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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后来太子妃出现,他以命相搏惯了,许多时候或失血过多,或体力不支,晕厥或昏迷,到底能闭上眼睛。昏迷还是沉睡,都算是休息。哪怕严格讲来,只能算是燃料不够的暂时停摆。

    如今天下太平,他的身体像一根拉到极致后终于放松的弓。

    登基礼后,陛下昏睡近两日。周子渊把余生绑到宫内时,没好气的男人话一如既往地难听:他祸害遗千年,没那么早死。要我说,弦一直绷那么紧,骤然放松,没断就不错了,现下不是还活着,好好养着吧,还求什么。

    说是这么说,还是留了半个月。

    神医和段淬珩从来不对付,二人在余生迫不及待飞出主星前,还是深夜私下见了一面。

    旧时的东宫主殿,空得只余他二人。

    灯影绰绰,映照过太子如昙花般瑰丽的面容。余生盯着他瞧,竟有些担心这人也如花般,一不留神就消失。

    他咳嗽两声,把莫名其妙的情绪甩出去,说,知道说实话周子渊会把他俩一并宰了,便骗他没大碍。

    段淬珩叹气,说多谢。

    “别假客气,”余生不买账,“你争点气,真挂了,我这不好和任何人交代。”

    这人性格如此,神医短短的话语,已是他能表达出来的最深切的关心。

    段淬珩没出声。

    余生只能继续solo,讲其实看多了你这种病人,全靠一口气强行吊命,心愿一完成,便已离死不远。

    殿里一股穿堂风吹来,两人边上的仿古电子蜡烛探测到气流变化,仿着真烛火,摇来晃去。

    而神医看这蜡烛,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人死如灯灭。

    倒是刚登基的陛下笑:“认识这么久,没想到你还会怀疑我的求生意志。”

    “没怀疑过,你就没有。”余生瞧这蜡烛碍眼,索性把它关了。

    现下只剩一片电子烛火,摇晃在余生的脸侧。

    “东宫没灯吗,把灯开了。”

    “凤鸣宫离这太近了,担心他醒来看到。”

    “怕他发现我们夜谈,那你想死怎么不敢让他知道?敢做不敢当?”

    想死二字说得很急,这话又突兀地停顿,竟像是在期盼对面人反驳。

    “确实。”段淬珩却平平静静地答,“我对他一贯如此。”

    求死也好,冒险也罢,无法自抑的自毁,自我放逐的冲动同样,都下意识地隐藏。

    太医院瞧不明白,但余生对他的身体情况太清楚,因而隐隐看出,这看似只因身体亏空的昏迷之下的,病人的求死之心。

    但不还是醒来了?他到底舍不得让人独活。

    “我知道你很难受。”余生讲,“以后活着也同样很累。刚登基事情多,偶尔想不开很正常。但我看你俩挺幸福,这病痛养养,地久天长,会好些。”

    他说:“你对象多喜欢你,你知道的。为了他,也得活吧。”

    “代替他对我道德绑架?”段淬珩开玩笑。

    “我哪敢。天下没东西绑得住你。还不得都看你乐意。”余生说,“不过要我说,辛辛苦苦这么久,一切都有了,你何必呢?痛,总不会比之前更痛。但爱人和荣华富贵,不都在身边?”

    “你若留在太医院,爱人与荣华富贵,同样在身侧。”

    “别打岔。”余生挥挥手,“给个准话,能活下去吗?”

    段淬珩不言不语。

    “你要再说不,我逃到北塞鸟不拉屎的地方,断网前,就给你对象发你实际情况。”

    他心想,然后再通知宋澄絮,赶紧来接他带他逃脱周子渊的追捕。

    “我累了,”而万人之上的帝王如此回答,“太累了。”

    六个字,如千斤重,压得余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受些什么苦,有些什么感觉,这些药的副作用如何,他日后还要忍受这一切多久,余生都很清楚。

    因为太明白,竟然沉默。

    下一刻,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你就该跟你对象说,撒撒娇,扮扮懒,多休息几天。”

    话风陡然一转,段淬珩已经觉得不对,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但他此刻却不敢回头。

    身后熟悉的手搭上他的肩。

    “我在东宫装了个陛下先前玩的小东西。”皇后语气平和,“夫君可能忘了,这个监控器,有异动便会出声提醒。”

    余生听到周子渊的声音起,便只想溜。

    但皇后下一句话却仍然自然得很,人称变作你我:“许久之前我就同你说,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彼时心意未通,以为只是一句君臣诺言。此时此刻,周子渊面上还是带着些笑:“不想活,我们就不活了。”

    全然不管还有人在听。

    靠,这对疯子。这对疯子。这对疯子!

    余生起身想往外走,太子妃叫住他:“你说的他的实际情况,随后传我一份。”

    神医没回答,兀自往外跑,打算去锦衣卫掌卫事的地盘避难。

    他溜得快,锦衣卫又都认得他的脸,没有人拦。

    茫茫夜色里,空旷东宫内,便又只剩下前太子与太子妃。

    段淬珩握住他的手:“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自然是你们刚坐下起。”

    “不是睡熟了?”

    “不是只有夫君一人会装睡。”

    “怎么猜到的?”

    “你若真无碍,余生怎么可能甘愿留半个月。”周子渊叹气,“怎么都不跟我说?”

    他方才语气里带着些冷,此时却终究多了些暖意。

    “不难受吗?一个人撑着?”

    段淬珩摇摇头,片刻后,终究垂下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如濒死的蝴蝶翅膀。

    他终于点了头。

    “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十足年轻但千疮百孔皇帝少见地带着些彷徨,“担心你会失望。”

    皇后抱了上来,东宫一片空茫茫,唯有烛火摇晃,恍惚间,段淬珩不知怎么地有些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上辈子,只是这次,周子渊没有离开。他们相拥着,迎接将要到来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400收,多谢大家。做个梦期待我CP有考上985那一天。

    今日和医生朋友聊天,对面说,总归要麻木,不麻木当不了医生。所以,额,余生能说出这种话,证明段淬珩对他来说已经算挺特别的病人了。

    感恩。

    第43章

    番外

    面首计(下)

    【自述:当周皇后面首的那些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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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知道那一夜新皇和他的皇后到底聊了些什么。但这也并不重要,周延盛乞骸骨,长平帝下求贤诏,力排众议给了皇后财政部长的位子,又提拔上来不少式微世家和清流。一时之间值得讨论的东西太多。

    可他们的皇帝扔下几个炸弹后,便说自己力乏体虚,急需修养。本以为要在刚登基不足一月便停早朝,结果他大笔一挥,给自己批了半个月早朝假,把烂摊子扔给了部长级人物们,让他们主持无领导讨论,事后写论述,交给他观览。

    段淬珩实际上也确实在殿里好好养着,只是不在乾清宫,反倒住凤鸣宫。

    他睡眠仍然差得很,困倦,疼痛,和不知怎么无法停止的冷汗。余生说瞧不出来他是精神障碍躯体化还是身体就那么差,揣测两者都有。

    他这人什么话都敢说,对着皇后展开了长约一小时的演讲,从皇帝的心态讲到他的生活,又说虽然段淬珩肯定不爱看心理医生他也不专业,但就先这么着吧。财政部长边替皇帝看折子,边用昭越记笔记。随后说,能发这些病是不是意味着至少伤口见风,即将痊愈?

    余生说你挺乐观哈,但到底没否定,只说堵不如疏,总有这一遭。

    于是这日周子渊午后同几个部长级议完事进门,便看见大锦的皇帝,正坐在桌边,盯着窗外一簇灿烂的拿铁玫瑰发呆。

    他半皱着眉,睡衣没好好穿,露出一片冰肌玉骨,却浑然不在意。任凭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人衬得闪闪发光。他本就白,此时面色不佳,更显得几近透明,几乎要化在一片金色里。

    “倒是人比花娇。”周子渊走上前笑,“今日陛下胃口如何?”

    他问的是边上的机器人,那个小东西老老实实报告,每个菜用了几口,摄入卡路里几何,什么没吃够。

    “又不吃饭?”周子渊叹气,“以前怎么没见这么挑食?”

    甜的不吃,太油腻了不吃,太酸了不吃,份量太大不吃,摆盘太精致看着烦,也不吃。

    “以前又没有被皇后金屋藏娇。”段淬珩扭过头,“现下有人养,自然娇贵些。”

    “你倒是舒服,扔下烂摊子就跑了,全搭在我们几人身上。”

    “不是说万事有你。”段淬珩打了个哈欠。

    那日说到最后,周子渊讲的是,万事有我。他语气平和,说别怕,大不了一死。我们不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上次没陪你,这次总归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素来沉静,说这话时,明明听着令人惊心动魄,却讲得犹如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计划。

    段淬珩拿这样的他也没什么办法,说其实只是累了,头疼,不想上朝。

    于是便真不上朝了。

    “还头痛吗?”周子渊瞧着陛下没什么精神的一张脸,替他按了按太阳穴。

    “没睡熟,”段淬珩叹口气,“你早上六点半起来,把我吵醒了。”

    “不若和我分开睡?”

    “不要。”他很快摇头,“更睡不着。”

    随后抱怨:“聊了什么,这么久?”

    “陛下大刀阔斧要改革,苦的不就是我们几个?朝廷旧臣未清,新人不够,陛下四面楚歌,自然得我们多做一些。”

    “你也跟我一起翘班算了。”段淬珩回答,“别理他们。”

    陛下如此孩子气,倒把周子渊逗笑了:“那天下便真没人管了。”

    “谁爱管谁管。”段淬珩气哼哼的。话是这么说,却还是认命看起了今日的会议记录。

    “李明允到底怎么想的,仗着他背靠岭南李氏,前朝遗老,便觉得朕一定不敢动他?”

    “试探陛下罢了。”

    “这帮旧臣倒也好笑,当着朕的面不敢直言,朕一称病,终于敢推出个人来跟你对着干。”

    “当着你的面,总收敛些,上给你的折子不照样也没给你留面子?”

    段淬珩哼哼几声,朱批几行字,又把那记录放在一边:“且看着他们闹,辛苦你了,趁我不在,多探探虚实。”

    他不上朝,说是养病,其实也算是退一步,让群臣都先表个态,看看日后到底怎么做。

    但看着这帮人对周子渊毫不客气的态度,到底还是窝火:“从古至今都是这些破事,也不见到了星际时代,他们能开发出些什么新戏码。”

    “毫无创造力。”

    他这样说,显得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着实可爱得很,周子渊便笑,语气里带着些劝哄:“那便等陛下出些新招收拾旧山河。”

    段淬珩皱皱眉:“真麻烦。”

    他叹气:“晚上能回来一起吃饭吗?”

    周子渊说:“本就是抽了半小时来见你,今日恐怕要忙到午夜。”

    本以为段淬珩又会故作不满,摆些脸色给他看。人却微微一笑:“那我便等着晚上伺寝。”

    他语气里终于多了些兴味:“得挑挑穿哪身衣服。”

    还能拿这人怎么办,只好一笑。

    结果周子渊接下来更忙了,每日起早贪黑,反而比段淬珩更像个皇帝。

    周部长本以为,这只是一时之举,却没想到段淬珩后来身体养好了些,照样偶尔翘班。

    只是底下人渐渐培养出来,这位长平帝又是雷霆手段,与周子渊还能心平气和同人辩论不一样,看群臣吵完架后,往往一句废话不说,直接下令,不留余地。都说这位陛下胸有成竹,快刀斩乱麻,周子渊却觉得,他其实只是懒。

    懒,所以时机成熟时便立即下手,以免夜长梦多。

    这日财政部在汇集总账,段淬珩上完早朝称病躲懒,批了一下午的奏折,等到晚上,周子渊又传信来,说不必等他用晚膳。

    陛下实在闲得无聊,觉得宫内太空,同机器人聊了会儿天,查出些程序还能精进的地方,便无事可干。

    眼珠一转,给自己注册了小号,到星网匿名发帖去了。

    他没用虚假IP定位,想到什么就写些什么。

    第二日照常看群臣表演完,没留情说了几句,趁群臣没反应过来,立即下早朝,和皇后就在御书房吃早餐。

    吃到一半,外头礼部那位黄尚书求见。

    他表情有些无措,说,昨晚星网有个热帖,讲皇后在宫内豢养面首。本来以为是造谣,并未当回事,但不知怎么的其中细节引起热议。礼部的舆论分支查了一下IP,发现竟真在皇后的凤鸣宫。现下礼部不敢轻举妄动,求问陛下如何是好,

    他讲得战战兢兢,本只是来提醒皇帝,见到皇后同在想要叫皇后退避,陛下却边喝粥,边挥手,让他有事直言。

    现下说了,竟觉得自己像个破坏金玉良缘的嚼舌根老大爷。

    “朕看这天下着实海晏河清。”段淬珩笑了,“礼部尚书有闲情关心此事,梓童还有空培养这类爱好。”

    他惯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话一出,到底是敲打皇后还是说他多事,黄尚书听不出来。

    却见皇后看着那帖子,瞧着瞧着,竟然弯起了眼。

    里头标题醒目直白:自述:当周皇后面首的那些事。

    发贴人语气俏皮,讲皇后工作多忙,自己如何夜夜守着空房入睡,担心失宠,又想念自己温柔多情体贴入微的金主。还讲周皇后不忙时如何体贴如何温柔如何迷人各类细节,自己神魂颠倒五迷三道,每日哪怕以泪洗面也无法放下。只盼皇后那日有空,能多陪陪他。其中不少细节写得详实,凤鸣宫摆设,各类祭典流程和朝会的忙碌程度和准备所需时间,普通人看不出来,负责这部分的礼部尚书却越看越真。

    末尾还是几段实实在在的吐槽。

    “就没搞懂这皇帝怎么当的,还有大臣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怎么就让他一个部长这么忙。”

    再往后拉,是百姓们同这人对线。

    有人替陛下辩驳,说皇帝上位这几年,做得着实不错。这人回:这就够了?你们要求真低。

    有人说皇室夫夫恩爱出了名,皇帝如此放权,可见两人之间信任深重,怎么可能养面首。

    这人回:恩爱倒确实。

    还有人说皇后这么清廉,不是听财政部职官还吐槽,说后宫拨款多了些就要扣,怎么可能还有余钱养面首。有人在这条后跟帖说陛下后宫就皇后一人,他又这么忙,拨款也花不完吧。

    这人回:你们也觉得钱太少啊,日子没法过了,后宫又不是只有皇后,还有他面首啊,多拨点钱怎么了?

    当然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让帖主最好再多爆些料,让他们多听听皇家秘辛。

    后头便是几方人混战更多人吃瓜。

    皇后越看越觉得有趣,居然笑出声来。陛下也就看着他笑,顺手给他夹了筷小菜。

    到底还是周部长体恤同是打工人的同事,扭头看着礼部尚书:“黄大人不必担心。也早些回去陪家人吧。这事陛下心里有数。”

    刚开始给段淬珩干活时给他递谥号,也是皇后先宽慰,这时他的话如一根定海神针,让黄尚书心定下来,马上顺着台阶就下,告退了。

    段淬珩镇定自若地继续喝粥,碗壁却被周子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怎么了?”陛下故作无辜,问道。

    “这么想让我陪你去玩?”周子渊几乎藏不住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

    “哪里幼稚。”陛下道,“肺腑之言。”

    “写也就罢了,陛下连IP都懒得遮掩,硬要让全星系人民都听到你的肺腑之言?”

    “舆论战。”段淬珩答,“周部长不是最擅长。”

    “知道了,这段忙完,陪你回广陵看看。”

    “说到做到。不能食言。”

    皇后的回答,是一个吻。下一刻,陛下转守为攻,愣是把人压在了桌边。窗外阳光正好,盛世太平。

    作者有话说:

    段淬珩:那我就是这种人。

    这段时间会有些忙,更新不一定稳定,我尽量。评论有空再回。谢谢大家。

    第44章

    41

    山雨

    【“现下,还觉得朕给你做了一桩错媒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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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塞之行严格来讲并未圆满落幕,疑点很多,不知为何出现的量子兽潮,突然发现的变异的基因,和大臣们都不敢触霉头先提,但私下恐怕早已留言纷飞的,太子的精神力情况。

    开玩笑,D级怎么驾驶机甲?

    但若是传闻为真,太子真能驾驶苍俊的机甲,与他并肩作战十小时,那朝堂动向,可能又要变一变。可陛下一未招苍家人入主星细细陈情,二是顾家式微明晃晃是当今皇上一手促成。故而这位九五至尊的态度实在不好堪破。

    这事敏感,牵扯甚多,朝中又无太子党率先直言,众大臣不好当出头鸟去打探天子家事。但太子妃被赐婚太子,太子再三请愿也无法让皇帝转变心意,从此事看,周家为天子忌惮几乎是明面上的事。叶留香留下一个诱饵,自然有人前仆后继地跟上,弹劾也好,暗示也罢,想要为君解忧。

    这可苦了刚刚办完北塞一案的钱大理寺卿。这回虽然恶魔岛逃了十人,但这案子在太子协同下算是破得利落,前因后果都连接成线,牵扯出基因问题,还给医疗部找了点事做。他本有心还太子人情,明面上遮掩太子妃去北塞一事,下一刻太子托他带回来的叶留香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轻描淡写地提太子妃出宫去了北塞。

    钱茂存入朝为官近三十年,听到叶留香那一句惊天之语时下意识去看太子的脸,也没看出来这是否是这个年轻人意料之中的事。

    事后段淬珩倒还是在夜晚找到他,话里仍然谦卑,说淬珩现今人微言轻,内子把您拉进来,明日您恐怕也要卷进去,我却没有法子保您安全,实在抱歉。

    他和太子妃不睦本是朝堂共识,此时一句内子,终于在私底下,把这位太子妃划为自己人。

    但实则无论他是否偏向太子,承了太子这情,就已无法再站在程家这边。可又能说什么,没有太子,这乌纱帽和人头恐怕都要不日落地。

    面前的太子虽说着谦词,却目光从容,眼里没有什么惊慌,端得是当年顾家全盛时,一派帝国储君的清贵之态。

    钱茂存只好说太子大恩,这算不得什么。

    故而第二日朝堂上出的两件大事,都和睽违权力中心多年的太子殿下有关。

    其一是段淬瑛和程昱的初步调查报告出来了。他二人带回来的案情在众人意料之内。乡家落魄贵族后代蔡家与顾家素有旧怨,不满皇家在景帝时期给蔡家的待遇,是以蛰伏多年,终于在东宫太子微服出游时找准机会,想要一击毙命。

    且不论下头大臣们到底如何想,程昱和段淬瑛确确实实带回了足够的证词和证据,案子也办得算得上漂亮。只是那个丢失的铭牌仍然不知所踪,算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缺陷。

    段淬瑛毕业后便在兵部历练。此番算是初次接大案与别部合作,这案子明面上办得有条不紊,值得赞一句少年英才。

    圣上龙颜大悦,重重有赏。

    俯身的四皇子叩首谢恩,却仍然有礼地指出刑部侍郎慕羽,大理寺少卿程昱在其中的帮助,还提到铭牌一事,说自己到底年轻,此番尚有不足之处,还请父皇责罚。

    四皇子有礼有度,少年英才,一双雪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眉狭长而入鬓。他的容貌比起段淬珩的和柔精致更肖承武帝,端得是英姿勃发的俊美少年郎,举止间飒爽有力。远远看去,像一只初长成的幼虎。

    罚是不可能罚的,承武帝宽慰几句,让他安心在兵部,提他生辰将至。至于铭牌一事,圣上让大理寺少卿程昱再多加调查。

    生辰将至,可是终于要封王建府?但无论程家还是其余人,都心知这位生性多疑,问了反而不美。因而大家纷纷恭祝,一时倒是无比和谐。

    这厢说完,承武帝眉眼间笑意一压,开始处理第二件事。

    自然是雪花般飞来的折子里弹劾的太子妃违规出宫这一出。帝王自上而下俯视心思各异的大臣,片刻后,反倒又笑了。只是这笑与先前比,怎么看,都添了丝若有若无的威慑。

    还没等周延盛出来请罪说教子不严,陛下已经点了人。

    “钱卿,他怕是随你去的,不如说说?”

    钱茂存早料到有这一出,此时说的是昨日已经想好的话。

    他先请罪,说臣罪该万死,又讲当时情形危机,太子妃深夜独自一人前来。他见太子妃真心,又急忙去前线查看,才一时昏头捎他一程。又拍了一通马屁,讲皇帝赐了一桩良婚,眼见太子妃对太子情谊深重。

    承武帝没有评论,又去问这年鹿鸣宴总负责人纪南嫣。

    纪大人言太子妃当日说太子与他失联半日,料想北塞出了事,情急之下求她允自己先回主星找钱大人。

    段淬珩自然清楚周子渊回主星不可能与纪南嫣说实话,但略略一想纪家和弓家的关系,当下也明白了三分。

    承武帝听到这里,又点了几个程党人,听他们引用旧法旧律,言虽太子妃真情感人,但律法不可乱,言语之间,竟点到外戚威胁。

    而一直没能插上话的周延盛,已经跪了下来。

    偏生事件中心的段淬珩仍好端端地坐在御赐座上,皱眉清咳,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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