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从婆家到娘家,不?过?喝一盏茶的功夫,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难找!”“可见什么?可见二婚不?一定?比不?过?头婚,一婚还比一婚高呢!”
程亦歆也被说得心动了,裴季真能搬来程家隔壁,便?是最大的诚意了。
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什么都很完美,只除了一桩....
可这一桩,除了程亦安,程亦歆谁也不?敢提,翌日,她?将孩子?托付给嫂嫂,亲自赶来陆家,便?将裴季的事告诉了程亦安,程亦安也听愣了神,
“长姐,我做梦都想挨着?程家过?呢,冬日里想泡温浴,不?就是弹指功夫的事吗,长姐还犹豫什么,答应吧。”
程亦歆面对裴季的攻势,也有些抵挡不?住,“我也想,可就是一桩,你细想一想....”
程亦安对上长姐晦涩的眼神,立即明白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程亦安冷静下来,“裴季到底和离过?,年纪也不?轻,他?为了求娶你,做到这个地步,难保没有隐忧。”
程亦歆道?,“他?倒是与我说明了缘故,他?之所以与先前那位夫人和离,在于那位夫人有心上人,不?肯与他?同房。”
程亦安足足愣了半晌,“这可真是绝妙的缘分哪。”
一个丈夫不?肯,一个妻子?不?愿,长姐与裴季可真是“难兄难妹”。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成呀。”
“可不?是?”程亦歆坦白道?,“安安,我旁的都无顾虑,就这一处,你想啊,若是他?再出个岔子?,你让我一辈子?怎么办?已?经离了一次,难道?又离一次?如此,程家和爹爹的名声都要毁在我手上了。”
程亦安颔首,“长姐之忧正是我心中之虑。”
其实,若是婚前能试一试,那是最好。
可惜这种事毕竟有风险,程亦安不?是程亦歆,不?好替她?拿主意。
然?而,就在她?起这个念头时?,却见长姐神色幽黯盯着?她?,四目相接,姐妹的默契让她?们?探查到彼此的心意。
看来是想到一处了。
程亦安哭笑不?得,“长姐,你真打算试呀。”
程亦歆咬牙道?,“安安,我吃过?大亏,实在不?敢再赌。”
程亦安顾虑重重,“风险太大了。”
程亦歆苦笑,“为了婚后顺遂,我愿意担这个风险。实在不?行,我事后服一碗避子?汤便?是。”
程亦安拉着?她?,担忧道?,“你真的要试呀。”
这个时?候就表现出程亦歆果决的一面,“我确定?要试,也必须要试!”
程亦安见撼不?动她?,只能帮她?,“我母亲精通药理,长姐既然?决意要试,那我去寻我母亲,让她?帮忙配个温良的方子?。”
“那就拜托你了。”
翌日程亦安赶车去云南王府,寻夏芙要了两个药包,一份是温和的避子?汤,一份便?是温和的催情香。
夏芙惊疑地盯着?女儿,
“你要这个作甚?”
程亦安跟她?撒娇,
“娘就别问了,女儿也是帮别人,娘配好给女儿便?是。”
夏芙奈不?过?她?,当日给她?配好,折成两个药包交给程亦安,程亦安写上功效,额外?还给备了一副羊肠,着?人送去程府,让程亦歆见机行事。
又吩咐裘青盯着?裴季的动静,若有动向告诉程亦歆。
八月二十二这一日,裴季休沐,他?清早来到裴家新宅勘测地基,裴季办事效率极快,已?经聘用了匠师打算重新修整院子?,好巧不?巧,裴府新宅就在程家堡与程亦歆那处别苑当中,与程家堡隔街相对,与程亦歆的别苑只有一墙之隔。
裴季忙了一上午,至午后突然?风云大作,下起大雨。
这雨下的极大,将后沟都给淹了,恰恰裴府动地基挖池子?,堵了一处暗沟,那泥水便?从裴府淹到了隔壁,裴季知?道?隔壁是程亦歆的别苑,平日无人居住,打算去告个罪,可惜那泥水漫上来,冲垮了地基,只听见轰然?一声,两府之间的围墙就这么倒塌了。
一座抱厦映入眼帘。
裴季一面招呼工匠下人冒雨挖渠排污,一面避雨至抱厦下,扬声朝内唤道?,
“有人吗?”
他?原以为只有下人看守宅子?,不?料里间竟传来程亦歆的嗓音,
“谁在廊外??”
一听是程亦歆,裴季显见愣住了,自那日一别,裴季不?曾再见程亦歆,且他?母亲登门了,程家依然?没给恳切答复,这几日裴季心里也焦急,盼着?再会一会程亦歆,当面与她?说个明白,怎料就这么遇见了。
“程姑娘...”
话?还没说完,只见门扉突然?被推开,一道?倩影依门而立,俏生?生?望着?他?,
“裴大人?”
姑娘好似将将出浴,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轻纱,一条水红的襦裙扡地,能清晰瞧见薄纱下雪白的肌肤,与隆起的胸脯,裴季俊脸一红,立即背过?身去,
“抱歉,我不?知?姑娘在此歇着?,唐突了。”他?僵硬地往围墙一指,
“我家里挖池子?,不?小心堵了地沟,雨水排不?出去漫入你府上,你放心,所有损失我一律承担。”
程亦歆只开了一扇门扉,正对裴季的方向,眼看暴风雨不?要命往廊下灌,入内裹了一件外?衫出来,轻声与他?道?,
“裴大人,不?如进来避避雨吧?”
裴季不?敢回眸,摇头道?,“不?必了。”
程亦歆见他?站得笔直,笑道?,“裴大人,我穿戴好了。”
裴季深吸一口气,又想着?机会难得,便?应了,慢慢转过?身,看她?一眼,见她?果然?已?穿上外?衫,这才失笑一声,与她?行礼,
“冒犯了,还请恕罪。”
程亦歆将他?请进屋。
裴季扫了一眼,发现屋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微微奇怪,念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面露踟蹰。
程亦歆反而大方指着?圈椅,“裴大人坐吧,我给你斟一杯茶。”
窗户洞开,有风雨涌进来,打湿了桌案,裴季站着?没动。
程亦歆斟好茶,转身要递给他?,见他?没有过?来,俏眼微嗔,“裴大人,喝茶?”
裴季无奈,往前几步接过?她?的茶,又后退数步,隔着?距离与她?说话?,
“程姑娘,先前的事,不?知?你思量得如何了?”
程亦歆手执茶盏,倚着?四方桌而立,水红的裙摆被微风掀起,她?身姿修长秀逸,好似踩浪的仙子?,不?知?为何,裴季看她?一眼,脑海便?浮现她?方才冰肌玉骨的模样,心口炙热乱窜。
程亦歆见他?晃了晃神,便?知?催情香起效用了,她?将茶盏搁下,先是来到窗前将窗牖关好,又绕过?裴季,将门扉也掩上。
裴季看着?她?一系列举止,顿时?傻眼,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程姑娘,你做什么!”
程亦歆转过?身看着?他?,咬牙道?,
“裴大人,不?瞒你说,你若是想娶我,还有最后一关,不?知?大人可否一试?”
裴季脸色倏得一下就变了,他?何等聪明,从姑娘紧张,勇敢,决绝又无奈的眼神里窥出了真谛。
“你...”他?也跟着?无奈叹了一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程亦歆苦笑道?,
“我知?道?,我也没法子?,正如你没法子?与我吐露实情一般,我也没法子?,现在,你明白我为何与贺青云和离了吗?”
“明白了....”
裴季已?然?察觉到自己身子?的变化,茶盏丢下,双手撑住身侧的博古架,遮掩自己的丑态,背对着?她?,一字一句咬牙道?,“你可真是大胆哪!”
程亦歆没有说话?,反而是一步一步走?向他?,轻声试探,“可以吗?”她?嗓音也紧张地发颤。
那点催情香还不?至于乱了裴季的理智,他?摇头,
“不?可。”
程亦歆闻言顿生?失望,后退一步,有些沮丧。
裴季回眸,原先漆黑的双眸慢慢覆着?一层猩红,盯着?她?,“程亦歆,我没法接受婚前与你同房,这是对你的冒犯,我做不?到,且万一有了孩子?,我没法对程家对你父亲,对裴家交待....”
程亦歆小声嘀咕,“我准备了避子?汤。”
“那更不?行!”裴季严肃斥她?,“这种东西?毕竟伤身子?,”
“那羊肠呢?”程亦歆嗓音越来越小。
裴季对着?这样的她?忽然?生?了几分心疼,“别说傻话?了。”
“至于那事,”裴季苦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无碍的....”
他?行不?行,自己能不?清楚吗?若真不?行,他?也不?能耽搁人家姑娘。
裴季知?道?空口无凭,她?不?会信,于是无奈之下,他?稍稍站直身,侧对她?的方向,窘迫地别过?脸,哑声问,“你现在信了吗?”
程亦歆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窘态,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连忙侧过?身移开视线,
“可是我已?经将你弄这样了,怎么收场....”
裴季又重新弯下腰,扶着?博古架遮掩自己,
“你不?用管。”
程亦歆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这么无措,她?素来端庄沉稳,与贺青云相处时?一直是主导的一方,而现在那个主导之人好像换成了裴季。
这种转换令她?莫名生?出几分安稳感,好似这个人顶天立地,可以给人遮风挡雨。
没有女人不?想被爱护被维护,如果不?能,定?是身边那个男人不?够强。
程亦歆心情复杂难言。
裴季见程亦歆好一会儿没说话?,以为自己吓到她?了,温声问她?,
“程姑娘,敢问,我明日可以去首辅大人跟前提亲吗?”
程亦歆双手搅在了一处,低着?头呐声道?,
“可以。”
裴季重重喘了一口气,提着?蔽膝起身,“那我先走?了。”
程亦歆睃来一眼,见他?将蔽膝提得高高的,担忧道?,“你行吗?”她?只是想问他?能不?能回去。
裴季对着?这三个字,实在不?知?道?怎么回,朝她?无奈一笑,“你放心。”
程亦歆红了脸。
第88章
第
88
章
翌日裴季私下求见程明昱,
明求亲之意,裴季其?实是程明昱的老部下了,二人?共事多年,
裴季人?品能耐,程明昱心底是有数的,家世门第也?没的,问过女儿之意,便应了婚事。
接下来便是下聘请期,程家的意思是明年开春再?嫁过去,怎奈明年是无春年,
全京城的婚事皆扎在年前举行,两家也?不例外,
请过钦天监看日子,
定在腊月二十,婚期十分紧张,
程家开始紧锣密鼓准备,定亲那一日,三姐妹齐聚程家,彼时程亦安小?腹已明显隆起,到了能吃能睡的时候。
陆栩生在前线也?十分吃紧,毕竟是高原作战,
大晋将士水土不服,
战况胶着,可三位主帅谁也?不退缩,
前赴后继从卫所调兵涌去车汗,
大晋和北齐将士在车汗国都下打得?难舍难分,幸在陆栩生的偏军及时赶到,
抄了北齐后路,北齐大军溃散,沿着天山一带逃窜。
而负责北齐断后的恰恰是北齐南安郡王的一位对手,南安郡王在前线打得?正投入,援军掉了链子,让他的功勋毁于一旦,他气得?暴跳如?雷,遣人?去北齐皇帝处告状,北齐皇帝自然安抚一番南安郡王,惩处了那位羽林卫大将,车汗国的胜利果实被陆栩生独吞。
只是这位羽林卫大将军也?不是等闲人?物,回京被“审讯”时,密见皇帝,觉着南安郡王有些不同寻常,皇帝问他有何不同,大将军又不上来,北齐皇帝露出深思。
南安郡王是一位难得?的帅才,擅长领兵作战,皇帝面上把?他当剑使,心里其?实一直是忌惮的,当年南康王风头盖过这位皇帝,皇帝对南康王府一脉并?没有表面那么信任,下令严密监视南安郡王。
如?此陆栩生把?控了车汗国,重兵压在车汗国都之下,车汗国才晓得?这是引狼入室,又是一番激烈的争斗,最?终车汗国决意向大晋称臣纳贡,至于如?何辖制车汗国,陆栩生不可能独自拿主意,又回了一趟京城。
彼时已是十一月中旬,今年程家的亚岁宴程亦安没去,大雪压城,她又挺着肚子,无论如?何不敢出门,人?没过去,程家却是送了好?几大车子礼来,她与陆栩生的库房都塞不下去了,于是程亦安对着半夜赶回京的男人?,
“咱们?也?搬去程家边上住吧。”
她现在可羡慕死长姐了,那裴季这段时日将宅子修得?漂漂亮亮,园林设计还悄悄问过长姐的意思,长姐打个?哈欠就能回娘家。
这可就为难陆栩生了,“别急,赶明咱们?也?修个?池子,给你泡浴。”
他与裴季不同,裴季是文官,他可是武将出身,虽如?今走了文官路子,背后站着的是边关几十万大军,他跟程家住一块,皇帝和宁王该夜不能寐了。
程亦安当然也?没指望陆栩生答应,但并?不妨碍怀孕的女人?使使小?性子,她推开陆栩生,转过身搂着肚子,开始碎碎念,
“长姐婚事定下那日,我回了程家,你猜我祖母怎么,她老人?家,长姐尘埃落定嫁在隔壁,那是一点心都不用操。二姐身旁没有婆婆公公,二姐夫又是个?粑耳朵,日子舒心顺畅,她老人?家也?不担心,如?今就我...夫君嘛,整日征战沙场,命悬一线,我时常独守空房,婆婆呢,又不是个?省事的,屁股歪去王家,我在陆家一日,她老人?家就担心一日,我爹爹那么厉害的人?物,我祖母最?疼他了,你猜怎么着,就因为我的事,我祖母将我爹爹数落一顿,我爹爹愣是一声不吭!”
难怪今日回朝,岳父不拿正眼瞧他。
陆栩生听着她委屈的腔调,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安安....”
他从身后靠过来,看着那圆滚滚的肚子想去抱又不敢。
“这么我又被比下去了?”
做程家的女婿可真难。
程亦安笑眼凝睇他,
“可不是,你又被比下去了。”
陆栩生扶额,这比吏部官吏考核还难呢。
程亦安见他前所未有挫败,决心不逗他了,牵着他衣角,“来,来瞧瞧咱们?的孩儿。”
陆栩生顺着她小?心翼翼覆去她肚皮处,问她,“孩子胎动了吗?”
程亦安静静等着,“动了呀,你没觉察到?”
陆栩生摇头,“没有。”
“你先松开手,”
陆栩生放开。
孩子明显在她肚子里滚了一下,“动了动了,快来!”
可惜陆栩生一搁上去,孩子立马没了动静。
程亦安同情看着陆栩生,“孩儿不认你呢。”
陆栩生哭笑不得?,“这是怨爹爹没陪孩子娘。”
翌日早朝,三品以上官吏齐聚奉天殿商议车汗称臣一事,如?何有效掌控车汗成了重中之重,水源拿回来,这是一件格外值得?称颂的事,没了车汗,北齐再也无法携车汗挟制大晋西北,大晋可以是高枕无忧了,满朝文武欢欣鼓舞,至于管辖,有文臣提出管辖成本太高,适当威慑,让车汗每年纳贡便可,陆栩生不同意,
“必须驻军,不驻军一切功夫皆是白费!”
宁王支持他的提议,
“父皇,儿臣认为设驻车汗大臣一人?,总揽车汗事宜,三年一轮换,依照中原官职设立衙门,每三名官员中有一名中原人?,此外将车汗将士整编入我大晋士兵中,实行驻兵轮防,彻底将车汗纳入我大晋管辖之下。”
“臣附议。”程明昱第一个?站出来赞同。
首辅发话,底下反对的声音就少了。
“那么车汗境内的那个?佛王怎么办?”
这也?是皇帝忧心之处,车汗信奉佛教,境内皇权与佛权并?行,佛王有权干涉朝政,车汗百姓对佛王的信仰胜过皇帝,那些佛王动辄呼风唤雨,一声令下可是比圣旨还灵验,所以车汗国的陛下备受掣肘,这一次才落个?被人?蚕食的恶果。
这才是车汗境内最?大的隐患。
皇帝不想重蹈覆辙。
这就到了程明昱擅长的领域,他执笏板而出,“臣倒是有个?主意。”
“程公请。”
程明昱道,“推恩!”
“车汗的佛王之所以能挟持百姓,是因为这些佛王背后站着豪强大族,豪强大族通过控制佛王来插手朝政,咱们?大晋入驻后,一定要杜绝此事发生。”
“如?何杜绝,臣想了个?法?子,臣曾去过车汗,走访过当地不少百姓,如?果臣没记错,车汗原先并?不只一个?佛王,后来一名佛王利用豪强支持整合了境内佛派势力,一家独大,方?至今日之局面。”
“臣以为,可实行推恩,朝廷下令将佛王座下八大弟子均册封为小?佛王,让他们?各自领一派势力,传播佛法?,等眼下这名佛王离世后,八大弟子升为大佛王,其?座下弟子继续分为小?佛王,谁不愿意被朝廷册封?届时这些所谓佛王只会想方?设法?与朝廷取得?联系,争取朝廷支持,他们?内部争权夺利,朝廷便可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久而久之,那些佛王势力一分再?分,到最?终便如?大晋一般遍地是佛寺,那些所谓佛王也?不过是一名寻常的住持罢了。”
“妙计,就这么办!”
决议已定,接下来关于人?选及钦定细则又有好?一通忙活,那些是朝廷的事,陆栩生不管,他麾下将士打了胜仗,身为主帅得?给他们?谋福利,这里头便出了个?岔子,那日四川总督帅兵攻打车汗国都,当时对方?殊死抵抗,城墙难破,四川总督一咬牙许诺,杀敌十人?者,赏一百金,这里的一百金,便是一百斤铜,折合银子有足足三十两,战后名单汇总有两千人?满足条件,算下来得?六万两白银。
原本战士得?胜,朝廷便有恩赏,额外再?添这六万两白银,便有些出格了。
四川总督头大,在陆栩生回京前便负荆请罪,苦笑不已,
“我也?没料到战士们?那般奋勇,有足足两千人?满足要求,多出这么多银子,朝廷能答应吗?”
疆场主帅切忌言而无信,陆栩生明白这个?道理?,“你别急,这事我替你兜着。”
四川总督重重朝他拱手,“多谢阁老。”
陆栩生回京后便来料理?此事,拿着兵部一大摞开销账单来国库报账,户部尚书郑尚和批了这张账目,陆栩生便径直来找程亦彦,户部下辖户部,金部,度支,仓部等衙门,而其?中度支便归程亦彦管,度支衙门在户部最?里面一个?院子,银库就在后院的地窖,平日重兵把?守,等闲人?物进不去。
陆栩生进了正堂,便见程亦彦端坐上首,正在批阅账目,他远远地便施了一礼,
“大舅子,别来无恙。”
一听这声“大舅子”,程亦彦提了个?心眼,他朝陆栩生抬眸看来,严肃道,
“陆国公,衙门内不讲姻亲故旧,这里没有大舅子。”言罢程亦彦起身,朝陆栩生施礼,
“倒是下官,要给陆国公施礼,陆国公安好?。”
陆栩生慌忙避开,“燕宁兄,你这是折煞我也?,你那妹妹你知?道的,平日里二哥哥长二哥哥短,将你看得?比我这位夫婿还重,我受你的礼,回去怕是要讨骂。”
程亦彦眯起眼打量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到底卖的哪门关子?”
陆栩生哂笑,将账目递过去,“没别的,军费开支,烦请燕宁兄给勾签了吧?”
程亦彦接过一字一句认真翻看,程亦彦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段时日兵部每一项预算均要从内阁过,最?后汇总到他这里,什么名目有,什么名目没有,他门儿清,很快就在一对杂乱的账目中,指出那六万两,
“这六万两账目不对,没经预算条目,打回去。”
陆栩生脸色一变,“诶诶诶,这账目折子可是我和郑尚书批过的。”
寻常文书两位内阁阁老批过,便算是通过了内阁,从程序上来没差。
程亦彦面无表情道,“即便过了内阁又如?何?只要是错了,在我这,一概打回去。”
陆栩生扶额,“岳丈批了,算数吗?”
程亦彦笑容满面,“你有本事让他批呀。”
陆栩生拿着账目来内阁寻程明昱,程明昱正与都察院新任左都御史?聊起几桩税务案子,见陆栩生进来,那位左都御史?便退了出去,陆栩生将账目交给程明昱,
“岳丈,这账目批了吧。”
陆栩生几时乖乖喊过他一声岳丈,程明昱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将账目拾起,一目十行看过去,很快发现端倪,翻到文书最?后,落款有陆栩生和郑尚和的签押,顿时明白过来。
“被度支打回来了?”
“是被大舅子打回来了。”陆栩生纠正道,
除了程亦彦,没人?敢不卖他的面子,账目上有他和郑尚和的签押,白了,真要怪罪下来,与度支无关,全是他和郑尚和的事,而郑尚和这人?抓大放小?,不牵涉底线,爱四处卖人?情。
不然也?不能被称之为和事佬。
有陆栩生和郑尚和兜底,这事压根就无碍。
“大舅子这是公报私仇。”
“你别胡搅蛮缠。”程明昱淡淡瞅着他,“这六万两没走预算,他不批,才是合情合理?。”
“那你批了呗。”
“我为什么要批?兵部这段时日的开支已远远超出预算,我这一批,其?他衙门纷纷将超出的预算单子扔过来,怎么办?”
陆栩生苦涩道,“那仗难打,将士们?冒着严寒浴血奋战,死伤惨重,棉衣粮食药物,哪一样都是缺的,就这样,车汗还是被拿下来了,我已经是尽力省银子了,我们?校尉以上的将士份例都减了,均让给前线将士。看在劳苦功高的份上,岳丈就抹过去算了。”
“我当然知?道,可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若事事走人?情,我这个?首辅还做不做了?”
“您不做我来做。”
程明昱:“.......”
不跟他瞎扯,指着账目单子道,
“将士们?正当开支,棉衣,军饷,药物,内阁不会苛刻,但,这六万两的奖赏是你们?为帅者擅自做主,这账目我无论如?何批不得?!”
陆栩生头疼,“这是您亲家捅的篓子,您不管?”
“不管。”
“女婿面子也?不卖?”
“不卖。”
陆栩生牙疼,“岳丈,您这是公报私仇。”
程明昱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反而温声问他,
“车汗的事还要料理?多久,安安生产时能陪在她身边吗?”
陆栩生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车汗不重要,安安最?重要,她生产我一定回京,”完问程明昱,
“这样能批了吗?”
“不能。”
陆栩生气得?将那叠账目拾起,扬长往外走,立在门口望了一眼天色,
“哟,终于雪过天晴了,我干脆将岳母接入陆府住上一阵。”
程明昱:“.......”
陆栩生不在府上这段时日,夏芙一月有大半时候住在陆家,沐勋便在云南王府,陆府和四川总督府三家来回玩耍,小?孩子融入的很快,整日骑马狩猎,玩的不亦乐乎。
有夏芙这位云南王妃镇着,王氏那边风平浪静,十分配合,程亦安这胎养得?安心。
只是夏芙一旦住在陆府,程明昱见她就十分不便了。
程明昱看着陆栩生背影十分头疼,三个?女婿,就属他最?不老实。
陆栩生拿着账目径直往御书房来。
结果皇帝去了后宫,陆栩生扑了个?空,干脆倚着一把?圈椅打起瞌睡。
少顷,皇帝回来了,绕过屏风瞅见陆栩生阖眼休息,那剑眉蹙得?紧紧的,一看就不高兴。
皇帝最?怕陆栩生不高兴,陆栩生一不高兴,倒霉的是他,于是悄悄退出来问留守的刘喜,
“谁又惹这位祖宗了?”
刘喜干笑了一阵,“在程首辅和小?程大人?那碰了钉子回来。”然后又将始末一,皇帝叹道,“这程明昱和程亦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批了就是,朕难道还能看着边关将帅言而无信,失信于士兵么?”
刘喜立即替程家父子话,“陛下这是错怪了,人?家小?程大人?管着国库,每一笔银子均是百姓的血汗钱,他能乱来么?所有开支必须先走预算再?合账,若是临时的开支,至少得?内阁批准,六万两也?不是小?数目,他打回来让内阁再?合一合不奇怪,若非小?程大人?这般精打细算,就咱们?郑阁老那性子,国库银子再?多也?看不住。”
“再?了,最?近每个?衙门都在报账,兵部开支比预算要超出上百万两白银,各衙门都眼红着,这里开了口子,其?他衙门就兜不住了,程大人?也?有他的苦衷。”
刘喜还有一句话没,人?家姻亲几个?私下决定了,皇帝你放心么?
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四川总督功高之下舍了一个?把?柄给皇帝,陆栩生明知?道皇帝兜得?住却去捅户部和内阁的篓子是告诉皇帝,他们?不是一条心,程明昱就更不用了,他向来秉公执法?,只要是错的,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在朝廷混迹多年,哪个?又不是人?精,君臣一台戏,就这么和和美美唱着吧。
皇帝哑然失笑,这才踱步进御书房。
陆栩生听见动静,立即起身施礼,皇帝见他无精打采,就知?道孩子委屈了,
“行了行了,这事朕替你兜了。”
“从朕私库出,不走国库,不走户部,内阁和户部无话可。”
皇帝这么做目的有三,其?一,告诉四川总督,你的篓子朕替你担了,你亲家不卖你面子,朕卖,其?二,收拢边关将士之心,其?三,也?算是变相?支持程明昱,告诉朝官,瞧,人?家女婿面子都不卖,大家伙就别想走首辅路子。
陆栩生逮着了机会就告状,“陛下,程明昱太可恨了,非逼得?臣来您这抠钱,我看他这个?首辅是不想当了,正好?我媳妇生产在即,让他去前线,这首辅我替他当。”
皇帝敲了他一记脑门,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问他道,“又立了大功,这次打算要什么赏赐?”
陆栩生讪笑,“这回捅了这么个?篓子,惹得?兵部户部和都督府几位大帅不满,赏什么的就算了,您兜住这六万两,臣就感恩戴德了。”
皇帝怀疑陆栩生是故意的。
一年立了两项大功,风头无二,朝野难保没人?眼红陆栩生,暗中给他递刀子,与其?等别人?下手,还不如?自己对自己下手,陆栩生还年轻,往后在朝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功高震主对他不利。
闹了这么一出,他便“安稳”了。
皇帝也?得?保护陆栩生,
“明面上朕就不赏你了,四川总督那边朕不追究,这次的事都算在你头上,朕私下赏你。”
陆栩生笑问,“陛下赏我什么?”
皇帝抚了抚他肩头,“前几日江南那座金矿挖出来了,除了充实国库,内监也?进贡了两箱金子给朕,朕赏一箱金条给你。”
风头压下去了,又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陆栩生目的达到,是夜,喜滋滋带着一箱子金条回府,足足一百条,程亦安坐在床榻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锦箱,有些傻眼,
“夫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金子?”
瞧瞧,高兴得?连夫君都唤出来了。
为了这声“夫君”,他上刀山下火海容易么?
第89章
第
89
章
程亦安问他,
“陛下怎么?突然赏这么?多金条?是犒劳你平车汗之功?”
“是。”陆栩生从圈椅挪至床榻,挨着她坐。
程亦安也懂树大招风的?道理,指着这箱金子,
“这么?明晃晃赏下来的??”
陆栩生摇头?,将四川总督那件事告诉了程亦安,程亦安闻言笑容落下来,
“栩生,委屈你了。”
陆栩生见她眼眶发红,揉了揉她的?眉梢,“傻姑娘,
这是朝廷生存之道,为?了你和孩子安安稳稳一世,
我必须瞻前顾后,
不能?逞一时之风头?。”
程亦安想了一会儿,也开?导自己,
“嗯,我明白了,咱们这叫闷声大发财。”
“就?是!”陆栩生失笑,陪着她躺下来,梳妆台的?琉璃宫灯映出一榻温煦,程亦安却?一直看着他,
高原的?风霜很?磨人,
原先无比俊美的?一张脸被风雪割得?越发深邃,也瘦了不少,
程亦安覆上他面颊,
将他圈在怀里,“在边关时,
能?吃饱吗?”
陆栩生身子躺得?比较平,程亦安却?跪坐在他身侧,这般抱住他时,胸前正好?压在他面门,挤得?他难受,陆栩生艰难地侧开?些身,
“你怎么?丰腴了这么?多?”
程亦安顿时有些发慌,“我真的?胖了?”
陆栩生手正覆在她腰身,摸了一把,“纤细得?很?,就?是那一处丰腴了。”
程亦安瞪他,“你别盯着那儿,你看看旁处,真的?胖了?”
程亦安将脸蛋凑到他面前。
怀孕快七个月了,陆栩生不在这段时日,娘亲将她照顾得?极好?,她能?吃能?睡,胸脯是显见涨了,她有心控制饮食,可夜里饿呀,饿得?受不住只能?吃。
陆栩生打量她,脸蛋依然好?看得?能?掐出水,“除却?小腹,看不出你怀了孕。”
程亦安满意了,主动吻上他,“国公爷嘴真行。”
陆栩生笑容忽然一深,贴着她唇瓣研磨,“真的?只是嘴行吗?”
隔着圆滚滚的?肚皮将她抱住,陆栩生第一次觉着孩子有些碍眼。
窗外月华朗朗,拔步床有轻微的?动静传出来,李嬷嬷可真是悬了一颗心,姑爷那么?高大的?身子,又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少奶奶怀着孕,经?得?住他折腾么?。
过去夫妻俩动静就?大,还?折腾得?格外久,每每害她一把骨头?跟着熬,今夜呢,熬就?算了,但凡程亦安发出点什么?嗓音,李嬷嬷心就?跟着猛跳两下,盼着快些消停。
陆栩生这一回府,程亦安便做主将如?兰嫁给了裘青,在裙房里选了个最好?的?院子给他们夫妻俩住,丁香和丹儿也正式升任大丫鬟,接过如?蕙和如?兰的?棒。如?兰出嫁这一日,程亦安在陆府给她整了几?桌席面,赏了她一副头?面,五百两压箱底的?银子,还?有其余嫁妆,与小户人家的?大小姐不差了,这是如?兰一辈子也挣不到的?数,出阁之时抱着程亦安哭了好?半日。
至于如?蕙,手掌银库忙得?热火朝天,对于嫁人一事实在不上心,“您就?让我踏踏实实帮您吧。”程亦安只能?依她。
如?兰成婚后照旧来府上当差,开?始接管采买的?事,渐渐掌了实权。
等到驻车臣官吏人选定?下来,陆栩生再度前往四川。这段时日陆家也办了一场喜事,三夫人的?儿子陆惜生娶了一门媳妇,是国子监祭酒家的?三小姐,姓卫,性子格外活泼,程亦安每日只要出院子,便能?听到她清脆的?嗓音,是个热心肠的?自来熟,陆府跟着热闹了。
四个媳妇一桌牌,比起老一辈夹枪带棒,底下四个年轻媳妇处得?格外默契,程亦安但凡无趣,便去议事厅唤上几?位妯娌打打叶子牌,年底了,各媳妇领上一档差事,由程亦安居中调度,再也没什么?作奸犯科的?人,陆府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腊月初八腊八节,而这一日实则也是太子妃的?二十二岁生辰,太后不知听哪位高僧进言,说是大办寿宴于太子妃运势有利,太后就?盼个曾孙,便放话让给太子妃祝寿,程亦安怀着孕,陆府这边便计划由二太太王氏领衔,偏生到了初七傍晚,二太太不慎摔了一跤,屁股疼得?走不动路,没法子,只能?程亦安出面。
说来二太太近日心情不大好?,原先王家家主要携家人入京过年,后来身子有碍,推迟入京,二太太心里失落,这一阵均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