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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哪怕是没有接受过任何魔术师教育的人,也能从中感受到直白的生命威胁。

    魔力所掀起的强风甚至让人感到战栗困难,蝙蝠侠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迪克和杰森躲在Archer所撑开的一小片空间里,勉强向前抬起头;詹姆斯·戈登和Lancer站成一线,连脸颊上的皮肤都被吹得有些走样,而诺克斯站在所有人的中央,头发丝都没有歪邪哪怕一缕。

    “看明白了吧?”

    诺克斯回过头看向蝙蝠侠,面孔在强光的背景下显得晦涩不明:“这就是土地对人造成的影响——简单清晰又快速的演示版本。”

    是说企鹅人的情绪比过去变得更加难以自控吗?还是说,这片土地的力量在刻意挑起他性格当中偏向恶性的那一部分?……但不管他想表达什么含义,眼下都不是适合探讨这种话题的时候!

    “以令咒宣告!”

    詹姆斯·戈登大喊:“Lancer,解放宝具!”

    手背上的令咒亮起红光。

    一瞬间,以Lancer为中心,在他们和圣玛利亚号之间的中空地带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接一个的人影。他们身披甲胄,站出整齐的队列,每一个人看上去都足够筋肉虬结,孔武有力。

    迪克瞪大了眼睛,在之前和戈登警官进行协商的时候,他只听说了Lancer的宝具相比于对敌攻击更擅长防守,毕竟那是一位因为守城之战而历史闻名的君王,生前知名度最高的事迹被升格成为了概念,最终变成了对方的宝具,这个过程非常容易想象。

    就像Archer生前是侠盗,所以比起正面作战更擅长偷袭一样,英灵们贯穿一生的成就和功绩反过来也会影响他们身为从者的特性。

    迪克对这一切有着概念上的了解,却从未想过对方的“擅长防守”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的眼前,站满了高举着圆盾,身披战甲,密密匝匝的斯巴达战士。

    区区三百人抵挡十万波斯大军的奇迹,温泉关战役的所有士兵,作为英灵列奥尼达斯宝具的一部分,以魔力构筑的虚影形式被同时召唤现界。

    「Molon

    Labe![1]」

    他们齐声大喊。

    有种就来取吧!

    队列的最前端,斯巴达王列奥尼达斯站得挺拔笔直。

    Molon

    Labe!

    如果你能够夺走的话!

    在召唤出从者之后不久,詹姆斯·戈登就(半被迫地)大量了解了关于斯巴达王列奥尼达斯的传说。

    故事中记载,他在出征之前就被太阳神的祭司降下神谕(Oracle),如果此次执意出征,他必然会死在这场战役里,绝无生还的可能。

    即便被神提前宣判了死亡的结局,他仍旧和那些执意追随自己的士兵们踏上了战场,并且留下了历史当中的惊世一战,在进行过激烈的殊死搏斗之后,三百名勇士全部牺牲,无一存活。

    对方生活的年代是公元前四百多年,据说在那个遥远的时代里,神与人尚且共同行在地上,科学和人理尚不昌明,与人类相比,众神所发出的号令是绝对精准无可违抗的天命。

    战死到最后一刻,死守自己脚下的土地,是什么感觉?

    詹姆斯·戈登注视着前方,对方在作为“新人警员列奥”工作的时候,也曾经半开玩笑般表示,如果自己生活在现代的话,既然当不了斯巴达之王,当个警察或许也不错。

    魔力构筑而成的圆盾排成辽阔的阵列,和圣玛利亚号的魔力炮击正面抗衡,公元前四百多年所缔造出来的兵器编制出密不透风的防御网,将他们所有人严密地庇护在身后。

    良久,灼目的光芒散去之后,那些被临时召唤的斯巴达勇士们也再度化作光屑消失殆尽。Rider似乎也因为这竭尽全力的炮击而耗尽了力量,摇晃了一下之后就栽倒在地。

    随后,就连那艘飘荡在不远处的圣玛利亚号也开始崩塌。

    企鹅人呆滞地站在船上,他的手里其实还留着最后一划令咒,但Rider自身的溃败几乎已经昭示着他自己身为master的失败。在对现实的覆盖消退之后,“圣玛利亚号”也恢复了其身为货船的原本模样,只不过船身残破,处处都是锈蚀的痕迹,已经在短时间之内就衰败了许多。

    戈登和蝙蝠侠冲了上去,反剪住手臂将对方捉拿归案,迪克和杰森还很在意他明显异常的精神状态,不过诺克斯很笃定地回答,这种疯狂只不过是暂时的,大部分的人类灵魂都有一定的鲁棒性,只要外界的干扰和污染没有一次性达到破坏强度,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能自然恢复。

    “那么,圣杯战争的第一个出局者,Rider,我已经切实地见证了。”

    他一步步走到了企鹅人的身边,俯瞰着对方那两条因为过长而显得畸形的腿。企鹅人此时也抬起了头,与诺克斯那双金色的眼睛怒目相对,他几乎气得嘴唇哆嗦,浑身发抖:“你竟敢这样羞辱我,我发誓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诺克斯停顿了几秒钟,像是在分辨对方所传递而来的情绪。

    随后,他缓缓地半蹲了下来,与对方的视线保持齐平。诺克斯盯着企鹅人那张明显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语气平稳地开口。

    “我会支付一开始承诺给你的代价。”

    他说:“将你的双腿恢复原状。”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伸手触摸上了那看上去明显长度与上臂不匹配的两条长腿。诺克斯在空气当中轻轻一抓,做出了一个“将什么东西掀开”的动作,下一秒,企鹅人的双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缩短,逐渐收回了定制的长裤里面,变得和他自己原本的模样完全一致。

    “原来魔术是可以撤销的吗?”

    杰森问。

    “我只是去除了原本覆盖在他旧有现实之上的新表层。”

    诺克斯回答:“于是他就表现出了自己上一层的模样。”

    “……??”

    这话也实在太难懂了:“在你眼里,人类是一种能够被分成很多层的洋葱吗?”

    “不错的比喻,世界也可以被如此形容。”

    诺克斯点头:“不过我更喜欢另一位人类朋友的表述,他的说法更具艺术性一些——他说世界是一幅被涂抹了太多层的油画,新现实不断覆盖旧现实,人类也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前进。”

    杰森听得还不太懂,云里雾里地想,那么魔女先生的法术就是能够修改世界的画笔吗?他删除了自己原本绘画在企鹅人身上的那一层,于是对方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迪克则回想起了更多内容——他第一次来到魔女先生店里的时候,恰巧碰到对方的店铺正在被劫匪打砸,对方也是使用类似的手段在空气当中“抖了抖”,就将乱七八糟的店内装饰恢复了原状。

    或许,对他而言不止油画。

    不管怎么说,企鹅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很明显让人无法放任他就这么回到自己的店里去,且对方作为圣杯战争的参与者手中还剩了一划令咒,如果随意在外活动的话,存在被有心人利用的可能。

    蝙蝠侠于是转头看向诺克斯:“你那里应该会临时收容战败退场的master?”

    “如果当事人认为自己有需要得到庇护的话。”

    诺克斯回答,言下之意,他根本不觉得企鹅人会愿意来。

    “……”

    不然干脆用随意破坏街道之类的理由把他关进黑门监狱里待几天,等到圣杯战争结束之后再让他自己花钱把自己赎出来算了。

    “你怎么想?”

    诺克斯转头看见企鹅人:“他说得也没错,圣杯战争结束之前,你随时有遭到其余master攻击的可能。如果打算彻底退出的话,可以把最后一划令咒交还给我——”

    “不需要。”

    企鹅人沙哑着嗓子回答,刚才歇斯底里的战斗让他的声带产生了明显的破损:“我会留着这一划令咒,直到圣杯战争的结束。”

    詹姆斯·戈登:“嘿——”

    然而接下来不管他们再说什么,企鹅人都紧闭着嘴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于是最后,诺克斯采取了一种相对折中的措施,他伸手触摸对方手背上所仅存的最后一划令咒,魔力的辉光闪过之后,令咒边缘多了一圈漆黑的锁链刻痕。

    “我抑制了你自身的魔力反应——你本身就是没有魔术回路的普通人,只对令咒作出屏蔽,工程量还算简单。”

    诺克斯说:“除非你主观上同意想要将令咒交给某个人,否则没有人可以通过斩断手臂之类的方法强行将令咒夺走,这是我作为圣杯战争的监督人所提供的基础保障。”

    企鹅人呆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部分人类都会拥有愿望和野心,这是你们的种群特性,也是人类的世界能不断向前迭代的原动力之一,但——”

    诺克斯叹了口气:“……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没意义,反正你也听不进去。”

    魔力的污染给他的脑子带来了太大的精神冲击,沿着魔术回路倒流,一路反馈到了master的身上,很容易导致短暂的精神失常,现在的话说出来也未必能进对方脑子,诺克斯想了想,果断地选择了闭嘴。

    跟傻子较什么劲。

    两名成年人押送着企鹅人离开,他们需要为今晚米勒港所发生的事件编出一个足够服众的合理解释,而迪克和杰森则被留在原地,诺克斯想了想,问,你们想要搭便车吗?我的车正好停在附近。

    算上Archer的话,一辆车正好能坐四个人——迪克还没回话,体验过对方驾驶技术的杰森就坚定拒绝了。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其实我也能代驾……”

    迪克举起手,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及时取得了驾照,和诺克斯相比至少算是有证驾驶:“我们一起过去?”

    剩下两人都没有反对,于是大家一起慢慢朝着诺克斯停车的地方走去,月亮逐渐从云中钻出来,皎洁的月光几乎能照出一层浅浅的影子。Archer为了节省魔力选择了灵体化,街道空无一人,杰森原本走在最前面,突然转过身问:“你的朋友说,世界是一张油画,那你呢?”

    “什么?”

    “——在你眼里,世界是什么?”

    好问题,而且以对方的年龄来说,这是个非常有悟性的提问。魔术师对于根源的探索和追寻贯穿了他们生命的始终,而以诺克斯的视角,这个提问已经相当接近于魔术师的开端。

    而且……

    很罕见地,这孩子确实拥有“成为一个魔术师”所必要的素质。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位于荷兰的梵高展览馆。”

    诺克斯说:“那都是些情绪很强烈的作品,跨越时间也不曾消散,你们都是人类,比起直接由我来说教,亲眼看一看大概更方便于你的理解。”

    ……怎么话题一下子就跳到了画展?说起来,哥谭倒是也有个美术展……迪克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据说,因为生前的困顿拮据,他所展出的那些画作并不是一幅画的全部。为了节省画布,梵高经常在一幅已经画上图案的作品上继续创作,而最终呈现给世人的只不过是无数重叠作品当中的最表层——他死后有许多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遗憾的是,在他生前,并没有什么鉴赏家能够发掘这些作品的价值,因此他在困顿的物质条件和精神失常当中草草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那不还是油画吗?”

    杰森皱眉:“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很简单。”

    诺克斯笑了一下:“对我来说,世界是一张画纸。”

    第48章

    听说蝙蝠侠在回去的路上又顺路殴打了越狱的泥脸,并且将其丢回阿卡姆以后,迪克已经不会吃惊于对方的工作效率了。

    ……大家都是人类,一天都只享有二十四个小时,但他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格外突出。

    Rider哥伦布出局,圣杯战争的参赛者仅剩六人,他和詹姆斯·戈登各自用过一划令咒,如果按照“最好保持一划令咒用于应急”的通常逻辑,那么祈祷之弓就至多再用一次。

    留在手中的筹码并不富裕。

    回到据点时已已经月上中天,迪克·格雷森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或许因为之前战斗的余波尚未散去,即便肾上腺素和激烈的心跳都已经趋于平静,困意却始终没有按照该有的生物钟涌现。

    他于是爬上了屋顶,坐在天台上开始刷手机。

    芭芭拉的手术已经结束,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他打算去探病。圣杯战争期间从者最好要肩负起保护master的任务,因此Archer大概率也会跟来……迪克有些心情复杂地思考着,不知道应该怎样给对方解释自己最近所经历的一切。

    “怎么了?”

    身旁的光线一暗,Archer从灵体化的状态解除,表情很轻松地坐在了迪克身边:“你这个年龄应该保持充足的睡眠。”

    ……他其实早就已经习惯熬夜了。

    迪克在被收养之后就一直接受身为罗宾的训练,多年以来配合蝙蝠侠夜巡,这个时段他应该才刚刚下班。

    这些话——包括身为罗宾的经历,他都可以和杰森讨论,在这个时刻却不太愿意告诉Archer。

    理由很简单,因为对方恰好就是“罗宾”这个词汇的语义源流。

    Master会召唤出与自己相性契合的从者,这一点在他自己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在自己即将离开哥谭摆脱罗宾身份的当下,Archer恰巧响应召唤实在出乎他意料——大部分圣杯战争的参与者都有一个清晰明确的愿望想要实现,戈登警长想要拯救自己的女儿,急冻人想要治好或者说复活他自己的妻子,而迪克自己对于那个“想要寄托给圣杯”的愿望却并不那么清晰。

    有一个许愿的机会当然很好……每个孩子估计都做过类似的白日梦,可真有一天将白日梦彻底摆在自己眼前,他的反应却有些茫然。

    迪克当然有着隐约的念头,想要用这个愿望让哥谭变得更好,可具体应该指向怎样的目标,自己却没什么主意。

    “圣杯也会让从者的愿望实现。”

    迪克问:“Archer,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绿色的侠盗‘呃’了一下,表情显得有点尴尬。

    “哎呀,说实话,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自己有多大概率能赢。”

    他挠着自己的头发笑了一下,“毕竟我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像是斯巴达的国王陛下,又或者是那种流淌着神血的伟大存在……和这些人相比,我只是个躲在树林里的小角色,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您怎么能这么说!”

    迪克·格雷森立刻反驳,他自己曾经身为“罗宾”,自然听说过罗宾汉这个故事的原典,阿尔弗雷德又是英国人,给他讲过的童谣里也不乏眼前这位英雄的传说。

    他在雪伍德的森林当中领导起了一支农民起义军,几次斗智斗勇,不断反抗昏君的暴政。他劫富济贫,拯救了许多生活困顿陷入痛苦的穷苦人;又身手卓然,拥有一手好箭法,英语词汇当中的“

    Robin

    Hood”意为“一箭射中另一只命中靶心的箭”,且精准地将前一支箭劈成两半,这同样也起源于罗宾汉箭法高超的传说。

    他的一生都在不断地拯救他人,直到生命的末端,他射出了最后一支箭,于是追随他的人们就将罗宾汉埋葬在了最后一支箭落下的位置,以此向这位拯救过他们的英雄告别。

    “我觉得,那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那你不也一样吗?”

    Archer拖着下巴看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些笑意。

    “——什么?”

    “我从那位Lancer的master身上,了解了一点有关于这座城市还有你的事。”

    从者在被召唤现界的过程当中,会被赋予当前所处时代所必要的知识。罗宾汉是属于平民的英雄,他几乎是在被召唤之初,就意识到了自己抵达了一个怎样的时代——科学技术比他自己所处的时期要先进许多,可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却没有丝毫变化。

    平心而论,哥谭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可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一部分人而言,却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

    ……就像是他曾经生活过的雪伍德一样。

    他其实不排斥热闹,但又很少主动与人交际,话题其实是那位身穿警服的master主动提起的——希望他能多关照一点迪克,如果需要什么现代兵器作为武装,他也能努力想想办法。

    “……他曾经,或者说在几个月前,还是这座城市的「罗宾」。”

    詹姆斯·戈登说:“或许这就是他不使用任何圣遗物就能将你召唤出来的原因。”

    罗宾汉的固有天赋当中拥有等级不算很高的“黄金律”,这来自于自己过去劫富济贫的传说,是对英灵一生概括的高度抽象。这个天赋让他能够比其他从者更方便地在当前社会当中获取金钱,而在打工兼职收集情报的过程中,他听说了更多有关于“蝙蝠侠和罗宾”的事。

    在港口当搬运工的普通人。

    倒在街头的流浪汉。

    公园当中遛狗的孩子。

    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性。

    廉价薄脆饼店的店员。

    还有……

    Archer一边工作,一边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在他们的口中,蝙蝠侠和罗宾在不断尝试拯救这座城市,就像是把公元十二世纪的故事平行搬运到了当代一样,在如今这个时代里,也有人试图依靠自己的努力,用一种近乎天真的方式试图让整个世界朝着更好的方向多走一步。

    罗宾汉顿时心情很复杂。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可听说一个孩子“从刚刚失去亲生父母开始”就毫不犹豫地走上了和自己类似的那条路,他的心情就又会变得酸涩又柔软。

    看来在每一个时代里都会有类似的人出现,他们共用了一个名字,圣杯战争将彼此的命运短暂地联系到了一起。

    “我觉得你做得比我要好得多。”

    罗宾汉拍了拍迪克的肩膀:“你拯救了很多人,而且还很年轻,今后的人生里一定会有大把的机会体验更多好事。”

    “……但我就快要离开了。”

    能够被罗宾汉本人夸奖确实让人有些高兴,迪克说:“我要到别的城市去,去读大学,之后也不会再当罗宾……”

    “你知道吗?虽然传说故事当中,我是雪伍德的英雄,但其实我根本不是雪伍德人。”

    罗宾汉突然说。

    “……什么?”

    “其实是被迫的,我从自己本家的领地里被赶了出去,身无分文地到处流浪,最后只能狼狈地躲进雪伍德,碰巧发现那里也有许多和我境况类似无处可去的人,又只有反抗当时的贵族才能活下去。”

    之后的故事被写进了许多的童话中,罗宾汉成为了雪伍德的英雄,他的名字和那片森林永远联系在了一起。Archer看了一眼迪克,随意道:“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抵达自己命运的森林,并且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现在的你就已经是了不起的罗宾了,他说,而未来的某一天,比起沿用这个名字,你一定能想到一个更好的。

    Archer披着自己的斗篷,能够像这样在月光下与“罗宾汉”聊天,迪克·格雷森觉得,这确实称得上是某种奇迹。

    “……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岔开话题?”

    他问:“你还没告诉我,自己想向圣杯托付怎样的愿望。”

    “哈哈……咳。”

    对方笑了一下:“别那么较真嘛——如果真有机会夺得圣杯的话,我也很乐意捡一些零头的[1]。”

    *

    第二天是探病的日子。

    脊柱枪伤手术是非常复杂的综合性手术,根据医生所提供的CT结果,子弹以侧向角度将芭芭拉的身体贯穿,沿途飞溅的骨头渣又二次刺破了体内的其余脏器,而这又再度增加了医生的手术难度。

    伤害和摧毁只需要一瞬间,而恢复和构建则格外漫长。

    抢救过程当中,医生进行了多次输血,由于神经已经损坏,现代医学手段当中并无能够治愈的方法,这是多少钱都无法兑换来的奇迹,也正因如此,戈登警官才会寻求圣杯。迪克在病房门口转来转去,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去握门把手,推门进来的时候,却发现芭芭拉早就有所准备般看向自己的方向。

    她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但好在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

    “你走路的声音连我都听见了。”

    她说:“手术还算顺利,碎骨头也都取出来了,其实不用那么担心。”

    “……”

    迪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从医生那儿得到了芭芭拉的信息,虽然手术结束且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她的状态绝对称不上好,将来的一生都必须要坐在轮椅上,再无站起来的可能,而这对于一个励志要打击邪恶、通过自己双手拯救哥谭的女孩来说,也太残酷了。

    而且,而且。

    他现在也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某种意义上,还是戈登警长的竞争对手,如果自己获取了圣杯战争的最终胜利,就意味着芭芭拉有可能失去那个通过奇迹来重新站立的可能。

    这让他几乎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反倒是芭芭拉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有些狐疑地开口:“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常识是:平时很擅长聊天的人突然吞吞吐吐,肯定有大问题。

    芭芭拉了解许多与心理学有关的知识,如果对方只是单纯担心自己,或者对于当时没能及时赶到而感到懊悔,不应该表露出现在这种微表情。

    他们非常熟悉,而恰好正因为这种熟悉,哪怕一丁点的异常和动摇都会变得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呃……或许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了?”

    迪克抓了抓后脑勺:“我最近和……闹了点矛盾,最近都没什么话说,事情又有点多,昨天晚上还熬了大夜,说实话直到现在都有点精神恍惚。”

    “用一部分的真话来覆盖整件事的关键信息,这种刑侦方面的技巧我们都明白,拜托,别想用你学的那两手来糊弄我。”

    芭芭拉用双手支撑身体调整了一下自己在病床上的坐姿,“要是你招供得还没有我老爸快,那我可就要重新审视一下我们的友谊了。”

    ……这不也是审讯技巧吗?迪克忍不住在心里苦笑,随后芭芭拉的视线转移到他的手上,语气有些狐疑:“你平时出门喜欢戴手套吗?”

    现在又不是在夜巡,迪克的装备里确实拥有战术手套和指虎,如今的气候也当然谈不上寒冷,他的这些着装细节与微表情上的变化就显得令人有些在意。

    三十分钟之后。

    “如果你不是在出警现场,那就现在立刻马上到我的病房来。”

    芭芭拉给詹姆斯·戈登打电话,旁边是表情显得更加局促的迪克——他招供得确实比戈登警长要快一些,但这似乎引发了更多的问题。

    其实迪克原本溃败得没那么快,但三十分钟的时间足够芭芭拉用手机刷完最近哥谭的一系列新闻,其中就包括“警长戈登与文斯芬克尔大桥事件”,以及他们所亲历的哥谭地铁炸弹事件,虽然布鲁斯有意控制过舆论强度,但这些手段在擅长情报收集工作的芭芭拉面前算不上什么。

    “说实话。”

    她加重了每一个吐词的语气:“如果你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全完了的话。”

    这就是最后通牒了。

    迪克倒吸一口冷气,冲着对方展示了一下自己刻有令咒的手臂,等到詹姆斯·戈登面色慌张匆匆忙忙赶回来以后,他已经讲到了“英灵召唤和触媒之间的联系”。

    他看了一眼芭芭拉的脸色就知道要遭。

    “……”

    詹姆斯·戈登提起自己路上匆匆忙忙买好的纸袋,在脸上堆砌起笑容:“我带了你最爱吃的小蛋糕。”

    芭芭拉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早就已经不是会因为一块小蛋糕而情绪起伏的孩子了。人生或许总会迎来起起落落,不得不说,她这段时间的起落幅度也太大了——被医生通知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的时候,她一度曾陷入抑郁情绪当中,而父亲背地里所做的一切又带来了全新的冲击,这种冲击感甚至超过了“世界上真的有妖精和魔女存在”。

    童话故事当中,小美人鱼用声音去交换双腿,而现在,想要交换回自己的双腿,又需要支付怎样的代价?

    芭芭拉的胸腔急剧起伏,过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恢复平静。迪克和父亲手背上的令咒都各自用掉了一划,这意味着到现在为止,他们都已经经历过足够激烈的战斗。

    现在劝他们不要介入已经来不及了,而且理性考虑,相比于放任哥谭的一众危险分子在圣杯战争当中养蛊,还不如让相对稳定可靠的人来夺得圣杯。

    “没经过你的同意确实是爸爸不太好……”

    迪克走远几步,留足空间给这对父女进行沟通,被压低了的声音顺着门缝飘出来,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不连贯的破碎词句。

    芭芭拉看着自己的手机,那上面赫然是文斯芬克尔大桥突然因为不明原因塌陷的新闻。这种危险的、涉及神秘学的战斗还需要持续许多次,直到七位参赛者角逐出最后的胜者。

    “我该怎么称呼呢?”

    她顿了顿:“你们的从者,Lancer和Archer。”

    几秒钟之后,之前一直维持着灵子化状态的Lancer出现在了病床前。对方穿着与现代服装风格截然不同的甲胄,像是幻想故事当中的英雄走进现实。

    “你不用担心。”

    他说:“我会守护好你的父亲——以及他的愿望。”

    你就是他的愿望。

    第49章

    同一时间,一家珠宝店。

    布鲁斯·韦恩站在柜台前,露出了有些犹豫的表情。

    平时这种事情他都全权交给阿尔弗雷德来处理,但这一次涉及到提交给魔女的代价,或许从神秘学的意义上来考虑,“亲自购买”也会被算作是代价的一部分。

    买个戒指花不了多少钱,但如果因此而被视为稀释了代价,那就比较麻烦了。

    他将自己易容伪装成了一个身穿格子衬衫的普通男人,身上背着一个磨损程度恰到好处的公文包,看上去就像是上班族刚刚下班,从朋友推荐的店铺里来看一看。这家珠宝店出售的宝石价格不算太昂贵,特色在于手工定制,在当前这个机器开模能够解决大部分问题的时代里,显出脱离潮流的朴素。

    店主是个上了年纪花白胡子的老人,脸上佩戴着厚厚的眼镜,布鲁斯推开店门走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好坐在工作台前,用砂轮打磨一颗红宝石。

    “听说您这里卖定制的戒指。”

    布鲁斯将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柜台上:“我能看看吗?”

    “结婚用?”

    店主看了他一眼。

    “……不是。”

    这个说法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布鲁斯立刻否认:“买给朋友。”

    ——不对,听起来更怪了。

    他就应该说是买给自己,但这就又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正常男人谁会没事干买戒指给自己戴”。

    对方听过之后果然挑了挑眉毛,表情看上去完全没相信。于是布鲁斯只能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去看陈列在柜台当中的宝石,这家店铺的面积不大,墙壁上贴了许多手绘的设计图,图纸叠着图纸看上去密密匝匝,可见确实已经经营了很长时间。

    “最经典的就是钻石。”

    店主顺着他的视线介绍:“但也接各种彩色宝石,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更花哨一些的,如果有特定的喜好,还可以自己带宝石原石来这里加工。”

    “……那就不必了。”

    布鲁斯摆摆手,继续看着橱窗,他和魔女不同,没办法凭借单纯的注视就分析出来这些珠宝究竟被倾注了多少心意,于是最后随便指了一款:“就这个吧。”

    “……”

    店主又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很少见到这么不讲究的客人:“那是一款女戒,您至少应该先告诉我戒圈的尺寸,我这儿才好加工定制。”

    男女其实无所谓,他想,女款上面装饰的宝石往往还更大。

    而且诺克斯平时没有戴戒指的习惯,对于魔术师来说,佩戴在体表的大部分装饰物都是魔术礼装,布鲁斯很怀疑对方是否真的会戴这些——戒圈的尺寸对他来说应该也不重要。但现在所伪装的身份显然不该忽略这些细节,于是他接过店主递来的戒圈尺码表,略微看了看,指出了其中的一个号码。

    得益于自己一贯良好的洞察能力,那天在晚宴上偶然碰面的时候,他确实记住了对方的手指尺码——一些稀奇古怪的情报进了脑子。

    “女方的戒指有了,不买对应的男款吗?”

    店主又问,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个很容易踩中的消费陷阱:“两款戒指是一套,到时候拍照也会显得更相称。”

    买一枚和买两枚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区别,恰巧对方能够自如切换自己表现出来的模样,布鲁斯点点头,心想余出来的一枚戒指兴许能在对方那儿换一点有用的道具,或者圣杯战争期间的必要援助。

    他一边等待店主一边掏出监控定位器,地图当中有数个被标记着的光点,迪克和詹姆斯此时都在医院,看起来应该是在探望尚未出院的芭芭拉,而诺克斯的所在位置还在他自己的店铺里,从前一天晚上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动过。

    当然,这不排除是由于模拟店铺内部的空间环境复杂——布鲁斯自己就亲眼见识过,对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墙壁上拉出一道门,而只要诺克斯还在魔术工房的内部移动,反映在外界观测的坐标位置就会经常测不准。

    戒托是现成的戒托,宝石也是提前打磨好的宝石,在挑选结束之后,店主需要做的只是将这两个零部件组合在一起,再进行最后的修饰。两枚戒指装在一个小盒子里,连手掌都填不满,装进口袋当中却会显得有棱有角,十分有存在感。

    把这件礼物交还给对方,理论上他所欠下的债务就会还清。

    无论是布鲁斯·韦恩还是蝙蝠侠都很少有向他人欠债的经历,实际上,他更擅长也做得更多的往往是“免除某些人的债务”,然而金钱上的富裕和神秘学意义上的富裕是两回事,他不很确定这种用钱买来的东西在对方手中是否会拥有一个合理的价码。

    明码标价是世界上大多数贸易能够成立的条件之一,而在魔女的店铺里,最终解释权有且只有当事人本人。

    “戒指买到了,我送到你店里去?”

    布鲁斯给对方发消息,希望亲自送货的过程能增加一点这对戒指的价值:“你现在有空吗?”

    “我现在不在店里。”

    对方却回答:“正好是圣杯战争期间,杰森也没有在看店……不然你把戒指藏在附近的树上?那条巷子路过第二个电线杆旁边的树上有个乌鸫的鸟窝,你可以把戒指放在那里面。”

    “…………”

    这方法也太不保险了,布鲁斯又看了一眼定位器,诺克斯的所在位置仍旧在魔术工房的区域之内:“你在工作?”

    “在逛街,看展览,享受生活,顺便吸一点展览里的情绪。”

    诺克斯很快回复消息:“我又不像你们人类,总是在工作。”

    定位器和当事人所在的位置不一样,是被发现了?但洛克斯的态度却并没有多少变化……说不定魔女本身不很在意这些,布鲁斯沉吟片刻,最终决定亲自过去看看:“你在什么地方?我给你送过去。”

    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一会儿,又删除。

    随后又变成了正在输入。

    考虑到魔女根本不会体谅人类的情绪,也很难和人发生共情,这个现象实在有些异常。

    “不太方便吧?”

    诺克斯回答:“不管你用哪个身份来,感觉都像是会引发混乱。”

    看到对方竟然如此回复,布鲁斯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觉到有些欣慰——和那些被关进阿卡姆的疯子相比,他至少还有底线程度的社会化。

    蝙蝠侠白天出现在公开场合确实不合适,但他能够借用的伪装身份多得一塌糊涂,除了用于在社交场合营业的布鲁斯·韦恩以外,现在的上班族易容也还没卸掉——短暂判断之后,布鲁斯还是回复说,发个地址过来,他马上就到。

    对方于是弹了个地址定位,位置在钻石区的一处场馆,随手搜索之后,布鲁斯发现这里正在进行为期一周的美术展。

    看来确实是在休息,他想。人类的思维和情感活动对魔女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能够调剂生活的嗜好品,待在这种场所对他而言大概类似于充斥着咖啡香气的店铺或者花团锦簇的植物园。

    美术馆中的游客不少。

    此次展览当中有许多新锐的现代作者,除了传统的画作以外,还包含一部分装置艺术。等布鲁斯赶到的时候,诺克斯正站在一片玻璃制作的中空管面前,这些被悬吊在半空的玻璃管从每一个观看角度都能呈现出不同的视觉造型,如果在特定位置触碰,还会引发出整个装置的共振和涟漪,造型非常讨巧用心。

    但这并不是布鲁斯感到惊讶的理由。

    站在他眼前的,毫无疑问是女性外貌的诺克斯,对方这一次没有穿晚宴时那套具备大范围认知干扰性质的黑色礼服裙,而是很普通地将自己套在日常的连衣裙里,造型精致又妥帖,看上去和周围欣赏展品的游客没有丝毫区别。

    而她的身边站着位陌生男人,对方戴着有些前卫的几何型半框眼镜,穿了件很显身材的高领毛衣,两人距离靠得很近,言谈之间神情看上去颇为熟稔。

    布鲁斯:“……”

    这看上去确实很像是“魔女即将对一无所知的无辜市民下手”。

    在神秘学的世界里,“注视”本身就是一种魔术,因此在他的视线捕捉到对方的时候,诺克斯就也已经同时感受到了他的到来。编发精致的时尚女性转过头,看到身穿格子衬衫面容变化巨大的“布鲁斯”之后,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明明是同一套身体,却看上去像是能随时切换自己的建模。

    “这位是?”

    布鲁斯问。

    “您可以称呼我沃尔松(Volsung)。”

    对方很有礼貌地握了握他伸出来的手,自然地站在诺克斯的身旁。

    陌生名字,而且他很确信,在洛克斯最开始抵达哥谭的时候,他的身边绝对没有跟着这号人物。

    是魔术师吗?布鲁斯在心里想,又或者是非人生物的朋友……但他现在所处的身份,又很难问出这个问题。

    沃尔松这个名字也很可疑,布鲁斯很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但发音却让他感到熟悉——大概是自己的疑惑太明显,诺克斯主动解释说,这位先生目前正在临时担任他的使魔。

    布鲁斯:“……临时担任?”

    这种东西还可以临时吗。

    “就是打零工的意思啦,相比于杰森那种时常不在岗的兼职,还是有个全职的使魔更靠谱——还能帮忙拎东西和聊天。”

    身旁的年轻男人也默认了这种安排,很严肃地点点头,对于自己身为使魔的身份并无任何不满。布鲁斯于是忍不住又回想起那天晚宴上的场景,如果不是他临时把对方叫住,说不定魔女先生鱼塘里的鱼还能再多一条。

    情绪,情感,魔力,这些东西在幻想生物的世界里界限并不那么清晰,就像是你不能阻止一个人热衷辍饮咖啡一样,想要让魔女拥有和人类近似的社会性不啻于天方夜谭——更何况在哥谭,私生活混乱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以诺克斯目前的行为来看甚至称得上是克制和清流。

    ——“布鲁斯·韦恩”这个明面上的伪装形象都要更夸张……所以他现在是在犹豫魔女对人类的精神控制吗?

    “我买了戒指。”

    不管怎么说先提供交付物,布鲁斯从口袋当中将那个一路上盘了很久的小方盒子掏出来,当着诺克斯的面打开,里面是一对造型考究的精致对戒。

    诺克斯和那位自称使魔的先生都凑上来看,对方甚至还推了推眼镜,注视片刻之后点头:“很不错。”

    诺克斯看上去也很满意,他(或者是她?)取出其中的女款,套在自己的手指上看了又看,宝石闪烁发出很透亮的碎光。

    “另一枚也是给我的吗?”

    他问。

    “如果你想要的话。”

    布鲁斯回答:“我是照着……选好的。”

    他很想说我是照着你的男版身体挑选的,但这句话在公共场合说出来实在有些惊世骇俗,想必对方应该能够理解他所表达的含义。诺克斯点点头,接过整个戒指盒子,思考片刻之后,皱起眉头来转头看向不远处一位同样在看展的陌生人:“你在想什么?思考的内容感觉很失礼。”

    那人虽然一直在悄悄打量着他们这边,但很明显没想到诺克斯会突然问话,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布鲁斯趁机瞥了一眼对方的手机,对方点亮的屏幕里赫然是诺克斯和自己的合影,晚宴会场的打光和当时刻意的演出让整体氛围都透出暧昧。

    他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诺克斯,最后再看了一眼手机,像是在比对是否是一个人——判定结束之后露出了瞳孔地震的表情。

    布鲁斯:“…………”

    而现在,他掏出了一对戒指,而诺克斯的身边站着他言听计从的临时使魔,布鲁斯几乎能够想象,这可怜的家伙究竟脑补了怎样跌宕起伏的剧情。

    说不定明天的互联网上就会突然涌现出大量类似于“韦恩阔佬惨遭NTR”的离谱传说。

    当时只想着随便引发一点什么新闻来将戈登那边掩盖过去,没想到竟然还会带来一系列的负面结果——他不很在乎“布鲁斯·韦恩”的名声,毕竟这个全哥谭出名的派对动物基础人设就是享受开放自由的关系,但对于诺克斯而言,这意味着指向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如果薯片变成了辣椒酱,又或者咖啡和伏特加发生了互换,对魔女这种生物而言会是怎样的感受?

    “不管怎么说。”

    他深吸一口气,简短地向对方解释:“情况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然而就在他打算进一步说明的时候,男人的表情一瞬间呆滞,诺克斯走到他的身旁,从太阳穴当中抓出了一团雾气般朦朦胧胧的东西,在布鲁斯还没看清楚那具体是什么的时候,就在手里团了团,塞进嘴里吞咽下去。

    然后,他像是吃到了芥末一般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布鲁斯:“……抱歉,我刚刚想阻止你来着,但实在没来得及。”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诺克斯咳嗽得实在太厉害,眼眶都显得微微泛红。再度看向周围人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近乎于肃然起敬的惊奇: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些人就能脑补出一场接一场的年度大戏。

    “真不愧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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