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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动弹一下,忽然发现他的手背在后面,是被捆起来的。

    夏知一瞬间有种恐惧,他第一反应是,不会是……贺澜生吧?

    就在这时,他听到案几后的男人优雅的声音。

    “醒了?”

    夏知:“……”

    好了,夏知现在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毕竟这声音他从来没听过,前所未有的陌生,他暗中松了口气。

    他皱着眉,费劲让自己坐起来,“……你谁?这哪儿?……你绑我做什么?”

    “我以为你心里会清楚。”男人笑了笑,“看着一副聪明相,原来糊涂,连我为什么会请你过来,都想不明白吗。”

    夏知无语:“我根本不认识你……”

    男人不紧不慢的说:“那你想想,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呢。”

    夏知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不确定的说:“……买雪糕赊了老板十六块钱?”

    夏知:“……不至于吧,雪糕刺客还真刺杀啊?不是吧?你不会叫钟薛高吧?”

    他是去小学的球场练球,热的要死,那破手机因为高温不工作了,身上又没带钱,他又不想跟宴无微那个奇怪的跟踪狂求助,就去小学小卖部赊了个雪糕给手机降温。

    谁知道抽奖抽到了钟薛高。

    老板说赊给他十六块钱的时候他都蒙了,一个破雪糕那么贵呢。

    后来夏知就黑心想,这十六块钱赊一辈子算了——但夏知发誓他只是想想,他打完球还是会去给老板钱的!

    顾斯闲:“。”

    空气中的薄香淡淡的,清雅又诱人,顾斯闲想,下面人新换的线香,倒是挺好闻。

    有点诱。

    顾斯闲摁了摁眉心,轻出了一口气,就是自己妹妹那个不省心的东西,看上的也是个不省心的奇葩玩意儿。

    顾斯闲不紧不慢的说:“原来你对抛弃ゆき的亏欠,还不如十六块钱的钟薛高入心。”

    夏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请来了。

    他知道帘后,是顾雪纯的长辈之类。

    夏知神情里的散漫戏谑劲收敛了起来,唇抿起,神态认真起来:“……抱歉。”

    他低声说:“是我不好,是我辜负她的心意。”

    顾斯闲捻起酒杯,抿了口清酒,他和服穿得慵懒,敞着大片胸口和腹肌,此刻微熏,语调也懒懒淡淡:“我看着ゆき长大,这小孩,没有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头一次喜欢个人,就被伤的灌烧刀子,醉得不知道东西南北,难受的天天以泪洗面。”

    夏知的身体僵硬起来。

    “啧。”顾斯闲语气稍显不屑,却藏不住语调里的溺爱,“小孩。”

    但是对着夏知,语气却冷了起来,“你倒是悠闲,日子过的按部就班,打球上课,瞧不出一点伤心不自在。”

    “知道ゆき怎么说你吗。”

    “她说你没有心呢。”

    夏知刚想说话,冷不丁的听到了清凌凌的霜刃声——那是刀出鞘的声音。

    没等夏知回过神来,卷帘微动,那锋利的长刀就带着凌冽的风,指在他的胸口。

    握刀的人,依然在帘后,看不清神情,只见微微扬起的下巴,他一只手握着刀,一只手玩弄着青瓷酒杯,声音优雅倦懒,“哈哈,她真会开玩笑,活人怎么会没有心呢。”

    夏知一动也不敢动,敏感处传来刺痛。

    那锋利的刀尖在他胸口打转——太锋利了,这把刀的用材是大马士革刚,纹路精密,削铁如泥,刀尖随意擦几下,夏知胸口的衣料就成了漏洞百出的破布,露出了泛着红的茱萸——

    “不过,这种事,总是口说无凭。”

    那刀尖点在上面,擦出一点血迹。

    ——“不如,我把你的心挖出来,给她看看,怎么样?”

    “如果真没有心。”男人嗓音优雅低沉,“那也是见识了一桩奇事。”

    “为我开了这样的眼界,你倒也可此生无憾了。”

    “——怕吗?”

    夏知:“……”

    “怎么不说话?”男人说:“求饶的话,也许我心情好,会放过你。”

    隔着帘子,顾斯闲看不清夏知的表情。

    顾斯闲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想,杀了夏知,ゆき可能会闹腾很久,不过她现在也很闹腾,也没差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空气中的香味变浓了。

    顾斯闲看了一眼线香。

    他品香无数,一向很讨厌浓香,偏爱淡雅味道。但是,这股浓香,他却能品出来,是很高级的香气,他品过的任何一味香都比不过这股浓到极致,反而淡入人心,图的一个要浸到骨头里去的味道,几乎放肆到放浪。

    他放下酒杯,摸了一把线香,淡灰落在指尖,他嗅了嗅,是纯纯的雅香,不是这种浓烈到放浪的味道。

    ——不是线香。

    顾斯闲的眼睛眯起来,朝着帘外望过去。

    少年却一直没有求饶,他低头想了很久,说:“我确实亏欠她。”

    顾斯闲刚挑眉,没等反应过来——

    少年倾身,忽然往刀口撞了上去!

    “啊——”

    外面传来了少女的尖叫,“不要——”

    顾斯闲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收刀:“!!”

    却还是迟了,鲜血泼洒出来,烈烈浓香泼辣的滚了一地一屋,烧得人脑壳发嗡,眼睛发烫。

    “小知了!!!”

    少女抱着疼得抽搐,蜷成一团的夏知,眼泪哗啦啦的掉,第一次骂了顾斯闲,声音近乎凄厉:“哥!!!我让你吓唬吓唬他,没让你杀了他!!!”

    顾斯闲收了刀,眉头微皱,眼底漠然。

    ……

    夏知疼晕过去了,他撞刀口的时候真他吗没想过这么疼。

    他爹从小教导他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

    既然对方说他辜负了人感情,有了亏欠,那自然要还——那他要怎么还,还上就是了。

    他从小练拳,也练心,教练也是师傅,告诉他,世间万事,随心所欲,拳头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家人。

    “凡事无法诉诸公权,必当诉诸暴力。”

    施与人暴力的时候要有被报复的觉悟,如果真有亏欠,被施以暴力也必要有担负的勇气。

    ——“孩子,你心中,要有一杆称啊。”

    更何况,他对顾雪纯,真的心动过。与焉

    他虽然有着被人伤害过的,难以启齿的耻辱,但从来不是逃避责任的懦夫,他有男人的血性。

    生死两判,从此夏知和顾雪纯,两不相欠。

    那杆让他日夜难安的秤,至此天平。

    章节28: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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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第二十八香

    概要:轻率

    顾斯闲收刀快,没刺穿心脏,堪堪刺到肋骨。

    但是也要养很久了。

    “你不知道有多吓人,吓死我了呜呜呜……”顾雪纯眼泪吧唧吧唧的掉,“血一地都是,你怎么敢的……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个时候怎么没脑子了,我哥他就是吓唬吓唬你,是不是蠢啊你真往刀口上怼!蠢货!!”

    顾雪纯真的看不出来,看着肤白体香,性格好像很软很好说话,她随便逗几句就脸红的少年,柔软的皮囊下,竟藏着这样刚烈的血性。

    夏知低垂着睫毛,忽然说:“真的分了吧,顾雪纯。”

    顾雪纯僵住了。

    少年面色苍白,唇更是没有血色,他等半天,没有等到顾雪纯的回答,于是别开眼,望着窗外,“……我原来,有一场可以赢的球赛。”

    他望着天外天,声音茫茫然,“还会赢吗。”

    他这一躺,十天半个月,身体会更加孱弱吧。

    “……对不起。”顾雪纯声音很低。

    夏知没说话。

    路好还是坏,都是他自己选的,不能怪顾雪纯。

    他当初决定利用顾雪纯摆脱贺澜生的时候,就该预料到这样惨烈的结局。

    用心不纯的开始,怎么可能会被神明赏赐和美的善终。

    他这样说,只是在逼顾雪纯和他分手,让她看清自己其实是个怨天尤人的渣男,然后,最好,离远一点。

    但顾雪纯仿佛什么都听不懂,看不见,就扒着他:“你别这样说……你别和我分手……”

    顾雪纯眼圈都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那天要和戚忘风比赛……”

    夏知疲惫起来,但对着顾雪纯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又很难不心软,最后低声妥协说:“只是有点遗憾而已,没关系,是我对你不起。”

    顾雪纯一听他心软,更是忍不住哽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像受了委屈的小孩:“我真的只是太伤心了,我好难过,我真的喜欢你,对不起,我不该让我哥找你的……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会往上面撞,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要是因为这个死了,我得多难过……”

    夏知嗓音有点哑:“顾雪纯。”

    少年望着顾雪纯,乌黑的眼睛很孤独:“别喜欢我了。”

    “……我追你……”夏知低下头,“我追你就是看中你家有钱,有势,然后好像很威风的样子,显得我很有……嗯,很有面子,然后你长得也好看,我……我就随便玩玩,反正也不亏。”

    “我不喜欢你的。”夏知声音闷闷的,“你哥没做错,你也没看错,我就是没心没肺而已,我从小就学不会为别人的事情伤心,我爸我妈都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傻乐……yuki,我们可以做朋友,人生好长,你可以继续喜欢舞蹈,做喜欢的事情……不要把时间和漂亮的青春浪费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身上。”

    “我不该轻率的答应和你恋爱的,现在这样,你也不要愧疚,是我咎由自取。”

    “我不是一个……”夏知低声说:“……适合和别人建立什么亲密关系的人。”

    顾雪纯沉默了一会,忽然说。

    “我哥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了。”

    夏知一怔。

    顾雪纯抬眼看他,“我哥说,你很勇敢,配得上我。”

    “……你和男人纠葛的事情……只要以后不再犯,我可以当做不存在。”顾雪纯低下眼,轻声说:“我们各退一步,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好吗。”夏知:“yuki,不要自欺欺人了。”

    “不要分手!”顾雪纯忽然很大声的说,“不许分手!!”

    看夏知愣着不说话,她很难受的说:“让我重新追你吧,小知了,别丢下我。”

    夏知闭上眼睛,他忽然觉得十分疲惫,“即使我背叛过你,对感情不忠,也没关系吗……”

    夏知:“……yuki,感情不可以这样子的。”

    顾雪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你会那样,是我没有看好你,保护好你。”

    顾雪纯弯起唇角,明明笑着,却很难过,“我会把你看的好好的,不会给别人机会的,小知了。”

    夏知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顾雪纯知道,他这是妥协了。

    ……

    戚忘风在球场上等夏知。

    等了很久。

    一开始很多人来看热闹,但球场上自始至终都只有戚忘风一个人,夹着篮球在那等。

    男人个子高大,神情从一开始的嚣张期待,到后来变成蹙眉张望,最后,天色昏黑——

    “别等了。夏知估计不会来了,他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赴约呢。”

    “哎,放弃篮球就是放弃了,夏神一向说到做到。”

    “啊?那小戚不是被耍……”

    “嘘……”

    戚忘风猛然把篮球砸过去:“你们他娘的给我闭嘴!!”

    虽然他总是嘴巴很毒的诋毁夏知这不好那不好,但是他也不让别人说夏知不好。

    他咬着后槽牙:“他一定会来。”

    戚忘风不愿意相信夏知会骗他。

    之前,无论多少次,风里雨里,只要他约夏知,夏知从来都没有爽约过。

    那个少年要么漫不经心的打着哈欠,或者和高俅嘻嘻哈哈的,或者和人勾肩搭背的过来,声音不大的说:“solo喽,你说他不会被打哭吧?”

    他也不指名道姓,偏偏笑得欠扁。

    ……

    即使他们不在一个系,即使他们水火不容,即使他们在同一个球社一年连彼此微信都没加过。

    夏知答应他的球赛,从来没有爽约过。

    但是今天——

    体育馆的保安准备关大门了,却被篮球场上的影子吓了一跳,“同学,十二点了,体育馆要关门了。”

    保安看着那个倚靠在球架上,抱着篮球,低着头的男人,疑惑问:“怎么还不走啊同学,现在没人来了。你等谁呢?”

    ……

    于是戚忘风意识到。

    他真的被夏知放了鸽子。

    戚忘风忽然想起来,夏知以前好像是学拳的。

    他学了很多年。

    但他学篮球之后,戚忘风从没见他打过拳,就好像从未学过。

    高俅拍他肩膀,“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打过拳啊,怎么没见你打过?”

    “觉得没意思了呗。”

    “再说,人生是有阶段的嘛。”少年懒洋洋的说,一头红发灿灿:“一个阶段中二,一个阶段成熟,人总要长大的嘛,小时候喜欢喜羊羊,长大了喜欢恐怖片,你可以怀念幼儿园,但你会一直上幼儿园吗?”

    “这个世界上第一快乐的人,就是一直往前看,永不回头的人嘛。”

    戚忘风忽然感觉无法呼吸,他捂住胸口,弓起身体,拳头攥得死死的——他想起少年意兴阑珊的说,没意思。

    想起他报了街舞社,想起他说,他要一直往前看,永不回头。

    他意识到,如果夏知放弃了篮球,那很可能,就是永远永远的放弃了。

    他坚持一个东西可以几年风雨无阻,但放弃一件事,也可以就在短短一瞬间。

    但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放弃篮球,怎么敢放他鸽子——他凭什么能那么潇洒的挥挥手就走——他走了,他戚忘风怎么办?!

    他还没有打败过夏知——他疯了一样练球,疯了一样的找夏知solo——他戚忘风一辈子没输给过谁,唯独一次次输给夏知!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只有他——他输的心甘情愿,并且一路死缠烂打。

    他还没有赢过,他却要潇洒抽身了!!

    ——那个球场里耀眼的Bking,他一路追逐的北极星。

    他抛下他,往另一个方向,潇洒的离开了。

    连回头都懒得。

    可他的坚持呢?他戚忘风呢?!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对着篮球,对着催促他离开的保安,戚忘风蓦地红了眼眶,只能捂住眼睛,从牙齿缝隙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夏知……”

    “你怎么……敢。”

    *

    夏知一直在顾家养伤,前几天下不来床,顾雪纯脚不沾地的照顾他。

    然而,嗯,大小姐跳舞还可以,照顾人的本事真的稀烂。

    夏知本来人好好的,差点被顾雪纯照顾进icu。裕沿

    顾雪纯:“啊,原来煤气是要关的啊,我第一次进厨房烧东西……”

    差点死于煤气中毒的夏知捂着胸口脸色发绿:“是这样的,我觉得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顾雪纯也知道自己没那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讪讪笑了:“那我还是找人来照顾你吧……”

    ……

    之后照顾夏知的是个女护工。

    不用吃顾雪纯黑暗料理的夏知总算活过来了。

    不过顾家的食物他还是吃不太惯,都是日料,刺身,寿司什么的,很清淡养身的那种,夏知总是没什么胃口,一般只喝粥。

    而且顾家的规矩很挺多。

    比如那个女护工进来,会给夏知行个跪礼,一开始把夏知吓得,以为自己夭寿了,后来知道这是顾家下仆对贵客的礼仪。

    一股封建余孽的味儿。

    夏知这些日子穿的衣服也很和式,男式和服,穿起来倒也简单,但是那个女护工居然非要亲自给他换衣服,把他吓得捂着胸口把人赶走了。

    那女护工还有点不太愿意走的样子,直勾勾的盯着夏知,呼吸微重。

    夏知心中一凛,能猜到估计是因为自己身上那该死的味道,当下很凶的说:“……出去!!”

    章节29: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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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第二十九香

    概要:绯

    顾雪纯也不能天天陪着他,她在学校忙的跟陀螺一样,中秋快到了,舞蹈社要组织排练演出,再加上上课什么的,根本抽不出时间来,一开始照顾夏知的那几天还是请了假——这一会去,之前积压的课业排山倒海,更是天天抓耳挠腮。

    夏知拜托她去寝室帮忙把自己的英语书带过来。

    “你室友都好热情哦。”顾雪纯说,“都问我你怎么不回寝室了,还问我为什么帮你请假,我给随便找了给借口搪塞过去了……但是他们好像不太信。”

    顾雪纯说着,看了一眼夏知。

    夏知神态如常的嗯了一声。

    顾雪纯又说:“你跟那个……”

    顾雪纯把“小三”咽下去,别扭的说:“那个男的,在一个寝室?”

    夏知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顾雪纯说的可能是宴无微。

    夏知:“嗯……”

    顾雪纯不说话了。

    夏知无奈说:“我跟他没什么。”

    这是真话。

    顾雪纯说:“但他对你有企图,我看得出来。”

    这个夏知也没法否认。

    夏知顶着个捏会笔就头晕眼花的虚弱身体,又开始刷六级卷子。

    护工的事情他没跟顾雪纯说,只是要了很多熏香,在屋子的四周都点上,试图遮掩身上他根本闻不到的,浓郁诱人的味道。

    顾雪纯在他房间呆了一会,就回去了。

    她哥不许她和夏知睡一屋,最多只能呆十点。

    顾雪纯背地里找顾斯闲吵过架,“他都那样了我能干嘛啊!”

    顾斯闲只擦着他那把刀,语气不紧不慢的:“姑娘家家,矜持点没坏处。”

    顾雪纯:“……哥,你最近怎么老是擦绯刀啊,以前不都是供着吗。”

    顾斯闲望着手中名为绯的名刀——这把传世千年的名刀,通体乌黑带纹路,锐利光滑无比。

    但即使靠的很近的顾雪纯,也没有发现,在刀尖上——在曾经刺入少年胸口的刀尖上,有一缕无论怎样,也擦不掉的暗香。

    ……

    “家主?”

    照顾夏知的女护工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顾斯闲,她愣了一下,立刻躬身行礼。

    正午阳光正盛。

    男人穿着宽松的黑金和服,手里捏着一把折扇,依靠在门前,动静之间,衣袂华光斐然,衬得他身材修长高挺的同时,又有种温和儒雅的味道。

    他看着水池里的锦鲤,神态倦懒的应了一声。

    女护工犹豫一下,“家主您……”

    顾斯闲看她一眼,忽然笑:“很香,对不对。”

    “所以会忍不住靠近一点。”顾斯闲语调懒懒的,“再靠近一点……然后眼睛粘在上面,恨不得再也不挪开……是吗。”

    女护工瞳孔一缩,意识到什么,马上跪下来,惶恐至极:“家主!!”

    顾斯闲笑容消失了,冷冷看她一眼,“别动不该有的心思,他是ゆき的东西。”

    女护工额头都是冷汗,身体微微发抖,低声应:“是……”

    顾斯闲:“进去吧,回来自己去领罚。”

    女护工低头,额头都是冷汗的打开门——门一打开,两个人都是一震。

    扑面而来,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与顾家各处常用的高级熏香混在一起,糅杂成一种极其独特的味道。

    顾斯闲看见女护工一踏进去,她的眼神就微微一飘,脸颊浮起了仿佛醉酒似的薄红,眼睛直勾勾的贴到了趴在床上做题的少年身上。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顾斯闲之前的话,就艰难的收回了目光。

    顾斯闲折扇唰的打开,挡住脸,深深吸了一口,狭长的眼瞳沉醉之余,又有着淡淡阴霾。

    不知道在少年门口呆了多久,深夜星光微亮起,女护工小心翼翼的出来,惊愕发现顾斯闲居然还在门口。

    顾斯闲:“他睡了?”

    女护工:“……是,是的,贵客休息了。”

    顾斯闲淡淡嗯了一声,忽然意有所指似的开口。

    “顾宅该换一种香了。”

    他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女护工不解其意,只能惶恐不安的低着头。

    “去领罚吧。”

    “是。”

    ……

    夏知一开始没感觉到不对。

    直到他发现他的护工换人了。

    夏知:“……诶,之前那个小姐姐呢……”

    新换的护工低眉顺眼,不会做任何僭越的举动,“她有别的事情要忙。”

    夏知喔了一声。

    顾雪纯忙什么中秋晚会,每天都回来很晚,顾雪纯的哥哥又不许顾雪纯和夏知住在一起,两个人几乎见不着面。

    新来的护工也不熟。

    夏知有什么话,就只能憋着。

    夏知想出门,护工就劝他,说他现在的身体不能见风。

    想玩手机,也不能玩,顾宅比较机密,到处都有屏蔽信号的装置,一开手机只能用他卡的要死的破手机玩消消乐。

    而且,检查的时候,还会有人抽他的血,夏知现在怕疼的要死,以前皮糙肉厚没什么,现在针尖扎进皮肤抽血的时候,夏知能疼的浑身发抖。

    但这些,勉强还在忍受范围内。

    最让夏知觉得烦躁的,是那些护工渐渐变化的眼神。

    ……往往一开始他们都非常的单纯忠诚目不斜视。

    但这种情况,最长的能坚持三天,三天后,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变得诡异,狎昵,甚至贪婪起来,让夏知浑身不舒服。

    然后,不用夏知告状,某双眼睛察觉似的,那些僭越的护工很快就会被换掉。

    ……

    夏知想把这个事情给顾雪纯说,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结果又被抽了血,疼的要死,见到顾雪纯,夏知就先说了抽血这个事儿。

    顾雪纯就摸他脑袋安抚他,“都是为了让小知了的伤快点好起来。”

    夏知看见顾雪纯的黑眼圈,想她这些日子忙上忙下的,护工的事情也不想说了,只闷闷说:“……我在顾家是不是太打扰了,要不我还是回学校吧,快考试了,我作业都刷不完……”

    顾雪纯苦恼的说:“我也好想你回学校啊,我现在就晚上才能回来见你一面,学校的事情忙死我了,还见不着你,还不能给你发消息。”

    “但是你的伤还没好,真的不能动。”顾雪纯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我最近有在学唱歌,到时候唱给你听。”

    明明身上的淤青很快都能消的,胸口上的伤偏偏好的很慢。

    “家里确实沉闷了一点,但是其实习惯了就好啦,没什么的,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顾雪纯撒娇,“小知了,你就为了我多呆一段时间嘛。”

    她好喜欢夏知的味道浓郁的沾满她长大的地方。

    顾宅是个沉闷,压抑,规矩深重,也是死气沉沉的地方。

    活泼的小知了在这样的地方,当然会觉得不舒服,难受,想要走。

    可是,太稀罕了。

    顾雪纯想,她脾气咋咋呼呼,跟顾宅总是格格不入,但是现在……以后,也会有小知了陪着她一起咋咋呼呼。

    夏知挨不住顾雪纯撒娇卖萌,他想,顾雪纯真的很会撒娇,至少比他会。

    他想,那就再留一会吧,把伤养好……

    “那好吧……”夏知说,“但是,能不能不让他们抽我的血了,我好疼……抽血这种检查一次就够了吧……”

    顾雪纯也有点疑惑好好的养伤为什么要抽血,“好的好的,我会跟哥哥说的。”

    她拿起少年细瘦的手腕,心疼的问:“好大的针眼,疼不疼啊。”

    少女贴的很近,夏知脸颊热热的,有点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没那么疼。”

    顿了顿,顾雪纯又很高兴:“小知了刚刚是在跟我撒娇吗?”

    夏知:“……”

    顾雪纯想扑上去亲夏知,谁知还没动作,就听到门口敲门声。

    “小姐。”护工的声音木木的,“已经十点钟了,该回房间休息了。”

    顾雪纯只能懊恼的起来:“……烦死了。”

    ……

    嫣红的,一管血。

    顾斯闲眯眼看着。

    白炽灯下,这管血缓缓流淌着,拔开塞子,入骨的浓香就蔓延开来。

    顾斯闲把这管血收了起来,藏在保险柜里。

    同样的三管血被规规矩矩的收纳起来。

    一边还有一块地毯,上面是深深的血渍,即使血迹已干涸了,浓郁的香气,依然那样热烈的从血渍上泼洒开来。

    透骨的浓香。

    那是最靠近少年心脏位置上的血,所以烈的像是烧刀子酒,浓得又像少年冲向刀口时乍然一现的凛冽血性。

    一边深色的案几上,摆着一本翻阅完的古籍。

    冷不丁听见顾雪纯在外面喊:“哥哥!”

    顾斯闲不紧不慢的从密室走出来,回到书房,顺手关上密室门:“怎么?”

    “你为什么要让人抽小知了的血。”顾雪纯说:“检查什么的抽一次就行了吧,小知了怕疼,你别这样对他。”

    “嗯。”顾斯闲坐下,懒懒的擦着他那把大马士革刚的武士刀,“知道了。”

    “哥。”顾雪纯看出顾斯闲的敷衍,说:“我……我真的好喜欢小知了,我是真心的,你不要把他看做玩意……我,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我不奢求你喜欢他,但是你不要为难他……”

    顾斯闲擦刀的手微微一顿,嘲笑道:“八字还没一撇,胳膊肘就外拐了,哥哥伤心啊。”

    顾雪纯瞪他一眼,“哥!”

    “知道了。”顾斯闲语调很淡,顿了顿,想到刚刚看到的东西,又似笑非笑说:“再说……现在,喜不喜欢的,也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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