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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摩拳擦掌的,按捺喜悦的,梦想暴富的,吃瓜看乐的,汇聚在一个房间里。

    我也没想过,自己大婚的良辰吉日,会在牌桌上捞丈夫的债。

    幸好他们并不知道,我这些年在外打拼的主要工作。

    就是打牌。

    十一年前,我裹着床单从传销窝点逃走,浑身是伤,连一块破布衣裳都没有。

    没有钱,没有证件,吃不了饭,坐不了车,住不了店。

    我老公路过,发现我蜷在垃圾堆里,问我叫什么,是哪的人。我说我叫金兰,被骗了,好几天没吃饭,想活着。

    他说他叫聂福,住在附近,让我跟他走。

    但我走不了,我没衣服穿,床单在路上蹭破了,遮不住。

    他又骑车去买了衣服和吃的,把我带回家。吃饱洗净,我才缓过命来。

    熟起来之后,我才知道他也是南下来打工的,我们的老家离得并不远,都在一片山区里。他文凭比我好,找了个培训学校当老师,平时教好几门课,从法律救援到工地规章,从美容美发到英语口语,什么课缺老师就教什么。

    那一阵子我很崇拜他,觉得他什么都会,继而也渴望去学一门技能能养活自己。但我没敢和他说,我已经够麻烦他的了,本来就不大的出租屋硬用挂帘隔成了两间,我来了之后他就没睡过床。

    我好说歹说从朋友那儿借了点钱,偷偷来到他工作的学校打听我能学什么。大门口的门卫处也是招生处,看门大爷在里屋睡觉,业务员在外头介绍,一直讲到口吐白沫,我也没看中要学什么。

    机械、厨师、美容、保姆……

    我都不想干。

    业务员不肯放弃,把我拉到角落里悄悄说:「你要是想干那个,也有能学的,不过不在这儿。」

    我没听懂,问他干那个是干什么?

    他一脸坏笑,说:「你这么年轻,想挣快钱,我很理解的。」

    我问他:「啥是快钱?」

    他说:「快钱嘛,就是来钱很快很快,一晚上好几千那种。」

    他启发了我。

    我突然想起在传销窝点,我们二十几个男男女女被关在一起挨饿,谁饿得受不了了就去跟马仔投降,愿意把亲情友情换成钱贡献给大哥。我在一天夜里听见门外的黑社会打牌,有个人说那玩意儿来钱快,一晚上好几千。

    一晚上好几千,我动心了。

    我问:「有没有教两个人一起玩的,三四个人也可以,七八个人更好的那种课?」

    业务员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大概是觉得我有魄力,给我拿了瓶矿泉水。

    我好不容易跟他解释,我说的是赌牌,他立马眼神失望了下去。

    赌博课程也有,很多都是看了香港电影一时冲动来的,有学生就会有老师,有教学就会有场所。

    业务员给我介绍到一片出租屋里,那里以前是个地下赌场,被严打了几轮后作鸟兽散,只剩下一些原住民耳濡目染学会几招,开个培训班忽悠那些做梦当赌神的人。

    学了三个月,我已经能毫无破绽打赢出租屋那片所有的赌徒,我的师傅感慨幸好我去报名时他身体不舒服,没逼我发生关系,否则他将来必定命丧我手。

    暗面的社会,规则往往粗暴简单。

    我找了个地下的小场子,打算试试身手,结果没玩几把就被人请出了场子,给了我一个红包,让我永远不要再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意思是赌场知道了我会玩,但又抓不住把柄,于是花钱消灾,送神保平安。

    再后来几经周折,我被现在的老板雇佣,专门替他应酬不同的牌局。有钱人之间,玩牌从来不为了玩牌,有时候需要赢一定量的面子,有时候需要故意输一定量的钱。总之像我这样的人,几乎是他们圈子里的标配。

    「喂,跟不跟?别发愣啊!拖时间又没有用。」

    小叔的声音刺破耳膜,把我从回忆中叫醒。牌桌上多了三枚筹码,小叔、三姑和大军都跟了注,看来手气都不错。

    「开。」我翻过牌扔在桌上,「一对

    7。」

    几个人没动,看着我偷笑。

    外面一圈人也开始笑。

    我爸长叹一口气,说:「你都不会玩,瞎拼什么命?」

    小叔说:「你要开牌你得多下一注。」

    三姑说:「原来你不会玩啊?规矩都不懂,我还以为你在外头学到多大本事呢。」

    小叔轻蔑地笑了几声:「你不会我们可以先教你,抢着坐庄我还以为你会发暗牌呢。」

    我脸涨得通红,强词夺理地说:「我上班的地方没这个规矩。」

    这么一说,他们更看不起我了。

    三姑拨弄着筹码,看看我爸,又看看我,说:「都说你有出息,在大城市混,玩的都是高档牌吧?那什么……老外爱打的那叫什么来着?」

    大军说:「桥牌!」

    「对对对,桥牌,听着跟火锅底料似的,能比咱们这个好玩吗?」

    「洋人会玩什么?别崇洋媚外了,这把怎么算?」

    我羞涩地问:「小叔,三姑,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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