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沐云书摇了摇头,“不用,她如今做什么,就让她继续做什么吧!”婵娟抿了抿唇,还是提醒道:“云书,我知你心肠好,可我还是要跟你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她在这复杂环境里悟出的道理,有时候一个善念,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沐云书笑了,斩草不除根自然是那草还有用。
“不用打压她,她若想出头,也给她一些出头的机会,就是别叫人把她赎走就行!”
好友已经这样说了,婵娟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聊了一会儿后,沐云书想起东珠的事情,便对两位好友嘱咐道:
“之前叫你们存下的东珠,万不可轻易出手!”
两人一个是聚宝斋的千金,一位是消息灵通的永乐楼掌柜,当然听说了东珠的事,神色也正经起来。
婵娟道:“这个你放心,当初说好的,你开口我们才会动那批东珠,不过云书,你还在等什么?”
方蓉也疑惑道:“是啊,现在还没有到时机么?我听大哥说,许多商家都开始四处收购东珠然后回到京城高价卖出,过了这阵风怕是就卖不到这么好的价格了!”
其实方家现在已经有了争议,有些人提议尽快将手中的货卖出去,是方蓉极力阻拦才没有脱手。
方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方家无人入仕,他们的依靠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可娘娘如今病重,南北两党把他们方家当作一块儿肥肉,对他们虎视眈眈,族老们想用银子或者儿女亲事来安抚住两党,所以方家需要银子,不知道东珠这诱惑能撑到几时!
她害怕自己没办法兑现对好友的承诺,抿着唇道:
“云书,我定会听你的,可我怕做不了方家的主,当初走货时,族里也留了一批货,我不知道能不能劝说他们不要动,毕竟这利润实在太诱人了!”
沐云书拄着下巴想了想,“蓉儿,若是方便,能不能让我见一见方伯父,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这个没问题,可我爹爹是个很固执的人,我怕你去了也是徒劳!”方蓉犯愁地道。
“他会同意的!”沐云书口气里透着笃定:“没人会拿一族的前程开玩笑!”
方蓉吓了一跳,售卖几批货物,怎么与全族的前程扯上关系了!
但她知道沐云书的性格,这样的玩笑,她说不出口的!
“好,我知道了,我会跟爹爹说的!”
几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烦心的事不想多提,便又聊起了各自的趣事。
恰逢此时,故人对坐,系马垂柳,杯盏莫停。
对面酒楼里的酒客隔窗看到这幅画面,都在感叹,原来小娘子们也有这般洒脱友情。
酒过三巡后方蓉直接醉得不省人事,方家的丫鬟只能请了方大少爷过来接人。
见小妹喝得满脸通红,还一个劲说着痴话,方大少爷满头的黑线。
待他看到沐云书和婵娟后,愣了一愣,他以为妹妹口中的好友要比妹妹大上许多,没想到是与她年龄相仿的两个小娘子!
不好意思地朝两人点了下头,他这才将妹妹背了起来。
方蓉还在她哥哥的背上乱喊道:“放下我,我还能再喝十坛!”
婵娟噗呲一声的笑了出来,倚在门边道:“若一直能这样无忧无虑该多好!可我听说方家在给蓉儿议亲了!”
蓉儿若嫁了人,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这样见面。
沐云书想起前世蓉儿嫁去了钰谷关的事,也升起了淡淡愁绪,也不知道蓉儿的婚事会不会有变数。
因为要带几个小家伙,沐云书并未喝太多的酒,与婵娟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永乐楼。
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菜市口,今儿是冬至,衙门要对这一季的死刑犯行刑。
第207章细皮嫩肉的,真是好滋味!
刑场上,七八个绞刑架并排而立,绞刑架下面站着一排囚犯,头上都戴着黑色的布袋,看不清脸。
可沐云书还是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娄燕婉的身影,她半瘫在地上,已经吓得站不起身来。
裤子有一圈圈的黄色水渍,应该失禁了不止一次。
行刑官瞧了一眼太阳,拿出了一支大象牌,用力扔在了地上,刽子手们立即将囚犯的头套在了绞刑架上的麻绳之中。
娄燕婉没有力气挣扎,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有一条绳子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就要死了么?她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呢?!
来不及后悔,脚下就是一空,整个人被腾空吊了起来。
她想用双手去缓解脖子上的痛苦,可双手被捆在了身后,根本没办法动弹。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原来死亡来临的这一刻会让人这般绝望。
脑海里竟开始浮现出从前的记忆,她人生里最幸福的几年,竟然是沐云书嫁到娄家的那几年。
因为有沐云书的帮衬,她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因有东西孝敬婆婆,婆母不再三天两头的责骂她。
许是这样的好日子让她生出了妄念,觉得能让沐云书吐出得越多,她就能活得越好!
谁想到她最后竟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如果可以,她绝不会再如此选择。
可不断地乞求并未得到回应,迎来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囚犯们在绞刑架上挣扎了一阵子便没了动静,几个尸体就那样荡了一会儿才被人抱了下来。
孩子们都沉沉睡去了,并没有看见这一幕,沐云书放下帘子,眼底无波地叫车夫驶离了此处。
只是她并不知晓,有一个男子一直在注视着她的马车。
男人一身粗衣麻布,满脸的胡茬,估计他就算现在站到沐云书面前,沐云书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他看到马车走远,眼底全是眷恋,低声喃喃着:“云书……你还是在意娄家人的,你来送大姐最后一程,是不是?”
没人回答男人的话,他却是笃定的笑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你那么重情,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忘掉我……”
这时刽子手朝行刑台下面的人群喊道:“认领尸体的快一点,没人认领的明日就扔乱葬岗了!”
这话音一落,人群里有几个百姓默默朝行刑台后侧走去,一个个都垂着脑袋,生怕被人给认出来。
娄鹤筠也收回了不舍的目光,抱着草席,跟着众人去认领尸体了。
他拖着娄燕婉的尸体回到栖身的破院时,竟听到屋子里传出了令人羞耻的欢好声。
娄鹤筠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握成了拳,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可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
将尸体拖拽到一旁,他靠在土墙上呆滞地看着天。
没一会儿,屋子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中年汉子满足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最后还塞给了身后女人一块碎银子。
“不愧从前是官家夫人,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好滋味!”
男人猥琐地拍了一下女人的屁股,在她耳边道:“过两日老子攒够银子再来看你!”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迈出了门。
楚曼娘并不享受这样的日子,可她不想再给别人做浆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屋子里的许氏日日能听到这种声音,可她动弹不得,只能对天怒吼着:“贱人,贱人!”
“贱人?!”楚曼娘嗤笑了一声:“我若不犯贱,你们吃什么,喝什么?!你能有口气在,都要多谢我!”
这些日子,家里众人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许氏已经没有话语权了,她的话没有一个人听,能做的只有痛苦垂床。
转身间,楚曼娘这才瞧见蹲在墙角的娄鹤筠,脸色倏地变了。
“鹤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娄鹤筠虽然找了活计,可下工后他会在外头喝酒,通常半夜才回来,所以白天见到娄鹤筠,真是把她吓了一跳。
楚曼娘也有想过与娄鹤筠做一对儿平凡的夫妻,可娄鹤筠一直不接受她,她被人用银子诱惑了几次,便咬牙做起了这种买卖。
即便这样,她也不想让娄鹤筠知晓她做的事,只希望娄鹤筠只是刚刚回来。
整理了一下头发,楚曼娘走上去道:“鹤筠……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刚那位大哥是想让我去他家里做厨娘……”
娄鹤筠眼底露出几分嘲弄,“大嫂还真是什么都会!”
说不恨楚曼娘是不可能的,搬来这个破院后,楚曼娘又试图与他亲近过几次,那时候他喝得头昏脑涨,身子又莫名的情不自禁起来。
大概是心底里的抗拒让他清醒了一些,甩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蜡烛,这才注意到那蜡烛带着特殊的味道。
后来他将蜡烛拿出去找人问过,得知这东西里面竟然掺杂着催情的药粉。
这让他意识到多年前在佛堂的那一夜,并非他喝醉了酒才玷污了大嫂,这一切都是楚曼娘的算计!
她把他的妻子算计没了,把他的家算计垮了,把他的前程算计毁了!现在还要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亏他当初还觉着是他对不起她,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
被这样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真是这天底下第一蠢货!
“鹤……鹤筠,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楚曼娘冲到娄鹤筠怀中,痛哭道:“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你让我怎么办呢?我们还要养活母亲和欣儿,我怎么样都可以,可我不能委屈了欣儿,她是咱们的骨肉啊!”
娄鹤筠捏住了楚曼娘的手腕,将她扯开,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再跟我提欣儿,你不配!是你这个做亲娘的毁了她一生!”
若不是因为欣儿,他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这话像是踩到了楚曼娘的痛脚,她竭力反驳道:“我没有,欣儿会好起来的,她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娄鹤筠却是不想再与楚曼娘争论,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瞧见娄欣儿的身影,皱眉问道:
“欣儿去哪了?”
第208章再见老道士!
楚曼娘局促地咽了下口水,她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把欣儿留在家里,低声道:
“我让风荷和吴妈妈带她出去了。”
娄家的奴仆卖的卖,抵债的抵债,只剩下风荷和吴妈妈。
许氏不是不想将这两人卖出去,而是吴妈妈还要照顾她,她身边不能没有人,所以没将吴妈妈的卖身契拿出来。
而风荷则因为毁了容貌,牙行不肯收,且纵火案判下来后,衙门不许娄家再欺辱贱口丫头,否则会重罚,因此风荷也就留了下来。
被救回来的风荷没有哭闹和怨恨,还将自己存下的体己都偷偷给了楚曼娘。
就是那个时候,楚曼娘心里有了一丁点的悔意。
娄鹤筠没有再问什么,找了许多干柴出来,楚曼娘见状急道:“鹤筠,这些柴是过冬用的,你要拿着这些柴去哪儿?”
之前的几年,他们可从没想过几捆柴都能成为奢侈的东西,可现在见娄鹤筠要将柴拿走,楚曼娘慌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娄鹤筠再次躲开了楚曼娘的触碰,“我救不了大姐,只能送她一程!”
楚曼娘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草席,吓得脸都白了。
她想起来了,今日是冬至,娄燕婉在今日行刑。
草席子里的,难道是娄燕婉的尸体!
娄鹤筠拿这些柴,是想要将娄燕婉的尸体烧掉么?
楚曼娘心中竟生出几分哀戚,现在的娄家,竟然连一个埋骨之地都没有了么!
屋子里的许氏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没办法动弹,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痛苦叫声。
她的女儿啊,怎么就这样没了?怎么就没能等到娄家好起来呢!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娄鹤筠没有再理会楚曼娘,拖着柴火和草席往外走时,却看见吴妈妈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二爷,不好了!小姐她不见了!”
楚曼娘脑子嗡的一声响,不知道吴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叫小姐不见了!风荷呢?你们把欣儿带到哪里去了?”
楚曼娘有些语无伦次,欣儿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可以出事!
吴妈妈红着眼睛回道:“我们带着欣儿小姐出去,小姐嚷着要喝糖水,风荷就带她喝了几碗,之后风荷带着小姐去方便,老奴左等右等不见人,去寻时已经不见了她们的踪影!”
楚曼娘脚下一软,差点晕了过去。
很显然,风荷将欣儿给拐跑了!
怪不得风荷不怪她,原来她在等着报复!
本以为吴妈妈跟着不会出事,她不该存着侥幸的,风荷会把欣儿带到何处啊!?
“鹤筠,快去找,快点去找欣儿好不好!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可欣儿是你的骨肉啊,你不能不管她!”
娄鹤筠唇色也是白的,他对楚曼娘有恨,却没办法将这种恨强加在一个孩子身上。
扔下柴和草席,娄鹤筠飞快朝衙门奔去。
没日没夜地寻了两日,终于在一个破旧的客栈里找到了风荷。
风荷见到娄鹤筠找来一点也不意外,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看着急得双眼通红的楚曼娘,风荷咯咯地笑了起来,报复一个人,得攻击她的弱点才痛快。
她知道自己这容貌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发现,所以根本就没有出城,早把娄欣儿卖给了人贩子。
这个时候,那些人贩子已经离开京城好久了,娄家人不可能再追上。
楚曼娘不把她这个伺候人的丫头当人看,那她就让她最宝贝的女儿也去伺候别人,尝尝被别人折磨,如畜生一样苟延残喘的滋味!
见屋子里只有一人,楚曼娘想要逼问风荷将孩子送到哪里去了,风荷直接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将茶壶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多久,她的腹部就绞痛起来,鼻子和嘴角也流出了血迹。
她死死地盯着楚曼娘,笑着道:“大奶奶,这砒霜可是卖了欣儿小姐的钱换的,好用得紧,这辈子……你都别想知晓你女儿的下落了……呵呵,呵呵呵呵……”
风荷那瘆人的笑声让楚曼娘头皮发麻,她跑过去死命揪住风荷的衣裳,叫她将欣儿的去处说出来,可风荷吐出的,只有大口大口的鲜血而已。
“我的大奶奶……这世上……再没人信任你了吧……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着……”
风荷笑得狰狞,她说得好好活着像是一种诅咒,吓得楚曼娘脸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净。
还不待她开口,风荷就已经跌进了她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衙役看了,都不由摇摇头,低声感叹道:“自作自受啊!”
自作自受?
楚曼娘不明白,她为自己争取一条出路,到底错在了哪里!?
话本子里的忠仆,不都会为主子牺牲的么?凭什么她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啊!
可就算她再恨,再恼,也没办法从风荷这里得到半点线索了。
官衙查了几日也懒得再查,只说人贩子已经逃到北面去了,他们会给下面州府送告示,让他们继续追查。
楚曼娘和娄鹤筠知晓,官府不可能再帮他们寻人了,那些话不过是搪塞之词。
一夜间,楚曼娘老了好几岁,争来争去的,却给欣儿争出这样一个前程。
娄鹤筠也很痛苦,女孩子被卖到人牙子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不是为奴为婢,就是沦为玩物。
那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即便再不想离开,娄鹤筠还是决定踏上寻找女儿的道路,临行前,他在秋水胡同外面的巷子站了一夜,冻到几乎没了知觉,也没能见到沐云书一面。
绝望几乎将他淹没,直到次日清晨,一缕阳光撕开夜幕照在了他身上,他才缓过了神。
他忽然想起曾经遇到困境时,云书在信中提到的一句话。
她说明天又是一个明天,从前的事情总会过去,也许很快就会有好事来临。
扶着墙壁一点点爬起来,娄鹤筠起身返回了家中。
烧掉了娄燕婉的尸体,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全部变卖,娄家仅剩的几人踏上了北行寻人之路。
许氏并不想离开京城,她始终觉得,只要留下来,就能遇到老仙人说的那个贵人,可不管她说什么,骂什么,娄鹤筠就像是没有了魂儿般,拉着平板车埋头朝前走。
路过一个茶摊歇脚时,竟有一个道士打扮的银发老者缓步朝几人走了过来。
那老者看了娄鹤筠一眼,又看了看平板车上躺着的许氏,疑惑地捋着胡须道:“不该啊,不该啊!”
第209章福禄尽毁,家破人亡!
许氏听到老道士的询问,抖着不利索的唇瓣,急切问道:“道长可是……可是瞧出了什么!?”
她已经记不得当初给儿子看相的那位老仙人长得什么样子了,可老仙人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老仙人说过,他儿子会遇到一位贵人,会因她飞黄腾达,贵不可言!
老道士掐算了一下,摇头叹息:“缘起缘灭,应是如此!施主本有一段良缘,此良缘本可助你仕途平坦,平步青云,可惜……你命中各宫冲克,良缘变为孽缘,也因此福禄尽毁,家破人亡!”
“你说什么!?”许氏脑子嗡的一声,好像灌入了千斤铁水。
“什么良缘变孽缘?我儿的良缘还未到啊!”许氏急得差点从平板车上坐了起来。
老道士挑了挑眉,又仔细看了一眼几人的面相,喃喃道:“也未必是件坏事,凤困浅滩,焉知不能浴火重生!”
“什么凤困浅滩?谁是凤!”
许氏觉得这寒冬里的风一个劲地往她心里头钻,那种彻骨的冷从她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难不成曾经那个老仙人所说的贵人就是沐云书!?
这怎么可能呢!沐云书一介商女,她算是哪门子的贵人!贵人,起码得是公侯府中的小姐啊!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老道士见状失笑道:“原来真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怪道说这世道无常,全无定数,贫道悟了,悟了!”
老道士没有再多说什么,拂尘一扫,笑着大步离开了,只留下娄家几人在原处发呆。
本来脑子还十分清醒的许氏一下子竟变得有些癫狂,她歪着嘴,一个劲儿地喃喃着:
“不是的,她是什么贵人……不是的,不是的……”
那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希望破灭了,许氏瞬间没了精神头,唠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快到清河县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雪钻进脖颈里,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可躺在车板上的许氏就那样盯着米粒大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睛里,一动不动。
吴妈妈见到这情形,心口一紧,忙扑过去察看许氏的鼻息,发现她整个人都已经凉透了。
其实许氏的病已经很重了,娄家败落后,她的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更别提药了。
走到这个地步,许氏早就知道不该听信道士的那些话,可不这样,她只会更加痛苦。
吴妈妈其实听到不久前许氏在呼唤娄鹤筠,也许有什么话要对二爷说,可娄鹤筠不想理会许氏,所以没有回头。
连与儿子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许氏走得一定很绝望吧。
走过去将被子盖在了许氏脸上,主仆一场,她也算是送了她最后一程了。
娄鹤筠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短短几个月,他失去了母亲、大姐和三弟,唯一的女儿也走失了,他已经麻木得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了。
帮许氏整理遗容时,在她的鞋底找到了吴妈妈的卖身契,娄鹤筠将卖身契交还给了吴妈妈,放她离开了。
之后,他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把许氏的尸体连同板车一起烧掉了。
……
沐云书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几日后吴妈妈返回京城的事了。
许氏会死沐云书并不奇怪,她的病不控制,就会一直遭受病痛的折磨,死了反而解脱。
只是她没想到,许氏心心念念想休掉她再为娄鹤筠娶一房娇妻,竟然是因为老道士的一句话!
人不信自己,却信那种捕风捉影的东西,也不知她和许氏谁更可悲!
吴妈妈来投奔她,沐云书也没有将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是叫她与她的儿女团聚去了。
虽然是在庄子上干活,可吴妈妈却很开心,不必再做违心的事情,能简单活着就是好事!
安顿好吴妈妈后,翠玉唏嘘地对沐云书说:
“小姐,如果许氏早知道那个贵人就是您,她会不会对您好一些,您和二爷……”
“没有那么多如果!”
沐云书打断了翠玉的话,“老仙人说的那个贵人也未必就是我,只是如今站在高处的是我,我便成为了对的那一个!”
所以说对错不是别人决定的,而是自己!
即便不是天命所归,也要翻盘给所有人看!
沐云书的话竟听得翠玉心口发热,不知怎么的,她发现她家小姐越来越不一样了,浑身都笼罩着自信坚定的光,让人忍不住仰望和追随。
她点了点头,说道:“小姐,你说的没错!我们一定要做那个一直对的人!”
娄家仅剩的娄二爷已经离开,翠玉也就不担心他来找小姐的麻烦,便也就不再提起他了。
宝珠想到一件开心的事儿,笑呵呵地对沐云书道:“对了小姐,您听说了没有,二老爷昨儿被人打了!”
宝珠说的二老爷就是沐二爷,听说他被打,翠玉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他才入京几日怎么就有了仇家?”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逛夜集的时候,被人套了麻布袋拖到了暗巷,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挨揍不要紧,要紧的是沐二爷根本不清楚自己招惹了谁!
沐二爷不清楚,沐云书却是知道的。
纪五夫人曾经用她的家人要挟她,那时她故意提起了二叔一家。
最近二叔一家与她走得这般近,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很融洽,于是纪家把这些“亲人”当成她的把柄,小小地敲打她一下。
既然如此,她不能让纪家人失望,笑着对宝珠道:“二叔竟遇到这种事!回头咱们买些骨头去给二叔补补,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瞧小姐这样子,宝珠后背莫名有些发寒,总觉着二房要倒霉了。
因为只要小姐笑起来,那些算计她的人,都不会有啥好下场,娄家人就是个例子。
但她并不觉得小姐做得不对,人不为己,还有谁能帮自己!?
善良小姐不是没有,但绝对分对谁!
……
这次的事情把沐二叔吓得不轻,那几人打他时是半点都没留手,临了时还对他说让他掂量掂量沐家的分量,是否有与旁人作对的本钱,若还有下一次,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他这人向来做事谨慎,根本就不可能得罪什么大人物,他脑子不笨,思来想去的,只有可能是沐云书闯的祸。
心中又苦又憋屈,看着守在他身边的女儿女婿急道:
“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叫我们尽量对昭姐好,你看看把老子连累的!”
因为愤怒,他说话时有点着急,直接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210章这么刺激的事情,他喜欢!
沐二婶也是一脸的着急,苦着一张脸对女儿道:
“前两日收到你大伯那边的来信,陇西那边的事情没有办好,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要我说,还是趁早与他们挑明,断了联系,尽早分家出来,要不然迟早被大房拖累死!”
遭了这样的苦,沐二爷终于动摇了,本来是想把沐云书手里的铺子或者人脉骗到手再分家,可沐云书能结交贵人,也能惹祸,他可不想再遭到如此横祸了!
严守业见状顿时着急起来,“父亲,这事儿未必就跟云书妹子有关系,咱们筹谋了这么久,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沐巧芳也担心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拉着严守业道:
“夫君,你一直叫我们取得大伯母的信任,这段时间咱们可没少贴补大伯母他们,可我那堂妹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你的那个计划到底什么时候进行啊?”
严守业皱了皱眉,觉着丈人一家实在太沉不住气了,想谋得一样东西,就是与人心理博弈的一个过程,如此简单就打了退堂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严守业抿唇不语,沐二爷一家三口都有些急了。
沐二爷此人虽然有些心机,可胆子并不大,命和铺子比起来,他当然觉着自己的老命更重要。
“罢了罢了,我瞧这些日子,国公府的人都未曾登过门,想必昭姐儿与她们真的只是用银子维系的关系,这条人脉就不要再想了,还是立即与她们断了联系吧!”
“不妥!”
见沐二爷已经打了退堂鼓,严守业心中恼火。
还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只会给他拖后腿!
他眸底闪过一丝阴冷,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沐云书那铺子所能赚的银子根本不是岳父看到的那么多,而且他从沐乐驰的表现来看,他对陇西那边的事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着急。
他觉着这兄妹俩在掩饰和提防着什么,就是要给岳父一个娄家要败的错觉。
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分开,如此一来岳父挨了打还落不着好,不是白挨打了!
可他说的话,这几个蠢人根本没办法理解,如果这个时候闹僵,他筹谋的事全都白费心思了!
深吸了一口气,严守业只能妥协道:“父亲,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事情办好,你们是想分家还是断绝关系,小婿绝不再阻拦!”
沐巧芳从未见过丈夫这般着急的模样,想了想,也跟着道:“爹,要不就再等几日吧,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啊!”
几日倒也不是等不起,沐二爷忍着痛,沉声道:“几日?”
严守业沉吟了片刻,最后捏着袖子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日!”
“好,那就给你五日!”
安抚住岳父后,严守业松了口气,可五日的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仓促。
思索了一阵后,他便与几人说要出门一趟,临走前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沐巧芳见丈夫离开,心里乱糟糟的,前几日沐云书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导致她对严守业多少有了一些怀疑。
加上他要做的事情一直没有跟她坦白,她心里就更加不安,等严守业离开后便也跟着回了房间。
掀开帘子,竟见严守业从床下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沐巧芳着急走过来问道:
“夫君,你拿银票做什么?”
严守业听见沐巧芳的声音,被惊了一下,心里对这黄脸婆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你以为什么东西都会平白从天上掉下来么?我不去应酬,怎么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你父母一句话,我就要跑断腿,你还想叫我如何?!你若不想让我用银子,以后这些事情我不管便是!”
沐巧芳见夫君生气了,态度立即软了下来,“守业,我没旁的意思……”
严守业无奈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信我的,可你爹娘根本就没有接受我!罢了,谁叫当初我一时没能把持住自己,毁了你这个高门小姐!也怪不得你们会怀疑我,不信任我!”
这话让沐巧芳难受极了,夫君一直在为他们筹谋,自己不应该给他添堵的!
“守业,是我不好!爹爹是被吓着了,你别与他计较好不好?你要办事银子够不够?我手里还有一些,我给你拿来!”
说着,沐巧芳就朝梳妆台走去。
严守业忙拉住了沐巧芳,将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
“好了,你能理解我便好!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等事情办妥,咱们的铺子就会更进一步,到时候你就不必再羡慕旁人,想要什么,我都允你!”
听到夫君这动人的情话,沐巧芳感动得鼻子都酸了,忙帮夫君整理好衣裳,将他送出了门。
严守业出门时,沐云书的马车恰巧走到了路口,罗三瞧见骑马离开的严守业,转身对马车里的沐云书道:
“主子,前面好像是严姑爷!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严姑爷是要出去谈生意么?”
沐云书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前头,低声对罗三道:“罗三,你能否跟上他,不叫他发现?”
罗三一怔,主子这是叫他跟踪严姑爷么?这么刺激的事情,他喜欢!
嘿嘿一笑,罗三道:“主子坐稳了,您瞧好吧!”
马鞭一扬,马车就跟着严守业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京城的夜一如往常的喧闹繁华,路上车马络绎不绝,严守业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辆马车在跟着自己。
穿过几条街,严守业在一个大户人家的角门处停了下来,与守门的小厮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厮进了门,他就一直站在角门外,不知在等什么人。
过了许久,角门里走出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见到严守业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快步进了巷子的深处。
严守业四处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有人在看他,便急匆匆跟着那丫鬟朝巷子深处走去了。
等两人完全不见了踪影,罗三才从马车后面走出来,对沐云书道:“主子,要跟上去么?”
第211章家花不如野花香!?
沐云书坐在马车上,遥遥往那大宅的匾额上看了一眼,灯笼将那牌匾上的字照得清清楚楚,也将她的眼睛照亮了几分。
她这姐夫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哄女人的本事,真是一流!
“别去了,是想长针眼么!”
沐云书身边的宝珠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小姐,您的意思是……严姑爷与刚刚那丫鬟有……有……”
“奸情”两个字,宝珠说不出口,但车上的人都能听明白。
翠玉感慨地皱了一下眉:“这严姑爷平时表现得那么宠爱妻子,奴婢还以为他与二房是一条心呢!没想到竟在外头有姘头!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罗三一脸不解道:“严姑爷好歹也开了几间铺子,也算是个老爷了,他若真喜欢,给那个丫鬟赎了身,带回家做个妾室也没什么吧,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难道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宝珠狠狠白了罗三一眼,“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没一个干净的!还都喜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呸!不要脸!”
罗三一下子红了脸,忍不住瞟了翠玉一眼,急道:“祖宗们别恼,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平时与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胡说惯了,忘记车上的几位都是姑娘。
翠玉不甚在意地对宝珠道:“你别逗罗大哥了,你看都把他急出汗了!”
翠玉知晓罗三有时候就是嘴贫了些,其实性格老实得很,于是就说了一句公道话。
宝珠扁了扁嘴看了看红着脸的罗三,叹了口气:“算了,有人护着你,这次饶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
其实罗三的话虽然糙了点,却不是没有道理,严守业若是喜欢那丫鬟,纳回家就是了,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守了好一会儿,两人依旧没有出来,宝珠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两人说什么情话能说这么久?”
翠玉红着脸揪了一下宝珠的耳朵,“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
吐槽了宝珠一句,翠玉才看向沐云书问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二房?”
二老爷日日惦记着小姐手里的铺子,翠玉早就恨他恨得牙痒,之前他还嘲笑小姐没办法栓住夫君的心,与娄鹤筠闹到和离的地步,她倒要看看,二房的人知晓严守业的真面目又会如何!
这严守业也是个令人作呕的,天天装得宠爱妻子又上进,好像天上有地下无的,其实也不过如此!夫人宁可信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也不相信小姐,还真是让人生气。
沐云书再次看了一下大宅门上的匾额,摇了摇头。
“姐夫今儿出来,估计是二叔被打,着急要从沐家分家出去,这才叫他等不及了。等着吧,要不了几日,我这姐夫就会来找咱们了!”
沐云书说得漫不经心,却让宝珠她们更加困惑,严守业出来找个姘头与小姐什么关系?为何之后要来找小姐?
沐云书并未多说什么,只对罗三吩咐道:“走吧,大哥和修逸他们一定等急了,咱们回家!”
罗三最喜欢听“回家”这两个字,尤其是从主子口中说出来,只要听到这两个字,他就觉得似乎总有一处温暖的地方,能帮他们驱走寒冬的冷意。
朝沐云书点了下头,他很快就跳上马车,赶着车回了秋水胡同。
路过济民堂时,沐云书不由朝那边看了一眼,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出现。
“小姐,你在看什么?”宝珠好奇地朝街道上看了一眼,小声问了一句。
沐云书耳根莫名红了一下,她竟然在想,小公爷为何这么多天都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