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是啊,这么多事儿都活下来了,好像也不差这一件了。再见一次母亲而已,死不了的。剧痛下,连谢钰自己都不及反应是如何重拾冷静的。
紧绷的肌肉在琥珀的气息中诡异放松,任由薛凛推动的惯性带着自己往前两步。
两人的轻语不过一错。
下一秒,薛凛故意没去看他们一瞬触碰时老头儿嫌恶的目光。却是偏头看向旁边还未放下电棍的狱警道,有意将音调拔高,不耐道,
“阿Sir,我一定要和他一起吗,换个房不行?”
“废话什么,”狱警见谢钰不再闹,电棍往后一甩催促示意道,
“行了快进去,监狱长的安排,让你们一起。”
明知是林骸的安排,显然其中也有薛家老父的授意,房是肯定换不了的。
但薛凛的目的达成了,谢钰也听见了——
他们一起,死不了。
…
铁网黑墙构成压抑感极强的空间,唯有顶上的白炽灯洒下片片惨白光辉。
他们一个最左,一个最右。中间相隔的十米距离就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本应是泾渭分明的,却总像是谁在“隔岸观火”……说不清。
当谢钰走向最左边的座位时,薛凛注意到老头儿扫向他的目光。
他看谢钰时不带感情,就如他第一次见到嫂子时一样,像是看一个死人。
思及此,薛凛不禁讪笑了几分。虽然觉得恶心,但到底谢钰现在的精神状态着实不乐观,至少,自己不能先做耍疯的那个。
眼见狱警尽数退了出去,铁网相隔下只剩了他们四人。这场面,薛凛也明白恐怕老头儿要说些什么,索性拉开椅子当先落座。
薛凛身子往后一靠,像上回一样分了丝余光在房间另一头,厌恶下率先悠悠启口道,
“来了?挖坟探监,您还真是一样不落。”
“薛凛,”
薛父只当没听见他的挖苦,交叠落在拐杖上的双手轻轻一敲。同样琥珀色的眼睛尽管浑浊几分,但其中浑然天成的肃杀更像是用鲜血和岁月浇筑的,直勾勾刮在薛凛面庞,落道,
“薛家不养废物,你该出狱了。”
…
什么是废物?自从主动退出争斗进了监狱,自己又何时依仗那个薛家养了?
老头儿的话太过可笑,但薛凛也清楚他的目的——
和薛泽闹成那个样子,老头儿估计是想找备用了。
不过说真的,若不是老头儿没精了,薛凛敢肯定他恨不得重新做试管再养一批“儿子”。
毕竟他和他哥,都是“废物”。
思绪冗杂,薛凛忍着嗤笑没开口。
直到余光中谢钰僵直着身体落了座,看见那个女人又和上回一样抹着眼泪唤着“小钰”。薛凛方捏了下指节,戏谑道,
“爸,您不是说我和薛泽总得死一个吗?一切从我入狱开始就都结束了,现在出去又干嘛。”
“出狱,代替薛泽掌家。”薛父接过他的话,毫不犹豫道,
“我会扶持你,也可以留薛泽一条命。还是说,你当真想在这里浪费一生?”
咔。
苍老声音落下的同时,薛凛一时失力将指节捏出清脆声响。
愤怒吗,也许吧。瞧不上自己的是他,不管自己死活的是他,怎么,现在发现薛泽失控了,重新利用自己的还是他?
怪可笑的。真以为薛家是什么香饽饽吗,还谁都想要?
薛凛承认自己情绪有些失控,抬眸间干脆接过了他的话,道得谐谑不留情面,
“那不出去又怎样,杀了我?”
“不出来,”
随着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薛父在旁边谢夫人的哭声中目不斜视,仿佛这不过仅限于他和薛凛的又一场威逼利诱,
“你和谢钰,可以一起死在监狱。”
…
谢夫人的哭声停了,目光落在老人面侧,看不出感情。而薛父随意地扫了谢钰一眼,其中的蔑视藏也不藏。
独独两个当事人依旧望着前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片黑暗中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薛家人他妈的天生都是疯子。
薛凛本以为他会用薛泽,亦或是自己威胁。可谁能想到老头儿就是要让谢钰听见,让谢钰仅剩的那个家人一起!残忍傲慢得令人作呕。
这就是为什么老头儿要故意将他们安排在一处吧?是阴狠的威胁,顺便也斩断自己和谢钰所有的可能……
当然,他们本来也没可能。
窒息的沉默在发酵。薛凛不知怎的突然想笑,笑为什么今天所有“笑话”都被他和谢钰遇上了,就连开口的声儿也染上了嗤意,
“爸。”
当那双浑黄的眼睛重新对上自己的视线时,薛凛淡淡道,
“别白费功夫了,我和他本来就没可能,你看到的也只是我精虫上脑一厢情愿而已。反正我出不出去都一样,这事儿和他没关系。”
薛凛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要疯一起疯。
老头儿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那自己也不在意当着谢钰的面摊开说,包括感情。
何况他本就是对谢钰施暴强奸的那个,谢钰巴不得自己死也算是报应吧。如此,又有什么可在意的?之后要做的不过是护住谢钰,也护住自己罢了。
说着,薛凛干脆身形一动就要起身,
“行了,我是不会出去的。就算出去了,我也有办法把自己再弄进来。不管死牢里还是牢外,都一样……”
“薛凛你错了,这不一样。”
薛父似乎早料到薛凛的态度,径直截了他的话。
同时间,老人无视旁边谢夫人的惊恐,语气是波澜不惊,悠悠道,
“不管这事儿和谢钰有没有关系,只要林骸还在,他都活不了。”
薛凛动作顷刻一顿。他堵不住老头儿的嘴,唯有本能地偏头看了谢钰一眼——
现下的交谈无论对谁都太残忍了。谢钰在薛父口中就像摆在桌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连一条命都不算,唯一的价值只是自己这条狗想要而已。甚至,当着他那个病态母亲的面公开“宰杀切割”。
只是,他垂着眸的样子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没有了呼吸,连眼睫都不再翕动。
而他对面的女人一如既往地穿着长裙和针织衫,遮掩了所有皮肤。
一双慌乱的墨眸不过是无助地望向薛父,微微抽泣中却一个字都不曾发出,听着他继续道,
“坐好了薛凛,我知道有些事儿薛泽只同你说了个大概。今天,我全部都告诉你。”
薛凛当然想知道,但现在绝对是个最差的时机。
谢钰从来缄默得像一座冰山,每回自己往下窥探一分,他便坍塌一角。如果现在将他“连根拔起”彻底拽离用于藏身的“海面”……薛凛根本不敢想!
“他妈闭嘴,我……”
薛凛收回目光瞪向薛父,奈何所有怒声依旧阻止不了他嗤笑道,
“谢光威的事儿连法庭都没上,可不止是因为家丑,这是整个司法系统的耻辱。去年刑侦大队长的地下室,可是搜出十一双不同的女鞋啊。一个连环杀人犯能做到这个位置,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不过话说,你知道第十二双鞋在哪里吗?”
薛凛不明白老头儿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只是当他扑向铁网意图阻止那刻,老人不过用拐杖轻轻一指旁边的女人,
“她,就是十二个当中最好的作品。”
“别说了!”
“这些事上回薛泽没告诉过你,那是因为他的人脉还只够了解个大概。你不想知道更详细的吗?”
薛凛的阻止根本没有用。琥珀信息素直线超标,铁网震荡剧烈,按理说早该有人闯入阻止这场“探监”了——
可唯一转动的,只剩房间一角红光闪烁的摄像头!
这是薛父的安排,是林骸的默许。他们是锁入这座大牢的囚犯,所有的抗争都变成了哗众取宠!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撕人伤口的残虐和幸灾乐祸,又好像讲述的不过是小小蝼蚁的床头故事,
“对了薛凛。案发现场曾发现过三脚架的痕迹,但谢光威的家中却一卷录像都没搜出来。你觉得,是谁最喜欢收集这些录像?”
…
够了,真的够了。
老人只言片语的戏谑,道出的是一场骇人听闻的悲剧,也是谢钰所有人生的缩影。
薛凛记得那天办公室中林骸对着谢钰的耳语,记得他在剧痛和屈辱中唤了自己的名字……
吱!
无力阻止,薛凛偏头望向依旧不为所动的谢钰。随着薛凛骤然起身,椅腿在地面摩擦的尖锐声——
铁网不再摇晃,老人看着薛凛骤然起身,破天荒头一回,露了个达成目的的满意微笑。
喜欢的人或物皆不能留,这是老人贯彻一生的教导和理念。否则便如现在的薛凛,唯一暴露的“弱点”任人拿捏,踩在脚下碾作粉末。
不过既然如此,薛父也不在意多说点,
“薛凛,那些案件结束了,但录像永远不会结束。六天前最新的光盘,我和这位夫人可都收到了。”
“所以薛凛,你还觉得这一样吗?你要是不出来,林骸可以用谢光威留下的礼物,用这个S级Alpha每天都创造新的录像。但如果你选择出狱,我可以让谢钰……”
“所以,你都看过了。”
那是一道极轻极冷的声音。让薛凛的动作顷刻一顿,也让薛父的话语一滞。
一直沉默如冰的谢钰眼睫翕动间微抬,他终于抬眸望向了铁网对面沉默的女人。
谢钰不需要回答,甚至这都不是一句问话。听了这么久,谢钰已经不在乎到底有多少把刀指着自己,他只想问问他的母亲,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林骸?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监狱里会遭遇什么……你喜欢这种感觉,是吗?”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再次汇聚在女人身上。只是她微张的唇瓣细微抽搐着,低眼避开了谢钰的目光,道出的是一句最无用的低喃,
“小钰…”
不是否定。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藏在袖口的铁钉在被体温晕热。控制不住的,谢钰隐秘地用拇指摩挲着尖头,任由刺痛顺着指尖蔓延,轻声落下最后一个问题,
“妈,你爱过我吗?”
其实这个问题,谢钰曾经有过答案。
他的母亲是斯德哥尔摩患者。尽管她也是藏于深渊中的怪物,但至少谢钰一直以为——
一个斯德哥尔摩患者既然纵情享受于自己的苦难,所以,她还是爱自己的吧?
谢钰清楚她也是受害者。哪怕这种母爱在畸形中尽是病态,但谢钰真的也想要。就算她会看着鲜血淋淋的自己高潮,谢钰依旧想要那分唯一且变态的爱……他想要妈妈。
“小钰,你不该杀了你爸。”
女人的哭声止了,那双和自己七分相像的眼睛终于撕碎了所有伪装。
她直直地望向自己,空洞中一遍遍重复道,
“谢钰,你最不该的就是杀了你爸……”
原来是这样。
谢钰轻轻笑了声,原来他的妈妈恨自己杀了她的创造者,她恨自己。
所以她任由自己被关进林骸掌管的监狱,也愉快地接受所有自己炼狱中的录像。那,上回的探监也是她故意来的,是吗?
她在报复自己,用母亲的身份,用受害者的形象,用最穷凶极恶的手段……冷眼旁观。
从谢光威到监狱中的林骸,从唯一的母亲到素不相识的薛父,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让自己死?
谢钰不明白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做不了那个“患者”?!
斯德哥尔摩还是反社会人格。随便一个,只要他能遗传父母身上随便一个!一切,都会变得轻松许多吧。
…
病人在这个世界狂欢,此处人间就像个畜生道。牛鬼蛇神之中,就算自己变成一条狗也无处存活。
要不,就这样吧。谢钰累了。
百合的花蕊像结了冰,连花瓣都变作锋利的冰刀。割喉见血,也一碰就碎。
信息素的躁动裹挟着那早已发狂的琥珀一起,激起检测器愈发高频的尖叫。
铁钉在指尖轻轻转动调转方向,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对面的女人——
她又开始落泪了。只是袖口遮掩下终究藏不住她嘴角细微的一抹弧度,那是谢钰最熟悉的表情,快乐的。
直到她悄无声息地避开了自己目光,侧过身从小包中翻找着什么,轻声道,
“杀人偿命,何况那是你爸爸。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你怎么又发抖了小钰……”
“吃糖,我记得的,你喜欢吃糖。吃糖就不发抖了。”
哗啦。
塑料包装纸相互摩擦着落在桌上。一颗一颗,是一小堆椰子糖。够谢钰吃好久,怎么都吃不完。
最神奇的是只需看上一眼,谢钰口中就会不自觉漫上那甜腻的味道,甚至身体都会有应激性的反应。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习惯性地咬牙忍耐。
这是自己被驯化过的痕迹,像狗一看到嘴套就会安静。
…
糖被推了过来,其中一颗穿过铁网,一半蓝白相间的塑料包装挤入了自己小桌。
铁钉不转了,谢钰已经找准了方向。
尽管软弱,但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条出路,也是最简单的出口。
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再看见眼前的女人,也永远不会再吃糖。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做一条真正的狗。
不要父母,不要人身,就做一只狗——
“谢钰…”
猛然发力的手腕在瞬间被同样强势的力道狠狠嵌住,藏于袖中的铁钉再动不了分毫。
温热的掌心覆上眼睫。一片黑暗中,谢钰再看不见女人和那一颗颗扭曲的椰子糖。
谢钰唇瓣微张,只是到头来一句话都说不出。身体在全然发力下微微战栗,但那根对准自己心脏的铁钉隐于指尖,硬是止于袖口撼动不了分毫!
…
不同于手下较劲的凶狠力道。熟悉的身体靠在自己后背,尖锐的信息素警报声中是两种S级信息素的剧烈波动——
薛凛的声音又一次极轻得响在耳边,低沉而强势,
“铁钉给我。求你了…给我。”
“嗯…”
叮。
细微清脆的落地声和着一声细微的闷哼。
薛凛所有的力道顷刻一散,只是维持着覆上谢钰眼睛的动作,愣怔间轻轻攥着他失力落下的手腕。
那根掉落的铁钉是从薛凛袖口滑出的。
谢钰指尖的铁钉在争抢下方向一转,尖头却是对准了他自己的掌心……直直插入,洞穿。
【作家想说的话:】
来了来了~
可恶,还是没写到肉……下章,下章真的大肉!!(咱就是一篇黄暴肉文,肉啊啊啊怎么写不到!)
另外相信触底反弹,两个崽都还是很牛逼的!!
(本来想昨天发的呜呜,结果没码完。扣1佛祖原谅我……)
*彩蛋是监狱长办公室回来后的日常,甜的哈哈哈哈(1K字!)
生活愉快啦宝贝们~~
彩蛋内容:
初遇的时候,薛凛便觉得他和谢钰的那分“默契”过于骇人。
他甚至不需要去捉摸谢钰会怎么想。大多数事情,自己会怎么做,他便会如何。
自从林骸的办公室回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谢钰的津液是最好的良药,虽然伤痕未退,但至少薛凛能正常走路了。
同样,薛凛仍无时无刻不防着林骸又一次“上刑”。尽管自他们从淋浴室回来后一切如常,但薛凛清楚,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自己如此,谢钰亦然。
他们都在缄默,在应激般地提防,也在相互“逃避”。
…
中午的食堂中,薛凛领着兄弟们一如往常打了饭——
信息素纷纷扰扰,薛凛一早便看见了和柳丁一行人坐在二楼的谢钰。
他伤得重,但最可笑的还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互殴造成的。谢钰遍体鳞伤,自己鸡巴废了走路不便。
无所谓,他们现下不可能对旁人说林骸的事儿。何况他们本就是仇敌,何患无辞。
“凛哥,只有二楼有位置了。”
“嗯。”
薛凛应了声,和楼上那双凤眸相撞的刹那便悄然避开了。两人只互相当做没瞧见。
倒是旁边的方炝眼观鼻鼻观心,凑上前问了句,
“凛哥,要不要再等等其他的位置?那块儿挨着柳丁。”
…
薛凛什么时候怕过柳丁?方炝说得是谁,薛凛也明白。
索性,他率先启步往楼上走去,淡淡道,
“走,上二楼。”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间都聚集了过来。只是一切如常,并未有众人都期待的戏剧性斗殴。
柳丁自然也察觉了坐在他们隔壁几桌的薛凛,不禁偏眼望向一边和他们隔开了不少距离的谢钰,压低声道,
“谢钰,三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钰夹了块番茄炒蛋,眼眸都未抬,只冷声道,
“没什么,吃饭。”
三天了,都是一样的答复。像是直觉使然,柳丁凳子又往他的方向挪了些,用极小的声儿破天荒道,
“谢钰,你就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打架打成这样的,还是操成这样的。”
…
谢钰筷子一顿,总算抬眼望向了柳丁。
其实他也明白,薛凛伤的地方很难不让人多想。但林骸的事情谢钰不想说,他也着实没有好脾气到被人“骑在头上”问。
“你是不是饭不够吃?”
随着谢钰起身,旁的声儿一下便小了许多。
谢钰了然,唇瓣微勾间悄然加剧了百合的扩散,同时举起餐盘朝着柳丁的一示意,
“堵不住嘴,吃我的?”
…
“谢钰你怎么和柳哥说话呢?!”
“操,柳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