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与此同时,陆旒半梦半醒,心中又有点微妙的心虚。——虽然是在做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齐翊,齐翊的柜子里还有蛋糕,但是半夜偷偷摸过来,还吃干净了,怎么都不太好吧。
下一秒,柜门打开,齐翊啧了声,将豚鼠拎进了水槽。
他打开温水,将乱七八糟的豚鼠洗了个干净,心中腹诽道:“这就是那个冰山向导的精神体?呵。”
等将豚鼠洗完,齐翊将它拎到桌面上,眼神示意凯撒将它叼走。
凯撒又开始挠齐翊的裤腿。
——这是陆旒的精神体,你给他做了蛋糕,你表示一下啊!
齐翊拽回裤脚,没搭理猎豹,而是径直翻开了文件,开始观看。
豚鼠满身是水,便晃晃脑袋,开始甩水。
这一甩,水珠先落到身边的齐翊脸上,又落到了他的文件,泅湿了纸张。
!
自觉得罪了冷面煞神,陆旒操控着豚鼠往旁边藏了藏,小心翼翼的观察期齐翊的表情。
齐翊什么话都没说,继续看文件。
豚鼠便悄咪咪的挪动小短腿,挪到了桌子边缘,往下看了眼。
!
好,好高QAQ,跳不下去。
猎豹还在刨主人的裤腿,豚鼠就开始在桌沿转悠。
它的毛发还是湿漉漉的,于是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齐翊的余光看着豚鼠转悠,见状便扯了条干毛巾,将它拎起来,呼噜呼噜着擦干了。
表情臭臭的,下手的动作却挺温柔。
豚鼠:“咿。”
它不满的叫了声,却是不怕了。
小动物比主人更容易察觉到善意,陆旒晕晕乎乎,在梦中想的却是:“我梦里的齐翊还挺和善。”
“牛奶巧克力”在灯下翻文件,皮暖黄的灯光映照在皮肤上,呈现出釉一般的丝缎光泽,看着口感非常好。
于是,当齐翊臭着脸将豚鼠放回猎豹头顶,陆旒投桃报李,像凯撒蹭他那样,操纵豚鼠蹭了蹭齐翊的指尖。
——谢谢你,梦中的齐翊,你是个大好人。
齐翊指尖一颤,触电般收了回去。
他掩饰性的拿起文件,朝凯撒挥手,让他将豚鼠带走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对陆旒来说,平静到有些无聊了。
他依旧白天清洗甲板,晚上治疗哨兵,不时接到凯撒的投喂,这豹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了精,每回送来的都恰好是陆旒想吃的。
他想吃芒果小蛋糕,不要几天就有芒果小蛋糕,像喝柠檬芭乐,隔两天就能喝到柠檬芭乐,晚上偶尔会做梦,梦见他变成了一只豚鼠,摸进齐翊的房间,在他的柜子里骗吃骗喝。
然后白天晒晒太阳,再和冤种宿主们在群里聊聊天水水群,日子简直像度假。
唯一的问题就是,齐翊不来找他的茬。
原文中,向导在舰船上过的提心吊胆生不如死,又要早起又要做苦力,可陆旒等了半天,原主的死期都要到了,齐翊都没来找他的茬。
他愁眉苦脸的扒拉住凯撒,捧住大猫的脸颊往中间挤,好一番蹂躏,凯撒微微歪头,发出困惑的声音:“唔?”
干什么干什么?
陆旒苦恼的说:“你的主人怎么不见了呢?”
梦里经常看见齐翊,现实中一面也看不见,就好像齐翊害怕他,在躲他似的。
将猎豹的脑袋揉圆搓扁,陆旒怅然叹气:“真的不来吗?”
猎豹便抬起爪,拍了拍他。
——你想见他吗?我找机会给你拖过来。
可惜,齐翊的那点胆量全用来逗向导的精神体,他本人就像失踪了一样,根本不出现在陆旒面前。
于是,陆旒左等右等,没等来剧情中的找茬,倒是将白塔的谈判队伍等来了。
那一天,他照例清洗甲板,白兔向导无比兴奋,栏杆也不擦了,抓着陆旒蹦蹦跳跳:“陆旒,你知道我刚刚在甲板上看见谁了吗?”
陆旒:“谁?”
“白雯大人!天啊,我的天啊,他一定是来谈判的,救星来了,终于不用洗甲板了!”
他说的这人也是白塔高级向导,和陆旒的年纪轻轻、升做高层全靠等级压制不同,白雯是白塔实权掌控者之一,白塔沦陷时他得了消息,提前离开去其他基地躲避,这回是来和齐翊谈判的。
大批的高阶向导压在齐翊手上,白塔的残存势力也不可能置之不理,这回,就派出了三人队伍前来谈判。
“……”
陆旒愁眉苦脸的看了看时间,心道:“都这个日子了。”
讲道理,他都要死了,齐翊的找茬剧情还没个影呢。
旁边,白兔还在兴奋的叽叽喳喳:“白雯大人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吧!天啊,这个甲板我一点都不想擦了。”
陆旒看了他一眼,没好意思告诉他真相。
白塔谈判也是剧情中一个重要的转折,而齐翊和白塔的第一次谈判,是不欢而散的。
因为白雯根本不是来谈判的,在谈判中,他会乘机接触并操控一位哨兵,在齐翊的身边洒下刺激性药物粉末。
谁都知道,精神海有问题的哨兵都是定时炸弹,稍微的刺激就有可能失控,这回齐翊提前察觉,躲过了大半,却依旧濒临失控,他将自己关在房间苦熬,不知道熬了多久,才熬过这一节。
于是,谈判当然谈崩了。
陆旒对谈判不感兴趣,他只是闷闷不乐的想:“为什么我还活着呀?”
这个剧情开始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死掉了啊?
??[344]见他
不管剧情怎样崩坏,白塔的谈判队伍还是来了。
监牢里的向导们个个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庆祝着牢狱生涯终于要结束了。
这日清洗甲板,白兔拉着陆旒登上最高的眺望台,踮着脚扒拉着栏杆,看白塔的队伍缓缓入驻。
他兴奋的指着白塔队伍的最前方:“看,真的是白雯大人!我们有救了。”
陆旒远远看着,白雯带着礼貌,举止温和矜贵,是个高挑温柔的美人,他察觉到陆旒的观察,甚至看过来,扬起了微笑。
白兔向导兴奋的挥手,陆旒顶着面瘫面具,面无表情的回望。
这个白雯,在剧情中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陆旒的直系学长,比陆旒高七八届,白塔SS级高阶向导之一,物以稀为贵,这个时代高阶哨兵不少,高阶向导却难得,低阶向导无法给高阶哨兵梳理,否则容易反噬,于是,在陆旒之前,白雯是很多人的救命稻草。
他是白塔茶话会的中心,是许多哨兵需要讨好的对象,同样的,他也是整个白塔给哨兵种下非法暗示最多的人。
陆旒的剧情中就曾隐晦提到,有许多哨兵为了博得白雯的亲昵,互相攀比争风吃醋,拼命获取战功购买礼物,有些不顾身体负荷过于拼命,甚至直接死在战场上。
至于他们到底是出于自愿,还是被精神暗示操控,陆旒不得而知。
陆旒做任务做到现在,虽然宿主各有各的奇葩,但都是品格端正的人,他打心眼里看不起白雯。
而另一边,齐翊,季修筠和灰狼哨兵等人作为出门迎接,几人难得穿了正装,齐翊带了檐帽,将背心外套换成制服,马丁靴换作长筒皮靴,手枪收在腰间的枪套中,他是所有哨兵中身材最出挑的,往那儿一站,姿势足够的肆意挺拔。
陆旒盯着白雯那张假笑的脸看了会儿,觉得齐翊的臭脸可爱多了。
于是,在白兔向导看着白雯欢呼雀跃的时候,他默默将视线落在了齐翊身上,开始发起了呆。
看这宽肩窄腰,这大长腿,这峻拔的站姿,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人群中,齐翊不自然的抬手,调整了下帽子的角度。
陆旒不知道,哨兵都是五感敏锐的,几乎是他的视线落在齐翊身上的以瞬间,齐翊就有所察觉。
凯撒正站在齐翊身旁,也昂首挺胸,骄傲的抬着下巴,让身形更加高大,季修筠等人则微不可察的用余光看了眼老大,不约而同的啧了一声,眼神交流
——老大,陆旒大人在看你诶。
齐翊上前一步,矜持的理了理衣襟,没说话。
白雯的脸便有些挂不住了。
作为高阶向导,他还是第一次被一群哨兵无视。
好在对面这几个虽然不给面子,后排却有几个年轻的哨兵打量着他,白雯一眼看见个分外腼腆的,礼貌的回以微笑。
谈判定在了当天晚上。
洗完甲板,陆旒先一步回了牢房,因为谈判的原因,舰船灯火通明,透过牢房窄小的窗户,可以远眺到主舰的情况。
陆旒扒拉住栏杆,微微抿了抿唇。
按照剧情,齐翊今天会很难过。
他的精神海本就是强弩之末,处于崩溃的边缘,再给白雯一激,情况可想而知。
原文的描述是:“他几乎在宴会当场就失了态,眼睛变为金棕色的竖瞳,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告辞离开,而在他身后,白雯看着哨兵狼狈的模样,不由勾勒出了笑意。”
“齐翊是哨兵的领军人物,他的精神海出了问题,这场谈判,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白雯自信,没有一位哨兵能抵御精神海失控的痛苦,要不了多久,这只高傲的豹子就会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想到这些描述,陆旒不由锤了下枕头。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剧情。
很讨厌,很讨厌。
系统有着朴素的价值观,在他看来,齐翊又没有做错什么,白雯凭什么凌驾于他之上,让他受这样的摧折。
这时,差不多过了晚饭,到了散步聊天的闲暇时刻,他脑内的聊天群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叶望在和林佑讨论星际武器,看有哪些可以在彼此的时空中运用,江巡在教萧绍现代哲学理论,而陆旒闷闷不乐,坐着发呆,一句话也不想说。
江巡率先发现了不对:“,66?你怎么不说话?今天不开心吗?”
系统是个小话痨,每天吐槽八百句,憋不住心思。
陆旒:“我的剧情又跑偏了。”
这话不时第一次出现,陆旒每天都要说一遍,大家都习惯了,轻车熟路的开始安慰他。
“哎呀,没事没事。”
“跑偏一点点不要紧的啦。”
“你看看我,跑成那样了,也及格了。”
“就是,跑的再厉害,还能有闻弦离谱吗?”
陆旒:“但是,我今天不是因为剧情跑偏不高兴。”
“……”
群中的安慰戛然而止,齐齐陷入了静默。
江巡:“那是因为什么呢?能和我说说吗?”
陆旒恹恹的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团成一个卷,他略显茫然的打字:“我也不知道。”
“……”
又是一片静默。
时律悄咪咪冒泡:“感觉有点不对啊。”
陆旒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他将剧情大概说了下,重点描述讨厌的向导白雯,和齐翊接下来的遭遇。
谢逾:“你不是很讨厌齐翊吗?”
“我是很讨厌啊。”陆旒闷闷不乐,“脸臭,凶,还不走剧情,但是,但是……”
但是他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
“……”
群里的众人发了一串省略号,什么也没说,彼此间却有种心知肚明的明悟。
谢逾忽然打破沉默:“66,剧情里,你现在已经死了是吧?”
陆旒:“……是?”
谢逾:“那你听我说。”
他自信满满的开口:“既然剧情里你已经死了,你活着就是一种OOC,对吧?”
陆旒:“……对?”
“反正已经OOC了,无论你做什么,这一段剧情你都没分了,对吧?”
“呃,对吧?”
“听我的,反正怎么样都没分了,想做就去做,等会儿那什么鬼白雯诱导他精神海崩溃,你就去和他打擂台,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哨兵安抚下来再说,不能让坏人趾高气昂,反正你也没分了,我们先把坏人按死。”
“……”
陆旒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可内心的阴霾却因为这个提案一扫而空,不自觉的欢欣雀跃起来。
还可以这样吗?
保守起见,陆旒选则咨询群中唯一的高分大佬:“,这样可以吗QA枢顿了顿,输入:“陆旒,你先不忙着想这个,你先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看齐翊?齐翊又怎么看你的?”
陆旒沉思:“我对他倒没什么看法啦,很优秀的哨兵,腰细腿长长得还帅,就是不走剧情……但,但我很喜欢他的精神体!”
他详细介绍了那只猎豹有多么的可爱,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它还会做巧克力蛋糕,你们相信吗?”
谢枢:“?”
陆旒:“听上去有点荒谬,但它真的很想个许愿机,每当我想吃什么,第二天他就会叼个盆,给我送来什么!”
谢枢:“。”
“而且不止巧克力蛋糕,柠檬蛋糕也会!甚至还会调火龙果芭乐!超好喝!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火龙果芭乐!”
“……”
“……”
“……”
众人依次发了个省略号,群中再次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谢枢好半天没说话,像是失语了。
闻弦正靠在江知意怀里,和江总共享一杯果汁,看见这几句话,他噗了一声喷了满屏果汁,无语道:“算了66,听谢逾的吧,你听他的算了吧。”
谢逾和闻弦一个60一个33,陆旒不相信他们两个卧龙凤雏,固执的,探头探脑道:“可以救吗?可以救吗?”
“……”
谢枢:“。”
陆旒:“所以可以救吗QA枢:“你,救,救吧……”
他隐身下线了。
陆旒拿到了他的首肯,就像拿到了尚方宝剑,他眺望谈判会场,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
约莫十点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哨兵们封锁了舰船,陆旒远远望去,探照灯也亮了起来,甲板上亮如白昼,依稀可听见枪炮上膛的声音。
再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旒抬眼,季修筠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他脸色黑沉,肉眼可见的难看,一只大尾巴狐狸栖息在他的肩膀上,正焦灼的转着圈。
“陆旒大人,很抱歉现在来打扰您。”季修筠深吸一口气:“事出突然,齐翊的精神海出了点问题,能不能请您去……”
在任何场合下,哨兵要寻求向导梳理精神海,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们要不挂号排队,等待非常长的时间,要不花费巨额金钱购买礼物,贸然向一位SS级别的向导提出梳理邀请,是很失礼的事情。
更不要说,向导还被他们关在监狱里。
被齐翊亲手关在监狱里。
季修筠在心中将老大骂了一万遍,正打算将事情和盘托出,再软言央求两句,顺便许诺“等老大醒来随遍您揉圆搓扁”之类的话,但是没等他反应,陆旒已赫然站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下定决心要去救人,季修筠在这里耽误一分钟,齐翊就要难受一分钟。
于是,向导眉头紧蹙,径直打断了季修筠的废话。
他眉目冷沉:“齐翊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345]记忆
季修筠来找陆旒的时候,白雯正安静的呆在房间里。
作为来自白塔的使者,哨兵并没有将他关入牢房,而是软禁在了一处带客厅的一居室,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悬腕提壶,让热水注入茶盏中。
——外头乱成了一锅粥,他却施施然的品着茶。
另一位向导稍显不安:“白雯大人,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
白雯端详着茶盏,看着茶叶舒展起伏,笑道:“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不出三天,齐翊就要来求我。”
整个白塔,能给SS级别哨兵梳理的向导只有几位,除了远在千里之外无法赶来的那些,就只剩下两位,一个是他,另一个是陆旒。
白雯淡然道:“陆旒被他们抓进牢里,至今都没有放出来,听说一直在甲板做苦力,齐翊不可能求他疏导,否则……”
他轻声:“我了解陆旒的脾气,让他疏导,他大概率直接将哨兵的精神海摧毁,所以,只剩下我了。”
在这种情况下,哨兵除了放下身段,对他摇尾乞怜,没有其他的方法。
其他向导对视一眼,看白雯如此自信,心中的不安减少了些许:“是,是这样吗?”
“是的。”白雯轻笑出声,他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像是在思考如何把玩哨兵本人,“早很多年,他还跟在他那个养兄身边的时候,我就想试试了,可惜……”
可惜,哨兵刚一毕业,就选择叛逃,兜兜转转多年,都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
于此同时,陆旒已经到了隔离房的门口。
黑哨哨兵时常失控,舰船上专门有一处精钢制造的囚室,只在门上留了巴掌大小的一扇小窗,用来递送食物和水,如果失控,哨兵们会将自己关在里面,直到挨过漫长的狂暴期,或者直接死去。
季修筠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灰狼,象龟,准备麻醉剂,把拘束床和束缚带拿来,再去拿口嚼和止咬器,等会我打开门,象龟你防御牵制住齐翊,我和灰狼尝试控制……”
正常状态的SS级哨兵就很恐怖了,失控状态的更不用说,如果不是齐翊潜意识里明白不能出去,这间精钢锻造的房屋能不能困住他都是个问题。
陆旒是个没有战斗力的向导,不可能放他直面齐翊,必须要季修筠他们先控制住局势。
但是,就在季修筠浑身紧绷,等待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咔嚓一声。
陆旒半跪下来,打开了房门上的小窗。
一缕亮光穿透了纯黑的空间,陆旒透过窗户,往房中看去。
齐翊没有癫狂,没有暴躁,也没也尝试攻击墙壁出来,他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蜷缩在无垠的黑暗中,似乎只有这个姿势,能给他一点浅薄的安全感。
就像陆旒第一次进入他的精神海,看到的那样。
猎豹和他挤在一处,互相依偎,豹子的尾巴搭在齐翊的脑袋上,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相依为命的小朋友。
陆旒轻声:“凯撒?”
猎豹缓缓抬起眼眸,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一个点,看起来冰冷又危险。
陆旒敲了敲窗户,再次轻声:“凯撒?”
他招了招手:“过来。”
随着他的多次敲击,猎豹迟疑着迈开步伐,向他走去,而哨兵依旧蜷缩在角落里,如同凝固的雕像。
猎豹走到了门前。
陆旒:“你还好吗?”
凯撒明明性格温顺,爱吃爱喝爱玩爱撒娇,现在却眼神冰冷,喉咙呼噜两声,像是十分难受。
陆旒便从窗户处伸手,想要摸一摸它。
季修筠断喝出声:“危险!”
失控状态的精神体远比野兽更危险。
但是,向导的手准确的落到了猎豹的脑袋上。
陆旒轻轻呼噜了一把大猫头顶,捏了捏他半圆形的耳朵,语调满是心疼:“凯撒,是不是很难受?”
猎豹没说话,却偏过脸,蹭了蹭向导的手掌。
这时,一只麻醉剂骤然破空,射向精神体的脖颈,噗的一声命中后,季修筠将陆旒扯在身后,一脚踹开了大门:“象龟灰狼,准备绑缚!”
陆旒:“等……”
他话音未落,眼睁睁的看着季修筠带着两人冲进了牢房,身后的精神体骤然显现,他们拉住齐翊,扣住他的肩膀,将象征禁锢的止咬器和拘束带绑缚上身,他们动作换忙,下手难免粗暴,陆旒站在门口,眉头越蹙越死。
齐翊没有反抗。
他像个任人折腾的木偶,任由止咬器卡进牙关,束缚带陷入大腿肌肉,如同昏厥过去,可陆旒分明看见,他的身体在颤抖,痉挛一般,手指深陷入掌心,淋漓的鲜血自手中落下,滴落在地板上。
在失控状态,齐翊任竭力忍耐,不想伤害他的同伴。
“季修筠。”陆旒忽然出声,“够了,出去吧。”
季修筠回头,满脸的不赞同:“您并不知道失控的哨兵有多危险,他能轻而易举的撕下身上的束缚带,咬烂止咬器,您在他手中甚至活不过十秒钟……”
“够了。”陆旒强调,“我心里有数,出去,就现在。”
“……”
哨兵们确实身体强悍,但高阶向导带来的精神压力也是实打实的,以向导为中心,无垠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季修筠强忍着离开的冲动:“抱歉,但是……”
陆旒:“他不会伤害我。”
说着,他偏头看向地上的猎豹,嗓音温和又纵容:“对吧?凯撒?”
那一针麻醉没让凯撒完全昏迷,但让它肌肉麻痹,只能瘫倒在地面上,听见向导的声音,它微微偏头,艰难的蹭了蹭哨兵的手掌。
季修筠深吸一口气,微微欠身:“祝您好运。”
他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内只剩下陆旒和齐翊两个人,季修筠等人站在门外,紧张的注视着里头的情况。
他们看见向导抬步,很轻的向哨兵走去。
齐翊缩在角落,紧闭着眼眸,全然是防御的姿态,而向导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半跪下来,缓缓伸手,搭在了哨兵的皮肤上。
季修筠屏住了呼吸。
哨兵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暴起,他的手臂颤抖片刻,将脸埋得更低了。
陆旒摸到了一手粘腻的冷汗。
掌下的皮肤一直在发抖,齐翊微微颤抖着,额头的青筋暴起,陆旒摸了摸他的脸颊,摸到了止咬器的边缘,轻声哄道:“我帮你拿下来好不好?”
他有种直觉,齐翊不会伤害他。
齐翊显然还留着一线理智,他拂开陆旒的手,仓惶摇头,声音吞没在止咬器里,依稀是“不要,不行”
他想说:“不要,不行,不能取下,我会伤害你的。”
陆旒:“你不会的。”
反正原主已经下线了,齐翊就算当场把陆旒咬死,也算还原剧情,陆旒攀住止咬器,小声的和齐翊打商量:“我把它拿下来,你控制一下,不要咬我,好吗?”
哨兵依旧摇头,冷汗顺着头发滴落:“不,不……”
但是陆旒已经取下了。
他小心的绕过哨兵的牙齿,将冰冷的物件丢到一边,然后试探性的环住哨兵的脊背,想将他从角落里带出来:“没事了,没事了,齐翊,靠过来,靠过来。”
齐翊的脊背也满是冷汗,汗水打湿衬衫,衣服完全黏在皮肤上,陆旒的指尖能感知到这具身体冰冷的温度。
齐翊依旧在颤抖,顿在原地没有动,他像一尊僵硬的石板,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陆旒沿着脊背,小心的向上摸索,指尖拂过哨兵的后颈,摸到他湿透的后脑,而后微微用力,将他压向了自己。
齐翊本能的挣扎,他紧缩的瞳孔颤了颤,张嘴咬上了向导的肩膀。
陆旒却并没有停止安抚的动作,小声的诱哄:“没事了,没事了。”
牙齿触及皮肉,却并没有真的咬下,而是迟疑的停在肩膀上,留下湿漉漉的牙印。
陆旒已经捧着他的脸,将额头印了上去,直视着哨兵金棕的眼眸,轻声道:“没事了,我这就进入精神海帮你梳理,放轻松,放轻松……”
说着,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沉入了齐翊的精神海中。
入目,依旧是一片昏黑的泥泞。
和之前去过的前表层不同,梳理需要向导进入精神海更深的区域,那里藏着哨兵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痛苦。
陆旒环顾四周,他放的提灯和猫玩具不知道被卷到了精神海的什么地方,他只能又变出一盏灯,可精神海里狂风呼啸,那灯火很快便熄灭了。
陆旒一顿,给提灯额外加了成防风玻璃。
他缓步走入肆虐的风暴之中。
劲风阻挡着向导的脚步,似乎想将他挡在幽深的记忆面前,可那些风刚刚吹到向导身边,又轻柔的绕了过去,仅仅吹动了向导的衣摆,简直像是凯撒在撒娇。
陆旒几乎没有停顿,就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似乎,哨兵也在渴望着他的进入。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渐停歇,陆旒环顾四周,似乎听见了轻轻从啜泣。
最先到来的记忆,是齐翊的童年。
他步履一顿。
精神海的深处,也是哨兵记忆的深处,往往有着哨兵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往,陆旒寻着身影,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齐翊。
那是一件很黑的柴房,几乎没有光,只留下窗户大小的孔洞用于呼吸,齐翊大概只有十岁,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蜷缩在牢房的墙角,就像现在一样。
对小孩子来说,空寂黑暗的柴房,大概时很可怕的存在。
一句句的声音在陆旒耳边回荡。
“又打碎了碗。”
“你是所有人中最坏的孩子。”
“今夜你去清扫柴房,不允许吃晚饭。”
哨兵在觉醒初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们很容易闯祸。
陆旒打量着柴房里的程设,在碗柜上看见了“救济孤儿院”的字样。
他想:“是了,书里提过,齐翊是被收养的。”
剧情中开场,齐翊就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他整个人就像他黯淡无光的精神海,空旷又孤单。
陆旒看着瑟缩的小齐翊,胸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而孤儿院这种地方总是隐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阴私,之所以精神海那样的暗淡无光,可能就是童年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被关在了漆黑的柴房里。
陆旒提着灯,走到齐翊面前,半蹲了下来。
小小的齐翊比后世乖巧不少,面容已经称得上俊秀,他瑟缩着,惊慌的打量着来人,肉眼可见的慌乱,像是害怕被他伤害。
陆旒:“嗯……”
怎么哄一个小朋友呢?
于是,他关闭了面瘫系统,对着齐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我可以坐在这里陪陪你吗?”
提灯的火光照亮了向导的面容,他柔软的白发垂坠下来,面容好看的像童话里的天使,齐翊呆呆的注视着他,乖顺的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陆旒便摸了摸他头,齐翊脾气那么坏,居然发质柔软,和凯撒一样好摸。
于是,向导心想:“这个小齐翊,怎么和凯撒一样乖呢?”
??[346]精神海
小小的柴房里寂静昏黑,隔着破旧的木门,隐约可以听见男人女人的叫骂,陆旒想了想,将提灯放到了他怀里。
小齐翊拢住玻璃罩子,困惑的抬眼。
陆旒:“怕黑吗?我将这盏灯留在这里,它不会灭的。”
他与小齐翊挤在一处,一伸手将人揽住了,将下巴抵在他的额头,劝慰道:“没事了。”
“……嗯。”
小齐翊不知道身边的漂亮青年从何而来,但他的气息确实让人感觉安定而温暖,他眷恋着陆旒的体温,小心翼翼的将面颊抵再了他的肩上。
他睡着了。
于是,潮水般的黑暗散去,画面像流沙一样崩溃瓦解,而陆旒独自站在漩涡中央,眼前一花,便是全新的景象。
孩子长成了少年,他被一户人家收养,出了孤儿院。
这家家境很一般,日常仅供花销,上头还有个哥哥,据说是女主人当时怀的是双胞胎,只是弟弟营养不良去世了,多年来,女主人一直很希望养一个再小孩子,几乎成了心病,这才找到了孤儿院。
院长打开柴房大门,母亲一眼看见了孤僻怪异的齐翊,将他领回了家。
父母都要外出打工,哥哥要上学,齐翊的少年时代忙碌又充实,他进了公里学校读书,学会了自己开火做饭,被火星烫了好几次,从最开始的嗷嗷大哭,变成后面的淡然处之。
到现在他的胳膊上,还有一块油花溅落的伤疤。
虽然生活略显拮据,但夫妻都不曾苛待齐翊,哥哥也将他当亲弟弟,这本该是很美满的一家,剧情的转折,发生在一封觉醒报告上。
他的哥哥觉醒成为了一名哨兵,A级。
A级,放在普通人家,是龙凤之姿,万里挑一,但在白塔之中,他不过是最普通的哨兵,在高居塔顶的几位向导面前,连玩物都勉强。
比齐翊高一个头的青年不知道前路凶险,他只是拍了拍齐翊,笑道:“我成为哨兵了,很厉害的那种,以后每月家里都能收到一大笔补助资金,齐翊,我们可以给你买个新的书包了。”
齐翊之前的书包,是哥哥不要的旧的。
书包有点破,但洗得很干净,比起孤儿院的环境,这已经太好了。
他高高兴兴去挑了新书包,仰头注视着哥哥,眸子里盛着星星,哥哥笑笑,为他付了钱,然后一家人一起去到码头,齐翊扒在栏杆上,目送青年登上去往学院的星舰。
那是一艘巨大的星舰,从边缘星系启航,飞往首都,即使是三等舱的票价也价值不菲,足够掏空他们的全部身价,只因为哥哥有了学院的补助,才得以登上。
少年欣羡的看着星舰远去,陆旒听见他的心音,齐翊当时想,他要是也能觉醒就好了,要当一个和哥哥一样厉害的哨兵,这样家里有多了一笔补助,他们的父母再也不用去工厂作工,可以歇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四处旅游。
但是在他成为哨兵,进入学院的第二年,边境传来了哥哥的死讯。
据说,他痴迷于一位高贵的向导,据说,他为了讨向导的欢心,欠下了巨额的债务,据说,他在抵抗异族的战场上发了疯,不顾自身损耗,以命博命,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赚够足够的贡献点,继续讨向导的欢心。
齐翊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该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