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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病弱万人迷该如何拒绝爱意[快穿]》作者:半重瓣

    文案:

    【教主垂怜篇】

    我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心里想到的不是屈辱,只是想离他近些,再近些。这股焦灼烧得我心口干涸枯哑,浑身焦躁难受大火熊熊,血肉开裂爆炸,皮肤焚烧殆尽,每一根尚存的毛发都叫嚣着靠近他!靠近他!

    但他只是浑不在意地躺在榻上,偶尔瞥过垂怜似的一眼。好似一座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琉璃神像,不肯轻易往下看,免得污了眼。

    哈哈,教主大人,偏幽大人!您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你走火入魔武功全失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一脸无辜地卧在榻上,只会浑不在意地阖上那双眼,连多看人一眼也不肯!

    偏幽微阖着眼瞧了下脚边恭顺跪着的右护法,神色淡淡,虽不解他怎就这样激动了,但也无甚兴趣,只漫不经心道:“退下吧。”

    提示:

    1.#病弱清冷盛世美颜万人迷咸鱼受#即→

    明明拿着炮灰背景板的剧本,生生打出了全员单箭头的结局。所有人都痴恋他、眷顾他,只有他把自己当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2.主角身体偏病弱,性格较慵懒,绝世美颜外挂,该文有一定的万人迷受控趋向。

    3.浮光掠影篇节奏略快,不喜可跳过(也有些小伙伴看着看着就真香了哦~手动狗头)之后都是长世界。大鱼大肉吃多了,来篇清淡小文吧~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重生

    快穿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偏幽┃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强取豪夺的清冷美人受

    立意:活在当下,珍惜每一刻的美好。

    第1章

    锲子

    夜深了,城市密集的灯光如远古的火把一样摇曳着,而时空更遥远的星芒则被衬得黯淡无影。天与地之间的界限在此时此刻泾渭分明。林偏幽微微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废旧的河堤上不时有风刮过,裹挟着深不见底的腥臭味道涌入脑海。这样的腥,倒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沿着小溪到碧水潭去玩的情景。潭里的水又清又凉,在日光下影影绰绰,波纹迭起。还有他身边的小伙伴们,一个二个都试图在潭里抓几条鱼。

    风更大了,打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有人在后面扶住了林偏幽的腰,拦住了风。

    那人看着约莫十七八岁,个头挺高。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唤了声,“老师……”

    林偏幽转过身,复杂的看向了男生,道:“你来了。”

    “嗯……老师,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

    林偏幽侧过头,看向了河面:“我只是你的补习老师,现在已经没再辅导你的功课了,不用继续叫我老师。”

    风呼呼地刮着,些许落叶打了几个旋儿落到河里去了。片刻沉默后,男生有些压抑地说:“老师,你把我裹入了泥淖,现在连我叫声老师的权力也要剥夺了么?”

    林偏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良久,他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往那方面引,况且我自己并非同性恋。”

    “可你出现了,我就变成了这样。”男生的眼眶有些红,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些嘲讽意味。

    林偏幽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萧索:“无论大家的性取向是什么,都没有关系。可是恋情需要平等。你还小,一切未定,未来在你面前铺开了无数的路,更广袤的世界也已经揭开了一角。有些时候需要克制内心的情感与欲望,只有如此,将来取得真谛的时候才知真谛为何。”

    “可老师你也不过二十岁。”

    “但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不是声名利益或者外界言语,是原则。”

    男生闻言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刮出来的,笑着笑着却又流了泪:“老师啊老师,你知道我跟我爸妈说的什么吗?你想我说我不执着于你辅导了,可我偏不。我说你引诱了我,把我变成了同性恋。他们准备检举你,你的学业完了,你也完了。哈——”

    “我没做过。”

    “那又怎样?你以为你能拧得过我吗!”男生的眼眶倏然间张得极大,近乎崩裂。他脸色苍白而癫狂,刹那间却又哭笑起来:“老师,还来得及。你跟我在一起,我就拦住我爸妈——”

    “不用了。随你们便吧。”

    林偏幽累了,不愿再纠缠。他拒绝祖父的帮助,远离当初的是是非非,孤身来到这里读书。他打工赚钱读书,父母的遗产没有动过一分。现在想来却是自己执拗了。结束这件事,就出国吧。他微微叹了口气,心绪复杂。

    “随我们便?”男生有些不敢相信,怔愣片刻后发狂似的吼了起来:“随我便?随我便!老师,你真以为自己能逃脱!你不在乎!你毫不在意!你是在笑话我?!”

    林偏幽看了男生一眼,却看不见当初的半点明朗,他有些疲倦了:“凌晨了,你明天还有课,回去睡一觉吧。”

    男生倏地笑了,咯吱咯吱地大笑,很难听,很狼狈。他笑着笑着后退了几步,像是放弃了,林偏幽蓦地松了口气。却没想到下一秒,男生猛地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林偏幽。男生力气很大,头不断往前靠,碰上了林偏幽的唇后极力地撕咬着,林偏幽使劲推开些许,偏过了头。二人持续推嚷着,在河堤栏杆上来回撞击。风越发急促了。

    吱嘎——

    栏杆断了,存在了几十年的栏杆走到了寿命的尽头。林偏幽终于推开了男生,但自己也掉进了河。

    河里死鱼的尸体泛着浓腥,腐烂的垃圾也裹挟着恶臭。林偏幽不停挣扎不断沉沦,在淹没之前往岸上看了一眼——男生跪了下来,双眼通红流着泪,但神情却是魔怔后的解脱。

    下一刻,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2章

    太子重生

    阴冷。林偏幽只觉浑身冰透,不住颤抖。

    他被打捞上来,冻得眼睛都挣不开了。水里满是不见天日的幽蓝,以及影影绰绰的虚影,却没有垃圾腐坏的恶臭。他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可他太冷了,没支撑几秒就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他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耳边不时传来“二爷”“二爷”的唤声,还伴随着一声声沉重的叹息与掩不住的哭泣。

    二爷是谁?他们怎么唤得这么悲伤?

    林偏幽意识飘忽着,像裹进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里,缠缠绕绕,找不到出口。就在他以为自己将一直绕下去的时候,一团白光自脑海里浸润开来,模糊的迷雾散开,宁静与温和滋润着每一个贫瘠的角落,所有的枝丫与棱角都被抹平了。

    那团白光里包裹着的记忆,融入了林偏幽的意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忍不住迷惘起来。原来他……真的已经死了。

    脑海倏地再次震荡起来,又一团白光涌起,猛地炸开了。新的信息涌入,林偏幽蓦然明白,原来这竟是一个中的世界。

    前世惨败的太子重生,成功夺位。而身为二皇子外戚的林家,在前世里成了皇亲,在这一世却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原主与他同名同姓,是原林家家主的老来子,身体病弱,自幼便像女儿一样被养在深闺,却不慎死在了这一次的意外落水里。在前世,他没能享受到林家的泼天富贵,这一世,也没遭受家道溃败被流放的屈辱。

    原主的父母早就离世了,现在林家是身为礼部尚书的大哥当家。原主二姐是宫里的贵妃,生有一子一女,二皇子与四公主。原主比二姐小了近二十岁,连二皇子都比他大些。原主大哥有一个长子,现在已经入仕了。

    林偏幽理清了这一切,叹了口气,悠悠然转醒了。

    丫鬟烟微走进来换香料,听到床上有了动静,不小心把香料一股脑地倒进了香炉里。她却没有管香炉,直接跑向床,有些不敢置信地唤了声,“二爷。”

    林偏幽应了声,烟微激动得急急忙忙朝屋外呼喊:“二爷醒了,快去叫老爷、夫人。”屋外一下子忙了起来,扫地的、打理花草的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急急忙忙朝大院跑过去了。

    林偏幽先后见了大哥、大嫂,大夫又重新把了下脉,确定没事了,二人才叮嘱良久离开了。

    后来又见到了哥哥的长子林桥沉,出乎意料的,林桥沉没有半点林夫人和林尚书的端方,胖得十分厉害。但其人风趣幽默,把生活过得舒舒服服。

    林桥沉自己不以胖为丑,即使这个朝代对容貌相当看重。他依然自顾自地吃喝玩乐,弹琴作画。他的画十分有趣,一个个人物胖墩墩的,憨态可掬。

    林偏幽身子骨弱,很少出门,但是有林桥沉时不时的陪伴,这日子过得也还算有趣。林偏幽曾经打趣过林桥沉,说他的画像是小胖娃到处乱窜,不得一朝闲。林桥沉也不甘示弱,取笑他的字是大风拂过,柳条晃悠悠。林偏幽的字风骨俱佳,不失风流,摊在纸上明明是潇洒的横撇竖折,被这样一打趣,倒还算新颖。

    在家里修养了许多天,林偏幽只觉浑身上下骨头都要锈了,便带了仆人阿闲出门逛街。街市上甚是繁华,卖什么的都有。林偏幽好奇地吃了些路边小吃,啧啧称好。他最近吃的都是些粥啊汤啊药啊,嘴里馋得什么都想吃。阿闲想拦拦不住,也没得法,只想着回去后让大夫再来看看。

    太子重生不久,整个人阴郁无比,脑子里满是上辈子的惨败结局。这下出来办件事,正好看见了林偏幽。

    林偏幽自幼养在深闺,认识他的人很少。太子见他浑身金贵,料想到不是常人之家的孩子。但他的内心早就因上辈子的经历魔怔了,一心只想着复仇。他看见美丽的东西就想破坏,见不得好。

    他派了个人跟踪林偏幽,知晓他是林家人后,心里更没顾忌了。上辈子他败在二皇子手里,对于林家恨得只想灭了其九族。当晚就让人掳走了林偏幽。

    林偏幽两颊稚气未脱,带着点婴儿肥,下巴却因为这场大病微微尖了起来。他的眼细细长长的,有一点点往上勾。嘴唇是恰到好处的厚,泛着朱丹的殷红。他的脸有一股子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

    太子扒了林偏幽的衣服,举起手中藤条要想发泄心中郁火。但林偏幽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微微睁大眼睛,整张脸顿时带起了点妖气。太子的手一顿,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林偏幽被安安然然地送回了林宅,他自己却也不在意,以为是做了场奇怪的梦,趁着夜色又睡了起来。

    第二日,林桥沉唤他去下棋。林偏幽身子弱,昨夜一番打搅,今日精神不好,一连输了几局。林桥沉见他那瞌睡样子,好笑的让他回去补觉了。

    宅在屋子里不知岁月,转眼间一个季度过去了。宫里的人要办宴会,林偏幽一向是不去的,但这次出奇的,林尚书非要让他去,只说是贵妃要求的。

    去就去吧,换上件稍微喜庆点的衣服,他也就跟着进了宫。宫里一派庄严繁荣景象,林偏幽原来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对这些也算是看得多了。

    贵妃是他二姐,高高兴兴地叫他坐到她身边。旁边一溜的皇子皇女,他推辞一番,推辞不过,也就去了。

    有小公主好奇地问哪里来的美人哥哥,林偏幽淡淡一笑,也不言语。旁边的二皇子倒是介绍了起来,“这是我的小舅舅,林尚书的弟弟,自幼身体弱,不常出门。”

    太子在一旁看着一切,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那天夜里光线暗,又没点多少蜡烛,林偏幽也以为只是做了场梦,并没有认出太子来。

    宴席后二皇子拉着林偏幽去了自己的宫中,赏了他好些宝贵玩意。林偏幽推辞不过,也就收了。

    二皇子见此才笑了起来,说了句,“舅舅等我。”

    林偏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心思深究。回了府又宅了起来。

    后来每次出门,总能遇见太子。见得多了,偶尔也会跟着一起走一段路。抛开偏见,太子也是个钟灵毓秀的人物。与他交谈,林偏幽并不厌烦。

    后来朝廷上的气氛越发紧迫了。太子和二皇子交手数次,二皇子基本上都败退了。皇帝不久后驾了崩,太子登基。林偏幽宅在家里等着被流放,没什么好可惜的,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和林桥沉一起谈书论画下棋了。

    可奇怪的是,林家这一世竟然好好的,没有被砍头,也没有被流放。二皇子被关押起来了。

    林偏幽照常过着闲散生活,也不管外界纷纷纭纭。有一天有些累了,早早地就入了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不在林家了。

    二皇子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挟着他一起往京城外跑。马车抖得林偏幽浑身都疼,二皇子一边抱着他一边安慰他很快就到了。

    但是还没有到地方,就被太子的人马拦了下来。太子是个钟灵毓秀的人物,但此刻却杀气腾腾,没有半分灵气。

    他骑着一匹高大黑马拦在马车前,眉毛半簇,一脸怒容。

    “放了偏幽,我让你走。”

    二皇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容貌和林偏幽有两分相似,却英气得多。他的声音也是动听的。

    “休想。”

    话落之后,二皇子倏然举起匕首,正中林偏幽心口。一刀之后,他拔出匕首,又捅了自己一刀。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林偏幽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二皇子一起倒下了。太子有些惊恐地把他抱了出来,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痛苦。

    林偏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只是觉得冷。浑身都冷。

    “太子,我好冷啊。我想进屋里烤烤火。”

    太子流了泪,泪水滴在了林偏幽的嘴里。咸咸的,不好喝。

    “太子啊,我还想和桥沉一起下盘棋,你告诉他,下一次,我一定能赢他……”

    太子不停地点着头,像是很害怕很害怕一样颤抖着。林偏幽觉得太子也被冻坏了,他俩都需要烤烤火。

    但是他没力气了,恍惚之间,一片白茫茫。

    下雪了。冬天来了。

    第3章

    王朝倾颓

    锦国末年,幼主锦偏幽继位。锦帝励精图治,任用良才,施展变革,不失为一代明主。可惜王朝早已积重难返,几朝几代的没落趋势,锦帝已经无法挽救。

    又一年,北方大旱,南方大涝。天灾人祸,鼠疫蔓延。锦帝极力拯救黎明百姓,但事情已经无法内部改善了。起义,全国上下乱民群起。兵士启皓九随之揭竿而起,一举破了九大城池,长枪直指京都。王朝危在旦夕,朝廷人心惶惶。众官员力建逃亡中蜀,偏安一隅。

    朝廷之上,锦帝倏然站起,喟然长叹:“锦朝命数已尽,与其再偏安十几年,连累诸多将士性命,不如就此降了吧。诸位爱卿,愿留的留,愿逃的逃吧。”

    士大夫玉无谬自百官中出列,长跪不起,只喟然道:“臣与陛下共进退。陛下不退,臣死战。陛下若降,臣亦随。”

    此言一开,朝廷众官员亦跪了下来,直呼道:“臣与陛下共进退。”

    锦帝站在皇座前长叹一口气,半是欣慰,半是苍茫。

    几百年的王朝在几月之间骤然倾颓,曾经繁华如过眼云烟,王庭不复,天下改朝换代。

    锦帝被降为锦王,画地而囚,陪在他身边的,单单一个玉无谬而已。锦帝为早产子,身体多病,以往有御医精心调理着,没出多大事。但如今经过了这许多事,又享不到以往的精心照料,竟是一病不起了。

    玉无谬跪在床边低眉垂泪,锦偏幽见此心绪难明,只叹道:“无谬,这是我的命数,只可惜连累了你,陪我被圈在这一宅之地。若我去了……”

    “陛……王爷,”玉无谬抬起头,眼中含泪,蓦然截断了锦偏幽的话,“王爷,你会好起来的。”

    “也许吧。”锦偏幽微微勾起唇角,挥手让玉无谬退下了。

    锦偏幽自然是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了。上个世界他死在了初冬里,本以为一切都尽了,却没想到转眼间投身到了皇家。

    这依旧是一个世界,末世里由于兄弟背叛而死去的启皓九,穿越到了古代王朝,顺应天下势,揭竿而起,掌天下权,睡天下美人。

    锦偏幽接受信息后,本想坐等死亡。但皇家的权责一旦背上,他竟不能坐以待毙了。他小的时候试着改变父皇,长大后试图改变王朝,全都失败了。不过这样……也没关系。上天自有命数,尽人事,听天命吧。

    启帝在皇宫里与美人翻云覆雨,脑海里却总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天锦帝投降的场景。

    锦帝一身银边素衣,身姿羸弱。当着敌军和众官倏然下跪,拜倒在他身下。当时下着雪,雪花飘落,世界都有些模糊了。但启帝却忘不了那张脸,淡而柔弱,貌若好女。

    恍惚之间,启帝只以为脚下的人是随风而飘的雪,他久久伫立,没有动弹。锦帝以为启帝是想羞辱他一番,也没动静,只安静地跪着。时空久久的凝固了,有老臣泪水盈睫,心里直道:君辱臣死,君辱臣死……

    “陛下。”身下新封的妃子娇喘一声,拉回了启帝的思绪。美人面色微红,泪光点点,娇喘声声,柔弱无骨的腰肢搭在启帝手上。启帝身下一起,又开始了车马驰骋。只是渐渐的,身下女子的模样竟和锦王越发相似了。淡色的,柔弱的,恍若一缕轻烟,飘散没有痕迹。

    “偏幽——”启帝叫了一声他的名,身下的车马随机抵达了巅峰。

    深院里,锦偏幽的身子慢慢好了些,能下床走动了,便和玉无谬一起沿着花园散步。正值寒冬,花园里的花都枯了,唯有几棵梅树傲然自立。锦偏幽见花欣喜,走进细细观赏起来。红的花瓣粉的花瓣,生长在树上,一朵朵,一簇簇,还有暗香环绕。

    “无谬,我想作画。”

    “可……王爷,你的身体才好一点,恐怕经不起劳累。”

    “无妨。”锦偏幽侧首一笑,梅花渐渐黯淡了,“若是一直躺着勉强活命,倒不如早些离去。既然今天看见了这梅花,便是我同它有缘。”

    一片花瓣飘落,锦偏幽伸手接到了。他含着笑望着手中花瓣,继续道:“有缘之人,做有缘之事。方不辜负这满袖暗香。”

    玉无谬站在身侧,低眉掩住了眼中情绪,只道一声:“是,王爷。”

    玉无谬取来笔墨,摆好画桌,垂手立在一旁。锦偏幽抬起手腕,看着红粉花瓣,恍惚间看到了它们一年又一年的生长飘落。世事无常,江风依旧,在这一刻,那些惆怅倒都远去了。

    唯有梅花,笔墨,天地而已。

    一画还未作完,锦偏幽却倏地倒下了。手中毛笔坠落,墨汁溅起,纸上墨梅飘散,更添乌团。

    而远处枝头,梅花依旧。只这一园天地更冷了。

    第4章

    天家恩宠

    窗外的雪落了,纷纷扬扬,昼夜不歇。林翩依一脚踏进雪里,红缎重台履眨眼间就被淹没了。她抬起脚,又往前迈了一步。

    走啊走,走了很久,才走到西院。西院里很安静,连扫雪的奴仆都静悄悄的,尽量不发出声响。林翩依却见不得这样的安静,她迅速上前几步,夺了奴仆手里的扫帚,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仆人惊慌地朝屋内看去,见屋子里没有动静,才小心地捡起扫帚,望向林翩依。

    “二小姐,你这是……”

    林翩依抿着嘴唇,半晌才冷冷地道:“我来叫大哥,去庆新岁。”

    “二小姐……大少爷已经睡下了。”

    “睡睡睡!他一天除了睡还能干什么!”林翩依咬了咬唇,把泪憋了回去,“就算是个病痨鬼,也没有不过年夜的道理。他让我的脸往哪搁儿。”

    仆人有些为难地嗫嚅道:“二小姐……”

    屋内的大丫鬟剪烛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了。

    林翩依站在原地,既不上前也不后退。剪烛笑着迎上去,含笑道:“二小姐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雪下得大,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差微碧她们来就可以了。”

    “微碧,”林翩依冷哼一声,“恐怕她们来了,连大哥的面也见不着。”

    剪烛闻言轻抿了一下唇,片刻后又微微勾起了唇,“二小姐,大少爷身子虚,大夫吩咐了不能见风。现下大少爷已经睡下了……”

    “怎么?林偏幽硬是金贵得很,我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想见他一面,还得提前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

    “二小姐……”

    “剪烛,”身后的屋里蓦然响起了声音,叫住了剪烛。那声音清清泠泠,十分悦耳,只是虚弱得很,若不是这院子里安静异常,恐怕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是翩依么?让她进来吧。”

    剪烛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答了声“是”。随即侧首小声对林翩依道:“二小姐,算我求你了。一定不要刺激大少爷。少爷他——”

    林翩依后退一步,冷冷地看了剪烛一眼,冷笑道:“我大哥的事,何时轮到你个丫鬟请求了。”剪烛脸红一阵,白一阵,愣在原地,没再言语。

    林翩依冷哼一声,越过剪烛径直进了屋。

    屋右侧摆着张床榻,床榻上的人似乎才刚刚醒过来,他支起胳膊,勉强撑着自己靠在了床头上。

    林翩依望向床榻上的人,极淡的唇,极长的发,脸上漾着不见天色的白,只一双眼眸黑得幽远。刚刚一直想说的话,不知怎的,倏地不想开口了。

    “大哥,”林翩依往前走了几步,垂着眼帘望了过去,“今天是年夜,我想跟你道声福。”

    “好,翩依有心了。”林偏幽轻轻笑了起来,却忍不住咳了几声。

    “大哥——”林翩依惊慌地叫了一声,屋外的剪烛闻声立马冲进了屋,从小柜子里取出药瓶,倒出几粒药,又往瓷盏里倒上温水,一起递了上去。

    “大少爷,来,服药吧。”剪烛半坐床边,端着药温柔开口,轻轻望向林偏幽。

    “不必,”林偏幽支撑不住,身子倏然往后仰了仰。

    “大哥——”林翩依惊呼一声,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不必了,”林偏幽靠着林翩依喘了喘气,笑道:“我躺下歇会儿便好。”

    “少爷——”

    “我累了,剪烛。”

    剪烛垂下头,咬了咬唇,又把药丸倒回了瓷瓶里。

    林翩依见状扶着林偏幽躺下了,只轻声道:“大哥,那我走了。”

    “嗯,去吧。新岁快乐,小依。”

    林翩依重重地点了点头,紧咬着下唇跑出了屋。

    她一直跑啊跑,跑啊跑,直到西院在身后不见了影,才停了下来。她回头望去,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眼前模糊不清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

    三月,雪融成了水,水融进了土。林家把二小姐送进了宫。

    不到一年,林家翩依便成为了贵妃。顿时京都上下,无一不以养女为荣。

    又一年,贵妃生了七皇子。七皇子粉雕玉琢,甚得皇上喜爱。林家一时也风头无两。宫里的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往林家送;宫里的御医也成了林家的常客。

    只是天家恩宠,说断就断。一年又一年,林翩依心高气傲,最终郁结于心,溘然长逝。

    十岁的七皇子在母妃棺下静跪不起,却是一滴泪也没流。

    ·

    林家本是一小官之家,因为贵妃而起的势,又因贵妃逝去而败落。当家主母林氏继妻林田氏心里不禁暗自咬牙愤恨,怒那前主母所生的女儿没有活长点儿。她所生的儿子正是入仕关键时期,没了宫中权势,就在京都做了个顶小的官。好在她还生了个小女儿,而今年龄正好,可以入宫。林田氏预备把小女送入宫中,再续林家辉煌。

    而林家的当家人林老爷已经快不行了,本就年岁大了,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恸过度,躺在床上一病不起。家里一大一老两个病人,虽然贵妃多年的赏赐不菲,但林田氏本就对林老爷前妻所生的儿女有隔阂。这样一来,林家大少爷的生活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林家大少爷卧病多年,到如今也只是用药吊着性命。宫里所赐的医药和医官一走,也不知还能熬到几时。

    剪烛收了药碗,在一旁拭泪不已。林偏幽轻叹一声,心下却是轻松不少。

    来到这一世,便被困在这小小的宅院里。这副身体虚弱得出不了门,却也一直苟延残喘到如今。这个世界是七皇子的成皇路,生母去了,又没有外家可依仗,只好装作闲散不成器的皇子在宫廷之中存活。谁能想到,最后竟是这位没有半点优势的七皇子夺了帝位呢?

    林偏幽也想过要不要拦着自家妹妹进宫,可是他躺在床上,每日浑浑噩噩,分不清白昼黑夜,生生死死,也是无能为力了。

    林偏幽躺在床上,轻喘几声。剪烛忙收了锦帕,靠近服侍。

    林偏幽轻轻笑了,只看着剪烛脸上泪痕道:“剪烛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不能再这般伤心。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看着剪烛你成了家又有了孩子,心下也放心许多,没有遗憾了。”

    “少爷。”剪烛的泪又流了下来,她轻抚一下自己的肚子,那里的生命正在茁壮成长着,而少爷却……

    “别伤心。”林偏幽抬起手,慢慢拭了剪烛脸上的泪,“生死不过一个轮回,我这般活着,说不定死了会更自在些。”

    “剪烛啊——”林偏幽放下手,慢慢坐起来,看向了窗外绿幽幽的枝丫,“我死之后,你就不要回林家了。就在田庄里和林壮一起好好生活吧。”

    “少爷——”剪烛顺着林偏幽的视线望向窗外,那里的草木开得正好,一片又一片,一丛又一丛。她的田庄也是那样的,那么多亩田,田上的作物都扬扬展展地生长着。

    入了夜。剪烛早已回了庄园,奴仆们也都睡下了。林偏幽望着窗外明月,笑了笑,心知自己或许活不过今晚了。

    不过窗外的明月可真亮啊,那么那么圆,又那么那么满。

    “好想抱抱她啊——”林偏幽低低地叹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只有屋子里的香还烧着,一圈又一圈,一缕又一缕,没多久也烧尽了。

    第5章

    小侯爷

    今夜的月亮是格外圆的,只是长公主更想念十几年前的月亮些。提起十几年前,总会让人想起晕黄、陈旧、剥蚀的朱红等词汇。只是对于长公主而言,十几年前意味着鲜活、无畏、欲落不落的朝露。

    十几年前的长公主是嫩的活的,丹朱研唇,眉心点花钿,乌发上的金布摇泠泠响。十几年后的长公主还活着,只是枯了败了,眼眸里的琉璃坍圮了。

    翌日侍女进屋的时候,久病的长公主已经去了。高宅深院里倏地响起了震地的哭嚎,将白茫茫的素缟一并震到了空中。林偏幽从屋里跑出来时,望见漫天的素缟随风而动,他仿佛从中听到了泠泠的响声,那是娘亲发上的金布摇。

    长公主薨后,父亲卫国公也早就去世的小侯爷就此孤身一人。太后爱怜外孙,让小侯爷入了宫,与众皇子一起生活。

    先帝无子,只在中年之时得了唯一的女儿。当今圣上是从宗室里挑出来的,自幼便养在太后膝下。但即便如此,在太后心里,最亲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女儿一朝去世,虽早有预料,太后还是免不了伤了心伤了身。本就到了暮年的太后,不到一年竟也崩逝了。自此,小侯爷在宫里的位置越发尴尬起来。

    小侯爷男生女相,眉心一点朱砂,身姿又绮弱,远远看着竟是比京都第一美人还美上许多。若是近看,说不定就要滚到那双沾了水雾的墨色眸子里出不来了。

    因此,小侯爷虽然处境有些尴尬,但更令他尴尬的却是皇宫里的人都当他女郎一般娇养。

    他拉不开弓,太子就手把手教他怎么拉;他吃不下饭,二皇子就送来京都里各种有名的美食;他喜欢作画,三皇子就将难得的笔墨纸砚双手奉上。因此,林偏幽就是清清冷冷了好几世,这一世也沾了点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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