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5.签售会（正攻重逢）打车去往市中心大约要半个小时，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到得比预料中还要晚一些。
如果不是昨晚谭舟会来，林雪旻大概也会选择直接在这附近的酒店凑活一夜。
尽管天还没完全亮，签售入口处的长队却已排到了匪夷所思的长度，没过马路就能听到同好间热切地交谈，多是年轻漂亮又灿烂明媚的花季少女，像五彩缤纷的花团簇开在雪地。
她们围绕着共有话题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抱怨着见鬼的天气。
林雪旻跟在末尾，因为最近鲜少有工夫追资讯，有的部分其实听不太懂，藏在热闹的队伍里默默打开手机补课，翻了几条新近官博熟练地点赞评，又倒回去点开大图，把一些照片存进相册。
林雪旻还是第一次追线下，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要追线下，但看到官博的活动推送后，还是一头就扎进了抢票大军，卡着放票的时间点守了三个晚上，什么也没抢到。
最后还是做了好多功课，蹲了很久的论坛超话，从黄牛那里加了两三倍的价才排到一张。
林雪旻低头存完图，抬头看到前面有个女孩的手机壁纸是自己没见过的，不由有些困惑地多看两眼，又不好意思跟人直接要，只能又打开手机，想想自己大概是遗漏了哪条渠道。
明明是限额签售，冗长的队伍却看不到头，林雪旻把半张脸藏在厚实的围巾下面，后知后觉昨夜着了凉。
或是昨天吃药的副作用，赶路时不觉得，一站得久了，周身又发起冷来，头脑也阵阵发昏。凛冽寒风中，只能把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一些。
排签售时的心情总很复杂，跟在队伍里时总想着能快点轮到自己，等真的快到自己时，又总想着时间能延长放缓，好多留一些排演准备的空隙。
林雪旻平时只买电子专和代言产品，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连怀里签售的专辑都是现场别人看他什么也没带塞给他的
林雪旻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声谢谢双手接过来，翻过来看了看封面上的大图，上面的人有着和他相似却更惊艳的眉眼，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林雪旻有点像他。
“下一位，麻烦跟上——”
由于是室外签售，安保工作更是做得层层叠叠，满眼都是职责不明的工作人员，等真的到了签售座位，每个人分到的时长也就一两分钟左右。
排在林雪旻前面的女孩扎了很可爱的丸子头，现场有些吵闹，听不大清楚女孩低头对话的内容，只看得出来她非常激动，大概是指着专辑的某处，在让对方写什么内容，结束时还成功送出了礼物。
“下一位，可以过来了——”
林雪旻把脸埋得更深了些，走上前去，把拆好的专辑推到了偶像面前。看更多来１１03７⑼]6*（21
他不太清楚这种签售一般该签在哪里，只找了可以写字的地方，也就是封面打开第一页的空白，对面的人果然就接过去。
正要签名，又觉得只写签名有点少，落下的笔尖悬在了半空。
“有什么想让我写下来的吗？”趁着他低头时正盯着他看的林雪旻，被问得猝不及防，事实上并没有准备互动环节，只想看一眼就走。
但碍于被问了，只能回应道什么都可以，他看丁鸿又要落下笔，兀自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问：“你最喜欢哪首歌？”
林雪旻买了那么多电子专，其实基本上都没听过，就算听也只听丁鸿的几句part，对这些歌并不了解，但也没想过会不了解到连首歌的名字也说不出来。
刚想说要不算了吧，丁鸿就抬起头来看他。
签售会这种对粉丝有求必应的场合，偶像的耐心更体现得淋漓尽致。丁鸿的笑容也好看得有些不真实，本意只是想鼓励男粉和自己交流，眼神却有了一瞬错愕，林雪旻说了句都喜欢，可能是声音太小了，丁鸿似乎是没有听清。
丁鸿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鼻梁高挺，眼睛是琥珀样的深褐色，眼神深邃而若有所思，面部轮廓似被精心雕琢，举手投足都有种不徐不疾的沉稳恬淡感，有着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但却只是遗传使然，本人其实要明朗亲和很多，尤其对粉丝态度很好。
抬头看向林雪旻时，嘴角微微扬起，就像春天的风拂过柳枝，清新温柔，带着暖意。
林雪旻想，线下的丁鸿本人，要比所有照片都好看得多，和林雪旻记忆里一样好看。
丁鸿还是没有写，林雪旻就已经有点后悔自己来了，短暂的沉默后便垂下视线，说了声谢谢准备抽走专辑离开。
然而那张专辑没能如愿回到他手里，丁鸿的笔尖停在准备继续书写的距离，让林雪旻不得不俯下身又重复一遍。
他本意想催促丁鸿快点写完，却看到那只笔被轻放在了桌上，似乎注意到了声线的异常，丁鸿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紧接着，侧颈骤然传来的冰凉触感，激得林雪旻头脑一瞬空白。
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顺着围巾下的缝隙伸进来的，是丁鸿因为在室外签售了很久而温度偏低的手。
“你发烧了？”丁鸿近在咫尺地凝视着，似耳语般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问他。
察觉到对方似乎身体不适，丁鸿收回了手，重逢的惊喜很快与隐隐的担忧相互交织。
“好久了，为什么一直也没有联系我？”他似乎在抱怨，却又没有责备的意思，语气温和地向林雪旻发问，等不到回答，又下意识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林雪旻却始终抗拒般地垂下视线，好像连专辑也不打算要了，直起身后便要扭头离开。
一看到林雪旻想走，丁鸿嘴边尚存的笑容烟消云散，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两人间隔着签售的桌子，丁鸿有些着急，还想问些什么，被身边的工作人员频频催促，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你等我一下，”丁鸿似乎平抑着情绪，跟他说话的语气仍很温柔，低下头飞快在专辑上写了什么，把专辑硬塞回林雪旻手里，又耐着性子重复道：“等等我，好吗？”
但等签售结束，就知道林雪旻果然没有跟工作人员去休息室等签售结束，事实上，林雪旻在那里多待一秒都如坐针毡，就更别指望他会和丁鸿见面，坐下来和丁鸿聊天。
林雪旻从园区出来站在路边等车时，手里还拿着那张专辑，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觉得浑身都僵僵的，像是烧得更厉害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打开了那张专辑，上面没有签名，也没有歌名和歌词，没有爱心和简笔画，更没有什么甜到发昏的营业祝福。
只有一串数字，准确的说，是丁鸿留给他的电话号码。
他还记得林皓去世时，连殡仪馆的房间也是租了最小的，林皓没有太多朋友，也因为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更没有什么家人前来吊唁。
还在读初三的林雪旻，帮着身体本就不好的母亲处理着丧事，意识到死亡竟会是这么孤独的事，不像电视里那般声势浩大，甚至没有恸哭和哀乐，林皓就栖在小小的盒子里，盒子又被抱在肖蕊的怀里。
葬礼上他见到了丁鸿，跟在丁清晏阿姨身后，胸口别着朵白色的花，照旧英气挺拔，神情却很悲伤，看起来比林雪旻还要落寞。
结束的时候，丁清晏阿姨走到他母亲肖蕊面前，点头示意说了声节哀顺变，视线又在林雪旻身上停留了几秒，什么也没有说。
她走向门口时，丁鸿也要跟着她回去了，林雪旻看着那个背影，心下一紧，竟也跟了出去。
他走出门，外面的风也是刺骨的冷，林雪旻脸上的眼泪还是湿的，沾了眼泪的手背也是湿的，风一吹就想缩进袖子里去，但丁鸿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角落。
6.葬礼部分
“我听小蕊阿姨说，你们要搬回她老家去，”夜色里，丁鸿往他的手心塞了什么东西，是一张便签纸字条：“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记住了吗。”
林雪旻立马点头，怕丁鸿看不清，还嗯了一声，又听丁鸿问他：“你有手机吗？”
丁鸿话毕，又看见林雪旻坦诚地摇头，便取出电话卡，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他。
“你应该快有身份证了，到时候自己办张卡，或者让小蕊阿姨帮你办，知道了吗？”
林雪旻胡乱擦擦又掉下来的眼泪，就那么看着丁鸿下了台阶，和丁清晏上了台车，而后消失在夜色里。
他站了很久，彻骨的寒风里，又渐渐贴在墙角微微蜷起身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翻涌而上的情绪，勉强维持住冷静。
等把冰凉的手指伸进口袋中摸索，却发现那里除了手机外空空荡荡，整个口袋都翻了过来，纸条仍是不翼而飞。
也许是塞的时候就已经被风吹跑了，又也许是丁鸿没给过他，他记错了，只在那一片低头找了很久很久，找到全身似乎都要冻僵才停下来，最后终于像是想通了似的，扭头慢慢朝着殡仪馆的方向跑去。
再回到殡仪馆时，小小的房间就剩他们俩，他和妈妈一起收拾着散落遍地菊花，白色的黄色的，那么多，也不知够不够铺成到天上的路。
丁鸿比他大七岁，是林皓和前妻丁清晏的孩子，也是林雪旻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丁鸿原来也不叫丁鸿，叫林雪晟，但是除了林雪旻之外，好像也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们有过相似名字这一点。
除了父亲，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相似名字和外貌外，他们兄弟俩很难能再找出更多的共同点，丁鸿在丁清晏的抚养下顺风顺水，像林雪旻这么大时，已经凭借出众的外表被星探发掘签约出道。
而林雪旻则不然，一地鸡毛才是人生常态。
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向丁鸿求助，但偶像事业急速飞升的丁鸿，也再不是他再能轻易联系到的对象，丁清晏带丁鸿搬过家，公司的电话和邮箱如同大海，无论多少枚石子丢进去都毫无波澜。
但父亲生前被骗的巨额债务却像座大山压在那里，因为也牵连到母亲，根本无法全身而退。被逼债逼到心力交瘁时，林雪旻时常会梦到丁鸿，梦到在口袋里摸到字条，摊开就发现上面果然有串数字，好不容易打过去，电话那头确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忙音。
他望着专辑上的数字又出起神来，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跟过来的是经纪人，他先是警惕的看了眼林雪旻，突然想想起什么似的，问林雪旻能不能把专辑再给他看一下。
林雪旻把专辑递给他，却并没有拿回去，只说了句还给你了，接着就扬尘而去。
丁鸿会问他些什么呢。想也知道，无非是问他后来过得怎么样，在哪里读高中，在哪里读大学，住在哪里，为什么一直没联络他，这些问题，林雪旻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不管说了什么谎，都迟早会被揭穿，他无法真的就那么坦率地告诉丁鸿，自己高中时就为了钱和各种男人做，还因为这个被退了学。
自甘堕落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虽然已经接纳了这样的生活，但仅仅想到丁鸿得知后厌弃的眼神，还是难堪得无法呼吸。
7.初遇
丁鸿还很小的时候，记忆里就是父母的争吵，到他们真正离婚的时候，其实他也才四岁。
父母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吵，他就在门外一个人玩着发条玩具，隔壁的邻居阿姨看他饿就领他去家里吃饭，有红烧肉和清蒸鱼，吃着吃着就会对狼吞虎咽的丁鸿说，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有了妹妹你爸爸妈妈就不吵架了。
丁鸿听得多了，便深信不疑。
丁清晏和林皓是大学时认识的，丁清晏是文学系的大美人，她的美很明媚张扬，像是中世纪的油画那般鲜亮，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对比下来，绘画系的校草林皓反而色彩单一，眼底眉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拘谨又腼腆。
俊男美女的爱情理所当然的圆满，但也只是看起来的圆满，丁鸿那时还不叫丁鸿，叫林雪晟，因为父母颜值的顶级加成，丁鸿从小就是小孩里外表最招喜的那个，没少被邻居叔伯婶姨搂搂抱抱，是生来就被世界宠爱的那种小孩。
可惜出了门是童话世界，进了门就是寓言故事。
林皓自私又自我，敏感还固执，除了好看到骗人的外表外几乎一无是处，用丁清晏的话来讲本质一团草包。
离婚的导火索是丁鸿发高烧到快40°，丁清晏回家却发现林皓还在浑然不觉画他卖不出去的破画，气到血压飙升，隔天就拉着林皓去民政局离婚。
丁鸿一清醒过来，就听床边的邻居阿姨念叨说，多好的小孩，差点就给烧傻了。后来人是没傻，但心心念念的妹妹没盼来，父母倒是分道扬镳了，名字也改成了丁鸿。
丁鸿和妈妈住进了新家，有了新邻居，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和肖思在校门口便利店买文具，发现一向只对竞技体育感兴趣的肖思，突然就做贼心虚拿了个发卡，以为是肖思有了喜欢的女孩，却听他说，是妈妈让帮家里妹妹买的。
“一看见院子里小朋友都有，她也想要，我妈在附近找遍了也没找到，就说让我在校门口看看，”他摊开手，是对很精致的红色蝴蝶结。
丁鸿想起小时候那个想要妹妹的自己，算起来，肖思的妹妹肖念应该也三四岁，又想起爸爸再婚好像也有段时间了。
丁鸿想着，就也抄作业拿了一对，听肖思大喊：“你才是吧！快告诉我哪个班的？”
“我也有妹妹。”他这么一说，肖思眼睛睁得更大了：“你瞎说，阿姨是单身！”
丁鸿没理他，只把付完款的发卡塞回了校服口袋，等周末再出门时，没忘记从校服口袋取出换到了羽绒服口袋里。
丁清晏周末还要加班，出门时给了丁鸿不少零用钱，还叮嘱他记得要早点回家，丁鸿抄下了她说的车牌号，知道一点时要等这个车来接他。
简单吃过午饭后下了楼，一想到好几年没见过的父亲，心里其实还有点紧张，刚离婚的时候，林皓还总惦记着他的探望权，丁鸿在他眼皮下面的时候不管，分开了反而记挂得多。
可能后来疲于奔命，又加上再婚有了新的家庭，见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上次丁清晏提到这茬，还跟丁鸿说，说不定下次他爸见他时，身边会出现个新的小孩。
市里8字开头的都是出租车，停在眼前的这辆也不例外，下过雪后几天的街道脏泞不堪，车子停下来，两边也是雪水浸溅的泥污。
丁鸿开了车门，一看到林皓，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他系好安全带，什么也没说，就听到一个很清脆的小孩的声音响起。
“爸爸，他是谁？”丁鸿一抬眼，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个小孩坐在后排，下意识就想怎么不坐在安全座椅上，刚想着这样不安全，那个小孩又大声问：“爸爸，他是谁？”
“他是你的哥哥，”林皓像是因为没有提前跟丁鸿说明而有些尴尬：“要叫哥哥。”
丁鸿又从后视镜里看他，看到他外套胸前的大奥特曼和头上戴的用途不明的护目镜，顿觉心凉了半截，口袋里的蝴蝶结，显然也没有什么出场的机会。
那小孩似乎对他有些警惕，丁鸿转过头对他笑笑，他便爬回到座位上，和陌生人之间沉默保持着距离。
“他叫雪旻，雪旻有点怕生，熟了就好了。”林皓说：“真抱歉把他也带来了。”
丁鸿其实并不介意，事实上有这么个弟弟，可能会比他和父亲两人独处更让他轻松一些。96﹞⑧⒉，1看后续
大概是年龄的原因，林皓照旧很帅，但气质也成熟了许多，抱弟弟下车的动作也很温柔，起码看起来并不像丁清晏说的那么一无是处了。
目的地是游乐园，还是上次丁鸿和他见面后约好的，没想到林皓还记着。从来没见过游乐园的林雪旻，一离开自己熟悉的出租车便有些不安，拽着林皓的裤子藏在后面，连半个脑袋都不肯探出来。
因为丁清晏从小的严苛要求，丁鸿是很有耐心的性格，也很有睁眼编瞎话的本事，随口说了句里面有奥特曼，林雪旻就有点动摇，又扭捏着问了一堆有的没的动画角色，问丁鸿里面有没有，丁鸿也一概应下了，说有有有，都有，不信我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