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我也太自大了,请你区分一下,自信和自大的区别。”“……我需要一点时间接受一下,”豪言壮语说出去,他又有些无奈地说,“但这不妨碍我在你向我求助的时候帮助你,你要相信我,无论什么情况,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扯着湿得一塌糊涂的袖子,“在这待着,别动。”
走出半步,走不动了。
衣角被人扯住。
扯住他的人抽噎着说:“那你快点回来。”
徐槐庭静了下。
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我完了。
更完的是,他没有任何不情愿。
他完得甘之如饴。
几个呼吸之后,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反正人这一辈子,总要完蛋个几回,这还不算什么。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遵从此刻内心所想,干脆利落地回身去吻叶满。
一边一遍遍亲吻这个人,一边想:人这一辈子总要遇到一个像这样要放在心上、视若珍宝的人,才不算白活。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他在,心里就不受控制地生出喜悦。
“好。”
对这样一个人,他根本说不出这之外的答案。
……
别墅整体是木质结构,阁楼半新不旧,刚好有个壁炉,边上提前备了柴。
在这种极寒之地,炉子,柴火一类的取暖手段更好用些。
刷啦——
暖橙色的光摇曳着驱散黑暗。
点燃木柴,丢进壁炉里,观察了下,确认没问题了,徐槐庭走回到叶满面前,拉着他坐到壁炉边上。
叶满正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办,徐槐庭已经不拘小节地往地毯上一坐,然后把叶满拉到了自己腿上,暖意渐渐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你那个系统,详细说说?”
叶满心防很重,没有完全卸下来,很难一天两天就改掉,但他还是搂住徐槐庭的脖子,小声解释了两句。
本也不算复杂的事情,挑着重点说,就更简短了。
说完,紧张等待徐槐庭的反应。
徐槐庭的态度没有改变,仍旧和之前一样。
在叶满的想象中,这个夜晚他要独自忍耐寒冷,孤寂,黑暗;忍受着不确定的未知结果带来的忐忑不安;忍受窗外呼啸凛冽的风。
这是很难受,但他不觉得这不可以忍。
就像人在柜子里睡,没有在床上睡舒服,可只要想到委屈一晚又不会死人,他就又觉得可以忍了。
但在这样一个或许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夜晚。
他坐在温暖的炉火前,轻轻伏在徐槐庭的肩膀上,忽然不想忍受那些了。
“我没有喜欢孟曜。”他解释道。
“我知道。”
“我没想真的跟他发生什么,他要跟我二哥在一起。”
“你想也没用,我就在你身后跟着,你看孟曜敢沾你一根指头吗?”
他们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才算是合格,对徐槐庭来说,待到地老天荒似乎也没多坏。
他不知道要待多久,叶满这个计划的提出者,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除了陪着他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可能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但两个人在一起,让叶满觉得,这似乎没那么煎熬了。
徐槐庭圈着他腰,掌心顺着衣摆滑进去,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画着衣服下细腻的腰线:“不过,你骗我的事,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过去了。”
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叶满只来得及从颤抖的嗓音里挤出一点单薄的声调:“里卡多——”
徐槐庭:“我跟你说过,再骗我,我会做点什么,让你长点教训。”
“当然,我也说过,是不会让你疼的教训。”
虽然不疼。煎熬的程度却不小。
“小满,我们来玩一个真心话游戏吧,反正时间还很长。”徐槐庭抱着把头埋进他怀里浑身抖个不停的人。
叶满:“真、真心话大冒险?”
徐槐庭:“没有大冒险,只有真心话。我来问,你来回答,我来判断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叶满:“额,你问……”
徐槐庭手心加重力气,故意坏心道:“平时自己弄过吗,男朋友?”
叶满红着耳朵埋进他脖子里。
徐槐庭扶住他抖个不停的腰:“七次。”
他还没有回答,他就要判断他说了谎,叶满:“……你欺负我。”
“嗯,你说的对。”
叶满脸烧得不像样,想跑,最后却还是选择抱紧他,“我会学的。”
他说他可能不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我会很努力喜欢你的,里卡多,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所以……所以你要一直抱我,亲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一辈子不要离开我……”
徐槐庭侧头,在叶满的侧颈上印下一吻。
他有很多不安和怀疑,但徐槐庭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无数次去证明自己。
北极的夜很漫长,下一次太阳升起的时间在两个月之后。
在这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夜晚,叶满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烤着炉火,身上盖着徐槐庭的衣服,缩在徐槐庭怀里沉沉睡去。
徐槐庭撑着脸,看着他的睡颜,身旁炉火噼啪响着。
半梦半醒间,叶满听见了嘀地一声。
他太累了,也太困了,眼皮颤了颤,又再次陷入沉睡。
他在睡梦中拉着什么人,没完没了地念叨着:「你不在,我在柜子里睡了一整晚,好可怜的。」
……
「那是真的好可怜了。」
第67章
最幸运的事
柴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叶满在睡梦中觉得冷,就不停往徐槐庭怀里钻。
这种天气没有了火,是真能冻死人的。
徐槐庭想越过他重新点个火,添点柴。
才刚动弹了那么一下,怀里的人就发出类似于啜泣的哼声,呜呜咽咽地抱紧他的腰,好像他要离开他那么一会儿,有触犯天条那么严重。
徐槐庭动作定格在一个别扭的姿势上,看着叶满。
就跟在船上那晚一样。
叶满自己大概不知道,他晚上睡着的时候就是个粘豆包,谁碰一下,就会被死死粘住。
还有之前在他家里度过的那个上午,一开始还是徐槐庭在抱着他,后来人睡熟了,徐槐庭差点走不成,不得不让陈秘书重新订机票。
徐槐庭嘴角扬了扬。
一手把人往怀里搂紧,费劲地往壁炉那边挪了下。幸好他手臂够长,稍微挪近点,就能够到木柴。
单手操作不方便,何况他现在连身都只能起一半,还要注意不要动作太大,再把人嗑着碰着,或是弄醒了,等阁楼的壁炉重新燃起来,徐槐庭动作小心地带着人重新躺回去,愣是被折腾出了汗。
温度升上来,叶满连在梦里都觉得暖和了,满意地拿脸蹭了蹭他,像是一种无声的表扬。
窗外的风雪很大,阁楼的窗被吹得直响,到天晴之前都不会停下,通常来说,叶满很难在这样的环境睡得着,就是睡着了,也会噩梦连连,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更疲倦,头也疼得要命。
可这次,他却睡得很安稳。
被种独特的安全感围绕着,做的梦都是轻松舒适的。
他梦见了北极,在梦里见了极光,见了冰川,见了北极熊,还去看了鲸鱼。
身边一直有个不知名的人陪伴着他,他记得自己坐在出海的船上,伸手去够海面,鲸鱼游过带起一阵海浪,他差点掉下去,但被身边的人给用力拉了回来。
他笑着回头道谢,对方凑过来怜爱地亲了下他的脸。
在最美妙幸福的时刻——
他听见一道声音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台生了锈的老收音机。
「小……满……你……」
仔细听着,声音越发清晰。
一道惊慌失措的女声声嘶力竭地对他喊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求你了!你没看见,你什么都没看见,别说,你真的不能——」
「……警……血……」
「小满,别出声。」
所有的喜悦和欢快,连同整个世界的色彩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叶满浑身发颤。
徐槐庭很快就注意到叶满的不对劲,怀里的人前一秒还像只被暖炉烘得舒服的猫一样,慵懒枕在他臂弯里,呼吸平稳绵长,转头就满头冷汗地颤抖起来。
舒展的身体蜷缩着,像是在忍耐某种痛苦。
徐槐庭神色凝重,蜷缩起来是个自我防卫意味很重的姿势,生存本能会让人在遭遇危险和痛苦的时候,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给遮挡起来。在他跟叶满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叶满就做过这个动作,那会是因为徐槐庭要碰他的肚子。
当时他凭借经验判断,他挨过打——不止一次。
他梦见自己挨打了?
……不对。
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和那次不一样。
徐槐庭试图叫醒他,叶满却像是陷进了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呼吸还越来越急促。忽然,徐槐庭的眼瞳用力缩紧。
叶满松开了他,满脸痛苦地用双手——掐住了自己脖子。
满脑子空白。
翻身压制住人,控制住他的双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意识回笼,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时,徐槐庭已经将人死死按在身下,箍住对方的双手不敢松,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借着炉火微弱的光,他看到身下的人难受地蹙着眉,睫毛上沁出些许湿意,他张开嘴,小口小口喘着气。
依然没有醒来
“里卡多……”细若蚊蝇的声音呢喃着叫他的名字。
“我在。”
“难受……”
徐槐庭胸口抽疼了下,不敢放开他,怕一放开他又要做些危险举动,只好就这么抓着他,俯下身抱他,一下下吻着他告诉他:“没事了,没事,别怕。”
之前的时候,叶满虽然会有那么点黏人,但像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他这时很难哄,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一点信息不肯透露了。
徐槐庭就这么一直抱着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他,他在这里,直到叶满重新睡着。
叶满醒来时神清气爽,视野里还是只有壁炉的暖光,和睡着之前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发现自己变成了趴在徐槐庭身上的姿势,对方还掐着他的手腕。
叶满转了下手腕,想把手抽出来,立马就被对方警觉地抓紧。叶满:“……放开我。”
“不放。”徐槐庭意识模糊地回答完,才彻底清醒过来。
仔细打量着他,确认他真的醒了,不会再干那种能把人吓出心脏病的事,才把人放开。
叶满还在心里嘀咕,心说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喜欢抓着别人手睡,准备从徐槐庭身上下来。
往旁边爬到一半,被人拽了回来,扣住后脑压了下来。
徐槐庭带着那么点报复心理,又有那么些后怕,把人按在身上唔唔叫着欺负了好半天,才肯放过他,“小满,你昨晚……”
「宿主,我一回来你就给我看这个?」一道充满怨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叶满诶了声。
呆了下。
紧接着在脑海里爆发出惊喜的欢呼:「统哥!」
「呜呜呜哇哇哇——」
叶满心里发出一阵爆哭。
「我跟你说,因为你不在,我去睡了柜子,我一个瞎子,还要跑到北极做任务,」他急着控诉,「我还看不到极光,看不到北极熊,什么都看不到呜呜呜哇哇哇……」
「……」
啪。
沉默后,是一声熟悉的清脆声音。
「呜哇呜哇呜哇!」系统跟着爆发出一阵鸣笛。
「呜呜呜哇哇哇!」
「那是真的好可怜啊,宿主!」
叶满:「如果你再一声不吭地消失,我以后……我以后就天天睡柜子给你看!」
他找不出更好的威胁手段,这话听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系统却声音很轻很温柔地回道:「这后果也太严重了吧,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它在乎他,因而对别人来说很小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能被拿来当作威胁。
对于不在乎他的人,就算是很严重的事,也可能会被无视。
叶满倏然红了眼眶。
徐槐庭盯着他看了会,忽然说:“你现在是在跟你脑海里那个系统说话?”
叶满呆呆眨了下眼。
被点名的系统:「……」
「啊啊啊啊啊!」
……
池雁站在通往阁楼的楼梯口,看了眼手表。
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他皱紧眉,终于忍不住上去敲了门。
等了一会,就在他差点做好准备破门的时候,门自己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徐槐庭,男人看到他出现一点都不意外,跟他弟弟单独在一个房间待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还能对着他镇定自若地笑出来。
池雁第一时间向他身后看去,叶满应该是提前被徐槐庭告知过门外来人是谁,神情有些别扭地从徐槐庭背后走出来,身上穿着徐槐庭的外套。
徐槐庭长得高,他的外套穿在他身上,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的具体情况。
“大哥。”叶满讷讷叫道,神情有那么丝尴尬和僵硬。
池雁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目光触及叶满凌乱的衣领和头发时,凉了几分。
“下来吃饭。”池雁沉声道。
没有问为什么说好要跟他睡的弟弟,会跟另一个男人跑到阁楼上待了一整晚,也没问他昨晚那一系列举动都是干什么。
徐槐庭先送叶满回房间整理了下,两个人各自收拾好,换了身衣服,才坐到楼下。
他们俩下楼的时候,池珏和孟曜已经先一步在桌边坐好了,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小满,你醒了。”池珏态度自然地招呼道,只在见到叶满拽徐槐庭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下,但很快就自然地转开视线,当什么都没看见。
叶满脸上写满了紧张。
他担心被质问,他们肯定都看出他之前的举动很奇怪了。
此时的平静,对他来说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还真就这么平静。
过了一晚上,池雁的厨艺神奇地精进了许多,烤的黄油吐司让屋子里充盈着奶香,还能煎出一个满分溏心蛋。
池珏咬了一口,偷偷看了脸大哥不辨喜怒的脸,眼下青黑十分显眼。
小满和徐槐庭在阁楼一直不出来,大哥估计一整晚睡不着,都在研究怎么做饭了。
池珏这边倒是好解决。
系统:「我查看了下记录,你去了阁楼后不久,池雁就去敲了池珏的房门,让他们各回各屋睡了,不过两人还是独处了一会。」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吓了一跳,忽然有积分跳了出来。」
「……谢谢你,宿主,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你好厉害,竟然自己一个人就把任务完成了。」
叶满被夸得脸微微泛红。
「我其实没报多少希望,只是为了你,才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好让你回来,谁让我那么喜欢统哥。」他声音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嘴里还要再说点好听话卖系统个好。
「我很高兴,叶满。」系统声音软下来。
「能遇到你,是我统生里最幸运的事了,真的。」
叶满被哄得更开心了,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系统也没有骗他,这次能这么快,这么顺利地回来,的确要归功于叶满看似无用的努力。
它的任务就是辅助叶满成为原定命运上的恶毒炮灰,推动主角的事业和爱情,并给出适当补偿作为交换。
叶满的任务一直失败,剧情早就崩得掰不回来,系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积分被扣了又扣,既然没必要存在,它自然要离开——系统正在不受控制地脱离叶满。
也许使劲让叶满强行完成任务,至少囫囵着把剧情走个差不多的样子,它还能再多在这里坚持一阵子。
可是叶满说,他不想再做这些了。
继续留在这里,也就是等着积分被耗尽,强制离开,系统看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额度,咬咬牙,决定用剩下的这点存款,兑换一个「封闭世界」的机会。
——封闭这个世界,不再让任何外力强迫干涉叶满的命运,然后,消除会令叶满致死的剧情惯性。
按理说,现在不可能再发生叶满会被池家赶出去的事,他也不会发生车祸,断腿还有之后被送去精神病院等一系列事。
系统有理由怀疑,就算叶满直接站在池家大门口说自己要池家所有家产,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何况还有徐槐庭护着他。
可剧情惯性确实存在。用点老土的说法,这叫命运,或者蝴蝶效应。
也就是说,他不是因为这件事被撞,也会是因为那件事被撞,根本躲不掉。没有系统改命,叶满接下来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然后死去的威胁之中。他是真活不久了。
叶满可以脱离系统获得自由,但这个隐患,系统必须要去解决。
任务没完成,没有奖励可发,它只能用自己的存款额度去替他兑换这样一个机会。
本来,它其实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系统会离开这里,然后继续去辅助下一个恶毒炮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