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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是刑具,是电机设备,是药水,是解剖床,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什么也不是。

    门内是医生的卧室。

    这是整栋房子视野最好的地方,有一扇大窗户,能看见橙色的夕阳,窗旁的角落养了两颗绿萝,而卧室正中央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铺米黄色的被褥,床单被罩干净而整洁,松松软软的棉花带着阳光的味道。

    伊缪尔被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应激的猫需要安静温暖的密闭空间,供它们自由探索。

    于是白郁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部的冷空气,接着反锁窗户,关上房门,将房间变成了密闭空间,完全留给了白金团子。

    他转身离开。

    “……”

    伊缪尔被留在床上,惊疑不定。

    什么意思?没带到实验室,而是被放进了卧室?

    他试探性挪了挪爪子。

    床铺柔软的像一朵云,一踩一个小坑,身体整个陷了进去,很好的缓解了腹部的压迫痛,伊缪尔抖了抖耳朵,还是没明白医生想做什么。

    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窗户锁死了,门也锁死了,在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回来的情况下,贸然逃跑不是个好的选择,如果被医生撞见,只会死的更惨。

    伊缪尔还记得医生的警告——乖一点。

    他需要时间恢复体力,于是将尾巴抖了抖,蜷缩进了怀里。

    这时,伊缪尔才发现尾巴被洗过了。

    毛茸茸的尾巴蓬松柔软,大小比一般猫咪略大,像松鼠的尾巴。

    他从岸边爬上来时,毛发沾了一层污泥,但现在全身整洁干净,应该是有人用湿毛巾擦过了。

    可是谁擦的?医生?

    伊缪尔感到可笑,那个做活体实验的黑医生难道会帮一只野猫擦尾巴?

    事情疑点重重,可失血和疼痛让伊缪尔头脑昏沉,他无法思考更多,抱着尾巴,很快睡了过去。

    *

    楼下,白郁正准备出门。

    他穿上原主厚重的过肩风衣,戴上猎鹿帽,在穿衣镜前整理仪容,看上去倒真像一名伊尔利亚的知识分子。

    66飘在他身后,谨慎地问:“你要干什么?”

    白郁拢住风衣:“去给小猫弄点食物。”

    以白金团子的身体状况,无法正常进食,需要羊奶或者软烂的肉泥。

    原主的住所附近就有集市,现在临近黄昏,白郁不确定集市是否收摊,还能不能买到东西。

    他从原主的抽屉中搜刮出了两枚银币,一沓纸币,又从购买的票据中大致了解物价信息,而后便踏着鹿皮长靴出门,踱步到了集市上。

    白郁跟在其他买卖者身后,听他们如何讨价还价,而后有样学样,发音清晰,字正腔圆,在没有系统辅助的情况下,他已然融入了伊尔利亚,如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66目瞪口呆。

    白郁从小贩手中买到了二两鱼肉,一杯羊奶,在即将回家的时候,一位穿披肩的貌美夫人正好路过,她提起裙摆对他微笑:“医生,下午好。”

    白郁不动声色:“您好,夫人。”

    那夫人似乎和原主熟稔,两人挨得极近,指尖滑过白郁的肩头,想凑上来和他行贴面礼。

    贴面礼在欧洲稀松平常,但对白郁而言,太亲近了。

    白郁强忍住后退的冲动,却见那夫人虚虚贴上来,在耳边压低声音,耳语道:“周日晚上七点集会,伊尔利亚城西大教堂,渡鸦,你记得来。”

    而后,她便拉开了距离,对着白郁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白郁眉头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提着肉和奶回到诊所厨房,让66重新整理已知时间线,而后放下砧板,执起菜刀,开始切肉。

    小猫吃不了大块的鱼肉,需要切碎喂。

    白郁本人的厨艺乏善可陈,但做点宠物零食问题不大,一时间,整个二楼只剩下了他剁肉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说不出的瘆人。

    伊缪尔猝然惊醒,耳朵抖了抖,将尾巴抱得更紧了。

    ??[61]体统

    伊缪尔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斩刀一下一下砍在砧板,虽然有房门遮挡,但纤维撕裂的声音依旧令人毛骨悚然。

    伊缪尔艰难挪动身体,尝试往窗台爬去。

    ……会死,留在这里,会死!

    ……他不能死在这儿。

    公爵并不适应猫的身体,步履歪东道西,加上身体酸软无力,甚至无法支撑伊缪尔直起上半身,只能一点点往旁边挪。

    他缓缓移到床沿,伤口再次崩开,床铺和地面不到半米的高度犹如天堑,这个距离跳下去,腹部伤口有极大可能撕裂,伊缪尔深吸一口气,还是向前探出身体——

    比起被变态医生拿去折磨,出去总归还有活路。

    可这时,门被打开了。

    木门吱嘎一声,医生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喵!”

    短促而凄厉的猫叫响起,伊缪尔全身的毛毛炸起,他受到惊吓,翻滚两圈,从床沿跌了下去,眼看就要以腹部落地的方式砸落——

    被接住了。

    白郁个高腿长,两步就走到床边,他张开手掌接住坠落的团子,微微向下缓冲,而后将伊缪尔抱了起来。

    医生表情冷,手心却是干燥温暖的,伊缪尔瑟瑟顿在他掌中,动也不敢动。

    “呼——”白郁松了一口气,托着团子的小屁股,将瑟瑟发抖的小东西重新放回了床上,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皱眉道:“别的小猫术后都乖乖的,只有你一个乱跑,你在折腾什么?”

    以白郁的经验,还没见过清创之后到处乱爬的猫。

    他语调略显严厉,伊缪尔心生惧怕,情不自禁地向后倒去,然后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66飘在旁边:“噗——”

    它戳了戳宿主:“你捡的这只猫好傻啊。”

    白郁的视线在白团子的腹部扫过,有轻微渗血,但没有崩线,于是移开视线,推了推眼镜,嫌弃道:“还不是你们系统要求的。”

    他也没见过这么傻乎乎猫。

    伊缪尔微微挣扎,从被子里露出脑袋,一眼就看见面前的医生表情冷肃,视线虚虚落在某处,他带着伊丽莎白圈艰难地转动,终于看见了医生注视的地方。

    是被子,糊了一段长条状的血迹。

    伊缪尔方才爬到床沿,腹部贴着被子行动,便蹭了上去。

    “……”

    伊缪尔闭上眼睛,有点绝望。

    一只来路不明的野猫弄脏了黑心医生的被子,他可以想象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可他除了将自己尽量缩进被子,减小存在感,什么也做不到。

    可白郁并不在意这些,床铺是原主的床铺,他本来也要换的,只是问:“系统,现在几点了?”

    他捡到小猫还是半上午,伊尔利亚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可现在一折腾,窗外已经黑了大半。

    系统:“八点多了,宿主。”

    白郁颔首:“那他可以吃点东西了。”

    他转身出门。

    木门合上,卧室重新安静下来。

    伊缪尔缩在一团被子里,悄悄睁开眼睛。

    似乎暂时安全了。

    猫是夜行动物,天生喜欢黑暗的环境,白郁就没开灯,此时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伊缪尔难得的获得了一丝安全感,他不愿意想医生去干了什么,重新准备注射针剂或是其他,只是蜷缩着趴下来,缓解伤口的疼痛。

    除了伤口疼痛外,还有另一种感受环绕着他,让他十分难受。

    ……好饿。

    报纸报道公爵是三天前落崖的,而伊缪尔已经足足三天没有吃饭了。

    他在霍顿河里呛了好几口水,并不缺水,可缺少食物让他的身体机能运转迟缓,倘若不能及时补充能量,即使医生什么也不做,他依然会死。

    可作为一只猫,该如何向医生讨要食物呢?

    从医生的行动来看,他似乎没有立马要伊缪尔死的想法,起码他将伊缪尔抱到了床上,还给了被子。

    伊缪尔不太清楚医生的意思,是想要一个长期实验品,还是缺个解闷逗趣的玩意儿,但无论是那种,医生可能会给他提供维持生命的基本食物。

    ……但愿会提供。

    伊缪尔垂眸,以他现在的体力,甚至连愤恨的精力都没有了,假如医生不愿意给他食物,只有死路一条,而就在他即将再次睡着的时候,医生推开了房门。

    伊缪尔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空气中有一点点潮湿的腥咸,像是鱼肉。

    伊缪尔摇了摇蓬松的尾巴,勾成小小的问号,迷糊且不可思议地想:“给我的吗?”

    医生家里有餐厅,他并不需要在卧室用餐,而且这碗鱼肉没有经过烹饪,没有加盐或者任何葱姜之类的调料,应该不是为医生自己在准备的。

    可是,黑心医生特意为他准备晚饭?

    鱼肉切的细软,成稀松的泥状,羊奶也新鲜干净,带着清甜的奶香。

    伊缪尔用爪子撑起小半个身体,湖蓝的眼睛定定看着医生。

    白郁将羊奶倒在盆中,放在床下角落,而后将软烂的鱼肉也放置在盘中,术后小猫不能吃太多,需要控制食量,他就只倒了一点点。

    做完这些,白郁在床边坐下。

    他动作轻柔地抱过小猫,查看伤口的情况,伊缪尔羞耻到双眼紧闭,可为了角落的一口吃的,他不得不袒露腹部,任由医生观察。

    时至今日,伊缪尔依然不知道医生对他的伤口做了什么,他只记针剂扎入皮肤的刺痛和酒精点上伤口的剧痛,他惧怕着医生接下来的动作,可求生欲他使他不得不装乖装顺。

    乖一点,乖一点才有饭吃。

    白郁看着明明抖个不停却并不挣扎的小猫,微微挑起眉头,夸赞道:“好乖。”

    虽然好像智商不高,但好歹比较亲人。

    白郁将团子放在了食盒旁边。

    要是以往,谁敢让伊缪尔这样趴在墙角,毫无尊严的进食,伊缪尔一定会打掉他的牙齿,可在白郁手下,他毫无办法,甚至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伊缪尔公爵饮食精细,从没有吃过这么粗糙的食物,可当鱼肉糊糊进入口腔,沿着食道咽下去,空荡荡的胃里有了东西,伊缪尔居然舒服地呼噜了一声。

    白郁哑然失笑。

    他的笑声让伊缪尔尾巴炸起,团子紧张地站起来,唇边还沾着一点白花花的糊糊,他僵直在原地,有点无措。

    伊缪尔知道,他现在的用餐方式一定很不优雅,缺少应有的礼仪,而医生居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甚至眼含戏谑。

    “该死的,”他埋头吃饭,恨恨地想,“等我回去,等我回去,我要让医生付出应有的代价!”

    鱼糜和羊奶只有一点点,白金团子舔了两口就舔了个干净,伊缪尔湖蓝色的双眼眯起来,双爪揣在身下,定定看着白郁。

    该如何讨要,才能让医生给的更多一点呢?

    但是白郁已经无情地收走了托盘。

    他单手拎起小猫,将团子重新放回被子,不顾伊缪尔的挣扎,残暴的像个镇压叛乱的暴君:“不能再吃了,剩下的明天再说。”

    白郁拿着食物走了。

    “咪呜——”

    伊缪尔下意识出声挽留,又被自己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恹恹地缩进被子里,忽然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该死,怎么会发出这种恶心的声音。

    却但没打中脸,伊丽莎白圈还牢牢带在脖子上,只打中了纸板边缘。

    伊缪尔又被吓一跳,心虚地用爪子扶了扶,将圈扶正了。

    他不希望明天医生来发现圈歪了,认为他不够听话,以此克扣他的午饭。

    现在已经挺晚了,在伊尔利亚这个欠发达的城邦,照明灯具和电力设施依然是昂贵的,大部分人晚上不活动,而是早早睡觉。

    伊缪尔抬眸看窗外,一轮弦月高悬中天之上,看时候,已经不早了。

    医生应该也去休息了,起码今晚不会再来折腾它,伊缪尔长长松了口气,心道:“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但公爵显然忽略了一个事实——这是医生的卧室,而他还躺在医生的床上,甚至盖着医生的被子。

    于是没过二十分钟,白郁再次出现在了卧室。

    他先打开灯,观察了一下团子的情况:毛发蓬松,自然垂坠,没有炸毛,夜没有瑟缩颤抖,似乎没有在应激状态。

    于是白郁平静地走进卧室。

    一般来说,如果猫咪肯吃东西,应激就不会太严重,甚至已经消退了。

    白郁刚刚将猫捡起来抱了揉了,团子还是当着他的面进食,还表现的很乖巧,以白郁的知识看来,这是患者初步和医生建立友谊,逐渐放下戒心,开始信任医生的表现。

    因此,他判断今晚可以和小猫睡一间房。

    小猫刚刚熟悉卧室环境,放到其他地方有可能再次应激,不妥,而伊尔利亚的夜间气温寒凉,其余房间没有床铺,睡着会生病,于是白郁几乎没有犹豫,就敲定了住宿。

    他带来了新的床单和被罩,将带血的部分全部换掉后,重新铺好被子,然后理了理枕头,收拾出了睡觉的位置。

    伊缪尔:“?”

    他缩在床角,几乎咬碎了牙。

    贵为伊尔利亚的共主,受封王国大公,他要和陌生男人同床共枕?

    伊缪尔反复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然而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白郁又做了个让伊缪尔浑身炸毛的动作。

    医生脱下了衣服。

    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会觉得换衣服需要避讳小猫咪的,白郁也不例外,他拿出睡衣,而后自然而然地脱下衬衣,露出光洁的脊背。

    凭心而论,医生很有资本。

    他皮肤很白,气质清冷贵气,肌肉量恰到好处,刚好卡在清瘦和精壮之间,是十分匀称的身材,从背后来看标准的宽肩窄腰,肩颈线条向下流畅过度,在腰部内收成完美的弧度,就连肩胛骨和腰窝的形状都很漂亮。

    甚至那宽松束裤的边缘,腰部向下连接的线条,也很漂亮。

    “……”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在公爵面前这样袒露脊背,但即使是伊缪尔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知道这样一具身体会有多讨伊尔利亚淑女的喜欢。

    那双湖蓝的眼睛落在肩胛骨上,又下移飘向腰窝,最后飘向天花板。

    公爵背过身碎碎念,心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伤风败俗,不成体统……喵!”

    他凄厉地喵了一声。

    白郁一手控住小猫,将他整个拽了过来,不容质疑地按进了被子里。

    医生上半身没穿任何衣服,可表情依旧严肃冷峻,他伸手戳着猫脑袋,严肃道:“不要跑到床沿去,你掉下去,我睡着捞不回来,听懂了吗?”

    ??[62]拆线

    伊缪尔被戳的一顿一顿,又不敢挪开,他愣愣的不说话,被白郁一把塞进被子里,而白郁换好睡衣,也迈步上床,他只占了12的位置,剩下的12慷慨的留给了小猫,即使团子夜里连滚好几个圈,也掉不下去。

    等白郁将被子铺开拢好,再次调整了一下团子的位置。

    他将团子放置在床中间,两个枕头偏下的位置,让小猫刚好能盖上被子。

    伊缪尔:“……”

    医生没有立马入睡,他刚刚点亮灯,顺手抄了本书,安静地起来,似乎打算看很久。

    而这意味着,伊缪尔靠在了紧贴医生大腿的地方。

    大腿再往上一点,便是……

    伊缪尔咬牙,心道:“该死的,无礼至极!”

    这个黑诊所的医生不但手黑心硬,行为还放荡无耻。

    伊尔利亚的共主无法忍受这种屈辱,伊缪尔悄悄伸出爪子,一点一点往外挪,试图保有公爵的尊严。

    但他很快就被发现了。

    白郁察觉到身边的小猫一点点挪走,他左手抵着书页,右手顺手把团子抄了回来,重新放在身边,随口道:“乱动什么,你不冷吗?”

    窗外寒风呼啸,夜里还下了点小雪,霜和雾气凝结在玻璃上,白郁都觉得冷。而伊缪尔失血过多,只会感觉更冷。

    被白郁一扒拉,伊缪尔尾巴上的毛一寸寸炸开,他谨慎地观察医生,但医生仿佛只是随手一动,并没有关注他,只是垂着眼眸,继续看书。

    白郁看书的样子安静认真,银框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反射着细碎的光。

    伊缪尔不得不承认,医生实在有一副好皮囊。

    他握着书脊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清晰,眼镜后面的鼻梁也俊挺,微垂的眉目冷淡疏离,总之,很符合伊缪尔对黑心医生的刻板印象。

    刚刚逃跑失败一次,伊缪尔害怕再次惹怒医生,他不敢动了,只安安静静贴着医生的大腿,蜷缩起来。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医生翻书的声音。

    “……”

    医生在看的书是《克索里尔诗集》,由旧时代的吟游诗人编著,里面收编了伊尔利亚流传很广的民谣童话,教堂里一般那这本书当幼儿的启蒙教程,等幼儿们成长到青年,就不再看这类书籍了。

    可医生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规律的翻书声像是温和的白噪音,伊缪尔听着听着,就感觉困了。

    医生的体温将被子烘的暖融融的,被子将寒风隔绝在外,虽然和陌生男人的大腿贴着睡很是羞耻,但伊缪而终究难敌困倦,片刻后,等医生合上书本,他已经将手揣起来,团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卷。

    迷糊中,有人用指腹压了压他头顶的毛毛:“快睡吧,小猫。”

    白郁微微调暗了灯。

    他并没有睡觉的意思,而是继续翻看手中的诗集。

    66一直在自闭,现在总算好了一点,似乎接受现实了,但它依然不肯像趴前两任宿主那样趴在白郁的肩头,只远远地飘着,轻声打哈欠:“宿主,快零点了,你不睡觉吗?”

    白郁:“我看完这段。”

    66奇道:“什么书啊,这么好看?”

    白郁手指在段落上点了点:“我不是在看书,我是再看这些。”

    66依言看去,看到段落上大片的标注。

    这些标注形状各异,有圆形三角形,还有种种66无法描述的奇怪形状,像什么隐秘的暗号。

    白郁合上书籍,揉了揉眉心:“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某种密码的译本,而周六城西大教堂的聚会,可能与这个有关。”

    用书籍翻译密码是各类地下组织的常用手段,字符与数字一一对应,再经过相应变化,特务们用一串数字,就能传递很多信息。

    只是不知道,这身份的原主,到底归属于哪个组织。

    原文被封禁,连系统也只知道关键剧情节点,并不了解更多细节。

    白郁的专业不是密码学,他尝试破译,可缺乏相应的文本,于是只能暂时搁置,他将诗集放到一边,熄灭了灯。

    一夜好眠。

    *

    第二日伊缪尔醒的时候,又听见了剁肉的声音。

    他得到了食物,温暖的被子,充足的休息,伊缪尔抖了抖蓬松的尾巴,感觉好了很多。

    规律的切割声从隔壁厨房传来,一下又一下,伊缪尔耳朵动了动,悄悄挪到了床边,扒拉住房门,探头探脑地往外望去。

    透过门缝,他再次闻到了鱼肉腥咸的味道。

    小猫皱了皱鼻子。

    ……给我的吗?

    很难想象,那个冷脸医生,居然会给他剁肉做饭。

    经过一天的相处,伊缪尔终于发现,医生没有立马弄死他的打算,也并没有将他看作一次性的实验品,因为没有人会和实验品躺在一张床上,并且盖一床被子。

    伊缪尔想了想,他现在的定位,大概是医生捡回来的宠物,暖手暖床,顺便解闷逗趣。

    也正因如此,医生反复强调“乖一点。”

    毕竟,饲养猫这种软弱无力的生物作为宠物,唯一的好处就是乖觉听话了,如果不够听话,医生大概会很快丢弃他,寻找新的宠物。

    白金团子眸色深沉,他靠在门后,尾巴晃来晃去,蜷成一团蓬松的蒲公英。

    “蒲公英”冷静的思考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只能留下来当宠物。

    诊所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伊缪尔查看过,他无法打开,也无法出去,除此之外,他暂时无法判断医生的诊所在城市的哪个位置,以一只猫的体力,他是否能回到公爵府,最后,他的叔叔定然全城搜寻,这个时候冒然露面,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相比起来,给医生当宠物,还算个合适的选择。

    对伊缪尔来说,当宠物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伊缪尔不需要担心性命,也不需要担心食物,医生经济收入稳定,社会地位尚可,伊缪尔等于拥有了个临时庇护所,他可以有个安静的环境,静静地养伤,等待异变期过去。

    伊缪尔的异变期十分漫长,中间还有一小段时间疼痛难忍,如果在街上流浪,没有食物和干净的水,日子会很难过。

    坏处是,他得装乖装听话,当个合格的宠物。

    伊缪尔公爵自诩能屈能伸,装乖并不困难。

    然而更麻烦的一点是,医生可能对他进行身体改造。

    事实上,猫咪的身体改造手术在这座城邦很是常见。

    伊尔利亚的淑女绅士们也有很多饲养猫做宠物,伊缪尔曾不止一次看见她们怀抱着猫咪出席茶话会,上层名流甚至争相比较谁的猫更乖,而为了防止猫咪的爪子勾坏淑女绅士们漂亮的礼服,有一些带猫咪进行去爪手术。

    诊所里的医生会用刀剜下猫咪的最后一根指骨,让它们永久失去长出利爪的能力。

    如果医生对他进行这种手术,等伊缪尔变回人形,就会永久失去指骨了,这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他一边思考,一边侧耳听外头的动静,切肉声持续了二十分钟,而后停止了。

    伊缪尔轻巧地跳回床铺,端庄地躺下,闭眼装睡。

    门轻轻响动,医生进来了。

    医生站在了床边。

    医生轻手轻脚地翻过他,手指点在了腹部上。

    为了手术,伤口上面的毛毛都被白郁剃掉了,现在只剩下一片秃秃的肉色,指腹直接点在皮肉上,伊缪尔控制不住地想躲。

    伊尔利亚公爵的腹部,可从来没有人敢碰过。

    可医生仔仔细细地观察,每一寸细节都不放过,由于近视,白郁挨得很近,伊缪尔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而就在公爵怀疑装睡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该不该装作清醒的时候,白郁离开了。

    他将盆盆奶和鱼糜一起放在角落。

    等门合拢,白郁起身离开。

    伊缪尔警惕地直起身子。

    走了?

    他试探性迈爪,一步,两步,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

    今天不仅有羊奶和鱼糜,医生去赶了早集,还准备了一点青口贝和生骨肉,都是早上的鲜货,用来补充营养。

    伊缪尔伸出舌头,舔了舔。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糊糊软烂易咽,味道寡淡却刚好贴合病中猫咪敏感的味蕾,医生虽然是个黑心医生,但他确实很会做猫饭。

    伊缪尔想:看在医生这些天的表现,等他回到公爵府,他会给医生一个轻松点的刑罚。

    接下来的几天,伊缪尔每天都吃到了新鲜的饭。

    有时候是扇贝,有时候是牛肉,或者各种各样的新鲜肉类,羊奶一日不停,全都剁碎成了糊糊。

    医生的表情依旧冷肃,剁肉声一日不停,伊缪尔越来越习惯这个声音,甚至能听着安然入睡。

    除了第一天医生将他抓上手术台,不知道注射了什么,其余时间,伊缪尔都很平静地生活在房子里,

    这一日,剁肉声照常响起,伊缪尔用爪子拨开房门,探出了一个脑袋。

    剁肉声没停。

    伊缪尔鬼鬼祟祟地跑了两步,探到了厨房门口,借着房门的遮掩,再次探出脑袋。

    ……真的在给我做饭吗?

    真的在给我做饭。

    他看见了医生。

    白郁的背影窄劲修长,在小猫的视角里高得不像话,他穿着休闲装,上衣被腰封一勒,勾出腰腹的线条,又没入挺阔的裤中,执刀的手异常稳定,切割肉类的时候优雅的像雕刻艺术品。

    66:“宿主,你的小猫在偷窥你。”

    白郁:“嗯?”

    他微微回头,侧身看向门外。

    伊缪尔:“!!!”

    他头也不回的跑了,肉垫嗒嗒嗒按在地板,留下很轻的声音。

    白郁只来得及看见一条白金色的大尾巴,在门口一晃而过。

    他停下菜刀,摸了摸下巴:“很有精神嘛,看样子恢复的不错,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66心中一寒:“什么下一步?”

    白郁没有回答系统,继续手上的动作。

    于是,在伊缪尔舔干净鱼糊后,正准备在窗台睡个午觉,他忽然被提住后颈,整个拎了起来。

    “……咪?”

    伊缪尔茫然地与医生对视,湖蓝色的眼睛藏满了疑惑,看着医生一张生人勿进的冷脸,他后知后觉地惧怕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

    医生托着他,转身走了下去。

    入目是铁灰色的诊疗床,斑驳的隔断帘,以及格式生锈的金属隔断。

    这是医生的诊所。

    二楼是白郁的居所,色调温和,阳光暖融融的,一楼则只有扇正方形窗户,窄小的像是碉堡的狙击窗,甚至无法透入阳光,充斥着冰冷和死亡的味道。

    “……”

    伊缪尔的手脚开始发冷。

    在卧室住了一周,他甚至忘了,这才是医生活动的地方。

    白郁将他放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再次扣上绑带,安抚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今天是术后第五天,可以拆线了。

    这个时代没有可吸收的蛋白线,缝合线留在身体里久了,可能会导致发炎。

    拆线并不太痛,也不需要麻药,白郁安置好了小猫,取来工具时,发现它在发抖。

    那对湖蓝色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明明是一只猫,却仿佛有人的情绪,像是哀求,又像是恐惧,他如同在哀声质问:

    ……我,不是宠物吗?

    但猫猫害怕太正常了,每只猫都害怕宠物医院,甚至有几只猫和白郁有“深仇大恨”,见着他就伸爪子,何况再害怕,这线也得拆。

    白郁轻手轻脚地揉着小猫的脑袋,声音也放轻了:“乖,没事,一下就好了。”

    酒精点上腹部,伊缪尔骤然崩紧身体。

    在第一次被注入针剂,经历火烧火燎的疼痛之前,他也被涂抹了酒精。

    “该死的。”公爵再次咬牙切齿,他感觉到了愚弄和欺骗,他怨恨自己轻而易举地对医生放下借心,又对医生将他玩弄于股掌的手段愤怒而不齿,一时间,他居然不知道是惊惧更多还是愤怒更多,他赌咒发誓,“医生,你最好别让我……”

    还没等他想好将他怎么样,白郁已经解开了诊疗床的束缚带。

    ——拆线而已,白郁手法老到,伊缪尔身体紧绷之下,甚至没感觉到疼痛。

    接着,头顶的伊丽莎白圈也被解下来了。

    “……咪?”

    伊缪尔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这些天来,他第一次看见了腹部如今的模样。

    裸露的皮肤上,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只剩下一道丑陋的疤痕蜿蜒在腹部,虽然很丑,但确实不痛了。

    “……?”

    ……之前的那番操作,医生是在救治他的伤口吗?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却是唯一的解释,伊缪尔动了动尾巴,满腹的火气都消了。

    他狐疑地盯着腹部。

    很好,愈合的情况很好,不渗血也不感染,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毛呢?

    腹部空了一大片,光秃秃裸露在外,而旁边的皮毛蓬松漂亮,一眼看去格外扎眼,就像得了斑秃。

    这时,白郁刚好取下手套,丢进废物篓,他看见白金团子的动作,居然笑了声。

    医生冷酷的说:“真丑。”

    ??[63]阵痛

    ……真……丑?

    ……真丑?

    伊缪尔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尾巴上的毛瞬间炸开,然后完全顿住了。

    他维持着低头看腹部的姿势,愣在原地,如果这是漫画或者动漫,应该能看见石化和裂开的特效。

    “……”

    伊尔利亚的大公自负美貌,他一路走到今天,有人骂过他贱人,有人骂过他婊子,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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