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样的她越发让方凌心疼起来,他想起姝玉之前的话,甚至怀疑起这是沐家人的一个阴谋。设局是沐云书所擅长的,不然怎么会斗得过北丹人呢!
他红着眼睛跪到方锦音面前,“姑姑,证据呢?证据是什么?也许是墨指挥使为了掩盖沐夫人那些不好的传言,才为她的未婚妻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沐夫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
“那些事不用掩盖,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告诉大家也无妨!”
沐询突然开了口,他看了林氏一眼,紧紧地握住了林氏的手。
“晚娘,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孩子的错,即便让天下人全都知道,被谴责的人也不该是你和孩子!咱们不要再隐瞒了,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林氏木然地看向丈夫:“你……你都知道?”
“知道,早就知道,你时常会做噩梦,还会说梦话,那些乱军和你养父就是畜生,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只恨没能手刃那些畜生!”
晚娘是他的枕边人,林殊玉都知晓的事情他怎会不知,可他不想揭开妻子的伤疤。
他一直清楚云书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只是不知这里面还有曲折。
“晚娘,那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重要,可惜……我与她没有这份父女缘!是咱们欠那孩子的,她不是坏种……胡伯说她很聪明,很善良!她若在天有灵,咱们得让她知道,不管她是什么出身,咱们都是爱她的,得为她报仇!”
这一刻,林氏再也绷不住了,扶在沐询身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她错了,她一直嫌弃的那个孩子原来早被害死了,她死之前想的都是她,她却供养着杀害她的凶手!
她是这天底下最糟糕的母亲,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林氏的眼睛忽然猩红一片,竟然流出了两行血泪,她如同鬼魅般地看着林张氏,冲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何要杀害我的女儿,为什么?!”
林张氏已经被掐得面色青紫,可却没有人阻拦林晚娘。
已经看傻了的林殊玉见林张氏已经喘不上气来,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推开了林晚娘。
“你们才残忍,不知你们从哪里找来的乞丐污蔑外祖母,外祖母可是养你长大的人,你怎能这般对她!”
林殊玉也并非真心护着林张氏,如今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林氏转过头又扑向了林殊玉,左右开弓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我刚刚没能杀了你,现在也不迟,昭昭她并非我亲生,不管你把那些事说给谁听都没办法伤害到她!你不是想听证据么,我拉你去地府,问问我的孩儿就知道了!”
林氏老实了一辈子,现在竟敢在官家面前行凶,可想恨到了什么程度。
墨归知道林氏这个状态伤的是她自己,征求了沐询的意见,得到同意后才上前劈晕了林氏。
林殊玉死里逃生,惊恐地捂着脖子连连后退。
方锦音对景德帝道:“林殊玉和沐夫人落水一事,官家想必也清楚了,这些日子外头在传沐夫人的闲话,应是林殊玉要挟了沐夫人,沐夫人为了云书的名声别无他法,这才选择与她同归于尽。沐夫人的确有错,但本宫能体谅她的心情,若有人想伤害本宫的孩子,本宫也会与她不死不休!”
方锦音没有选择包庇林氏,想让官家信任,那便得将事情全部摊开。
“姑姑,这不可能的!姝玉妹妹根本没有机会把事情传出去!”
方凌仍然不敢相信林殊玉会做出这些事来,与其说信任林殊玉,不如说他害怕自己看走了眼。
当初可是他帮林殊玉将林氏请进宫的,如果真如皇后姑姑所说,那他岂不是帮凶!
方锦音失望地看了方凌一眼,被人蒙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
“她没有这个能力,别人就没有了么,宫宴上的事你都忘了么!?”
景德帝皱起眉头,阴谋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沐夫人的表情做不得假,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另有其人。
而且谁又会把自己的命谋划进去呢?
他朝林张氏身后跪着的几人看了过去,沉声问道:“这几人又是怎么回事?”
墨归回道:“他们是陇西另外一家药铺的东家和掌柜,臣之所以会派人去陇西,原本不是为了这个案子,而是保信堂被栽赃售卖假药一案。”
沐云书曾将东珠一事告知给墨归,作为交换,就是请墨归帮忙调查清楚保信堂的这个案子。
墨归将保信堂被人诬陷一事简单与景德帝讲了一下,景德帝听闻最后查到的凶手无端死在牢里,便看向林张氏道:
“这事也与她有关?”
墨归点头道:“是林张氏收了德生堂东家的银子,然后收买了保信堂的掌柜,里应外合地换了保信堂的药材,这德生堂东家的小舅子是华亭司法参军,事情败露后,她们把一切罪责推到替罪羊头上,将人吊死在了牢中!”
那德生堂的东家早已经面如土色,慌忙向景德帝磕头道:
“官家饶命啊,是这林张氏来寻的草民,她妒恨养女嫁了个好人家,想要毁了保信堂,便与草民提了这合作!一切都是这老婆子主使的,我们只是出了些银子啊!”
德生堂的东家肠子都要悔青了,谁能想到,一直被他看不起的沐询竟然能将这案子捅到官家面前,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给沐询当孙子也不敢跟他作对啊!
德生堂的掌柜也跟着磕头,“官家,我们东家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只是从犯啊,主意都是林老夫人出的!”
林张氏本来一直在挣扎,可听了这些话后,她也不再挣扎了,只一脸怨毒地盯着林氏。
第325章爬满了恶心的蛆虫
其实看到德生堂掌柜之时,林张氏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只不过以为外孙女有了公主的身份就不必忌惮这些事了。
怎料雁过留痕,那些她都已经模糊了的过往还是被查了出来。
可恨忙活了这么多年,最后竟是一场空!
沐询隔开林张氏那毒蛇般阴寒的目光,怒道:“为什么?我们自问对你百依百顺,你为什么还要害我们?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张氏一双吊梢眼死死朝沐询看了过来,已经干瘪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为什么?她还想问为什么呢!
凭什么林晚娘这贱种能活下来,她唯一的女儿却死在了战乱中!
林晚娘这个勾搭她丈夫的贱胚子怎么可以这么好命!?看着林氏越过越好,她每天都恨得牙痒痒!
她不需要他们假惺惺的孝顺,从德生堂那里拿到一大笔银子,再让姝玉给她养老送终不好么?为何成全林晚娘这小贱人的孝名!
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把沐云书这贱丫头带回来,当年要是杀了她,这些事就不会被人查出来了!
看着林张氏那阴狠的眼神,阿泗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打得林张氏下垂的脸颊颤了好几下。
“怪不得林殊玉像条毒虫,原来是随了你!你女儿若是在天有灵,定会以有你们这样的亲人而感到可悲!”
景德帝已经将事情了解清楚了,墨归因为帮沐云书调查保信堂的案子,才会派人去陇西,从而调查出林张氏的事情,将林张氏先一步带回了京都。
这样看来,这件事并非故意设计,他的疑虑也去了几分。
想到那个惨死的孩子,景德帝沉沉朝林张氏看了一眼,对海公公道:
“其余几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林张氏……杀害了程娘子和小丫,还设计陷害保信堂连累了不少百姓,实在恶毒至极,罪无可恕……”
景德帝自诩仁君,就算臣子犯了错,大多数情况他都会从轻发落,可这一次他显然不想轻易放过林张氏。
思忖了一瞬,他接着道:“那就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明日带到青云台,让她也感受一下坠楼的绝望吧!”
一旁的海公公听得都惊了一瞬,官家这处置办法对一个接近六十岁的老人来说绝对称得上残忍了。
可谁又会怜惜这个变老了的坏人呢,让她苟活这么多年已经是便宜她了!
很快就有禁军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将林张氏几人拖了下去,林张氏竟没有多害怕,她只是看着林殊玉的方向,挣扎着咕哝道:“她不知……不知……”
林张氏被拖下去后,景德帝将目光又落到了林殊玉身上。
林殊玉一颗心早已经落到了谷底,她知道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原来皇后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她!
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其实在帝后眼中,她就是个小丑,是个笑话!
她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眼中都是眼泪。
“老天爷啊,既然没想过要帮我,为何还要让我见到光!她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一点!”
方凌看林殊玉这痴癫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换做他,怕是也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官家,那林张氏确实可恨,可姝玉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这一切应都是那林张氏的主意,姝玉什么都不知道,您饶过她吧!”
方夫人见方凌到现在还在为林殊玉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方凌的衣袖让他不要再管,可方凌却执拗地向景德帝磕了几个头。
“官家,若说有错,我和父亲也有错,当初是我们看到了玉佩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姝玉那时候根本不清楚玉佩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不知者不罪,官家您饶她这一次吧!”
其实方凌心中很乱,他到现在也没能接受林殊玉不是姝儿的事实。
可不管真相是怎样的,林殊玉会被送到宫里是因为他,是他给了她希望和欲望,他怎忍心放手不管!
景德帝扫了林殊玉一眼,她不知情么?恐怕未必,至少她知道自己不是姝儿,否则怎会想出这么多办法来折腾!
可当初是他将这女子留下来的,的确不能用欺君之罪来惩治她。
“送去教坊做浆洗吧!”
不待景德帝开口,方锦音便淡淡将惩治办法说了出来。
这便是将林殊玉打入了奴籍,且教坊的浆洗女婢最是辛苦,方凌实在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罚得如此之重。
“姑姑……”
“怎么,你觉得你有错,是想陪她一起去么?”方锦音冷道。
“不是的,娘娘,您别理这混小子,他脑子糊涂了!”
作为一个母亲,方夫人能理解皇后娘娘的愤怒,如果自己女儿被一个人处心积虑的顶替,她下手只会更狠。
林殊玉这个时候缓过神来,听到“教坊”两字整个人都慌乱了。
奴婢?她沐家的少奶奶都不做,怎么可以做奴婢!
“皇后娘娘,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凌哥哥说的没错,不知者无罪,我没想过要抢云书表姐的位置啊!”
她一边说,一边爬到沐云书身边,哀求道:
“表姐,求你帮我说句话好不好,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只不过想要一个疼我的爹娘啊!”
尽管林殊玉哭得梨花带雨,沐云书对她却没有丝毫的同情。
她之所以会请墨归调查林张氏,就是因为对林殊玉产生了怀疑。
前世大哥的死实在是太蹊跷了,若母亲把大哥关在院子里,能代替母亲去看望大哥的,只有林殊玉和林张氏。
她不是没有做坏事,只是躲在林张氏背后,看着林张氏替她动手而已!
沐云书冷道:“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母亲给过你无人能及的宠爱,她曾经把你当作过她的全部,你既然丢弃了,那就不要再求过来!”
她从林殊玉手中抽回了衣摆,向后退了一步,生怕被她沾染上分毫!
阿泗见方公子还是一脸不忍的表情,摇头劝道:
“方公子,您别被她这可怜的皮囊给骗了,掀开这层皮,里面怕已经爬满了恶心的蛆虫!她若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挟沐夫人!?若你觉着这处置不公,我们继续查就是,她现在不认,那就是欺君,到时候处罚只会比这重百倍!”
第326章执念消散
阿泗的话让伏在地面上的林殊玉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知道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可能有好结果了,不由猛地抬起头朝沐云书看了过来,眼神好像淬满了毒液。
“沐云书,你这个贱胚子,你明明与沐家没有关系,你明明是个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小野种,为什么你可以有爹爹和哥哥的宠爱,我却还要做无父无母的表小姐!既然你已经做了沐云书,为何还要跟我抢身份,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想到要去教坊日复一日地给罪奴洗衣,林殊玉整颗心如同掉进了炉灰里,没了半分念头。
她忽地站起身,竟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朝沐云书刺了过去。
不过墨归早有防备,不待林殊玉接近沐云书,她便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上,几乎将她踹飞了出去。
林殊玉瞬间呕出一口血,将她下巴都染红了。
她抬起脸,又嗤嗤地笑了起来:“沐云书,你还真是风流呢,小时候青梅护着,和离后竟然还能找到好姻缘!只是可惜了君公子的痴情,你可知道他为何放弃了与你的婚约不辞而别?他是迫不得已的,他的一生,都被你毁了!呵呵,呵呵呵!”
“阿泗,还不把她拖下去!”
墨归知道林殊玉口中的君公子是鄂君颜,林殊玉的话让他心里忽地一紧。
他知晓云书如今对他只是信任,没有男女之情,他担心林殊玉要说的事情会让他们的亲事生了变故,忙沉声对阿泗吩咐了一句。
阿泗也从惊讶中回过了神,走过来拉扯林殊玉。
林殊玉盯着沐云书狞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位置么?你以为把我拉下来你就能风光无限?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在那些人面前,你就是蝼蚁,没准你死得比我还早!老天不会一直偏心一个人的,我等着看你被那些人戏弄,最后落得个比我还凄惨的下场!”
林殊玉的声音渐渐远去,可却盘旋在每个人的心里。
方凌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他就是再傻也能听明白,林殊玉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她一直在骗他,利用他!
他觉着心有些痛,林殊玉亲他的那一瞬,他真的想过会用自己的一生来保护她,为何一切都是假的……
正当众人陷入沉默之时,海公公急急走了进来,来到景德帝身边低声道:
“官家,圣母皇大妃请您过去一趟!”
皇大妃是景德帝的生母,这个时候来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景德帝皱了下眉,起身对方锦音道:“朕去看看母妃,其余的事,咱们之后再说!”
他说着,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露出了几分犹豫。
方锦音知道官家万事以生母为重,也没有说其他,起身恭送。
景德帝离开以后没多久,林氏也在御医的医治下醒了过来,她双眼无神地环顾了四周,最后看向站在一旁的胡伯。
半晌后,她才鼓起勇气问道:“那孩子……真的不在了么?”
胡伯知道林氏问的是小丫,他不知晚娘原来不清楚这件事,叹着气道:
“我回到彰和县时,特地去了一趟宝丰寺,那里的寺庙已经被重新修缮了,老主持修缮寺庙时发现了小丫的尸骨,并为那孩子做了法事超度,我知道进京来见你,便把那孩子的骨灰也带来了!”
阿泗朝一个兵卫看了一眼,那兵卫很快就将一个白色的瓷罐抱了过来,递到了林氏面前。
林氏看着那瓷罐,抱着那瓷罐失声痛哭起来。
沐询抱着林氏,心疼地安慰道:“我们会想着她……你难过,她也不好受!”
沐云书心情也很复杂,找到在暗地里陷害沐家之人是件好事,只可惜小丫永远回不来了。
她也不清楚爹爹会不会与她有隔阂,这个家终究不会像从前一样了吧!
站起身退开,她将空间留给了沐询和林氏,退到了窗边。
墨归感受到沐云书的难过,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很多事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你为小丫报了仇,让她娘亲知道她是值得被爱的,她若知晓,一定会很高兴!”
“会么?”
不知道为什么,墨归的话让沐云书心口莫名一松,好像有什么一直压在心头的东西慢慢消散了。
一片梅花从窗子的缝隙落在她掌心之上,又被一阵风扬起,带远。
也许,她身上真的有小丫的执念,因着这个执念她才会重生而来,寻出真相。
沐云书抬起头看向蔚蓝的天,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改变不了从前,那就改变未来,她没办法代替小丫活着,但她会珍惜这条被小丫救过的命!
她会好好生活下去,比从前更加努力开心的活着!
……
慈明宫,宫人们小心翼翼地做着手上的活计,大气不敢喘一下,显得宫里格外安静。
皇大妃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一只手拿着佛珠,另一只手在修剪着面前的盆栽。
“老王妃,官家来了!”
虽然有了尊号,可她身边伺候惯了的嬷嬷,还是习惯性叫她睿亲王妃,或者左老王妃。
左老王妃闻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剪子交给了身边的嬷嬷,被人搀扶着走回了罗汉榻边坐了下来。
景德帝进门后掸了掸身上的寒气,这才迈步坐到了母亲身边。
“母妃可是不舒服?怎没宣御医过来?”
左老王妃掀了掀眼皮,那略长的脸因不悦显得更长了几分:
“怎地,除了不舒服,就不能让皇帝你过来见见我这个老婆子?”
“母妃哪里的话!”景德帝忙解释道:“朕只是担心这些人不上心!”
“好了,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讨好的话,你现在是皇帝,没必要讨好我这个老婆子!”
“母妃……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朕不管是谁,都是您的儿子!”
左老王妃接过嬷嬷递过来的热汤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意用左家之人?我听闻冀州的事情你推进不下去,手中不就是没有可用之人!你用左家人做了冀州防御使,这些事不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景德帝瞬间明白母妃是为什么叫他过来,左家是母妃的母族,这几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族已经成为了京城新贵。
之前纪元柏和左侍郎他们已经求过此事,可左家推荐的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胜任此职。
左老王妃语重心长地又劝了一句:“官家,左家是忠于你的,你提拔左家的人有什么好犹豫的?等砍了冀州那几个贪墨赈灾款的官员后,这职位就定下来吧!”
景德帝只觉头痛,老臣他用不动,新人竟也来要挟他,真是处处受制!
他身边怎么就没一个得力之人!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吗!?
第327章景德帝的麻烦
冀州那几个官员是景德帝新提拔上来的,他本十分信任,是要委以重任的,结果竟出了贪墨赈灾款一事,真的是让他太失望了!
可若用了左家之人,纪家一派的势力会不断壮大,他怕是更加无法控制他们!
景德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心烦得很,耐着性子对左老王妃道:“这件事容朕再考虑一下,母妃就不必再跟着操心了!”
“我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你那不争气的皇后么?!她若有用,怎会让你这么劳累!生了两个孩子也都是没用的,一个惦记你的位置,另一个也是受不住福的走丢了,这都是老天在提醒你,皇后她实在不配做这个位置!”
提到方锦音,左老王妃就是满脸沉郁之色,“你还糊涂地将贤妃管理六宫的权利给收了去,你这样做,不是寒了那些能为你做事之人的心么!”
“母妃!”景德帝眉心的川字更深了,“锦音已经有了起色,她才是六宫之主,这六宫自然该由她来管理!”
“皇帝,你这是什么口气!”
左老王妃瞬间就板起了脸:“你是嫌我管得多了是吗?你侍候先帝的时候可没这么不耐烦,看来有人是真的登高就忘了出处!我来京都成全你的孝心,处处为你着想,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我不管就是,我明儿回蜀地,只要你不怕被世人说嘴就好!”
景德帝疲惫至极,“朕没有不耐烦,母妃不了解现在的情况,这官员不是随意用的!总要等陈景洛那些人的案子审清楚了再说!”
左老王妃只是想帮景德帝解决问题,也不是要逼他,态度又和缓了下来。
“官家心里有数就好,若非当年母妃劝你去给先帝侍疾,你也没有今天的位置,你要相信母妃还是有些远见的,谁都可能害你,唯独我不会!”
他们母子经历了很多,母妃为了他吃了很多苦,景德帝一般情况下不愿惹母妃生气,便道:“儿子知道!”
左老王妃见景德帝服软,心里舒服了不少,便又聊起了其他事。
“对了,我听闻你给墨知许赐婚了,对方不仅是商户出身,还是个二婚头,官家,您是怎么想的?”
景德帝刚想解释,可左老王妃并没有把话头让出来,而是满脸不赞同地道:
“我听说了,是墨知许主动来向你求的赐婚,估计是被那小商女给迷了心窍,他年纪轻,不懂事,你怎么也纵容他,赐了这么一桩荒唐的婚事?!官家,你要知道,他现在新鲜,觉着那姑娘什么都好,可新鲜劲过去怎么办?国公府会以为咱们皇家是故意羞辱他们,或者想要打压他们,才允了这门亲啊!镇国公可是有兵权在手,若此事让镇国公生了什么误会,心里有了疙瘩,那可是后患无穷!”
左老王妃越说越觉得此事官家处理得不好,沉声道:
“还是母妃给你想个办法吧……你现在再下一道给羲和郡主和墨知许赐婚的圣旨,就说……就说身边的太监糊涂,把圣旨搞错了,你是把那个商女给墨知许指做妾室,羲和郡主才是正妻!”
“母妃!”景德帝听得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君无戏言,我怎可收回圣旨!”
左老王妃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这样做定会有人说官家两句,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总好过酿成大错!你若怕伤了颜面,杀几个太监顶罪就是,杀几个人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母妃!那些都是伴我多年之人,怎可说杀就杀!?再有,那沐云书也不是什么商女,这事我还没来得及与您说!”
“莫不是认了哪个官员做干亲?官家,那些都是虚的,再说,就算认了干亲,她身份能高到哪去?还能强过羲和郡主!?你成全了羲和郡主的婚事,大长公主那里也会高兴,你不是一直气愤那些守旧的老臣冥顽不灵,不同意你改革旧制!若大长公主出门调和,这些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左老王妃的话终是让景德帝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悦,旧制要改革,但决不能经大长公主之手,什么都要先帝亲女出面,他这个皇帝不管做多久,都像是临时的!
“朕的女儿还比不过一个郡主么?”景德帝沉声道。
左老王妃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官家,你糊涂了么?怎可随便认下义女!你这样不是故意在与大长公主打擂,拱她的火儿!”
“什么义女!云书是朕亲生的!”
说起这事,景德帝还有些郁闷,皇后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他!
“亲生的?”左老王妃更加困惑了:
“我给你选妃你不要,你怎么……怎么还弄出个私生女来?!官家啊,这些事都是要记录在史的,你一点点的瑕疵也会被后人诟病,不行,这私生女你说什么都不能认!”
景德帝听母妃越扯越远,无奈解释道:
“不是私生女,后宫里的那些妃子都够叫朕头痛了,朕怎么可能再去外头找女人!她是姝儿,是朕和皇后走丢的姝儿!”
左老王妃知道景德帝不好女色,他会有这么多儿女,多亏了她当年的决断。
先帝因无子才要在皇室中挑选继承人,子嗣定是先帝看重的一项,因此她想了许多办法给儿子后院塞人。
这也是她尤为得意的事情。
不过现在她顾不得得意了,那略微下垂的眼皮被她撑开了不少,皱眉道:
“姝儿?我听闻你不是已经寻到了姝儿?怎么又换了人?”
景德帝有些尴尬:“这事说来话长,之前带进宫中的并非真正的姝儿,好在也未曾册封。”
“官家,你糊涂啊,即便未曾册封,这事也有很多人知晓,现在你又换了人,不是叫人说你头昏眼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传出这样糊涂的名声,以后更加无法让大臣信服了!”
景德帝虽然不喜欢母妃说话的态度,可这话却是没错的。
今日他没有表态,也是在犹豫这件事。
当初他以为姝儿已经不在了,又想让皇后振作起来,这才留下了林殊玉。
第328章养你一辈子
“云书是朕的嫡公主,没有不认的道理!”景德帝道。
左老王妃微扣的薄唇死死的抿了起来,捏着佛珠想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绝不能认!官家,你可想过,你这个时候抬举她是什么后果?大长公主会以为你是故意为此女提了身份来打她的脸!怎么就这么巧,早不寻到晚不寻到,赐婚时才发现了她的身份!”
左老王妃掰开揉碎继续道:“这两年天灾不绝,人祸不断,已经有许多声音说……说官家您不是真龙天子!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身边的人全都安抚住,舍弃一个嫡公主又有什么要紧!认下她能解决匪患么?能解决冀州官员空缺和赈灾的问题么?官家,你是一国之主,莫要感情用事!你若实在心疼她,那就让她给墨知许做个贵妾,再给个诰命便是!”
“母妃,这婚事是墨老夫人亲自来求的,墨知许也许年少,老夫人总不会意气用事!朕已经应允,怎能再改,您就莫要说了!其余的事朕自有主张,母后还是好好养身子,别劳心这些了!”
景德帝站起身,海公公十分有眼色地将斗篷取来披在了景德帝身上。
左老王妃见景德帝不听她把话说完就要走,脸又垮了几分。
“我给你提的意见,哪一个是错的?官家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且这婚事你也忒着急了,镇国公还未回京,他若不愿又怎么办!?”
“他不愿跟他儿子说去,与朕何干!”景德帝觉着他当的不是皇帝,是个受气包。
他知道再说下去又要惹母妃不快,便道:
“时辰不早了,母妃早点用膳吧,朕还有折子没看,就不陪母妃了!”
说罢,他转身就迈出了屋子。
左老王妃跟上了几步,最后停在了门口。
看着景德帝离去的背影,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个犟种,怎么就不听我的!真是一遇到方锦音的事他就乱了,哪里像个皇帝!可方锦音领他的情么?还不是什么都要我来为他操心!”
鲁嬷嬷整理了一下漏风的帘子,劝道:
“王妃您消消气,官家别无他选,最后还是会用咱们左家的人!”
左老王妃强调道:“我不是逼他用左家之人,我是在帮他解决问题!”
“是!”鲁嬷嬷笑着点头:“老王妃您是在世女诸葛,官家知道走到今日不能没有您,要不怎会对您如此孝顺呢!”
左老王妃终于有了一些好脸色,点点头道:
“他的确也不容易,提拔了个陈景洛还是个巨贪,什么寒门志士,没看过银子的人,最是经不起银子的诱惑,用人,还是要用血脉一体的才行!”
鲁嬷嬷一边点头,一边扶着左老王妃回了身,很快就吩咐下人准备晚膳去了。
景德帝离开仁明宫后,疲惫地捏着眉心,看得海公公直心疼。
“官家,要不要找个御医给您看看?”
景德帝摆了摆手:“不必了,朕这个时候身体不适,朝堂就更乱了!”
“那……姝儿殿下的事……”海公公犹豫着问了一句。
“先等一等吧,最近事多,的确容易叫人拿去做筏子,等冀州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再说吧。”
左老王妃的话景德帝虽然不爱听,但有一些的确是事实,他此时的任何欲望,都会成为朝臣拿捏他的办法。
想到这儿,景德帝不由又想到了陈景洛。
一番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打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他还能信任谁?
景德帝的确有很多事情还要处理,并没有回梅园,只让海公公传了话。
方锦音对官家的决定一点都不意外,在官家眼中,家事怎会有国事重要呢,更何况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她并不怪景德帝,只是觉得亏待了云书而已。
好在沐云书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对公主这个称谓并没什么兴趣,毕竟有了这个头衔,就会有更多的约束,怎会有现在这般自在!
方锦音笑着捋着沐云书的发,轻轻点了点头:“也好,在宫外还有知许能保护你,宫里并不安全!”
沐云书有些担心地看向方锦音:“那娘娘你……”
“还叫娘娘!叫一声母后!”
沐云书依偎在方锦音的臂弯里,轻声唤了一句:“母后。”
这声“母后”方锦音在梦里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可哪一次都不如现在听得激动。
她破涕为笑,目光柔软地道:“沐夫人是你养母,你如常叫她母亲就是,她也是苦命人,希望她能看开走出来吧!”
其实听说林氏对云书态度不是很好的时候,她是有怨过林氏的,可想到若自己是她,未必会做得比她好,便也就不想再纠结过去了。
母女俩说了一会话后,沐询便过来请辞,方锦音知道这时候沐云书定是担心林氏,便不舍地叫墨归送几人回去了。
胡伯也跟着一起回了保信堂,老爷子孤苦无依,沐云书便请他留下来帮忙看铺子。
胡伯也无处可去,就点头应了下来。
林氏一直是呆傻傻的,一路抱着瓷罐都没说话,回到沐家小院后就直接回了屋子里,没有理会任何人。
沐询见沐云书眉宇间带着愁色,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担心,你母亲会想开的!”
见爹爹对她的口气依旧如常,沐云书眼里瞬间就聚上了一层雾气。
沐询吓了一跳,慌乱问道:“昭昭,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官家还有什么疑虑,没有认下你?你别急,爹给你想办法,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看着爹爹担心的样子,沐云书眼里的泪再也含不住,直接掉了下来。
她上前抱住了爹爹,哽咽道:“我……我以为您知道我不是您的女儿,知道我占用了小丫的身份,会嫌弃我,不会再要我了!”
沐询一怔,拍着沐云书的脑袋气道:
“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什么!爹爹不是与你说过了,你是谁的女儿都不要紧,你叫了我一天爹爹,我一辈子都是你爹爹!就算你回不去那红墙里,爹爹也能养你一辈子!”
第329章她比任何人都恨你!
沐询最后是用一块糖将沐云书哄好的,父女俩完全没有隔阂,所谓亲人,无非就是你在意又同时在意你的人,如此,有没有血缘又有什么要紧。
沐询其实不太想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但是林氏的反常瞒不了大家,他只能挑挑拣拣地与众人将事情说了。
讲这件事,就绕不过沐云书的身世,可官家现在也没有个明确的态度,沐询便只说有可能被调换了身份,确切的还需要查证。
沐乐驰和沐家两个叔叔听说保信堂的事情都是林张氏搞的鬼,气得牙痒,都说第二天一定要去看行刑!
至于沐云书的身份,几人并未多提,他们与沐询的态度是一样的,感情是真的,没有血缘又如何!
沐乐驰还怕沐云书与他生分,悄悄地看了她好几眼,见妹妹没好气白了自己一眼,他这才又放心笑了起来。
看着大哥灿烂的笑容,沐云书眉目也舒展了不少,她不由感叹,林殊玉真的不清楚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林张氏在第二日行刑,沐询肯定要去观刑的,本想将林氏留在家里,不料林氏竟也早早就起了身要跟着一起去青云台。
一家人放心不下林氏,又不忍拒绝,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马车上,沐云书本想劝劝林氏,可她实在不擅长安慰别人,一路都颇为沉默。
最后,竟是林氏先开了口,她目光痴痴地落在沐云书脸上,哑声道:
“昭昭,我昨晚……梦到她了!”
沐云书知道,母亲说的这个她定是小丫了。
她神色难得柔软下来,并没有对林氏说那只是梦,而是认真的问道:“小丫说了什么?”
林氏听到沐云书这样问,竟有些激动,可她回忆了半晌却是失落地摇了摇头:
“好像说了很多,可我却是什么都没记住,我只记得她最后对我说,让我替她谢谢你!”
说着,她抬起头,含着盈盈的泪看着沐云书:“昭昭……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她的小丫来这世上一遭,不被期待的来,又没名没姓的走,差一点,她连小丫的存在都不知道了!
如果那样,那孩子得有多孤独,多无助啊!
沐云书将手放在林氏的手背上,“我知道小丫对你说了什么,她一定是希望娘亲快快乐乐,漂漂亮亮的活着,你要积福修缘,才能修得来世与她再见,若您继续难过下去,小丫她来世未必会想再见您!”
林氏那暗淡的眸子里有了些神采,“我这样子,会把她吓着么?你说过她想看看我的,我这样狼狈,她不会不喜欢我吧!”
沐云书用手背将林氏脸上的泪轻轻擦去:“小丫很爱笑的,她定也希望母亲日日笑着!”
林氏忙收起了眼泪,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掖到了耳后,“好,我不哭,只要是小丫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
沐云书点头:“小丫定也不喜欢母亲自暴自弃,她没有享受过的生活,你应该替她去享受,有朝一日见到她,好将这些事都讲给她听!”
林氏闻言,缓缓扯起了有些干裂的嘴角。
她怎会听不出昭昭是在哄她呢,可她确实觉得小丫还在她身边,会看到她所做的一切!
“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再做傻事的,我的罪孽还没有赎完,哪里有脸去见小丫!我若走了,会让你们难过,我这辈子岂不是只干糊涂事了!”
沐云书知道现在爹爹最担心的就是母亲会想不开,有了她这句话,她的确松了口气。
没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青云台附近。
囚车就停在青云台下面,墨归早就打了招呼,兵卫见到沐家的人过来,便放行让几人走到了囚车边。
听到脚步声,林张氏转过头朝几人看了过来。
她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脏污,只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一个样子。
看清是林氏等人,林张氏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咬牙切齿地道:
“林晚娘,你还敢来看我,你状告养母是大不孝!我就知道我养了个畜生!”
林氏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张氏,“能杀了你,为我的小丫报仇,我做畜生又如何!好在我可以看到你这畜生不如之人死在我的面前!”
林张氏恨不得扑上去撕咬林氏。
“没弄垮你们,是老身失手了!想看我后悔流泪的模样么?别做梦了,你们等着,就算我变成厉鬼,也会缠着你们沐家,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不等林张氏将话说完,林氏竟然突然扑上去,用头上的发簪狠狠刺进了林张氏的脸颊。
她用了浑身的力气,发簪直接刺进了皮肉,贯穿了她的脸。
林张氏痛得脸都扭曲了,可她双手被捆住,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