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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他住过半年死牢,又随着时局重新起复。当初四面楚歌有多难,天下皆知,连太子也要记他一个不弃之恩。

    盛朝惯例是降等袭爵的,太子登基后,却破例为他封了亲王,是拿他作亲弟弟看了。

    什么君王臣公、官品官阶,我知之甚少,隔着我们的也不是他一身官袍。

    只是我看着他,总是要透过这身华服想很久,才能记起他那时的样子。

    那时披头散发、遍体是伤的他。

    有点好笑。

    我怀念的,始终是那段落魄到落泪、我俩在黑暗里抵足而眠、缩在一条被子里取暖的样子。

    那时我敢敲他脑壳,敢拿指肚蘸着香油涂他唇上裂口。

    睡觉时四仰八叉,嫌他占地方大把他往床边蹬。?

    如今的他华服上没一丝褶子,连每一根眉毛、鬓角的每一根发丝都是修面师精心打理过的。

    明珠拂去尘。

    ……就好似陌生人。

    巡哨用不着我,城外一里一哨,十步一岗。我骑着马游荡,最后是被大将军派人抓回去的。

    「姑奶奶您行行好,天天不见人,丞相那脸色铁青得要吃人似的。」

    我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又年待人从来温和有礼,言行有度。

    我掀帐进去,被满地跪着的官员与侍卫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那巡抚使回身,一张苦瓜脸,急急给我作揖拱手。?

    「下官不敢说,姑娘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我叫他说得提心吊胆,踮着脚迈进内室。

    眼前骤黑。

    这哪还是那个窗明几净的寝屋?

    黑布封住了每一扇窗户,只点了两根蜡烛。又年穿着白衣躺在地上,好似断了气息一般。

    「又年!你怎么啦?」

    我没看清眼前事物,急急往进走,额头撞上一扇铁栅门。

    几根指头粗的铁柱楔进地里,封住了内室的门,门上一把铁锁,钥匙就插在上头。?

    屋顶是我缝出的星空顶。

    桌上散放着一副狼人杀牌。

    那一瞬,过往记忆通通朝我涌来。

    他竟拿自己的屋子,打造了一个监牢……

    我张口结舌,舌头都捋不直了。

    「又又又年,你、你在干什么?」

    眼前人一头乌发散着,眉眼里带笑,神情温柔一如当年。

    「这些天我白天想,夜里也想。我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才让我的小鱼不敢正眼看我一眼?」?

    「是要我跪下来,还是要我重新打断这条右腿?若是只有痛苦的时刻才能多见你一面,那要如何我都认。」

    他朝我伸出手,我鬼使神差地接住,被他扯入怀中。

    颈窝里的呼吸炽热滚烫。

    他喟叹一声。

    「果然只有这样,你才能亲近我一点。」

    我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里又酥又麻又爽的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我好像头回认识自己似的,抖着手寻思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特殊性癖。

    我甚至有点想扒他衣裳!

    啊啊啊救命!我在想什么?

    好半天,才硬着头皮憋出一句。

    「不用这样……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有点陌生了。」

    他慢慢伸手,遮住我的眼睛。

    「这样呢?」

    我轻轻眨眼,睫毛刷过他的掌心,有点痒。

    我听到他挥出掌风,挥灭屋里的烛火。屋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暗去,彻底黑沉下来。

    他松开罩住我双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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