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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爹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扬手就又要落鞭子,我管不了许多,只能扑上去,趴在了我阿哥的背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我爹气得手都抖了,也不管会不会打到我,就又连续落了好几鞭。

    我感到背上一阵阵剧痛,像被火舌舔过,还没来得及喊疼,便听到红缨枪落地的声音,接着,就看到沈涣之的白衣一晃,扑上前将我盖到了他身下。

    他这一扑,阿哥措不及防,一时被我们两个孩子压趴到了地上,爹爹也顾不得了,鞭子就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想来他气狠了,手都不听话,有许多下就生生落在了地上。可无论如何,四十鞭子打完,我们三人的血,就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打完之后,爹爹将鞭子一扔,颤巍巍地对我们三人说道:

    “孽子,逆女,还有你这个顽徒!为父管不了你们了!从此之后,便随你们去吧!”

    爹爹这一顿打,害得我病了一场,一个月没能下来床,但就在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大姨娘告诉我,爹爹也松口了,陛下已经下旨,赐婚三公主与临淮侯世子。

    我傻傻地问姨姨,这个世子是谁啊?

    大姨娘红了鼻尖,一边给我换药,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我:

    “小小的人儿,连什么是世子都不知道,就敢动那柄红缨枪,还敢给你哥挡鞭子。傻嫣儿,临淮侯府的世子,就是你阿哥啊!”

    我听到姨姨这句话,顿时觉得换药都不疼了。

    6.

    定亲之后,陛下就准备给三公主建公主府了,但三公主执意推辞,说临淮侯年事已高,世子又是唯一的子嗣,她愿意住到侯府上。陛下不同意公主如此委屈自己,父女僵持了许久,终于还是折衷了一下,将公主府建在了临淮侯府旁边,还在内院开了一处院门方便走动。

    每日,我和阿哥从练武场回来之后,都会一个人跑去看看公主府又新建好了多少,我阿哥很喜欢帝都的垂杨柳,三公主便嘱托人,在公主府的后院内栽种了许多。

    阿哥现在难得再与缨姐姐见面,但他透过那院门,望向垂柳的目光,比看任何人都要温柔。沈涣之说,这叫含情脉脉,但我阿哥好像不同意他的说法,呵斥他多嘴,还罚他去打扫马厩。

    朝中,对阿哥南境一战的封赏也终于尘埃落定,除了赏赐许多奇珍异宝,阿哥领受的朝职,便真的只有一个驸马都尉。

    自从阿哥成了驸马,沈家,就再不同意沈涣之再拜阿哥为师了,曾几次派人来,想将他带回去。沈涣之便干脆回沈家大闹了一场,让他父亲亲自将他扫地出门,此后,他便光明正大地住到了临淮营里。

    沈涣之,跟我阿哥挺像的,两个人都喜欢钻研兵法,他身手不及我,但每每练习布兵行阵,他总能将我打个落花流水。他跟阿哥一样,都是很温柔的人,就算赢了我,也从未有过一句嘲弄,只是笑着,对我说声承让了。

    我总觉得,这句“承让了”若是听久了,总有一日,会让我红了脸。

    神兴十八年二月,三公主的公主府建毕,那年五月的最后一个吉日,她与我阿哥完婚。

    阿哥大婚前一晚,我激动得整夜未睡,天一擦亮,便穿戴整齐,早早地守在前堂门口等缨姐姐的仪仗。但我等到的第一个人是沈涣之,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点心给我,说猜到我吃不下早饭,但劝我还是吃几口,大喜的日子,别昏过去了。

    沈涣之陪着我,在侯府前堂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宫中的仪仗,侯府门前的宽巷被挤得水泄不通,我守在门前,屏住了呼吸,远远地,看着缨姐姐姗姗步下了轿辇。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头上挽着五凤金冠,一身上下都是玲珑珠翠,但饶是如此华丽繁复的装饰,都难敌那张倾国美人面,一眼,便能让人失魂落魄。

    缨姐姐看到了我,不动声色地冲我笑了笑,随即便在喜娘的簇拥下迈入了侯府。侯府门前的宾客涌动,我再也没能挤上前去。不管是缨姐姐,还是阿哥,甚至还有我爹,都被宾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我试了几次,便悻悻地退了回来,随即便灵机一动,缨姐姐之后会回新房等我阿哥,那我去新房等她不就好了嘛。想到这儿,我便三步并做两步,跑去了新房,但是我又怕五位姨娘赶我出来,便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躲到了床底下。

    许是前一晚整夜没睡的缘故,我在床底等了不一会儿,便觉得倦意来袭,头昏脑胀,想要闭上了眼睛歇一歇,谁知这一闭,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转头望去,只见床前有一抹红色的裙摆,我知道这应当是缨姐姐,便立刻就要爬出去见她。

    但还没等我动身,新房的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我阿哥踩着他那双新靴子,大步走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愣,就整个人僵在了床底。

    阿哥在缨姐姐身边轻轻地坐下,我在床底,看到缨姐姐朝着阿哥挪了挪身子,想是她轻轻靠在了阿哥身上。

    “缨缨,今日是你我的大婚之日,却是为何落泪呢?”

    阿哥的声音响起,接着,我便听到缨姐姐微微抽泣了一声,开口说道:

    “询郎,缨缨只是太高兴了,询郎为了今日,付出了多少努力,缨缨心里都知道,只是回想起来,依旧有些难受。原本想着,我豁出去,闹一场大病,该逼得父皇点头同意了,没料到,还是让询郎挨了侯爷那四十鞭子……”

    缨姐姐的话音戛然而止,想是阿哥,拦下了她的话头。

    “缨缨快别想那四十鞭子了,你啊,怎么这么傻。你我这桩婚事,陛下心里其实不赞成,但你病成那样,连皇后娘娘都为你求情了,他也不好一口回绝。陛下说要爹爹同意才能赐婚,其实不过是个借口,他还是希望爹爹能代他拦下这桩婚事的。不过,爹爹还是心疼我,虽然,他也不希望我作驸马,但终究,他早就知道你我二人的心意。那四十下鞭子,不过是做给陛下看的,爹爹是暗示陛下,他拦过了,但是拦不住我,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

    说完,我听到缨姐姐发出了一声娇呼,听得我面红耳赤,只不知道我阿哥对她做了什么。

    “缨缨,不要再流泪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让你流泪了。”

    我听到缨姐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答应了一声,随即,又是两声娇嗔。我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只觉得阎罗殿上都比此处舒服。

    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阿哥和缨姐姐都停了下来,阿哥问了声是谁,门外传来了沈涣之的声音,说要想进来给三公主敬酒,以谢当初送阿哥远征时,她将他从城门口护送回沈家的恩情。

    沈涣之进门敬酒后,不知对我阿哥说了些什么,说罢,我便看到他趴在地上看向了床底,我赶紧趁机滚了出来,被他一把抱入怀中,转身如脱兔般,带着我夺门而出。

    月色下,沈涣之冲着我笑了笑,而我,这一次终于红了面庞。

    7.

    大婚后,阿哥虽然有个驸马都尉的闲职,但爹爹仍命他训辖临淮营。爹爹心疼我平白替阿哥挨了一顿鞭子,又气恼我挥枪指着他,便任由我跟着阿哥去练武场,不久,我便算是沈涣之的师妹了。

    阿哥常感叹,说我不愧是爹爹的女儿,虽然年纪还小,但身手已然比沈涣之还要娴熟了。不过,他也没忘了大婚那日,我给他添的麻烦,于是罚我扫了整整一个月的马厩。

    那一个月,沈涣之每天都来帮我,从未有一日间断。我们两个现在日日都能见面,越来越亲近了,逢年过节,我也总让阿哥带他来侯府小住。

    缨姐姐和我的五位姨娘相处的很好,二姨娘现在每天都在琢磨给她做好吃的,大姨娘除了打理侯府,也常往公主府里嘘寒问暖。

    每日从练武场回来,缨姐姐都会站在门口等我阿哥,就算我阿哥每次都会让她不要等,她都总是笑一笑,第二日,依旧站在原处等他回来。

    夏日杨柳依依,我阿哥偶尔在柳荫下舞枪,缨姐姐便抱着她的琵琶在一边奏乐。她的一首《郁轮袍》已渐臻化境,配合上我阿哥行云流水的身姿,更让人叹为观止。

    每每看到此情此景,我便觉得,当年的那一顿鞭子,不算白挨。

    缨姐姐除了会弹琵琶,更画得一手好画,我曾在她房中看到好几幅阿哥的画像,或是昂首策马,或是挥枪迎敌,都看得出她花了好些心思,将我阿哥的神韵画得一丝不差。

    有时,阿哥研习兵法,却找不到趁手的图舆,缨姐姐也会耐心替他重画一幅,缨姐姐的图舆画得最是细致入微,连兵部特制的图册都比不上。

    每每画完,阿哥总会揽着缨姐姐,在她耳畔说,不想让她如此辛苦,每日低头绘图,脖子都酸了。而缨姐姐听到这话,也总会笑着望向阿哥,轻声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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