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几人向我扑来,都被我一一躲过,我还没来得及出手,连旌早已一个箭步上前,挥舞着红缨枪,将我牢牢护在了身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银色的枪刃染上鲜血,那红色是如此刺目,比之枪刃的寒光,更难以让人直视。
连旌,也是第一次用这红缨枪夺人性命吧,可看他的身姿,却并无一丝一毫的犹疑,也许此刻,他只能想着要护我周全。
方才还在悠然宴饮的百官,也已纷纷从座下拔出了刀枪,起身全力与教坊的一众叛贼拼斗。
今日,这大殿之上,根本就不曾有什么陛下,更不曾有百官,只有穿着明黄衣裳的连旌,以及假扮作朝臣的禁军。
殿中的混战还未真正开始,师傅便领着又一路禁军闯进来支援,那些乐师和舞姬如何能敌,不过垂死挣扎了几下,便被一一制服。
而玉奴,她自始至终都一直站在原处,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挪动一下位置。她一脸茫然,四下环顾,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竟又缓缓跪倒地,捡起了那断弦的琵琶。
连旌横枪直指玉奴,双眉倒立,怒声喝道:
“逆贼,你究竟是谁,还不从实招来!”
玉奴看着连旌的脸,冷笑了一声,伸手按住了琵琶的断弦,低下头,幽幽地说道:
“绾丝殿下,您敢上前来吗?您若敢上前,我便告诉你,我的身世。”
连旌和师傅要出口呵斥她,却又都被我制止了,我整理了下衣衫,提起长裙,缓步走近了玉奴。
玉奴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我的脸,然后突然脱口说道:
“你和她真的太像了,不仅长得像,连一手好琵琶,都几乎一模一样。”
玉奴说罢,便劈手扯下了琵琶的断弦,冲着我飞扑而来,断弦扎进了她的葱指之中,一滴朱红的血,就这样飞溅到了我的眉间。
下一刻,那断弦便绕在了我的颈间,玉奴恶狠狠地看着我,如鬼魅般厉声吼道:
“宇文绾丝,我杀不了狗皇帝,能取你的命也值了,你死了,狗皇帝也会伤心欲绝!”
她吼罢,便要收紧手中的琴弦,那一瞬间,大殿中的时间好像变慢了,我看到连旌的眼中闪过了大片的惊恐,抬腿便向我奔来,师傅在张嘴,大喊着什么,但我无法听清。
玉奴的指尖沾满了她自己的鲜血,那鲜亮的颜色,映在我的余光里,好像红缨枪的缨穗。
我感觉到琴弦在玉奴的手中一点点收紧,但最终,还是在能勒到我之前停了下来。
玉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有些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接着,瞪着眼睛,不甘心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更多朱红的血液,从她的躯干上喷涌而出,顷刻便染红了地面。
我缓缓地抬起右手,连旌送我的那把匕首,已经沾满了玉奴的鲜血。
九下,她收紧琴弦的那一瞬间,足够我挥刀连刺她九下。
玉奴说不出话来,可那双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我,直到她面色苍白地倒下。
大殿上,有几位教坊乐师望着玉奴痛哭了起来,口中还高喊着:
“公主,公主……”
我听到这喊声,有一时茫然,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些人不是在喊我,而是在喊玉奴。
10.
师傅很快带人将殿中的叛贼都押了下去,沈伯伯和云舻哥哥也在此时赶来,他们二人都穿戴着佩甲,据云舻哥哥说,京中有几处骚乱,但好在他们提前布防,已经都被镇压下去了。
连旌将我揽在怀里,看上去心有余悸,他手忙脚乱地检查了一番我的脖子,直到确定我连根汗毛都没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附在我耳畔,轻声说,我如果再轻举妄动,他就整天抱着我,连地都不让我沾一下。
说着,他就作势要将我抱起来,但刚伸手,殿外就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抬头,便看到父皇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他看到沈伯伯,还故意冷哼了一声,对他说道:
“涣之,往年生辰,你们夫妻二人总给朕送些破烂当寿礼,这也就算了,今年,还竟然为了这几个反贼,硬是把朕的生辰宴给搅了。”
沈伯伯听了父皇的埋怨,脸上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对他说道:
“陛下恕罪,只是,这反贼若不除,臣恐怕明年没地方可以送破烂了。”
父皇听了沈伯伯的话,气得脸色都更阴沉了几分,他们君臣二人一向喜欢这般斗嘴,我们都见怪不怪了。父皇回过头,发现连旌正握着我的手,忙小跑着上前,将我从连旌的手里夺了过来,丝毫不肯给他留点颜面。
我看着连旌满脸的委屈,也只能缩在我父皇身后,偷偷笑了几声。
父皇问师傅,可查清那些逆贼都是什么人了,师傅笑着看了看连旌,连旌会意,便上前一步,对着我父皇毕恭毕敬地答道:
“回陛下,依臣所查证得来,今日宫中作乱的逆贼,多是进宫献艺的教坊中人,而在京中相约生事的,大半是各府邸的家奴,余者三教九流,不过大多都是奴籍,而且,都是十多年前,以越国战俘之身,没入奴籍的越国旧民。”
父皇听到“越国”两个字,不由得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越国,越国啊,这世上早已再无越国了,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越国人,想要刺杀朕,要朕的命呢。”
连旌附和了一声,又对父皇说道:
“今日在大殿上,有几人称呼那乐姬玉奴,为公主。”
父皇听到这句话,又叹了几口气,叹罢,又不禁点了点头。
“是啊,朕想起了来了,当年,越王确实有几个年幼的儿女,大战过后,越王王族被没入大周奴籍,他的女儿会流落到神仙阁,也就不奇怪了。”
说着,父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我的手掌,低头看着我说道:
“绾丝,你看,那个孩子,在神仙阁长大,却一直没能忘了,自己身体里,流淌着越国王族的血啊。”
我点了点头,轻轻地靠在了父皇的怀里,小声问道:
“父皇,可是在可怜他们?”
父皇想了想,温言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