负了他，可他却没有抱怨命运，他是真正的君子。
朝君颜伸出一只手，墨归认真道：“你要的未来一定会到来，我们等你回来！”
君颜看着墨归伸出的大掌，抬手紧紧握住，笑着道：“好！我一定会回来！”
两人说了一会话，墨归又想到父亲用信鸽传回来的消息，对君颜道：
“对了，我父亲说西秦安亲王的队伍回到西秦后不久，竟在一次晚宴上被人毒杀，队伍里两百多号人无一幸免，有人说是安亲王的政敌所为，还有人说是队伍里混进了咱们的细作，汕王之前与安亲王接触过，你可知道一些线索？”
听到这个消息，君颜的动作一滞，缓缓叹了口气。
“看来他得手了！”
听君颜这般说，就是知道此事的内情，墨归不由追问道：“是你安排的细作？”
君颜摇头：“你可还记得安亲王队伍中，有一个带着铁制面具的西秦奴？”
“嗯……我记得。”
“他的名字叫泥犁，在大奉时……他叫——娄鹤筠！”
墨归瞳孔微缩，确实没有想到，那名西秦奴是失踪不见的娄鹤筠。
君颜道：“你没看出来很正常，他给我送消息的时候，我也很意外！”
接着，君颜向墨归讲述了娄鹤筠离开京城后发生的事情。
墨归听了娄鹤筠的故事，心里不由觉得五味杂陈，喃喃道：“还算他是条汉子！”
是，娄鹤筠终于用自己的命，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两人说话时天色渐晚，君颜看了一眼闪着金光的江面，笑道：
“快回吧，这里赶回京城怕是要入夜了，别让她等急了！”
君颜不必解释这个“她”是谁，墨归很快就能想到，他也的确惦记着家中之人。
没有太多纠结地站起身，他笑着看向君颜，道了句：“保重！”
墨归就这样走了，船上又变得死般的寂静，但君颜早已习惯这种孤独，心情也没有太多的波澜。
可当他解开手边的一个包袱，瞧见里面各色药瓶和几件青色衣裳，他终究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个妻管严，还是让昭昭知道了！就不能让昭昭多为我伤心几日！”
说话间，一个小瓷瓶从包袱里滑落，滚到了船板上，他费力地想要去拿，可一动，身上的伤口就钻心般地疼痛。
正当他考虑是否还要去捡起那瓷瓶时，一双绣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到这双鞋子，他又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怎么来了？”
婵娟见公子没有看到她的脸，便知道她是谁，唇角不由挂上了开心的笑容。
“当年您救下奴家命时，奴家就跟您说过，您在哪儿，奴家就会在哪儿！”
第751章愿时光不老，岁月长流
墨归返回昭庆府时，夜幕已然降临。沐云书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宛如月下仙子，静静地凝视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墨归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他缓缓走向沐云书，而后在她身侧坐下，手臂一伸，便将人拉进了自己温暖的怀中。
沐云书微微侧身，将头靠在墨归的胸膛上，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墨归轻嗅着沐云书身上淡淡的清香，只觉得内心格外安宁。
“昭昭，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们离开京城四处走走，可好？” 墨归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沐云书的耳畔。
沐云书微微仰头，眼中带着一丝意外：“去哪？”
“去哪儿都好，你去看你的山川湖泊，而我，只要能看着你便足矣。”
墨归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缠绕着沐云书的一缕发丝。
沐云书双手环上墨归的脖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只想看着我，何须离开京城，在家不是也一样？”
“不一样！”
墨归的目光变得炽热而认真，他微微低头，额头与沐云书相抵。
“你的心情会不一样，我不想再看到满是心事的你了，我们为自己活一段日子，好么？”
沐云书看着墨归近在咫尺的脸，脸色微红，轻轻应了声 “好”。
那声“好”宛如一阵微小的电流，让墨归的耳朵和心都酥麻麻的。
他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忍不住将人直接打横抱起，大步就往房间里走去。
只是还未走到门口，房门竟自己开了，从里头探出五个小脑袋，齐齐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墨归。
墨归吓得差点跳起来，看到五小只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这几个孩子今夜竟宿在了这里。
修齐撅着小嘴看着姑姑和姑父，怼着手指道：
“你们要去哪里？小齐齐也要去！姑姑，你说过的，只要小齐齐乖乖留在沐家小院的地窖里，你就好好陪小齐齐几日！”
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了上来，他们虽然小，但都知道城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心里很是害怕姑姑会有危险，更怕会与姑姑分开！
沐云书哪里还好意思让墨归抱着，忙不迭让他将自己放了下来，看着受到惊吓的几个孩子，抱住他们哄道：
“我们要是出游，一定会带上你们，姑姑怎么舍得把你们丢下不管！”
听到沐云书的许诺，几小只瞬间欢呼起来，墨归还瞧见修齐朝他吐了吐舌头！
墨归忍不住给了修齐一个暴栗，这臭孩子，明晃晃地跟他争宠啊！
可怎么办呢，媳妇太招人疼了，而他，舍不得让媳妇为难！
……
因为大长公主的身份特殊，为大奉安稳，朝臣们还是不赞同将其处死。
皇室争斗不休，的确会让百姓没有安全感，景德帝再三考虑下，下令将大长公主囚禁在延寿寺中。
将大长公主送到延寿寺的那一日，景德帝去看了她，告知了鄂侯的死讯。
同样告知的，还有鄂侯的野心。
大长公主一直以为鄂侯对她情根深种才会帮她，他与那些美少年发生关系，又将那些少年送到她身边，不就是对她有爱而不得的执念！
她不相信鄂侯这般扭曲地爱着她，最后竟是利用，她不能容忍自己一直被人算计，被人利用着！
她发了疯地说景德帝在说谎，她不准景德帝将这些不实的事情写在史书上。
景德帝并未与大长公主争辩，只留下一句：
“你以为自己是别人的主宰，却不知自己头上也栓着一根线！皇妹，把别人当棋子时，你已经身在局中了！”
这话深深刺激到了大长公主，他以为自己是一切的主宰，可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痴了般地喃喃着：“这天下是我家的天下，你们都该臣服于本宫！本宫是皇室正统，本宫才是真龙天女！还给我，还给本宫！”
景德帝无奈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一定是属于谁的，尤其是这天下！
不过他也不打算再与大长公主浪费口舌，有对牛弹琴的工夫，不如去找修逸下几盘棋！
于是，他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命人将沉重的寺门缓缓关上了！
除了大长公主，还有要处置的就是鄂贵妃和汕王。
其实鄂贵妃刚入宫时，景德帝就已经与她有了约定，他给她体面尊荣，鄂贵妃假扮宠妃，帮他阻止左老王妃不断往宫中塞人的心思。
可鄂贵妃还是担心她的养父和大长公主不会放过她，只能按照他们的吩咐，在景德帝的香囊上动了手脚。
好在沐云书早就给景德帝提了醒儿，景德帝知道鄂侯要有所行动，便将计就计，没有揭穿鄂贵妃。
鄂侯事败，景德帝并没有杀掉鄂贵妃，其实鄂贵妃与君颜等人一样，都是被鄂侯要挟的可怜人。
但他也不会将隐患留在身边，派人将她远远送离了京城，她的下半生不会有自由，但却能衣食无忧。
至于萧环山，私心里景德帝是不忍处死他的，可他不能给修逸留下隐患，再三考虑下，还是让海公公将一壶毒酒送去了天牢。
萧环山看到海公公端着毒酒走过来的那一刻，整个人抖得如筛子一般，他一个劲说着“我错了”，可海公公却恍若未闻。
他的仁慈，不会留给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对这种人心软，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他而丧命！
海公公没有与萧环山多说一句话，直接命人将毒酒灌进了萧环山口中。
萧环山倒下去的那一刻还在呢喃这：“这不是我的错……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我不会这样做……”
……
又过了半月，景德帝派人在城中燃放了焰火。
那绚丽的光芒将压在京城上空的乌云全部驱散，百姓们心间的阴霾也跟着缓缓消融。
沐云书依偎在墨归怀中，本就明亮的眼睛，被焰火映得更加漂亮。
墨归抬起修长手指，轻轻为沐云书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灼灼，轻声问询：“昭昭，若有重来之机，你可还会选择我？”
沐云书美眸微睁，满是不解：“为何要选择？”
墨归的心猛地一揪，下一刻，炽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一吻，霸道而又深情，带着丝丝惶恐，似是害怕怀中珍宝会突然消失。
沐云书被吻得双颊绯红，身子发软，待呼吸艰难才轻捶墨归胸膛。
墨归恋恋不舍地松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话语中带着委屈：“好好回答。”
沐云书这才知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佯怒着开口：“你以为我要都选么？你一个我都吃不消！”
随后又觉羞涩，轻咬他的肩膀，依偎在他肩头低语：
“自你出现的那一刻，我的选项里就只有你，根本不用做什么选择！”
墨归嘴角上扬，笑意直达眼底，双臂紧紧环抱住怀中的她。
“昭昭，修齐他们是不是太闲了，要不，咱们给他们生个侄儿、侄女，让他们照顾，好不好？”
虽是问话，他却等不及沐云书的回答，将人抱起后便朝房间走去。
沐云书笑得眉眼弯弯，此后，山川湖海是画卷，市井烟火是诗行……
第752章番外泥犁篇（一）
我叫泥犁，你问我曾经的名字？
不提我都忘记了，我叫——娄鹤筠。
这个名字曾经是我的骄傲，因为自小母亲就跟我说，娄家曾是世家大族，祖上曾出过高官。
于是我们全家人都以祖上的荣耀麻痹着自己，都觉着自己生来高贵。
可娄家已经落败，没人再拿我们当贵族看待，我感觉自己真的是又自信，又自卑。
好在我颇擅长读书，母亲说我定是前途无量，一定可以复兴娄氏一族！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同辈的年轻人没有人比我优秀，没准我还能中个状元！
直到我遇到了那个比我还小上两岁的少年，我的状元梦就跟着破碎了！
他叫君颜，不管是样貌还是才华，皆十分的出众，只要有他出现在书院，众人的眼睛就不会在他身上移开。
最恼人的是，夫子问他的抱负是什么，他竟说与家人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真他妈的虚伪！
这是什么抱负？他什么都有了，还缺幸福？只守着家人有什么出息可言！
可夫子并没有嘲笑他，还说他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我看夫子就是因为他家境好而偏心！
那两年，我一直生活在君颜的阴影中，对他简直厌恶至极！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内心的不满，有一天，君颜竟突然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没有再来过书院，周围人也没有再见过他，后来我才听说，他竟是某位侯爷的私生子，被那位侯爷认回，已经离开了陇西。
草，他的命还是那么好！
不过好在，君颜离开了陇西，我的风头不会再被他抢去了！
君颜走后，我的运气又一点点回到了身边，夫子把我视作最器重的学生，还将我引荐给当地的富绅。
那位姓沐的老爷见我读书用功，对我很是看重，竟支助了我不少银子。
我知道，他是觉得我奇货可居，想等我高中后能照拂他一二。
我虽然不耻，可我家确实拮据，大哥去了战场，我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幼妹，若不向权贵低头，家人的日子会很难。
于是我接受了那位沐老爷的帮助，并再三提醒他，不管是经商还是做人，都要本分点，莫要把自己背后的山给靠倒了！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那时候的我竟把自己当成了沐家的靠山！
再后来，我经历了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因为那一天，我认识了云书。
我在书斋里被人刁难，是她出面帮我解了围。
她那么美好娴静，符合我对妻子的一切幻想，我以为一切都是命中安排好的，偷偷地将她藏进了心里。
只是后来我才知晓，云书竟然就是沐老爷的女儿，我那时心中顿感一阵失望，沐家为了套住我，还真舍得下血本！
我虽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可还是放不下云书，加之我的确到了成婚的年纪，战场上又传来大哥失踪的消息，我必须要成家来担起娄家的重担。
于是我与母亲说了想要求娶沐家小姐的事情，母亲起初不同意，决定商贾之女配不上我，但父亲病逝，大哥失踪，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已经变卖了，如果能得到沐家的帮衬，确实能熬过难关。
犹豫再三后，母亲最终同意了我去沐家提亲，前提是若她觉着这商贾女不好，以后一定会休掉她。
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每日都会为云书画一幅画，可有一日，我忽然被沐家的一个表姑娘给拦在了门口，她好像叫林殊玉，是云书的表妹。
她说我是个君子，不忍欺瞒于我，将她忍了多时的秘密告知了我。
她说，她的表姐曾与别人定过亲，是因那人毁了婚，找不到好的亲事，这才寻到了我头上。
而那个与云书定亲之人，就是我讨厌了多年的君颜！
他已经离开许久了，我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听到他的名字！
我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君颜不要的，这让我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凭什么我只配拥有那男人不要的！
我一边想要退婚，一边又有些犹豫！
我怕我若是退了亲，沐老爷将不再支助我读书！
母亲说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今日受到的羞辱，他日高中，羞辱回去就是！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痛苦下，我只能用酒来麻痹自己。
再之后，我做下了一辈子都无法挽救的错事……我与在佛堂祈福的大嫂……有了肌肤之亲！
清醒后，我整个人都傻了，若叫人知道我做下如此不伦之事，我的一辈子都会毁了！
好在曼娘没有声张，她说她不怪我，更不会毁了我，她会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没想到嫂嫂会如此善解人意，对嫂嫂有多愧疚和感激，对沐云书就有多埋怨厌恶！
若非云书隐瞒过往，处心积虑嫁与我，怎会连累我犯下这样的糊涂事！
很久以后我才知晓，沐家之所以没有将云书曾经定过亲的事情告知我，是怕我自卑。
因君家的家境比娄家殷实太多，沐老爷知道男子都要面子，所以没有与我提过君家。
而且君颜离开时，云书还年少，也不太懂男女之情，与其说她把君颜当做未婚夫，不如说是哥哥，或者是玩伴！
可即便真相并不难捉摸，我也不想去了解，如果沐家没有错，那我犯下的错又算什么？
后来我知晓君颜离开云书，是因为迫不得已时，我竟还有一丝窃喜，他得不到的东西我拥有过，我还是赢了他！
呵呵呵呵，是啊，我就是个自以为高洁，却满腹肮脏龌龊的伪君子，我想要高官厚禄，也想要清廉名声；想要家庭美满，也想要情人在侧；想要留下私生子，又不想她的身份暴露在人前……
总之我什么都想要，可什么都没有抓住。
最可笑的是，我以为我是沐家的依靠，为了保住我这个靠山，不管我如何向云书耍脾气，她都得受着！
可我真的没想到，真正背靠大山之人，其实一直都是我！
没有我，她可以不必照顾刻薄的婆婆，贪婪的小姑，软弱的幼弟，不必为一大家子人操劳。
她有脑子，有银子，又年轻貌美，怎么活会比嫁给我还要差？
当我和曼娘的关系曝光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这辈子完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云书的报复，可我竟不敢恨她，我甚至想着她发泄了心中的不快，就可以再回到我的身边！
我已经彻底明白她曾经的不易，知道她嫁我并非有所图谋，误会解开，破镜也该重圆！
可我实在太蠢，太自以为是了，我毁了仙女返回天庭的衣裳，还妄图仙女能够爱上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当我发现云书身边经常会出现墨小公爷的身影时，我知道，就算云书眼瞎了，也不会再选我！
我真的很后悔，可君颜说得没错，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没人会稀罕我的痛苦！
我不想看到云书奔向别人怀里的幸福样子，我只能带着母亲和曼娘离开京城，一起去寻找失踪的欣儿。
病重的母亲也变得魔魔怔怔，她一直在说我会娶到一位天之骄女，那时候我们就会翻盘了。
我没有理会她，我会走到今日，也是拜母亲所赐。
没多久，母亲在途中病故了，我连安葬她的银子都没有，只能一把火烧掉了她的尸身！
第753章泥犁篇（二）
后来，我们查到拐卖欣儿那些人的线索，便一路向西地追了上去，发现这一伙人竟是黑伢子，在干非法倒卖人口的勾当。
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我竟然没有勇气上前质问，一直想要等个恰当的时机再去寻找线索。
楚曼娘等了两日后实在等不及了，便自己跟过去询问，我不知道曼娘与那些大汉说了什么，那些大汉竟然同意带我们去寻找欣儿。
我觉得楚曼娘定是与那些男人进行了肮脏的交易，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好心！
从那日起，我对楚曼娘的态度更加冷淡，连一句话都不愿再与她多说。
我们跟着人贩子继续西行，眼看就要到达大奉边界，我这心里就越来越不踏实。
再往西，便是西秦了，难道这些人贩子将欣儿卖入了西秦？
听闻西秦人对大奉人很不友好，他们将曾经的大奉战俘训成了奴隶，拿他们当畜生一般对待。
说实话，我并不想去那种地方，可欣儿毕竟是我的孩子，我并不想让她受那份苦。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脱离队伍的时候，我和楚曼娘竟被人贩子给迷晕了，再次醒来时，我们已经来到了西秦的奴隶坊市。
是的，我们被骗了，那些人贩子根本没想帮我们找人，他们是想把我们卖入西秦。
因此我更加埋怨楚曼娘，若非她那么鲁莽，我们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这一辈子，真是被她毁得彻彻底底！
因为楚曼娘面容姣好，很快就被几个贵族看中，拉去做了泄奴。
所谓泄奴，顾名思义，就是要帮主子发泄任何不快或是欲望。
因我不算魁梧，没有买主想将我带回，我本来还在暗自庆幸，谁料没有买主的奴隶竟是要送去黑矿山，没日没夜的挖矿，直到死亡。
我以为我这条命可能就要在这里画上句号的时候，竟然在坊市上见到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就是我那个在战场上失踪的大哥——娄熊义。
原来大哥并未战死沙场，而是叛逃了，因为懂大奉语，还在这里混到了一个管理西秦奴的小职务。
大哥也认出了我，但他没有让我说出我们的关系，只是将我买了回去。
我们本以为遇到大哥能结束悲惨生活，便劝说大哥与我一起返回大奉，可我的好大哥听闻我想逃走，瞬间就变了脸色。
大哥对我说，若还想活下去，就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他说既然来了，就得认命！
起初我以为大哥是有难言之隐，他一定是大奉的细作，怕暴露身份才这么无情。
可现实再次给了我一巴掌，大哥并不是什么细作，他是真的变成了走狗！
没过多久，他竟将楚曼娘也买了回来，但他并没有把她当妻子一般的善待，而是让她伺候不同的达官显贵。
至于我，则被他当成给西秦贵族逗趣的工具，他折磨我、戏耍我，我头上的铁制面具也是他给我戴上的。
终于，楚曼娘再受不了这种折磨，有一日她找到我，竟笑着道：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若没有那么贪心，是不是……就不会沦落至此了！”
听到这话后我很难受，其实曼娘的贪心，又未尝不是我给与的！
我还没有开口，曼娘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鹤筠，我打听了许久，并没有打听到欣儿的消息，她应该不在西秦！”
痛苦的生活都快要让我忘记来到西秦的目的，这个消息可能是我这些日子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终于开了口，哑着声音道：“没有来这里就好，总不会有比这里更差的地方！”
曼娘竟然也点了点头，温声对我说道：
“从前是我错了，我应该让她学更多有用的东西！处在逆境，那些本领才能让她捡回一条命！鹤筠，若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求你寻到她，让她安稳度过余生！”
我有些不太懂曼娘的意思，她不是有机会可以离开么？怎么还让我去寻欣儿，我想再多问她两句，一个西秦人便走了过来，抽了我几鞭子。
在这里，西秦奴是没有人权的，交谈的权利都没有！
曼娘走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再次听到她消息的时候是次日清晨，大哥管理的坊市出了乱子，打听后我才知道，大哥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床榻上！是被人用利刃割破了喉咙，而那利刃，藏在他身边泄奴的嘴巴里。
泄奴当然也断了气，是被一息尚存的大哥一刀捅穿了心窝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怔住了，不用问我也知道，那个泄奴就是曼娘！
我以为她说可以离开，是通过见不得人的手段讨好了某位大人物，能从此过上更好的生活。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用自己的命，结果了叛国的大哥！
我这才想起曼娘说过，大哥比她还脏！
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我终于发现自己的失败不是因为别人，而是自己。
楚曼娘有无数缺点，但却有着我没有的勇气！
我啊，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从那日起，我不再记得自己曾是金榜题名的进士，不再记得穿官袍时的风光，也忘记了自己曾娶过的尊贵女子。
我收起所有的不甘和悔恨，学着讨好西秦贵族，成为一名真正的西秦奴。
因为我比别的奴隶懂得多一点，很快就被安王世子发现，然后留在了他的身边。
后来西秦派使团前往大奉，我费了许多力气，终于争取到了随行的机会。
我并非想逃回大奉，而是发现了西秦的一个秘密，他们想在大奉投入一种疫病，再加上文化压制，使大奉民心涣散。
我必须想办法将消息传回大奉，这才争取到了随行的机会。
让我意外的是，到京城不久，我就在京都鼓楼旁遇见了云书和她收养的孩子们。
云书变了，她气质温和恬淡又透着自信，那是我高不可攀的。
我也听说了云书的事情，他竟然就是官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原来母亲没有说谎，我真的会娶到一位天之骄女！
讽刺地是，我竟不知要等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看到她，我差点就没有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我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我想跟她说一句抱歉，可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我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最后，我没有将我知道的消息传递给云书，西秦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不能把她卷入这场斗争之中。
分别时，我回头望了她一眼，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想把她的样子刻进脑海。
之后，我在一场宴会上遇见了跟在汕王身边的君颜，他是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可悲的是，也是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我跟他取得了联系，把我所知告诉了他，希望他能想办法阻止那场疫病的暴发。
但君颜却没有任何行动，他说这些事交给云书就好，她能处理好的！
我觉得君颜疯了，云书虽然有帝姬的身份，但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可君颜却冷笑着对我道：“你这辈子错就错在，与她成亲四载，却从未尝试过了解她！”
起初我对鄂君颜的话还不以为意，直到云书站在高台上，从容不迫地与慕容燕定下赌约时，我才知道，我真的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