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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他不是来救她的。

    她才亮起的目光陡然暗了下去,心口好像有点疼,但似乎疼得麻木了,也便没那么疼了。

    她浑身浴血,站在原地,满目死灰。

    季烆蹙了蹙眉,想要上前,但还未来得及动,便听见季家老祖的传音:“季烆,不要轻举妄动。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你不许插手。”

    季烆本要踏出去的脚尖倏地顿住,猝然想起,此刻他们来此的目的。

    今日比试结束,他本是来寻文喜解开同命蛊的。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乘袅。

    她没有看他。

    季烆心头一松又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失落和苦涩。他们分明离得这般近,却如千里万里,难以靠近。

    看着乘袅与蔺霜羿并肩站在一起,他心中更多烦躁,本来有些犹豫的心也变得坚定。

    是了,老祖说得对,他不能再让袅袅误会。

    至于文喜之事,只要查明真相,自然能还她清白。此时没有证据,只有一面之词,便是费尽口舌也无用。

    季烆的视线扫过文喜的一身狼藉。

    “我没有入魔,没有杀同门,他们是奸细……”

    文喜低喃着重复。

    大长老没了耐心,沉着脸冷喝道:“来人——”他正要唤人绑住文喜,把她押下去。

    “等一下。”

    恰时,乘袅忽然开口,抢在了他前开口。

    “帝女何意?”大长老想到什么,问,“对了,此回我们前来,是为取出同命蛊。”

    提到同命蛊,其他人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梅望雪方才未曾出声,此时蹙眉道:“帝女是想现在取蛊吗?”

    季烆抿唇。

    文喜独自站在尸首血块之中,闻言,低喃的声音顿了顿。但她没有反抗,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一时间,其他人都看向了乘袅。

    乘袅却是摇了头,面上难得没有笑意道:“取蛊一事不是我决定的。”她点了一句,并未多说,而是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文姑娘诛杀同门一事实在蹊跷,不好妄下定论。”

    文喜蓦然抬首,怔怔看向她。

    她没想到,最后愿意为她说话的竟是殿下。

    只有殿下。

    乘袅没有看她,只朝前走了几步,来到院中,扫视了周围一眼道:“赵是为几位道友既然与文姑娘有间隙,为何会在文姑娘居住的地方?而且再看这打斗的痕迹,很是激烈,动静自是不小,附近的人为何没有察觉?”

    这些疑点不是没有人察觉,只是无人开口罢了。

    这毕竟是昆仑的家务事。

    谁也没想到乘袅竟会主动开口为文喜说话,毕竟以她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不落进下石已是极好了。

    不过乘袅这一举动,倒是令人佩服。

    回天珠也觉得意外:“我以为你讨厌文喜,怎么还帮她说话?”

    乘袅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不是帮她。”她又不是什么绝世好人,当然不会帮不喜欢的人说话,这般做,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这意外来得可太巧了。

    这边刚决定要取蛊,文喜便出了事。是真的意外,还是蓄谋已久的故意为之?表面上来看,此事似乎于她有利,像是在帮她除去碍眼的‘情敌’。

    但真的如此么?

    乘袅反而觉得这一切的中心,似乎都是围绕着文喜而来。

    文喜才是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为什么?

    她不仅想引出幕后之人,还想知道文喜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背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

    “这的确是疑点,但也有可能是赵是为几人来寻文喜的麻烦,双方闹了矛盾打了起来。这打起了火,引得文喜走火入魔,便杀了几人。”

    有人立即说。

    “虽说赵师兄几人所为不好,但罪不至死啊。”

    乘袅面色不变,没有对此反驳,只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真相是何,总会查清。无论是文姑娘还是赵道友几人,皆是我九胥子民。我提出这些疑点,无非是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莫要冤枉无辜。”

    她没继续再说什么,只看向大长老道:“还请大长老莫怪我越俎代庖。”

    大长老心中的确有不满。

    只不过未等他开口,便听得一道极冷淡的熟悉声音响起:“确有不少疑点,是该仔细查明真相再定罪。”

    是无暇剑方才他沉默不言,并未对文喜之事发表任何意见。当然,剑君本就从不管昆仑的事务,除了上次特意询问盘龙教一事。

    不想此时他竟又开了口。

    大长老心中一滞,咽下了到嘴的话,顺势道:“极是。此事还有许多疑点,待查清后再议。只是文喜毕竟有嫌疑,也不能就此轻易放过,便先把她关进牢中吧。剑君以为如何?”

    蔺霜羿淡声道:“你定便可。”似乎又恢复了万事不理的清心寡欲。

    大长老便唤人来押文喜下去。

    恰此时,忽听有人小声道:“那今日还取同命蛊吗?”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修士可都听清了。

    现场一时安静。

    蔺霜羿墨黑的睫毛微动了动,淡淡唤了一声:“季烆。”

    季烆身子颤了颤,视线落在文喜满身的鲜血和惨白的脸色上,俊挺的眉不自觉收紧。

    所有人都看向他。

    季家老祖道:“烆儿,去取蛊吧。”并不着痕迹的推了推他,是催促,也是警告。当着众人之面,不容再反悔,更不能后退。

    季烆心中也无比清楚这一点,沉默片刻,他还是冷着脸一步步朝文喜走了过去。

    剖丹取蛊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凡出个意外,不仅文喜有性命之忧,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蛊师和灵医需要从旁协助,以防万一。

    熟悉的脚步声和气息逐渐靠近,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文喜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过去,唤了一声:“季师兄。”

    因着力竭又伤重,声音虚哑无力。

    季烆脚步微顿,片刻,又继续朝前,面上看不出任何松动,只对灵医道:“去查看吧。”

    灵医应是,上前为文喜探脉。很快,便皱起了眉,有些欲言又止。

    季家老祖问:“如何?”

    灵医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这位姑娘本就旧伤未愈,加之走火入魔,身体损耗极大,正处于虚弱之中。季少主此时应也不好受吧?”

    共生同命蛊,季烆与文喜算是性命相连。文喜受伤,他也不好过。只不过他修为深厚,忍耐能力更强而已。

    只不过他不想在乘袅,在蔺霜羿的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季烆知道乘袅介意,所以他只想淡化同命蛊的作用,并不想特意提起。何况,他也不想输给师尊。

    哪怕,他现在打不过高高在上的无暇剑君。但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他会打败蔺霜羿!

    他不愿在蔺霜羿面前示弱。

    季烆沉着脸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并未回答灵医的那个问题。

    灵医斟酌道:“以文姑娘此时的身体,不宜取蛊。”

    季烆不由朝乘袅看去。

    乘袅仍然没看他,也没对此有任何回应。面色有些漠然,仿佛置身事外,毫不在意。

    他眸光微暗。

    “那现在怎么办?”

    虽文喜现在身上带着诛杀同门的嫌疑,但还未完全证实,总不能便不顾她的命。季烆也进退两难,这般情况下,他无法动手。

    就在众人犹豫时,一道清冽的男音响起:“既如此,便待她养好身体再取蛊吧。”是蔺霜羿。

    有了无暇剑君这话,此事自是一锤定音。

    然季烆心中不觉高兴,反而心生警惕。他不觉得对乘袅动了心思的蔺霜羿是好意,那份令人心惊的敌意,没人比他感受更深。

    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已然崩塌。

    不,或许无暇剑君从未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子。所以才会起那卑劣不堪的心思,才会做那等横刀夺爱的无耻之事!

    所以蔺霜羿为何要‘帮’他?

    ……

    文喜被押回了昆仑的灵牢。

    她被封了灵力,一个人待在脏乱昏暗的牢房之中,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昏昏沉沉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牢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很熟悉。

    她抬头唤了一声:“师尊。”

    这是她被关进灵牢后,第一个来看她的人。

    梅望雪眼中似带着悲悯,短短几日,他看上去似苍老了几分:“阿喜,是师尊不好,没有护住你。”

    “为师知道,你没有撒谎。”

    文喜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梅望雪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叹道:“你怪为师当日不为你说话吗?我虽是一宗掌门,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徇私。”

    文喜摇头:“我不怪师尊,是我又令您失望了。弟子知道您的难处。”

    梅望雪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为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不,我不好,我令您蒙羞了。我还害死了李师弟,我害死了他……师尊,李师弟死了,为了救我死了,连一具尸身也没有留下来。”

    文喜摇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她很少哭,看着梅望雪的神色,许是感受到了什么,想到李韶的死,此刻眼泪却不受控制,像是决堤的河岸,一涌而下。

    沉默了一会儿,梅望雪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盘龙教,是那些坏人的错。阿喜,李韶也不会怪你的。他用命救你,便是想你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

    文喜喃喃道:“对,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为李师弟报仇。”

    她不能让李韶死得不明不白。

    然文喜方提起的心气在梅望雪的下一句话又陡然冷却。

    梅望雪道:“大比即将结束,明日,季烆便会来剖丹取蛊。”

    “……剖丹取蛊。”

    梅望雪安抚道:“你放心,为师会为你护法。不过是重修而已,以你的天资,最多十年,依然能再结金丹。”

    不,不可以。

    文喜陡然回过神来。

    此前,她也觉得大不了重修便是。十年而已,她能够熬下去。可现在不行,她还要为李师弟报仇,便不能失了这一身修为。没了金丹,没了修为,一个凡人能做什么?

    所以现在不能剖丹取蛊!

    “师尊……”

    “别怕,不会有事的。”梅望雪以为她在害怕,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有为师看着,除了这身修为,绝不会伤到你的根基。”

    不,不行!

    她不能失了这一身修为!

    逃。

    对了,她要逃,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

    两日决赛一晃而过。

    此次九胥大比也终于到了尾声,乘袅无疑成了这次大比最耀眼的明珠。她在斗战台上的精彩表现被留影石记下,在短短几日,便传遍了九胥。

    因她的表现,皇室成了本次最大的赢家。

    残阳如血,映红了整片天空。

    乘袅独自站在战台的最高处,俯视着下方,迎着风,缓缓翘起了唇角。这一回,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的站在了这里。

    不觉孤单,只有畅快。

    风很轻,那一瞬间,无数的信力如洪流朝她涌了过来。

    “你要晋升化神了吗?”

    回天珠问道。

    它有点开心:“到了化神,情人咒就无效了!”

    “再等等。”

    还不到时候。

    乘袅没有急着吸收,而是一步步走下了台。

    方下台,乘进来到了她身边,低声道:“殿下,文喜越狱了。”

    ……

    夜凉如水。

    今夜的风出奇的大,冷风如刀,刮在人的脸上生疼。没人会喜欢这样刺骨的冷夜。凉风中,男人雪白的袍角成了黑夜中最鲜明的色彩。

    帝都之外。

    蔺霜羿循着文喜逃跑的踪迹一路向前,却在半途戛然而止。他看着挡在前方的一道黑影,停住了脚步。

    风忽然停了。

    鸟鸣声、虫叫声也都停了。

    黑夜沉寂得吓人。两股无形的灵力冲击在了一起,仿佛是在平静的湖面,划出了一圈圈无声的波纹。无数的鸟雀因这庞大的灵力冲击从天上落了下来。

    簌簌落地,成了这片黑夜中唯一的声响。

    第80章

    垂首,毫不犹豫吻了上去

    “久闻无暇剑君威名,

    盘龙教温长荆特来讨教。”

    嘶哑的男声响起,带着笑,像是石磨过一般,

    颇有些刺耳。只见蔺霜羿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道黑色人影,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

    脸上带着一块黑色面具,

    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唯有那双泛着细微红光的眼睛格外显眼。

    黑衣人身量很高,却也很瘦,带着一种病态,

    露出的皮肤更是苍白无血色。

    盘龙教温长荆,

    一个突兀出现的人,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号。却在出现的刹那,便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信号。

    蔺霜羿面沉如水,不知何时,

    无暇剑已经飞了出来,绕着他转了一圈,落在了他的手中。

    只有遇到强敌,无暇剑才会这般激动。

    放眼天下,谁不知无暇剑君的大名。蔺霜羿方成名时,倒是还有人敢来挑战。到了现在,

    已经有数十年无人敢主动向他挑战了。

    便是如季家夜家老祖这等大乘期大能,面对他时,也不如那黑衣人淡然放松。

    若不是狂妄自大,

    便是足够自信。

    听了黑衣人的话,

    蔺霜羿目光微冷:“盘龙教?”

    黑衣人笑道:“盘龙教温长荆,

    区区无名小卒,剑君自是没有停过。”

    说是无名小卒,

    他身上的气势却不弱于大乘期,打眼看去,竟似能与蔺霜羿分庭抗礼。

    此人与长灵山上的那个大乘期完全不同。

    无暇剑发出了一声清越的清鸣,像是兴奋,那是遇到了对手的激动。剑身轻震着,已是蓄势待发。

    蔺霜羿对盘龙教无甚好感,而且很明显,此人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分明是故意在挡住他的去路。

    是为了阻止他去抓文喜?

    文喜虽受了伤,但她走火入魔,修为反而一时大涨。以她此刻的速度,怕是已经逃了很远。

    从那日文喜狂性大发杀死赵是为等人,再到今夜文喜出逃,这一切都背离了蔺霜羿的计划。

    他的心情并不好。

    见温长荆迟迟不动,他失了耐心,握着无暇剑淡声道:“动手吧。”话未落,他已经主动攻了过去。

    这乃是九胥第一的凌厉攻击,毫无留手,若被打中,怕是当场便要身陨道消。此前,蔺霜羿也曾在外动过手,但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与此刻根本无法相比。

    风起了。

    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温长荆收了笑,面对这雷霆一击,却是没有躲开,反而迎面直上。他的武器是一把□□,招式大开大合,行动间竟带着一种属于兵士的铁血刚猛。

    铿——!

    银剑和长刀撞在了一起,激烈的灵波以此为中心朝着周围猛然挡开,刺眼的白光冲天而起。

    嘭嘭嘭——

    周围的树木竟是被这剑气刀气全部齐根斩断,不过瞬息,此处小林便已被夷为平地。

    这便是顶级修士间的战斗,他们轻而易举便能毁去一块土地。

    “不愧是无暇剑君,的确不容小觑。”一击罢,温长荆被余波震得退后了两步,笑着道,“不过,堂堂无暇剑君,便只这般力量吗?不够,还不够!”

    说着,他竟是狂笑出声。

    蔺霜羿同样朝后退了两步。

    这一击,似是平手。

    蔺霜羿的眼里除了凝重,更多了许多战意。无暇剑与他心意相通,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想法,剑身灵光大涨。

    两道身形一晃,已是又战在了一起。

    以肉眼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身影,甚至只会觉得眼睛刺痛,神魂震动。不过短短几息,便已过了数招。

    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身周的煞气和灵波更是越来越狂烈。此地离帝都不算多远,这般巨大的动静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已有人朝这边赶了过来。

    乘袅亦然。

    她甚至比其他人更早察觉到不对劲。朝夕相处多日,蔺霜羿从未对她有过防备,乘袅对他的气息和灵波再熟悉不过。

    但从未如今夜这般暴烈。

    在乘袅的印象中,蔺霜羿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修行多年,加之修行的功法,他便如那谪仙,喜怒哀乐这等情绪波动很浅。

    他的心是冷静的,剑自也是冷静的,灵力甚至都自带着一股寒霜之气。

    便如他的名。

    霜羿。

    所以此刻,蔺霜羿定是遇到了劲敌!

    能让蔺霜羿动用如此庞大的灵力,生起这般狂烈的战意,那人定然不好对付。蔺霜羿会不会有危险?

    乘袅没再多想,当即便与人朝着灵波中心飞速而去。

    九胥大比将将结束,帝都汇聚了无数修士大能,此刻,寂寂凉夜中,数不清的灵光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但行至中途,竟全都被挡了下来。

    再无人能靠近。

    夜家老祖面色凝重道:“到底是谁,竟这般厉害?能与剑君斗个旗鼓相当。”无暇剑君强大,众所周知。尤其是他们这些同为大乘期的人,更清楚蔺霜羿有多强。

    既如此,能与无暇剑君斗得你来我回的人,自然也不简单。

    众人神色沉凝,眼里充满了警惕和防备。

    若此人是仙道之人倒是无大碍,可若是敌人,怕是不妙啊。而看现在这情况,恐怕真是是敌非友。

    因为无法靠近,众人便也无法打探具体情况。但没人离开,俱都肃容等在原地。

    这一战并未持续多久,约莫半个时辰后,那灵波陡然变得更强,威力之强,仿佛能把天地也掀开。

    众人惊疑不定的急速后退。

    乘袅跟着人群一同后退,只是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看着灵波的中心,看着那几乎能毁天灭地的灵能炸开,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袅袅在看什么?”

    季烆不知何时来到了乘袅身边,见她一直盯着灵波中心,神色微暗。其实不用问,他也清楚她在看什么。

    袅袅是在担心师尊么?

    思及此,季烆忽然后悔问那一句,便生硬地转了话题道:“抱歉,我不知道文喜会突然逃走。”

    解同命蛊一事,一推再推,他怕她会生气。

    倘若是从前,她早便来问他了。季烆压下心里的骤生的涩意,轻声解释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到她的。”

    “让开。”

    乘袅终于出声了,那双清亮漂亮的眼睛也终于看向了他。然未等季烆高兴,便听乘袅道:“你挡着我了。”

    语气冰凉,似乎还带着几分不耐。看向他的眼中也无甚温度,反倒像是觉得他碍眼。

    季烆的心簌簌沉底。

    从什么时候起,她连半点笑意也吝啬于给他?

    “你就这般担心蔺霜羿吗?”他脱口而出,语气是再难掩饰的糟糕,甚至带着几分嫉妒。

    “蔺霜羿?”乘袅轻柔的念着这个名字,看向季烆的目光却极冷,“季烆,直呼恩师名讳,你是否忘了剑君是你的师尊?”

    不等季烆回答,她又冷冷道:“如此不敬,你想做什么?”

    季烆呼吸一滞:“你为他教训我?”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剧痛无比。这股疼痛传遍全身,季烆的眼里甚至溢出了痛楚之色。

    乘袅脸色是少有的冷厉,无视了他的痛苦,声若寒雪:“我没有那个资格教训季家少主,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也只是提醒季少主莫要忘了旧恩,若非剑君教导,你焉能有今日?”

    这话实在太狠了。

    季烆浑身冰凉,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之中。她也是这般冷漠对他,为了另一个男人,弃他而去。

    “袅袅,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不上他?”在乘袅冷淡的目光中,他没有再直呼蔺霜羿的名字,却也不愿再唤一声师尊。

    乘袅无法看透那场斗法,却也知道,蔺霜羿此刻并不轻松。他是很厉害,但也只是一个人。

    血肉凡胎,也会受伤的。

    她心中担忧,便没心思再装温柔,况且,也没必要再装了。闻言,她语气冷硬的回了一个:“是。”

    “不,不是这样的。是情人咒控制了你。袅袅,你爱的是——”

    季烆怔怔摇头。

    “结束了!”

    话未说完,便有人惊呼道。

    远处灵波慢慢平息,昭示着今夜的这场斗法也到了尾声。

    不等季烆反应,乘袅已经飞快地越过了他,朝着斗法中心疾速奔去。她的动作很快,精美的裙摆在空中快速划过,像是一只翩跹起舞的蝶,正迫不及待地奔向心爱之人。

    季烆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抓住那从眼前掠过的裙摆,柔滑的布料却像是握不住的风,毫不留情的从他的掌心划过。

    他垂眸,僵硬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空的。

    ……

    一片狼藉之中,温长荆伸手抹了抹唇角溢出的血。在他的脚下,落着一只断臂,数不清的血从他的伤口处涌出。

    他却没管,眼里甚至还带着兴奋的颤栗,仿佛被削断的不是他的手臂,而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衣角。

    对面,蔺霜羿看似毫发无损,只雪白衣袖上沾了几滴血。他俊美的脸上也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只冷冷看向对面的温长荆。

    无暇剑银光闪烁,随时都能再次出鞘。

    空中散发着腥臭的血腥气,浓郁得令人无法忽视。

    “我输了。”

    温长荆道。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半分属于输家的颓然,面对才赢了他一回的蔺霜羿更是一点恐惧害怕也无。

    他甚至还在笑。

    即便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脸,但那刺耳笑声毫无掩饰。

    “不过下一回便不一定了。”温长荆轻笑着,嘶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传闻无暇剑君道心坚固,不为任何人所动,看来,是夸大其词了。”

    说着,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在与人说悄悄话一般,眼底兴奋更浓,低声道:“她知道你的道破了吗?”

    “如果无暇剑君无情道破的消息传出去,会怎么样?真好奇啊!”

    蔺霜羿眸光骤凉,浑身的杀意登顶。无暇剑化作一道银光猛然朝温长荆急速刺去,直取他的心脏!

    温长荆立刻偏身躲避。

    然而无暇剑的速度太快了,他本就受了伤,虽避开了要害,却仍然受了伤。还算完好的左臂上顷刻间便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但温长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又低低笑了起来:“剑君,后会有期了。我想,下一次不远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化为了一阵青烟,眨眼便消散在了天地间。

    无踪无影无声无息,若非残余的灵力波动,还有这一地的狼藉,便仿佛从未出现过。

    望着温长荆消失的地方,蔺霜羿的眉峰缓缓隆起。

    “剑君!”

    就在他思索间,一道熟悉的清软声音响起,带着焦急和担忧,奔他而来。与她一同赶来的人有很多,但全都被她忽略了。

    她只朝他而来。

    蔺霜羿立刻舒展了眉头,收起了无暇剑。

    “剑君,您没事吧?”不等蔺霜羿转头,手臂便被人抓住了,女子独有的馨香围绕着他,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

    蔺霜羿摇头:“我没事。”

    他身上除了衣袖处的几滴血迹,的确看不出什么伤势。

    乘袅拉着他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还围着转了两圈,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方才我们都被挡在了外面,无法靠近。”

    顿了顿,她问:“那人很厉害吧?”

    温长荆厉害吗?

    的确厉害。

    这一战,蔺霜羿虽然胜了,但其实并不轻松。若是全盛时期,倒没什么。偏偏而今他无情道破,这一战竟成了险胜。

    但蔺霜羿并不想表现出来。

    看到乘袅面上的担忧,他轻声道:“他赢不了我。”无论破道与否,他都会一直赢下去。

    乘袅抬头,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

    须臾,她扬唇笑了起来,唇边的小窝像是盛满了甜蜜的花蜜:“那是当然,剑君最厉害了。天下之大,也无人能比。”

    蔺霜羿的心跳快了两拍。

    心头一热,他下意识舔了舔唇,沉声道:“很晚了,回去吧。”

    “好,我们一起回去。”

    乘袅乖巧的点头,依旧拉着他的手臂没有放开。

    蔺霜羿低头看着女子柔软的发顶,最终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只是抬眸,扫视了周围一圈,视线从其他人脸上一扫而过,淡声道:“那人自称盘龙教温长荆,乃大乘期巅峰。”

    因不想让人知道,他此番出来,是为追踪文喜,所以他并未提起那人是刻意在此拦住他。

    大乘期巅峰!

    在场众人根本顾不上在意其他,心中俱是一沉。

    “是用了那邪术?”

    有人忍不住问。

    众人都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可惜,蔺霜羿摇了头,脸色很淡:“本君虽赢了他,却也无法轻易杀了他。”

    听得这话,众人心中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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