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边上是橙色警告灯在闪,示意机甲驾驶者几近体力极限。段淬珩坐在驾驶位,背脊靠着座椅,一只手搭在前舱表盘上,另一只手握着一个晶莹小球。
苍俊松了一口气,凑过去要去打个招呼,见到正脸时却悚然一惊。
段淬珩的脸侧,裸露出的小臂,和手指上,都有凝固的血迹。嘴角的血色还在缓慢地往脖颈上渗,落进大理寺统一的玄黑色制服领下。出血量在战场上算不上多,苍俊看过远比这惨的情况,只是一般内出血的机甲驾驶者,机甲本身理应也受到严重损坏才对。眼前人偏偏还睁着眼,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
“殿下。”苍俊喊,“你还好吗?”
他去探人的鼻息和脉搏。手腕却被握住,那力道很轻,握着他的手犹自震颤。明明像是使尽了全力,他却稍稍一推就能甩开。
“跑。”段淬珩说。
“什么?”苍俊不明所以,而段淬珩似乎根本没有在看他,仍兀自盯着前方,脱力,却坚持:“快跑啊。”
北塞南边只有苍俊带来的善急救的军医,对太子的状况不敢贸然推断,查看后无法分析出具体的昏迷缘由,只敢开了些安神的药,处理了太子身上一些外伤。无线电站在紧急抢修中,联系不到北方的人。
因而周子渊举着金鱼袋拉着刚醒不久落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北塞的钱大人匆匆走进临时搭建的伤员安置处时,看到的就是透明观察仓里段淬珩半死不活的模样。
确实是半死不活。身上没有严重外伤,没有缺胳膊少腿,但突然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抖,眉宇深皱,唇边没了血色,面上一片死白。
距量子兽出现已经过了近两天,一切算是得到控制,无线电站刚刚修好,北边的医疗队有一部分正在往南方赶,而段淬珩,仍在急促而虚弱地呼吸。
周子渊看着,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意外吗,其实不。从他猜到段淬珩在北塞起,就应该对此有所预料。但心里有数,并不能消减分毫他看到段淬珩受伤时那股无名火。
服了你了,他想,等你醒了,再找你算账。手不自觉地附上那片玻璃,描摹太子那张苍白而虚弱的脸。睡着的时候倒很无害,瞧着还有些可怜单纯,只是睁着眼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能折腾。
他的手划过眉宇所在,顺着鼻梁处往下,隔着玻璃,再次点了点太子的唇。
“喔唷喔唷,你就是稽小哥的爱人吧!”突然又有人窜了出来,这声音明明低沉,语调却轻而浮。
那人在一片混乱中衣服上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尘灰和血迹,却仍然嫣然一笑百媚生。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自来熟:“不对哦,现在是太子殿下了。你是太子妃吗?哇,你也很好看唉。”
周子渊微微皱眉,盯者眼前说话间银饰相撞的黑皮盛装大美人。
“你俩怎么一个两个都爱拿这种看坏蛋的眼神看我啊?要我说呢,这回我可是太子的恩人呢!要不是我送了他那个礼物,他哪可能驾着机甲开那么久。”
“不过他驾驶机甲确实很帅啦。”这位靓男兀自叨叨,“也不算亏,嘻嘻。”
“哇,太子妃也好聪明!”这人伸出自己的手,“握个手吧。我叫叶留香,不知道太子有没有跟你介绍过我啊。”
“那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周子渊离他近了些,配合地握了握。
“怎么拿到?”叶留香晃晃脑袋,不明所以似的,拍拍自己的脸,“对哦,怎么拿到的呢?”
他甚至转了个圈,身上香气溢散开:“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看着是个很漂亮的球球,我觉得和太子很配嘛,就送给他啦。”
周子渊上下打量着他。眼前人很镇定,甚至配合着伸伸胳膊伸伸腿,末了甚至对他来了个wink。
周子渊同他又说了几句话,看时间差不多,才又出门去。
留下叶留香停在原地看他的背影,叹口气:“天啊,主母是这个样子,我以后进东宫,可不好混喽。”
这边钱茂存跟一边刚刚睡了一觉的苍俊在会议室默默交流着状况,不知怎么闯进来的太子妃便匆匆插入这场对话:“太子殿下我可以带走吗?”
钱茂存看看苍俊,又看看周子渊。
“您是?”苍俊打断了他。
太子妃和大理寺卿进来时他仍在休息,是以不知情。
钱茂存正想说这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却见太子妃自然而然地报上自己真名:“在下周子渊。”
到底是这一代最出众的青年才俊,又是周家人,苍俊也有耳闻。只是他也听说了那场仓促至极的婚礼。苍家不理朝事,未过多挂心,但是他自己也以为太子和太子妃应该是各过各的,怎么也没想到周世子会出现在这里。
“也是太子妃。”周子渊倒坦坦荡荡承认他另一个身份,“殿下自来北塞便每日都给我通讯报平安。两天前突然失踪,我一直联系不上,见他心切,才求着钱大人捎上我来找他。”
被“求”着的钱大人略有些麻木,太子妃把话堵死,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万幸苍俊小将军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在意惯例的人。只暗地里心惊太子夫夫瞧着居然不是一对假夫夫,面上却未表露出分毫,也没说太子妃来北塞于理不合。只说北边的医疗部队马上到,不如让他们诊断完再坐决议。
“殿下的情况,我怕是比他们更了解些。就算有办法,这里也没有足够处理他病情的器械和药物。他原就有事,还希望小将军同意,让我尽快把他带回去。”周子渊并未让步。
“他耽搁不得。”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这……”苍俊有些为难地看向钱茂存。
太子妃说:“我听医护提到,太子殿下的伤或和使用机甲有关系,他的病本就和精神力有关,如果再因机甲而精神力损耗过多,现下看不出来,但怕是情况比想象中的危急。”
说罢,和钱茂存交换眼神。
后者最终无奈地叹气:“让太子妃带他走吧,善后的事,本官与苍小将军到时候去破军星和苍黎将军一同商议。”
周子渊匆匆点头:“多谢钱大人和苍将军成全。”
他临走前,给钱茂存留了一句话:“想办法把叶留香也带回主星。”
他走得太快,钱卿没有说,南边的无线电站一修好,他就收到了太子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在南边编辑的消息,上面的第一条也很简单,带叶留香回主星。
在让他倒霉和强迫他干活方面,这两个小年轻,不知道哪里来的万分默契。
作者有话说:
庆祝开文一个月,今日双更。
“快跑”这台词听得不熟的可以去看看文案和第一章。
下章太子和太子妃会谈谈的,结果如何无法保证??
第35章
35
吻
【太子殿下刚要勉强开口,太子妃凑了上来,以吻封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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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澄絮把钱大人名下的军用飞行器开到应天,随后周子渊把正在睡觉的余生从床上喊了起来。
余生先是睡眼惺忪,然后被他们俩的神情吓了个清醒,被迫在晚上八点这个他往日刚入睡没多久的时间开始工作。
他听着周子渊和宋澄絮对太子又作了些什么死的简短解释,听到晶核之后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眨眼,就看着周子渊的手穿过衣服,在段淬珩的胸里摸来摸去。正要问这是我不付钱就能看到的吗,见人掏出一个晶莹的小圆球。
周子渊把东西递给他:“晶核。”
他话一字一顿,甚至尾音有些恨。余生识时务地决定不跟他说话。
神医沉默无声地把了脉,立即把人扔进他的特制医疗仓里,不多时,看完报告,然后开始惴惴不安地四处乱走。
他脚步乱得很,但前头宋澄絮驾驶飞行器太久,此时已经撑不住睡了,而周子渊不知在想什么。一时之间,没人理他,细碎的脚步声成了呼吸之外唯一的声响。
片刻后,余生狠狠地一跺脚,走向周子渊:“你能不能管管你老公!我是医生,我不是变戏法的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周子渊根本没搭理他,一张脸冷若冰霜,打开昭越快速地下了几道命令。
余生无语。不好烦睡着的宋澄絮,只好又把太子此时的生命体征看了一遍,把人转移到治疗台上,愤愤不平:“他也是真敢。我真的服了。我真的服了。我真的服了。”
“他到底如何,有生命危险吗?”周子渊挪了椅子,一只手仍然在啪嗒啪嗒地敲键盘,另一只手却是握住了段淬珩垂在身侧的指节。
“本来有,他那晶核救了他一命。算是命大。如果他用不好晶核,现下应该尸体都成灰入海了。不过就算有晶核,他第一次用就根本没在怕地抵着痛干这么久,身体到极致都吐血了也不停,我看他就是想早点死。”余生说。
他本以为周子渊听他这么说,会为段淬珩辩解几句,可周子渊听着,居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确实。”
他面上平静,甚至有闲心去够自己的玻璃杯,喝一口水。
而余生听到这句“确实”,完全被梗住,居然脑子坏掉一般给太子殿下打圆场:“但他估计原本精神力是真的牛哈。能这样搞,恭喜他,没生病至少S吧。没准可以追追高祖S+的记录。”
话音刚落,只见玻璃杯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四分五裂。机器人要过来清扫垃圾,被周子渊示意离开。他兀自捡那堆支离破碎的残片,连被划伤了都没意识到。
当然厉害。段淬珩最爱赌命,毕竟自己的命算不了什么,估计几个士兵的命都比他这个太子值钱。
周子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是天子爱民如命,难听点是他根本就不想把自己当回事,恨不得成了一把灰直接被扬了。
他勉强收拾几片到垃圾桶里,又停下,扭头握住段淬珩的手,想要去看看这人的脸。
这下却愣住了。
段淬珩睁开眼时,周子渊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抖。
哪怕明明疲惫至极,段淬珩的眼里也仍有粼粼波光。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便只是看着周子渊,一动不动。
“痛吗?”周子渊听到自己问。
“痛死你算了。”
对面人像是没料到这句话,居然显得有些委屈样地皱皱眉。
皱什么眉,周子渊心想,别这样看我。
看得我,居然有些后悔说这么句气话。
可看着那张脸,许久之后,竟然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醒了。”他大梦初醒般扭过头喊余生,“来看看。”
才发现余医生已经站在他们身边许久,只是没有找到适合的机会说话似的。
他叹气,到底没有放下覆在段淬珩的手,就这样坐着,等余生做各类检查。
“换别人我会说没救了。既然是他,那就是小事一堆,没大事了。”余生说,“醒了之后没多久估计还得睡。让他睡吧。”
他话音刚落,段淬珩已经在繁琐的检查步骤里又闭上了眼。
余生自觉把门关上,留下周子渊坐在床边看着。
段淬珩被打了几针,强行塞了几口药,体温渐渐降下去。
原本睡得还算安稳,过了一会儿却挣动起来,嘴边有几个微弱的气音。
周子渊凝神去听,差点失手又打碎一个杯子。
段淬珩喃喃的是子渊,子渊。我好痛。我好痛。
周子渊握着段淬珩的手,那一瞬间几乎脱力。而段淬珩兀自在梦里自言自语。我好痛。我腿痛,我手痛,我浑身上下都痛。我的肋骨呢,断了吗,穿了心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对我。我不想当这个太子。我不想这样。
救救我好不好?随便谁,最好是他,救救我好不好?
下一刻顺着精神力奔涌而出的记忆再次席卷他,他又回到机甲驾驶室里,分不清这是在北塞,还是在废太子宫殿。
眼前是蓝紫色的,不通人性的量子兽,还是帝王派来置儿子于死地的禁卫军。
他悚然一惊,回归的记忆没有放过他,几乎是狰狞地对他怒吼,看啊,看啊,怎么会觉得这些难堪的事实是梦?
睁眼看看吧,都是他上辈子真实经历过的。
他不会蠢到觉得镜花水月般,连没恢复记忆的他都不敢轻信的幸福才是真的吧?
他想起那盘这辈子周子渊在他的秘密基地摆的棋局,那盘他说着不像周子渊棋风的对局。
原来正是上辈子最后一次手谈时胜负已分而未尽的残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周子渊也重生回来了。
上辈子自以为是的牺牲,仿似一场巨大的滥俗笑话。
段淬珩面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只看着眼前陌生的,属于苍俊的机甲,回首再攻,顷刻间,北塞不知名的量子兽倒了一片。
还有什么,还要记起来什么?他近乎自虐地再次激发晶核,更磅礴的精神力海浪般席卷而来,璀璨的白光立刻压过面前的蓝紫色量子兽潮。
很好,很好,原来是上辈子最后一刻一人敌万军。他提升高度,下一刻又更猛烈地坠下去,激光炮弹在强压下溅射向下方嚎叫的兽族。
我怎么又在驾驶机甲,他想,上次是赴死,这次呢?这次又在干嘛?
不过无所谓,有敌可杀,至少来者不再是人类。杀了它们。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在流血,只是错觉自己又回到宫殿里。或许在痛吧,应该会痛吧,两辈子的记忆里,他竟然觉得这种疼痛给了他一种虚幻的安全感。
痛吗?当然会痛。不然呢,他的生命里除了这些没完没了的,无法逃脱的疼痛,病情,无能为力,还剩下些什么?
一无所有,那就接着搏斗下去。
他一催机甲,精神力汹涌而出,强行睁开的双眼里看见周子渊后退的一步,看到这辈子周子渊大婚之夜时的无措,看到无数原本读不懂的愧疚,看到这辈子太子妃无数难以解释时的神情,看到他终于可以命名的原本拒绝去思考的感激。
他居然在这些痕迹中,妄图将这些感激和纠结理解为好感,理解为喜欢,理解为爱。
一个笑话。
他想,未免有点太好笑了。
但是,但是,但是,北塞的一切终于要结束时,他听见自己几乎是无法自抑地说:“跑。”
跑,快跑。快跑啊。
我要死了。你快跑。
跑!
他终于难以继续,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又握着那只手。
期盼过无数次的,不知道还能握到的,此时好像已经被他抓到青紫的手。
眼前人另一只手仍在飞速敲击着浮在空中的投影键盘,见他醒了,停了工作去看,问:“你好些了吗?”
段淬珩盯着他,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
“你现在可能说不了话。所以,趁着你没办法反驳或是插话的时候,算我利用这个漏洞,单方面跟你讲。”他两辈子的太子妃面色同样疲惫,甚至算得上憔悴,说这话时,却仍然温和地露出一个笑容,甚至贴心地帮他垫了个枕头,让他坐起来,再把身侧那杯温开水喂到他嘴边。
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啊。如果他不记得,如果仍然以为过去看到的一切是梦境,是不是此刻,他会以为这是一个告白场景?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哪怕周子渊说的,不是他以为将要听到的(当然不会是,不是吗?),他起码能收获一刻的期待和开心。
可他为什么偏偏要记起来呢。
“殿下,之前我说,我对你是屈原对楚王的感情,现在要和你道歉,是我当时没想明白。”
屈原对楚王?当然不会是。非要说,是对救命恩人的尊重和感激。
接下来要说什么呢?他还能听到些什么?
段淬珩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这话早说晚说都要说。
“我回主星找钱大人要军事飞行器之前,父亲问了我一个问题,过来找你时,我一直在想。”
“我们和离吧。”段淬珩说。
他此时体虚,说这话时眼前如走马灯一样断断续续浮起此生和前世的回忆,累得狠了,便不想再说话。
对面的周子渊似是完全没料到他的话,也或许是没听清他现下破油箱一样的嗓子漏风般说出的字句。问:“你说什么?”
段淬珩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和离吧。救命之恩而已,不值得周世子以身相许。”
周子渊没再出声。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段淬珩嘶哑至极的声音:“我命贱。你也看到了,不是你,我也可以为北塞人死。”
周子渊仍然看着他,片刻之后,他的眼睛突然红了。
“我想起来了,上辈子。”段淬珩说,他现下每说一个字,这破嗓子就像毛细血管都被压碎了般,疼得像粗砂粒在割。
我没有要求你爱我,他想说,我救你,不是为了这个。
但他终于没法再说话,只能不间断地剧烈咳嗽,仿佛要把肺和胃和胆都一起咳出来。
“别说话了。”周子渊帮他顺气。
“你想起来了,”他说,“那更好。”
“听我说完。我对你一开始确实是感激。”
段淬珩看着他。
“但现在也是确实喜欢你。”周子渊说,“上辈子,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让你伤心,我知道。但这点,你得相信我。”
太子殿下刚要勉强开口,太子妃凑了上来,以吻封缄。
他高烧刚退,唇间都是未散的热气,周子渊吻上去,能感觉到粗糙的唇纹摩擦出的痒与细小的痛意。
作者有话说:
我真能写。想要很多评论呜呜呜呜
第36章
36
诛心
【“我竟是不知道殿下梦想不是登上王座,而是以身饲鹰,立地成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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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好,只是太子殿下仍睁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周子渊向后退时,见到此时瞪得圆圆的猫警惕时样的眼睛,差点笑出声来。
但太子到底没有拒绝,哪怕只因没有力气。
他们对视许久,倒是余生这次敲了门,打破这旖旎又特别的气氛。
他走进来,问段淬珩感觉怎么样。后者平平静静:“不错。”
“不错?”余生答,“没死都算不错是吧?”
他听着太子那破锣样的声音,把手上药剂递过去:“喝了。喉咙会舒服点。”
他变得如此贴心,让段淬珩有点意外。说了句多谢,打开瓶盖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回无语的仍是余生:“你就不觉得这药很难喝?”这是他自己研制的加快毛细血管恢复的物质,喝起来应该像各式恐怖饮料大杂烩。
段淬珩说:“还好。”
就这一会儿,声音听起来已经好了不少。
得,这人味觉和常人有异。余生用他的反馈调整配方口感的想法破灭,但又为自己的妙手自得起来:“行。以后你的药我都多给你放二两黄连。”
然后在他俩一致的眼神里飞速溜了。
啧,神医为自己的体贴没受到嘉奖而无语,他率先治好段淬珩的嗓子,让这对惨得要死的夫夫劫后余生,多聊聊天,怎么就没赞美赞美?
如果他知道自己偶尔的好心会换来什么,恐怕想给此时的自己一拳。
房里又只剩下太子夫夫。
段淬珩开了口:“为什么?”语气十足不解。
“为什么什么?”
“为什么……”他像是被接下来的问题蜇了一下,“会喜欢我?”
他看着周子渊的眼睛,只觉得无法相信。又觉得在意这个很好笑,又能因为什么呢?同情,感激,愧疚,和吊桥效应?
“怎么不能喜欢你。”周子渊反问他,“我不能喜欢上为我而死,心怀大义,聪慧坚毅,忍辱负重,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吗?”
段淬珩不知道从这一串溢美之辞里吸收了些什么,说了句:“你理解错了。”
“哪里错了?”
“我救你就是救你。”段淬珩说,“本来也活不下去,二者择其一,你是能活得更好的那个。”
“什么叫我是能活得更好的那个?你去北塞,也是这么想的?随便一个你可能要以命换命救下来的人,都比你更该活着?”
太子居然点点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救你,和救他们没什么区别。我都觉得值得。”
没什么区别。任何一个人的命,在这位把鬼门关当家的人面前,似乎都别无二致地比他珍贵。
“没什么区别?”周子渊问,“太子救我,同样也只是觉得一个瞎了眼冷落你的太子妃比你重要得多吗?我竟是不知道殿下梦想不是登上王座,而是以身饲鹰,立地成佛。如此境界,周某佩服。”
他到底没能掩藏住自己的牙尖嘴利。
太子听着,竟然笑了。勾起的嘴角带着些释然,还带着些莫名其妙的纵容和感慨。
“你想听什么?你和他们当然有区别,你是我心悦之人,他们是守边战士。所以呢?”段淬珩问。
“也不必把我想得那么伟大,救你是因为爱你,我乐意这么做,觉得比我活着有意义。而这一世我有晶核,总归大概率死不了,我若不去,苍家那支军队,至少要多三分之二的人要倒在边疆。”
“我倒不知道周公子这么容易感动,又或者这么轻易就能用自己的感情来偿还恩情。”
周子渊一时没能说出话。
段淬珩说完,施施然坐着,仿佛在等待他的怒火。
怎么这么……他看着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那人唇抿着,眼睛非要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乎在说,快否认你的感情,不要爱我,我不值得。
他叹气,终究只说了一句:“段淬珩,你不要诛心好不好?”
当然气极,却又猛地颓然。太子殿下,从来不喊疼,临死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太子殿下,仍然用他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看着周子渊。仍是剪水秋瞳,明媚动人。他却错觉里头有泪水如雨般一粒一粒下落,坠到周子渊的心底,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