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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步重华赶紧表示不要了,根据他对这孙子的了解,今晚家里买来的“菜”应该只有两个馒头、半条鱼配一根葱。

    吴雩的几件破布……几件破T恤大短裤都被步重华毫不留情扔了,上身穿一件质感厚实精良的全新白T,下面是深蓝色警服长裤和软底系带皮鞋。他真的是那种只要稍微拾掇一下就能从里到外焕发出光彩的人,这警院里随处可见的常服在他身上显得腰窄腿长、精悍利落,说是年轻精神的实习生都有人信。

    步重华目光微微一动,心里有些发热,但在光天化日之下面皮略薄,便咳了一声别开视线。

    这时只听“哎”一声,吴雩刚要下车,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那天辞职应该已经传开了吧,你怎么跟他们解释我又回来上班这事的?”

    步重华说:“也没几个人知道,就咱们支队内部解释了一下。”

    “怎么解释的?”

    “你想知道?”

    吴雩有点好奇:“想啊。”

    “你想让我告诉你?”

    “想啊。”

    步重华:“……”

    吴雩:“……”

    两人在狭小的车厢里面面相觑,吴雩一头雾水,步重华一言不发;然而如果拿小桂法医的放大镜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位满脸高冷的步支队长此刻有点毛细血管扩张、红细胞聚集、瞳孔辐射肌收缩的微妙生理现象,文艺点形容就是在欲言又止中带着一丝隐秘矜持的期望之光。

    吴雩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底浮现出微许笑意,从车窗向外扫视了一眼,然后回头两根手指勾住精英阶级的衬衣领,发力勾向自己。

    这个吻短促而深入,两人嘴唇甫一分离,只见步重华脸上扩张的已经不仅仅是毛细血管,而是角静脉、角动脉、眶下静脉、颜面动脉都要一起扩张起来了,别过头用力咳了好几声才不动声色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雩面色微微发红,笑道:“没人看见,赶紧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告诉他们”

    嘭嘭嘭!

    半开的车窗被拍了好几下,只见车外王九龄弯着腰,一脸兴高采烈:“哟,小吴来上班啦!身体养好了没呀?姓步的赶紧过来正找你呢,关于那个陈元量手机最后一次与基站交换信号的定位分析结果……哎?你这驴脸瞪我干嘛?”

    空气一片安静,只听步重华一脸森冷眼神肃杀,指骨关节嘎嘣!发出了一声格外清脆的亮响。

    “小吴!”“哟,小吴回来上班啦!”

    吴雩一出电梯门,就在刑侦支队走廊上受到了比平时热情十倍的慰问,平时只要没有任务就瘫在边上各自抠脚的同事个个都过来打招呼,每张脸上都写满了难以掩饰的肉痛和惋惜,张小栎那全支队闻名的智商低谷甚至想用他刚抠过脚的爪子来拉吴雩的手:“小吴哥你想开点,人没事就好,其他得失都是命中注……”话没说完就被老刑警一巴掌把头打掉提溜着跑了。

    ……所以步重华到底跟人说了什么?!

    吴雩满怀疑窦地进了办公室,廖刚、蔡麟、孟姐他们竟然都不在,能打听底细的只有一个宋卉这姑娘是真的抗打击能力坚强,竟然还在刑侦支队实习,此刻正熬夜熬得花容憔悴,坐在办公桌后用手支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盹。

    吴雩想了想,看周围没人,走到她身后:“宋卉?”

    “……”

    “宋卉!”

    还是没反应。

    吴雩俯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上热搜了……”

    那瞬间宋卉就像被蜜蜂蛰了似的跳起来,披头散发一脸惊恐,咣当差点带倒了椅子:“什么热搜?为什么上热搜?爸你听我解释!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去跟纪检委……小小小小吴哥?热搜呢,热搜呢?!”

    吴雩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捂着眉角,肩膀微微抖动。

    宋卉终于清醒过来,哭丧着脸一屁股坐下:“小吴哥你吓我干嘛,你哪怕说步支队叫我去搬高腐尸蜡也比说我上热搜了好啊!哎你这么快就出院了吗?”

    “我跟你保证你走后门进支队这点事闹不上热搜。”吴雩放下手,眼底带着未尽的笑意,问:“廖哥跟蔡麟他们上哪儿去了?”

    “出去翻垃圾桶啦。”宋卉长长打了个哈欠:“陈元量的被害地点一直确认不了,步队就说要先从抛尸地下手,技术队给裹尸麻袋做了残留物理化分析,说是有什么什么磷酸氢铵、硝铵、氯化铵……”

    “氮肥生产原料。”吴雩打断她道,“被害地点跟化肥厂有关?”

    “对,与被害人手机最后一次跟基站交换信号的地点也一致,那儿有个化肥厂。所以廖哥编了几个探组轮班出去找抛尸的线索,主要就是翻垃圾箱和垃圾回收车。”宋卉眨巴眨巴眼睛,问:“小吴哥你真的没事了吗?你不用在医院多住俩月?”

    吴雩向周围瞅瞅,俯身靠近她,一手挡着轻声问:“你哥怎么跟大家解释我那事的?”

    这还是宋卉第一次看到吴雩收拾得那么干净利落,也是第一次和他靠得那么近,只见那鸦翅般的睫毛盖着明珠似的眼瞳,脸颊不由微微发烧,扭着手指头嗫嚅道:“也……也没多解释什么,小吴哥看开点就好,都已经过去了……”

    吴雩说:“没事,你说,我撑得住。”

    “你,你不会再干傻事了吧?”宋卉不放心地瞅瞅他,又不好意思多看,红着脸低下头:“步支队说你辞职是因为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觉得下半辈子够花了就不来上班了。”

    “……”吴雩问:“那我现在为什么又来了呢?”

    “因为你兴奋过度把彩票给丢了,失落之下一时想不开,跑去建筑工地跳楼,但因为身手太好导致八楼掉下来都没死,大彻大悟之下决定重头再来,拥抱生活,回到南城分局重新……小吴哥你怎么了?!”

    吴雩一手死死摁着自己不住抽搐的额角,半晌才长长吸了口气,说:“没事,就觉得拥抱生活不错,今晚让你们步支队也感受一下拥抱生活。”

    “陈元量手机最后一次跟基站交换信号,是在城郊北边化肥厂与金河路交叉口往东二百米,时间是当天晚上一点零三分,然后就机卡分离了。根据法医尸检报告分析,陈元量的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再结合裹尸袋上的微量化学元素分析,各项证据都显示凶案现场就发生在城郊化肥厂附近,那里的荒地也适合凶手作案的条件。”王九龄敲敲桌上的理化检验分析结果,凝重道:“但关键是,上百人次的警力在附近搜索了七天七夜,连垃圾桶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任何痕迹,来证明那里曾经发生过凶杀或抛尸。”

    桌上放着几个巨大的物证纸箱,电线、被害者衣物、裹尸袋被一片一片编号放在透明袋里,大摞大摞的技术分析报告摊了满桌子。

    视侦、理化、痕检、法医各自都有一堆事要忙,现在却只能围坐在长桌两侧打哈欠,眼巴巴瞅着站在桌边凝神看报告的步重华。

    “老步?”王九龄从老花镜上方缝隙里瞅过来,问:“你有什么意见?”

    良久后步重华终于放下材料,皱眉道:“我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要去翻垃圾桶?”

    王九龄双手一摊:“不然呢?翻那城郊千顷荒地吗?”

    “固体垃圾要经过垃圾转运车、二级转运站、分拣、收缩、再运送,最终才到达津海市北道村填埋场,凶手难道不怕在任一环节中被人发现尸体吗?”

    “很明显他不怕啊。”

    “不像。”步重华沉吟道,“凶手代号‘三七’,真名姓向,是道上有名的掮客兼杀手,案底应该是非常丰富的。根据刁建发交代,他在对陈元量动手前很可能是杀死年小萍、高宝康两人的凶手,即便年小萍暴雨被害和高宝康尸体被船桨打碎这两个案子有一定巧合成分,也不能忽视凶手本人强大的反侦察能力,以及对现场清理的极度缜密。这样的人不会放任尸体在转移过程中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倒不是因为怕不怕,而是……这种可能性本身代表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我觉得以凶手的控制欲,是不太能接受的。”

    “有道理哎。”王九龄撑着下巴思索:“那如果凶手自己把尸体送进了填埋场呢?北郊金河路离北道村垃圾填埋场车程近一个小时,也不是不可能……等等,谁他妈三更半夜大张旗鼓地开汽车去填埋场啊?”

    王九龄自己把自己给驳倒了,索性问:“你觉得呢,步同志?”

    步重华呼了口气,揉着额角,半晌缓缓道:“我觉得你要考虑一个七十岁老人的行动能力。如果凶手约他出去见面,陈元量是不会大半夜往金河路那种荒郊野岭跑的,他应该能想到‘三七’是个杀人犯,而且他对自己有灭口动机。”

    王九龄在办案时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肯听人劝,想了想说:“我寻思着也是,如果陈元量一个老头大半夜打车去了荒郊野岭,司机应该是能记得的,不至于完全没有印象呀……那难道被害地点不是北郊金河路,手机信号和裹尸袋都是故意迷惑警方的手段?”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正的凶案地点又在哪呢?

    “先散了吧,坐在这里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步重华撑着额角一挥手,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物证留在这,我自己再看看,下午叫廖刚他们把痕检从金河路带回来吧,暂时别去翻垃圾桶了。”

    技侦们唉声叹气地稀稀拉拉往外走,王九龄唏嘘拍拍步重华的肩,又叮嘱几句,然后把文件包往自己咯吱窝底下一夹,离开了会议室。

    屋里只剩下步重华一人面对着满桌物证袋,他剑眉微微拧着,目光沉静凝定,脑子里不知道在飞速思索什么,突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吴雩:【领导在哪儿呢?】

    “……”步重华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肉眼几乎难见的角度,言简意赅回复了一条:【开案情会。】

    他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没忍住,再次拿起来一字字输入:【你来吗?】

    然而还没点击发送,突然身后虚掩的会议室门被咚咚叩了两下,随即响起吴雩幽幽的声音:“领导,你竟然开会玩手机,晚上给我吃鱼我就不举报你。”

    步重华一回头,只见吴雩一肩靠着门框,歪头微微挑眉,眼底闪烁着戏谑的神采。

    步重华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你来找领导干什么?”

    “来教领导拥抱生活,”吴雩揶揄道。然后他起身走到会议桌边,望着满眼琳琅的物证袋,随意扬了扬下巴:“你们这是在……”

    话没出口,突然他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从后裹住了,身体向前被顶在桌沿上,好闻的雨林气息顿时从上而下笼罩全身。

    “不用教,学会了。”步重华问,“然后呢?”

    第82章

    “然后我……就要被监控拍下来……放上墙。”吴雩一字一顿咬牙道,

    用力把步重华的手掰开脱出身,

    呼了口气:“以风纪不整为理由扣发奖金了!”

    步重华莞尔:“没事,

    要扣也是咱俩一起,有难同当。”

    吴雩对他的塑料感情应声而裂,“那不行,

    要扣扣你的,我的奖金就跟祖国领土一样一分也不能少!”

    钱是步小花同志最后的倔强,相当于小桂法医的甜筒和蔡麟的午餐盒。步重华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问:“你攒那么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要告诉我真的是为了买房?”

    吴雩敷衍道:“造桥修路,

    捐希望小学。”

    “那是好事啊,我跟你一道捐,

    还可以拉着严峫一起捐,怎么样?”

    “那不行,

    不是我捐的小学我好意思自任当校长吗?”吴雩随手一拉步重华袖子,把注意力转开了,

    让他看那张铺满了麻袋碎片和现场照片的会议桌:“你们刚才在这儿讨论什么呢?”

    “商量陈元量的被害和抛尸地点。”步重华听出他是想把话题岔掉,知道追问也没用,把刚才的讨论简单重复了一遍,

    又说:“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是在北郊化肥厂与金河路交叉口附近荒野里被害的,

    但廖刚他们已经带辖区派出所民警轮班搜一个星期了,什么都没有。如果综合当地的地形条件,再考虑被害人的心理跟行动力,我觉得凶手对警方故布疑阵的可能性比较大。”

    吴雩点点头,想了想问:“那如果凶杀现场是在一辆车里呢?”

    “有可能,

    凶案发生第二天下了场雨,可能会冲刷掉现场车辙……但还是没法解释凶手是怎么把尸体弄去北道村垃圾填埋场的。”

    “扛着?”

    步重华摇头:“死人很沉的,就算陈元量身材瘦小也勉强吧。”

    “来,来,实践出真知,”吴雩摩拳擦掌,示意步重华转个身:“你过来咱俩来试试。”

    步重华按着桌沿:“等等等等,你再想想……”

    “来来来试试嘛。”吴雩不由分说俯下身,一手按着他的背一手勾腿弯,猛然发力“唔!”地一声,步重华不由自主双脚离地,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艹!……”

    咣当一声步重华回到地面,踉跄几步才站稳,只见吴雩也是扶着桌子不断喘气,说:“十……十秒。你重心太不配合了!”

    步重华啼笑皆非:“你就是想公主抱我吧?!”

    吴雩:“把你当公主还不乐意了?”

    公主抱比肩扛难多了,不过公主没告诉他的是最近自己其实在减肥,因为跟吴雩同居会导致增重,必须先减下几公斤来以备不时之需……

    步重华笑着摆手,说:“凶手不可能是把尸体公主……把尸体扛进填埋场的,发现尸体的地方离大门口还有几百米路呢。我看要么是三轮车,要么就是用了拾荒者的板车。”

    这比较有可能,凶手可以混在黑夜中零星的拾荒者中间而不被发现。但这又意味着另一件事,就是凶手在填埋场附近必然有一个抛尸中转站,到底是哪里呢?

    他俩头顶头研究了会儿,还是毫无线索。吴雩开始还不断提出各种猜测和看法,后来只能拉一张椅子坐下,笑着搓了把脸说:“我不行了,推理这个事情看来我是真的不擅长,还是领导你赶紧行一下吧。”

    可能因为确实大海捞针毫无线索,这次步重华心机地回避了他到底行不行的话题,一边把物证袋挨个登记装回纸箱里,一边笑道:“这跟你没关系,刑侦局那么多专家不也束手无策么。再说破案也不是靠推理,摸排走访、监控视频、讯问技巧、现代刑科才是刑警破案的法宝,那些本格推理你看个情节就行了,不要当真。”

    吴雩欲言又止,片刻后微微笑着问:“……要不你教我破案呗?”

    步重华动作微顿,抬眼一瞥他,面上似乎有点愉悦,但嘴里却淡淡道:“怎么不让你老同学教?人家是警校专门教这个的,以前还是一级警督呢。”

    吴雩:“……”

    吴雩说:“啊,是啊,谢谢你提醒我。等等我去给他打个电话,看他今晚有没有时间……”

    步重华闪电般提溜着吴雩后领把他拉回来,笑着呵斥:“你敢!回来陪领导把这桌上物证清了!”

    江停对步重华产生的微妙心理刺激简直是百试百灵,再这样下去就要发展为杀手锏了。吴雩笑着回来,帮步重华收起上百张现场照片,再一笔一笔写物证登记表,把林林总总几十个编了号的透明袋依次装回去,突然手臂被步重华轻一拍:“不对,编号26654的电线要跟其他几袋电线分开登记。”

    “为什么?”吴雩斜着一抬头。

    “其他几段是捆绑尸体用的,只有这一段用来扎住裹尸袋口,你放装麻袋的物证箱里去。”

    吴雩心说你事儿可真多,依言起身把那个编号26654的物证袋放去另一个纸箱,然后坐下继续写登记表,写着写着笔突然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拿起其余几袋电线观察片刻,又把编号26654的电线拿回来对比了一会。

    “怎么了?”步重华停下手上的事情。

    “……26654比其他电线更新。”

    “更新?”

    “唔,你看它颜色比其他所有线都更鲜亮一点。”

    步重华接过两袋电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少顷突然道:“……不,不是,铜丝老化程度是一样的,只是其他线的包漆有点褪色,而且……”

    而且褪色不是整条电线都褪,是一段一段呈规律状的,没褪色的部分油漆鲜明度和26654差不多。

    这代表什么?

    仿佛深水下某种巨物模模糊糊现出轮廓,步重华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他拿起另外几条捆绑尸体的电线,发现虽然每条电线褪色部分的长短都有所区别,有的每隔四五厘米左右褪一段,有的每隔三十厘米左右才褪一段;但总体都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就好像是……

    “!!”

    闪电猝然划过混沌,步重华整个人醍醐灌顶,一把抓起手套戴上,三下五除二拆开物证袋,把那几条血迹斑斑的电线抓在手里,扭头问吴雩:“帮我把宋卉找来。”

    吴雩愕然道:“干嘛?”

    “捆她!”

    五分钟后,支队长办公室。

    宋卉:“………………”

    吴雩:“………………”

    气氛一片凝固,就在那死一样的安静里,宋卉终于颤声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就算你要拒绝我表白,也不至于用捆过尸体的绳子把我绑起来塞麻袋里去吧?!”

    “自己缠上,快点。”步重华指着面前那盒刚从公安局食堂抢来的保鲜膜言简意赅地吩咐。然后他大概看到宋卉一脸人生被颠覆的表情,叹了口气说:“全支队只有你身材跟被害人最相似,我有什么办法?”

    宋卉一脸欲哭无泪看向吴雩,吴雩立马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没事,就绑一会,领导都安慰你了。”

    宋卉悲愤欲绝:“说我身材像一个七十岁老头原来算安慰吗?!”

    步重华坚持那是安慰,宋卉无计可施,在绝望的气氛中抽抽噎噎用保鲜膜把自己胳膊腿都一一缠了起来。步重华还盯着看她缠得够不够密,有没有留下缝隙,不时吩咐:“别省保鲜膜,对,这儿再多缠两圈。”

    “他怕保鲜膜磨破绳子沾到你,”吴雩善意地安慰。

    宋卉还没来得及感到一点点聊胜于无的慰藉,只听步重华诧异道:“什么?我怕证物上的DNA碰到她就被污染了啊。”

    宋卉:“………………”

    但凡宋卉对上热搜的恐惧稍微轻一些,她现在就已经哭嚎着冲出门找稽查组告状去了。

    “对,你别那么僵硬,放松点,被害人当时还没有产生尸僵。”步重华捆得很快,把她双膝并在一块用电线虚虚地缠绕上去,起身逡巡两眼,抬手就把吴雩拉了过来:“你们看这电线。”

    宋卉额头抵在膝盖上望着自己的大腿麻木道:“没有们,谢谢。”

    吴雩定睛一看,瞬间发现了异样

    以被害人在裹尸袋里被捆绑的姿势,再结合体型腿围,电线变色的部分都统一在身体左边,整齐划一贴着裹尸袋内侧。

    也就是说,这部分电线不是被使用过才变色的,而是在抛尸那一路上,由于维持左侧卧倒姿势的尸体与裹尸袋内侧相贴,而导致的摩擦褪色!

    “赶紧把电线从她身上解下来!”刹那间吴雩脱口而出,难以置信的宋卉还没来得及感动,只听他失声道:“只要搞清电线和裹尸袋摩擦多久才会褪色到这个程度,就能知道凶手走了多长时间才到达抛尸地,我们就有希望找到凶杀现场了!”

    “……”被捆起来的宋卉拼命挣扎:“我对人性的希望还有人管管吗?!”

    半小时后,王九龄风风火火冲进办公室,只见步重华、吴雩、宋卉、小桂法医、刚翻完十八个大垃圾箱汗流浃背赶回来的廖刚……几个人围成一圈,每人手上一条电线一个编织袋,各个闷头用力擦,地上还散落着好几段摩擦过后颜色深浅不一的试验线,分别标注着不同的字样:“大力摩擦10min”、“轻度摩擦30min”、“中度摩擦15min”……整个办公室里充斥着洗脑式的的嚓嚓嚓、嚓嚓嚓。

    “别擦了!对比出来了!”王九龄兴奋地吸了口气,猝不及防吸进一肚子腐尸垃圾和橡胶摩擦混合的诡异味道,但井喷的肾上腺素让他完全没在意:“轻度摩擦25分钟后的那根电线褪色深浅度与捆尸线最接近,而北道村垃圾填埋场往外骑车25分钟,果然有一个二百来户的城乡结合村!”

    步重华一抬头:“叫什么名字?”

    “小北庄!”

    众人霍然起身,步重华拔脚就往外走:“通知辖区巡警治安,带上分局痕检,立刻出发搜村!”

    红蓝警灯在天幕下飞驰,尖啸的警笛在目的地一公里外齐齐关闭,少顷团团围住了这座荒野上凋敝破败的小北庄。警车门接二连三砰砰甩上,凌乱的脚步包围整个村落外沿,惊呼尖叫声络绎不绝。

    “警察!”“不要乱跑!”“请配合协助搜查!”

    “各回各家,不要恐慌!不是来查暂住证的!”蔡麟抓着一个抱小孩的妇女,举着陈元量的照片大声喝问:“见过这个人吗?有没有印象?见过吗?!”

    妇女带着哭腔一个劲摇头:“没见过,不要赶俺们走,俺不去收容所……”

    “不是赶你去收容所的,我们是刑警!刑警不管这个知道吗?哎你刚出生的小孩你不能这么抱……”蔡麟一边正大嗓门嚷嚷,突然手机响了:“喂?张小栎你干嘛不用步话机,你他妈又把装备落车上了是吧?!”

    手机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三秒钟后蔡麟一跃而起,匆匆道:“老板!老板!”

    步重华站在警车前一回头,只见蔡麟举着手机,直愣愣迸出仨字儿:“找到了。”

    嘭!

    木板门被一脚踹开,步重华一马当先举枪而入,枪口四下一扫,只见区区五六平米的隔断房地上散落着电线、剪刀、编织袋、漂白水、废纸等物,因为大夏天的窗户紧闭,弥漫着一股酸臭交加难以形容的味道。

    “……”步重华呼了口气,收起警枪,向后打了个手势。

    “把现勘叫来吧。就是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通过电线颜色改变程度圈定抛尸距离半径”取材于真实凶杀案,时间是2001年3月,凶杀地珠海,抛尸地肇庆,勘察专家为广东省公安厅一级法医官欧桂生警监,特此标注

    第83章

    喀嚓!喀嚓!

    屋外一群法医痕检拎箱子抄家伙严阵以待,

    屋里铺满了勘察板,

    刑摄穿着淡蓝色鞋套蹲在地上,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响。

    步重华走出屋外吸了口新鲜空气,只见远处满村落都是低矮逼仄的违章平房,工闲时的居民要么三三两两挤在警戒线外,

    要么抻着脖子从窗户往外张望,好奇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小北庄原先是个空村,近两年因为城市边缘扩张,

    渐渐发展出了初步村域经济,

    不过总体还是流动务工人员、拾荒人员的群租房。根据上一次辖区派出所的登记报告显示,全村约二百来户人家,

    但步重华知道在一些人员流动性极强、生存状态较差的城郊结合村,派出所登记的数字基本都不能作准。

    看热闹的人群中没有小孩,

    要么是被包在襁褓里的婴儿,要么是十几岁半大小子。那可能是因为脱离母乳后还未长成劳动力的孩子都被丢在老家留守的缘故。

    步重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突然看见不远处吴雩坐在一辆打开门的警车上抽烟,走过去一看,只见他竟然在用手机看一段录像视频:

    “如果抛开作为警察的职责和名义,

    如果抛开所谓的信念和忠诚……如果你现在仍旧孑然一身;你还敢不敢重新出现,

    像当年一样,站到我的面前?”

    “看什么呢?”

    “嘶,”吴雩一抬头,“你突然吓人干嘛?”

    吴雩会被人吓着,那不啻于大白天见了鬼,

    这世上估计也只有步重华能靠近他而不被发现。

    “怎么还在看这个?”步重华问。

    “就随便看看。”吴雩摁了那段存在手机相册里的视频:“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想招揽我?想亲手把我弄死?还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不能真希望我单枪匹马跑到他面前去一对一单挑吧。”

    步重华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虽然听上去荒诞,但仿佛……鲨鱼确实是这么暗示的。

    这世上只有你我彼此敌对,一对一,没别人,你死我活,命中注定,没有任何人能也没有任何人配打扰这种命运安排好的关系。

    他没把这怪异的感觉表露出来,“你觉得鲨鱼是个什么样的人?”

    “智商和天赋都非常高,自大,控制欲强,喜欢探讨哲学话题,什么绝对自由与政权框架之类的。可能当BOSS当到一定程度以后思想就跟我们不在同一个境界上了吧。”吴雩笑了笑,“其实我对他观察也不深,就相处过几天,抓捕行动还失败了。”

    “怎么失败的?”

    “我都拿刀把他怼地上了,还是功亏一篑……唉!”吴雩收起他那破烂手机,从车里钻出来长长伸了个懒腰,唏嘘道:“要是当时手快一步,指不定我今天也能捞个支队长当当。”

    这其实是很诡异的一件事。在暗网世界大名鼎鼎的“鲨鱼”,令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敬畏、恐惧、不敢违抗,令训练有素的国际刑警都苦苦追踪、却裹足难前;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架雷达多少台服务器在试图寻找他的脚步,但他却在尝试用各种方法引出吴雩,希望他再次站到自己眼前。

    仿佛被各路超级英雄视作劲敌的反派大BOSS,却在满世界苦苦搜索当初那个拿水果刀把自己怼地上的路人甲,殊不知路人甲早就把水果刀一扔,匆忙赶早班车上班打卡去了。

    每天千万比特币从账户进入流出的鲨鱼,如果他知道自己命中注定且此生唯一的对手其实只关心那几千块钱外勤津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想。

    步重华沉默片刻,突然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想跟他一对一单挑么?”

    “卧槽你在开玩笑吧,跑去跟暗网大BOSS单挑?”吴雩震惊道:“噗通一声跪地求饶还差不多,活着不好吗?”

    步重华:“……”

    步重华哑然失笑,这时只听痕检室科长饶达远远奔来“哎!哎!”了几声,挥手大声道:“步支队!您过来看看!”

    “怎么样?”步重华立刻大步走去。

    饶达弯腰扶着膝盖喘了口气,然后才直起身,为难道:“基本可以推测就是案发现场,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

    “太干净了,啥都没有。”

    步重华一愣。

    这间砖瓦水泥砌成的一居室是小北庄当地农户自建的,当地多见自建贴面楼、握手楼,小平房倒不多见。屋主建成后出租给了一对外来打工的夫妻,两人又私下做隔断转租出去,辗转租给了“三七”,除了一张字据和几张现金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凶手行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电线捆绑尸体,装进编织袋,然后用漂白水和洗涤剂泼遍了地板和墙壁。这样的话一方面漂白水会迅速清洗掉现场血迹,即便有人进屋查看也能稍作掩盖;另一方面次氯酸会和鲁米诺溶液发生反应,导致即便现场没血,鲁米诺也照样发亮,从而干扰刑侦人员的判断。”

    “但是呢,次氯酸在干燥环境中几天就挥发了,所以我们现在做鲁米诺的时候发光氨反应还是很剧烈,可以看到地上、墙上溅满了大片喷射状血迹,墙缝那边还有没清洗掉的几滴。”老饶指指墙角两个痕检员,正聚精会神用光束做反向延长模拟血迹喷溅形态:“待会让他们提取DNA样本跟被害人做个对比,但综合各项线索来看,基本就是案发现场没跑了。”

    步重华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所以你说的太干净了是指……”

    “对。”饶科长说,“没有手印,没有脚印,没有牙印,没有任何属于凶手的生物证据。厕所马桶和纸篓都干干净净,初步勘察没有体液遗留,根据被害人毫无反抗伤的情况来看我估计凶手也没有在作案时受伤流血。总而言之,干净得吓人。”

    我不介意让警察知道我在这屋里杀了人,你们知道我杀的是谁,你们也知道我是怎么杀的,但你们永远不会找到我的名字。

    现勘来来去去,屋子里到处挤着人,这方寸之地却陷入了一片沉寂。

    “根据刁建发、李洪曦、那对转租打工夫妻描述的嫌疑人画像出来了吗?”半晌步重华低沉问。

    “画出来了,正发给市局专家做完善。”饶达小心观察着步重华的反应,生怕在这岌岌可危的状态下一个不小心触到他的爆发点:“一旦确认我们就可以发协查通告,只要……只要……”

    只要警方能查出那个代号“三七”的凶手叫什么名字,否则仅凭一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素描像,可能只有嫌疑人他亲妈亲老婆才能认出来。

    “我知道了。”步重华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再看看。”

    饶达庆幸自己逃过了直面步支队长怒火的危机,赶紧去忙活了。

    步重华站在忙碌的人群中,向周围望去。

    “三七”租下这间屋子纯粹只是为了杀人,他事先准备好装过氮肥的编织袋,并且在杀人后拿着陈元量的手机跑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化肥厂去留下基站信号交换记录,这一切都说明了他作为一名凶手可怕的反侦察能力。如果不是吴雩发现电线新旧程度不一样,如果不是步重华用包漆褪色程度圈定抛尸距离半径,这个犯罪现场可能在未来几年中都不会被警方发现。

    那么当这名训练有素的凶手全副遮挡,连马桶里的尿液残留、连个胶渍手印都没留下的时候,警方从哪里提取他的DNA?

    更荒诞的是,即便将来因为其他犯罪抓住“三七”,检察院用什么证据来公诉他曾经进入过这个犯罪现场?

    “吴雩!”

    吴雩正站在墙角那两个痕检员身边,看他们对着墙上的血迹指点:“你看啊小吴,当血滴以倾斜角度撞击平面的时候,痕迹长度与倾斜角度或血迹移动速度是成正比的,受力越大血滴越小……当我们用光束重建现场时,要注意反向延长后的目标高度比实际偏高,这是因为血滴的喷溅轨迹呈抛物线运动,距离越远误差越大……”

    “吴雩!”步重华加重语气。

    “谢谢您啊,”吴雩向两个痕检员大哥道了谢,快步走来:“怎么了领导?”

    步重华望了眼周围同事,低声问:“你不是说让我教你破案么,怎么调头找别人去了?”

    吴雩一愣,“原来你也会血迹模式分析?”

    步重华说:“虽然我不……”

    “真了不起!”吴雩没听清,由衷赞叹道:“不愧是你,什么都会!”

    “………………”

    步重华低头清了清嗓子,神态自若道:“当……当然会,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教你。”

    吴雩望着领导的眼神简直熠熠生光,刚一张口要问什么,步重华立马打断了他:“现在不是教这个的时候。这屋里什么生物识别证据都没留下,你陪我去屋外走一圈看看。”

    屋外是灰尘飞扬的泥土路,家家户户房门都紧闭着。十几岁小孩光着脚互相打闹吆喝,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好奇地探头探脑,整个城乡接合村都沉浸在怪异又兴奋的气氛里。

    “这儿也不修个路,”吴雩用拳头捂着嘴咳了两声:“这呛得。”

    总算不提刚才那茬了。步重华向路面一扬下巴:“修路可不便宜,本身都是下了文件要清空的村子,哪儿拨款给他们修。”

    “这儿修路多少钱?”

    “不好说。首先看路基是水稳、二灰还是毛渣,一平方米混凝土就得三四百块钱了。如果是C25的强度、3米宽15公分厚的话,再加上挖掘机、推土机、混凝土搅拌机,一米成本均摊起码得二百块钱左右,还没加上人工。”步重华笑了笑:“所以古人说修路造桥是积大德呢。”

    吴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少顷忍不住道:“你这价格太贵了。如果是修水泥路,路基铲平水泥一倒,五十块钱一米的都有,其实要求不用那么高。”

    步重华的第一反应是五十块钱一米?那路修出来能走人?

    吴雩往前走了两步,环顾周围低矮的水泥楼,呼了口气喃喃道:“……真该修条路。”

    步重华在他身后,摸出手机打开,不动声色地迅速输入了一条微信:【急需血溅形态分析专业书,求借阅,谢谢。】

    刑院XX级侦查系XX班微信群,点击,发送。

    恋爱使人学习进步。

    他收起手机,只听吴雩回过头:“屋里一点凶手的指纹脚印都没留下?”

    “初步勘察是没有。”步重华把刚才饶科长的话简单复述了下,说:“从凶手熟练的谋杀行为和对痕迹清理的极度小心来看,这个人必定有过案底,甚至可能是个逃犯。如果能找到他的指纹或DNA,大概率能从数据库里找到他的真实身份信息,但现在偏偏就卡在这一步上了。”

    吴雩点头唔了声,也想不出什么思路,低头点了根烟。

    他们绕过了半个村落,从另一个方向又转回那栋小平房,远远突然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异味。吴雩敏感地抬头往那边望了眼,步重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堵半倒的砖墙下用水泥砌了个开口的圈,有点类似于老灶台,里面堆满了大半人高的垃圾;几个妇女正拎着塑料袋装的垃圾,咣当扔进已经冒尖的垃圾山里。

    两人同时若有所思地站住脚步,彼此对视了一眼。

    “您好,不好意思。”步重华拦住一名妇女,“请问你们这儿垃圾多长时间集中回收一次?”

    妇女根本没听懂他的问题:“啊?你说啥?”

    步重华又重复了好几遍,才在对方几个人连比带划的方言中搞明白,全村这样的“垃圾收集站”还有好几处,因为这原本就是违章聚居地,也没个环卫站管他们,所以只能找村子里的拾荒者拿板车把垃圾推去半小时路程以外的北道村垃圾填埋场,清理频率每个月一次。

    “每个月一次。”吴雩站在垃圾堆边喃喃道。

    步重华站在他身边:“刁建发口供中提过他给鲨鱼派来的掮客敬烟,所以凶手应该是抽烟的……”

    抽烟就意味着要扔烟头,扔烟头就意味着滤嘴上带唾液,带唾液就意味着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望向那可怕的、半腐的

    、散发着浓重异味的垃圾山,只见臭水从水泥圈底部流出来,在地上纵横交错,蚊蝇在半空中来回嗡嗡缭绕。

    吴雩拍拍步重华的肩,客观而清醒地:“这次王主任应该是真想弄死你了。”

    “………………”

    一个男人应当有责任感,一个刑侦支队长更应该有自己的信念与担当。步重华咬咬牙摸出手机,拨通了联系人王二秃。

    “喂?姓步的?”电话刚一接通,对面陡然喷来火冒三丈的嚷嚷声:“孟昭说你让人把你们支队的卤蛋香肠都藏起来不让我拿了是怎么回事,吃你几个蛋怎么了?你这头驴想要单方面破坏我们上个月签订好的南城公安分局区域双边贸易关税同盟条约是不是?!”

    吴雩:“……”

    步重华:“……”

    “九龄。”步重华镇静地对手机道,“咱俩好久不见了,我今晚十分想请你吃个饭。”

    第84章

    “滚。”王九龄冷冷吐出一个字。

    步重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没走出两步就只听王九龄撕心裂肺的:“你他妈给我回来!!”

    步重华只得转回来,

    只见窗明几净的解剖室已经变成了垃圾场,

    地上、桌上、洗手槽里都堆满了垃圾,新风系统呼呼开到最大,所有理化分析员都戴着防毒面具和双层手套,

    面具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生无可恋。

    小桂法医坐在墙角,幽幽道:“今天一定得有人对我的解剖室负责。”

    “……”步重华在四面八方鬼火般的幽怨注视中咳了声,若无其事道:“要不然……你们也……给我双筷子?”

    四百来公斤的垃圾被车运来南城分局,

    王九龄当场就疯了,

    表示如果步重华不跟着一道分拣的话,南城分局的刑侦支队长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明天刑侦支队就得披麻戴孝哭国丧。他还要扶持张小栎即位登基,让未亡人廖刚垂帘听政,

    讨长公主吴雩来法医室和亲;从此刑侦支队要向技术支队朝觐纳贡,俯首称臣。

    步重华倒不在意廖刚垂帘听政,

    但他绝不能让张小栎那个智商低谷糟蹋了他戎马半生打下的江山,还把吴雩交出去和亲。于是他只得作为刑侦支队的人质被扣在解剖室里跟王九龄一道分拣几百公斤垃圾堆里的烟头,用钢筷在腐烂流汁的垃圾堆里挑挑拣拣;直分拣了几个小时,

    出完另一个投毒案的廖刚才急急忙忙带人来救驾,

    把表面不动如山内里翻江倒海的步支队长从绑架现场救了出去。

    至于吴雩,已经被许局一个电话紧急召走了,说是需要人来帮忙修他办公室那盏忽明忽暗的台灯。

    直到晚上这小山似的垃圾才分拣结束,除掉实在稀烂无法提取的,总共翻出了546个成型或不成型的烟头。

    王主任说这546个烟头全验DNA跑数据库的话起码要忙到半个月以后去,

    让廖刚把步重华重新找回来,问他现在怎么办;廖刚好容易把人质救回刑侦支队,怕重复羊入虎口的惨剧,便打了个电话问:“今上,翻出来五百多个烟头,现怎么办?全都拿去分离DNA样本?”

    手机沉默片刻,才听电话那头的今上缓缓道:“烟头吸到过滤嘴的、没有滤嘴内补纸的、成色状态比较新的都先筛出去。烟支离过滤嘴还剩一段距离的、滤嘴外包装有打孔的先验,如果滤嘴上有商标而且品牌比较好,优先第一批做分离。”

    “得嘞!”廖刚正要挂电话,又想起来什么:“今上,您在哪儿呢?”

    周遭一片虎视眈眈,王九龄阴森森瞪着廖刚耳边的那个手机。

    “………………”步重华镇定道:“在许局办公室修台灯。”

    按步重华的思路,546个烟头中有滤嘴内补纸的499个,再筛出有打孔痕迹的

    256个,接着查出离过滤嘴还有一段距离的

    86个;在这86个烟头中刨掉还没被脏水泡烂的还剩52个,52团黄黑难辨的纸团被紧急送去了市局法医所,连夜做DNA分离对比。

    步重华合上厚厚的案情材料,起身下楼开车回家,天色已经很晚了。

    吴雩已经修完那盏传说中的台灯……提前回去了,临走前还问了下他晚上想点什么外卖。步重华已经跟他说了书房抽屉里有备用现金,因此不太在意,点了个红烧鱼和香菇菜心配葱油烙饼,心里知道短短几天的训练成果应该是泡汤了。

    吉普在地下车库熄火,步重华从电梯上到顶楼,刚要按指纹开门,突然动作一顿,想起前两天王九龄那丫故意站在办公室门前眉飞色舞地:

    “我现在回家,根本都不用摁门铃,隔老远喊一声回来了,要么是我老婆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热饭热菜来迎接,要么是我闺女拎着拖鞋出来给她爹开门……”

    你就吹吧,步重华冷冷地想,谁不知道去年国庆七天你家21顿饭都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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