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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可即便如此,端琰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此刻就算陈月洲拔出匕首杀了他,他也不会反抗。

    看着如此的端琰,陈月洲再也忍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是你!是你!从一开始都是你!是你要找真相!不是吗!是你要你所谓的‘自由’!那么,就承受啊,就理所应当的‘自由’的后果啊!”

    陈月洲大声道:“寻找真相的时候难道你没有一分一秒怀疑过会不会牵连你的父母吗?江陈辉案件那年你的身份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可是却没有丝毫破绽你没想过你父母那么小的身份是怎么办到的吗!你一定怀疑过!可是,你还是在两者之间选择了自由,只是到最后你发现自由的代价似乎大了点,所以你现在变成了这样……可是谁的人生做出选择后答案就一定是自己想看见的!”

    此言一出,也许是“自由”两个字对端琰来说太过于敏感,终于有了一丝丝反应,眼珠轻轻移了一下,落在陈月洲身上。

    而陈月洲,喊完这些话后就沉默了。

    他不是个习惯和人大声争吵的人,因为道理这种东西,没有谁的是绝对正确的,只能说懂自己的人点拨一下该明白的就都明白,不懂自己的人说再多都不会理解。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抓紧端琰的衣领,低下头,有些咬牙切齿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看明白,你母亲被抓,背后的事情不简单,如果她继续活下去,可能她、你父亲和你,你们一家三口都会完蛋,所以,在三个人都倒霉和死两个人换一个人中,你父母选择了活一个人,让你永远安逸地活下去,那么你就应该……”

    “我该,感谢他们?”仿佛没有灵魂的端琰忽然开口,打断陈月洲,他的声音笔直如同一条线,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难道不该感谢吗?感谢他们,然后努力活下去,这……”

    “谁告诉你,我是为了活下去,才去争取自由?”端琰看着陈月洲,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这一切,如果死,一家人一起死就行了,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此言一出,陈月洲一愣,抬头看向端琰。

    四目对视,端琰没有光泽的瞳底,倒映出陈月洲错愕的面庞。

    而那平静如一滩死海的双眸,也让陈月洲第一次仿佛看清了在狠戾、极端和淡漠的情绪包裹下,这个男人……不,这个孩子真实的模样。

    那是被埋葬在黑暗深处的肤白如雪的纤细男孩子。

    他一个人蜷缩在凄冷的角落里,周围用“江陈辉的儿子”六个大字形成了一个圈,任何人都无法踏入。

    那孩子抱着膝盖,整个世界只有长夜和一块墓碑与他为伴。

    他总是瑟瑟发抖地抱着双膝,一直在哭泣:“外婆……外婆你回来好不好……爸爸妈妈好可怕……我想要家人……我不想要现在的这些可怕的生活……我只想要你回来……有人下班后愿意陪我吃饭……临睡前再忙也愿意陪我说话……在我考试拿了A的时候会夸夸我……我只是想要这些……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好……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好孤单……我好孤单啊外婆……我根本就不想活在没有你的……没有你的这个寒冷的世界上……”

    陈月洲僵在原地。

    这一瞬间,心头一动,他忽然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脑海里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对家人向来颐指气使、贪婪、不近人情的父亲,那个对父亲委曲求全、对自己倾尽全部又期待过重、对姐姐们转脸又冷漠至极的母亲,还有那些对自己永远白眼相待的姐姐们……

    还有她,还有这幅身体的家人,那个粗暴、无理和恶劣的父亲,那个对自己淡漠、绝情和残忍的母亲,那个从来没有心疼过自己、只把自己当做提款机的弟弟……

    陈月洲瞬间黑了脸。

    他低下头,陷入沉默。

    许久后,长叹一声,低声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我想了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身体变成了女人连性取向都会变了。”

    他道:“可是,我现在忽然明白了,或许,有两个原因。”

    陈月洲抓着端琰衣领的手本能地收紧了些:“第一,我太羡慕你了……

    无论是身为男人的我,还是身为女人的我,从一开始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太羡慕、太羡慕了。

    我和她都出生在农村,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哪怕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如果大街上出现一个和我们品种不一样的外国人,大多数男女老少都会不停地偷偷看,不少人都会拿出手机,偷偷拍摄外国人,发自己朋友圈,如果能领着一个洋人回家那简直可以炫耀整条街了。

    你可以说我们崇洋媚外,可是觉得我们掉价,可以觉得我们丢中国人的脸……可是在我和她的生活环境里,没有和时代接轨的大城市,我们的很多东西就是还停在媚洋的程度,大人的所表现出来的意识就是:外国人,代表着富裕、科技、厉害和高级等一切好的名词。

    所以,听说你在瑞典长大的时候,我骨子里卑微没见过世面的印记,让我太羡慕你了。”

    陈月洲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副身体身高连一米五五都没有,买了三次增高道具,也依旧这么低。

    而我以前还是个男人时候的长相,你也见过照片……很土,如果不穿对衣服,不去打扮的话,看上去别人会本能觉得,这是个农村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农民’、‘农村人’会是很多人用来骂一个人的词汇,连我身边出身农村的同学也会这么用……

    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我会害怕,每当我走在北川的大街小巷、走在学校里面我真的会害怕,害怕别人指着我说‘农村人’,害怕别人说我父母就是种地的农民,这个词让我不好受,每一次说出‘农民怎么了’的时候我又气又难过,即使我知道这个词没有任何错……

    可是我改不掉,改不掉这种我自己都讨厌的自卑感……

    所以,看到出身一线城市、脸蛋漂亮、还有着我心目中完美的男人体魄的你……从一开始,我就羡慕得不得了。”

    陈月洲说着说着,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眶开始微微泛红:“可是,你有的不光如此,你还有有钱的父母,你有车有房,你什么不用操心,你还有不用让你背负任何东西的家庭,以及家人的爱……

    在当初我的眼里,你家人的爱是无暇的,是没有过多畸形祈盼的,是不会让你觉得负担并且无法挣脱的……”

    泪水逐渐填满了陈月洲的眼眶:“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世俗……可是……我没有这些东西……因为没有过……所以不会觉得理所应当……所以也没有你那种更高的追求……

    我们两个就像是非洲饥荒儿童和中国普通儿童……

    中国普通儿童,除非家长教育严格,否则觉得剩饭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因为粮食太多了,还便宜,觉得不好吃、暂时不想吃、吃饱了就剩下,隔天还是忘了吃,就立刻丢掉……

    可是非洲饥荒儿童不是的,他们看到我们的孩子这么浪费粮食,会觉得是在暴殄天物,会觉得我们不知好歹,会觉得我们不食人间烟火……

    我就是那些非洲饥荒儿童,你就是中国普通儿童……”

    陈月洲道:“所以,看到你的行为,我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有点生气,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本来就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里,我渴求的对你来说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你当然会追求更多的东西……所以……”

    陈月洲:“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觉得难受……所以……我那么嫉妒你……也那么……那么羡慕你……甚至觉得我要是能成为你就好了……于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许产生了一种幻觉……我距离自己理想的人生……更近了一步……”

    端琰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陈月洲缓缓松开端琰的衣服,抬眼看着他,神色有几分落寞和悲哀:“而第二点……或许……是因为我们相似……又完全不同……”

    还记得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大姐一怒之下找到自己学校,将一打钱摔在自己面前,扬长而去。

    那一阵,忘了什么原因来着,自己严重缺钱,被父母得知后,就说会帮自己筹钱。

    大姐已经结婚很久了,父母却拿着姐夫之前彩礼给的不够去姐夫家闹事,虽然要到了几万块钱,但是导致姐姐一直被婆家因为这件事指责,闹得很不愉快。

    一气之下,大姐找到自己,而自己也不甘示弱,和大姐吵了起来,最终以大姐将钱摔在地上结束了这场这场争执。

    还记得那时,自己笑盈盈地捡起地上的钱,一脸冷漠仿佛丝毫不在意地看着大姐远去的背影。

    可是,内心深处那从小就仿佛空着的洞在那一刻,变得越来越大。

    那个埋藏在内心深处和自己相伴的孩子,自负而又压抑,骄傲又自卑,孤单又惧人……那个孩子所看到的未来,是一片必须背着重物前进的荆棘之路。

    即使出生在截然不同的海域,可他们都是沉溺在无人的深海中无法呼吸的“将死”之人。

    他们都在践踏着别人、残忍于别人、啃噬着别人,来找寻所谓的自由和解脱,获得离开这片无望之海的方法。

    可是,自己定义中的自由是生,而这个人定义的自由……

    陈月洲忍不住看向478房间墙上的积分表,那里依旧清晰地写着:1600分,一分没少。

    第272章

    157

    端琰的分数没有少一分,

    面对这个结果,陈月洲似懂非懂。

    对于端琰自身而言,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所珍惜的一些都已经离去,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无人知晓;但是,对于旁人而言,

    如今的端琰拥有收入相当可观的工作、背景特殊的身份、在北川有三套百平米以上的住房,

    有妻子有家庭……外人艳羡这样不愁吃喝的生活。

    换一个角度再看,

    如果系统把端琰如今所承受的一切归为因与果、而不算在惩罚里面的话,

    似乎也说得通。

    可之前的无数个任务对象所经受的惩罚,

    难道不可以算在因果报应里面吗?

    为什么到端琰这里,

    刷分就会变得如此苛刻呢?

    还是说因为是深渊任务对象,

    所以刷分计算方式都变得严苛了起来?

    看着眼前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男人,陈月洲的双手缓缓握紧,

    心情复杂,

    看着端琰的眼神悲哀而无奈。

    强行拖着端琰送他上床躺下,

    陈月洲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呆。

    接下来的生活,

    该如何继续呢?

    接下来的分数,又该怎么刷呢?

    陈月洲低头看着手心,

    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在心头逐渐散开。

    打击之前的任务对象的时候,他从未觉得[报复值]的对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于他而言,那不过都是一堆分数,生也好死也好,

    就像是打游戏里面的NPC,他没什么害了别人的实际感。

    可是,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产生一种名为“于心不忍”的情绪。

    陈月洲再一次仰头看着夜空。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故事:间谍和特工潜伏在某个人身边,为了挖掘这个人的机密并铲除对方,装模作样和这个人套近乎,随着日积月累对这个人深入了解,到了该离别的时刻,反而下不了手。

    世界上真正没有缘由的纯恶人很少,大多数人的恶不过是无数恶的因所结出的恶的果。

    对于善恶观念原本就浑沌的那些特工来说,太过于深入的了解、凑巧较为相似的处境和感同身受的习性,都会激发身体中的同情心。

    如果这个特工对这个任务对象还抱有别的心情,比如爱情,这份同情心些许就会注入爱情之中,再也无法抽身离开,让这份爱情变得愈发强大和难以对付。

    这有点像喝酒,只喝白酒、啤酒或者洋酒中的一种酒,身体能够迅速分辨成分并代谢,人们往往不会立刻醉倒;但是如果把多种酒参杂在一起,很多很能喝酒的人酒量都会变得奇差无比,更别提不擅长喝酒的人,大多一杯就倒。

    这又有点像吸毒,生化课的老师谈过,如今的毒品之所以变得比早期鸦片泛滥的时候更难以戒除,除了它们的成分自身会让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性之外,还因为其成分在毒贩手中为了暴利而加杂了过多成分不再单一而导致变得极为复杂难以抗衡。

    自己对端琰的感情或许谈不上多么强大,可是,感情的来源或许太复杂了。

    复杂到如今回想起之前端琰对自己做的一切威胁恐吓,都仿佛通通可以理解,变得没有那么可恨了。

    困意袭来,陈月洲在内心的挣扎中迷迷糊糊睡去。

    隔天一早醒来,陈月洲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身上多了一条薄被。

    匆忙掀了被子爬起身,家里已经空无一人。

    因为担心端琰想不开会出事,陈月洲匆匆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却发现有一条未读微信:[我去交接工作手续,你醒来之后就回家,我会找人去把那边房子收拾了。]

    语气就仿佛这些天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个人向来如此,再痛苦难受也要绷着,绷不住了就突然破罐子破摔,一觉起来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时似的。

    陈月洲收起手机,等回了家,他将吕博要转交给端琰的卡和信封放在了主卧的床上,又把吕博给自己的银行卡拿出来研究了好一会儿,总算在背面的客户签名处找到了用铅笔写的六位数密码。

    他匆匆去银行刷了卡,发现上面有五万元活期存款,顿时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上面应该至少是个六位数呢,看来人家还是把大头给了人家自己的孩子……也是了,媳妇终究是陌生人,亲生父母大难临头都未必保护孩子呢,谁傻到把钱给陌生人啊?

    给自己这些钱无非是表达下“我把你当小琰媳妇,所以你以后好好和小琰过日子”,如果这场事故后自己知恩图报仍然守在端琰身边就不说了,但如果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五万块钱也就吕博和端溪二人加起来一个月薪酬……自己儿子始终不会吃亏。

    陈月洲转手将这些钱导入自己卡中后,肚子有些饿,就走到附近的麦当劳里点了份套餐吃了起来,顺便翻看着微信。

    最近快开学了,他翻看着北综医的校园群里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消息。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新生群中有不少人都在讨论自己导师朱媛的事——

    [她不会被停职吧?]

    [这种事不是家常便饭吗?]

    [呵呵呵,我觉得肯定要停职的,你信不信,她学生还没入学就得换导师,真可怜……]

    看着几个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陈月洲慌忙加入其中:[发生了什么?朱媛为什么会停职?]

    [打人呗,还能什么。]一个人回答。

    [打人?]陈月洲纳闷,[这年头导师管理有这么严格吗?]

    仍记得自己本科时候的几个同学读研后,导师什么都不教还把他们当佣人,也没几个敢开口告状的,因为学校根本就不管。

    [她打了她爸,她爸是个残疾人,快死了都。]另一个回答,[好像是她后妈的老太太来到学校找她,她连后妈都打了,很多人看到了,事情挺严重的,她后妈还找了记者,说是硕士生导师殴打父母,学校最怕出这种事了,没说她是临时工把她开除都是好的。]

    [你家硕导还有临时工,学校倒是想说她是临时工啊。]其余几个人一见顿时嘻嘻哈哈地打趣道。

    陈月洲顿时就头大了。

    如果朱媛被停职,那自己就得换导师。

    而研究生期间换导师,不论是对于导师还是学生,都是个非常恶心的事。

    就像是吕布因为三次易主被贬称为“三姓家奴”遭不少主君信不过一样,相比一开始选择了别的导师却因为意外最终被塞给自己的学生,导师们还是比较喜欢那些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自己的学生,除非对面新来的学生能力特别强能给导师带来巨大利好。

    而自己,能吗?

    一个连本科都没读过的破身份,成绩还不赢人,在学生中根本做不到脱颖而出,甚至因为“娘家”还显得有些劣势。

    朱媛当初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尤雪悠实践加成,没想那么多就收了自己,经过之后的一些磕磕绊绊,也算是和自己有了点小感情。

    可其他有过代课经验的导师就未必像她那么疯了。

    学生那么多,到时候怕是看自己就会像看一堆狗屎。

    换导师之后不被重视其实是小事,就怕摊上一个把不感兴趣的学生当狗使的主,万一天天打发自己给他们家做苦力,那这三年就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读了。

    陈月洲想了想,给朱媛打了电话,约她出来吃饭。

    二人在学校附近一家小火锅餐馆见了面,朱媛的脸色相比前不久最后一次见面差了不少,整个人病恹恹的,她看着陈月洲,有气无力地用筷子夹着金针菇放进锅里:“别人都觉得我要倒大霉,忙着巴结新导师,你倒是还有空找我吃饭。”

    陈月洲下了一组虾滑进自己的锅里:“事情还没定数呢,你急什么?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媛长叹一声:“唉……”

    二十分钟后,陈月洲理清了在朱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媛的父亲是个常年卧病在床、基本已经等同残废的人渣老头,照顾他的是他从年轻时候就眉来眼去的老pīn头,这一对无赖仗着法院的赡养判决和过高的年纪,常年赖在学校分给朱媛的房子里,导致朱媛一直无法回家居住,反而只能住在教工宿舍。

    最近,这个老pīn头觉得渣老头身体越来越差了,担心老头死了自己没地方去,于是想了个馊主意,让渣老头问朱媛要一笔钱给自己。

    渣老头心疼自己的爱人老无所依,立刻张口问朱媛要钱,还一副“你是我女儿,你必须养我,不然你等着我去上法庭告你,法院是不会向着你的”……总之就是非常理直气壮的样子。

    朱媛不给,渣老头就骂人。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这善不是对所有人。

    渣老头明明就差了一口气在床上苟着,却依旧能用极其恶毒的语言刺激朱媛的神经。

    这么一来二去,朱媛上头了,抓起地上的小板凳砸在了老头的身上。

    而老头毕竟年纪大了,这么一板凳下去,直接被下了病危通知书,还送进了急诊,这些天一直挂着点滴,至今没出院。

    老pīn头许是觉得机会来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来到学校,又是哭朱媛如何如何不孝顺不顾家,又是哭自己对朱媛多好多照顾这个家……

    而学校里的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

    自己生活过得幸福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管这件事,也不参与进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自己生活过得磕磕绊绊的人,见别人倒霉就兴奋,八卦来八卦去,根本就不管事实如何,你传我我传你,最后搞得整个西医院人尽皆知。

    朱媛要脸,在老pīn头再次来学校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一耳光抡了上去。

    朱媛今年近三十五,身强体壮个子又高,一个耳光直接将老pīn头拍倒在地上,对方很“上道”地倒地不起,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也开始住院,还找了记者到学校来。

    记者也是人,也分三六九等,有本事能当大记者的早就去国际前沿报道高大上的东西了,没本事的就喜欢这些博人眼球的恶俗流量内容赚稿费。

    一来二去,这件事在整个学校都传播开来,教务处多次召朱媛过去询问情况,让她快点给老人们赔礼道歉息事宁人,可老头和老pīn头趁势坐地要价——三十万,少一分都不干。

    说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朱媛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吱响:“学校里不少人知道我真实家庭状况,可是那两个老王八蛋年纪太大了,骂也不能骂,打又不能打,录了她骂我的音也没用,大家都不敢得罪老年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报警连警察都劝我给点钱给点钱息事宁人算了……”

    听着朱媛的话,陈月洲沉默地吃着自己小火锅里面的食材,也没说话。

    见陈月洲一直沉默,朱媛问:“平时见你话挺多的,这会儿倒是一句话都不说。”

    陈月洲好一会儿才道:“只要你家那个老头死了,所有事情不都解决了,他气你,你也气他,你的心脏还能比他的差不成?”

    朱媛冷哼一声:“你还别说,他无赖了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做要脸,这心脏的承受能力可比我强多了。”

    “那就先给他们一万块钱扛一扛呗。”陈月洲随口道,“就说你为了买学校的房没钱,告诉他们如果停职了房子也得回收,让他们自己掂量着还能不能继续搞你。”

    “给一次钱,以后让他们次次问我要钱吗?”

    “就你说的你家老头那样子,还能活几年?”陈月洲斜着眼看朱媛。

    “没听过祸害活千年吗?”朱媛反问。

    陈月洲一听,陷入了思考。

    按道理来说,不是任务的话,他其实最近忙着筹划刷端琰,根本没空帮别人的忙,但朱媛如果离开,自己在学校的处境见不得有多好,对主线要求的“走上人生巅峰”不太友好。

    思来想去,陈月洲最终道:“我帮你吧。”

    朱媛一听这话,愣了几秒,有些意外:“你帮我?你不怕惹祸上身?”

    陈月洲笑了下,随口道,说出来的话也没怎么过脑子:“虽然你以后是我导师,但现在还不是,我就当是帮朋友了,不行吗?”

    朱媛一怔,低下头看着自己握在一起的双手,没有再说话。

    两人继续安安静静地吃饭,只是陈月洲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正是因为今天这么一句随心的话,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第273章

    158

    端溪和上官泽的事件在媒体的发酵中愈演愈烈,

    即使这件事在高层中早已有了处决方案,可凡事推进总是得讲究先后顺序和规章法则,各大网络媒体依旧在积极报道这件事目前的进展和调查情况,生活太过于安逸的百姓们对上官泽这样一个戏剧化的人物关注度也是空前之高。

    即使是向来不问世事的人,也在这个电子科技媒体高度发展甚至有些肆意传播的时代,通过各种新兴媒体有意无意的传播植入得知了这条事件的进展状况。

    比如赵世风。

    以前听一起打牌的年轻人说猎豹浏览器能看个草什么榴之类有毛片的东西,

    于是但凡更换手机,

    他都会第一时间下载该浏览器。

    结果黄网倒是没看上,

    反而是被铺天盖地的噱头型垃圾新闻浇了一头。

    可这些爱好酒肉人生也没有高尚追求的人,

    还就是喜欢这种低俗下三滥的噱头新闻,

    在连续了数天浏览器首页根据个人浏览定制推荐的新闻内容后,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当年江陈辉的儿子据说就是被一个女人大代表收养了,

    不就是叫端溪的这个人吗?

    赵世风翻着那些没有官媒验证的小道新闻页面,直到翻到某小报记者从端溪葬礼上拍到的端琰的照片时,

    瞬间醍醐灌顶。

    这小子……

    他见过这小子……

    很久以前,

    他在市局门口见到了消失很久的小洲,

    和她一起出现的警察,

    不就是这个家伙吗……

    知道自己杀人真相的小洲和替自己顶罪的江陈辉的儿子在一起……

    这两个人的组合怎么想都不觉得是巧合……

    就在这时,李薇开门从外面回来:“爸,

    你找我?”

    自从之前赵世风给了她银行卡后,她便经常回来探望赵世风。

    “你之前说小洲结婚了?”赵世风放下手机,

    抓起桌上的核桃盘了起来,抬头问。

    “嗯,结婚了,

    对方还挺有钱的。”李薇答。

    “对象姓端?”赵世风脱口而出。

    “嗯,对。”李薇露出诧异的眼神,“你怎么知道?”

    赵世风一听,握着核桃的手瞬间收紧,片刻后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有意思,看来小洲这畜生是想弄死老子……”

    说罢,他看向李薇:“你要是能给老子办成一件事,这房,我改明儿就去加你的名字。”

    ……

    而另一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人盯上的陈月洲,正在严肃地思考问题。

    乱世年间,碰瓷是不少身强体壮却无所事事的流氓趁势勒索钱财的法宝;而到了和平宣扬人权的年代,碰瓷反而成了不少“弱者”的盾牌——身子骨看起来越差,碰瓷段位越高。

    带有慢性疾病和身体残疾的老年人以“纸糊的身体”这种绝对“天赋”技能,使得部分拥有该身份的流氓成为了近来碰瓷届的王者。

    而当这些“王者”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他们的碰瓷目标又是自己时,那就像是一大坨口香糖黏在了干干净净的头发上面,怎么扯都扯不干净了。

    陈月洲吸着吸吸果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头顶的吊灯发呆,琢磨着如何帮助朱媛摆脱现状。

    弄死朱媛的父亲,其实是……最蠢、最亏本、最没意义的计划。

    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在法律的边缘试探,这个行为很亏。

    任何幻想自己能够在繁华的大都市和科技与刑侦学专业出身的警察斗智斗勇的想法都属于不自量力,成功躲过警察调查的可能性很低,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朱媛作案动机又很大,哪怕是一些小动作都会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事;反过来讲,就算真的走了狗屎运躲过去了,一时之快过后,未来的生活中每当他人提起朱媛的家人时,朱媛都会记得今时今日,是她自己亲手解决或者靠着他人间接解决了自己的父亲。

    除了穷凶恶极的大恶人,接受着几十年“血浓于水”和“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社会教育且比任何国家都讲究“孝”、甚至部分接受的是“愚孝”教育的国内的众多普通人,谁能做到在手刃父母后在未来的日子中内心不会有不适感和无力感?

    就像自己,生气的时候,其实有时候也恨不得拿起砍刀砍了自己那个对家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却没什么本事的父亲一劳永逸;可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即使对父母有再多的怨言,他们这些身为孩子的可怜人有时候的希望仅仅是——你不要招惹我,更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各过各的,我们大不了装作从不认识,以后不要来往。

    以相对正义之名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士兵都会因为残忍的战场和手刃同类而患创伤后应激障碍,更何况本就谈不上任何正义的弑父弑母,哪里是“让他们死了”就这么简单能从外在到心里彻底解决的问题,反倒是如果真的死在孩子的手里,那孩子内心的创伤会在未来越扩越大,这一生怕都难以愈合。

    以后还要和朱媛相处三年,如果可以的话,陈月洲更希望朱媛把好的项目都给自己留着、打杂的差事都交代给别的学生,为此,必须让朱媛觉得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必须想一个能让朱媛感谢自己的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脑内的大门被打开,那只三天两头不见踪影的粉红色猪出现在了脑海中,它抱着一堆快递进门,等将几个纸箱子放下后,又出去抱剩下的。

    来来回回折腾了五趟,收了足足27个盒子进来后,478才关上大门长出一口气:【嚯……累死了……宿主你都不来帮帮我……】

    陈月洲原本不想搭理478,结果对方还主动抱怨自己,顿时引来了他的怒火:“你说你配叫系统吗?啊?我做个任务,你三天两头翘班溜出门,之前走的时候还说一声,现在连个留言都没有,不然你辞职吧,给我换个系统过来。”

    478一听,有些生气地瞪着陈月洲:【宿主,你真是太没良心了,几个月前618折扣,我定了一堆情绪糖果,你知道我排队排了多久吗?】

    478

    踢了几脚地上的快递箱道:【下单后一直不发货,打客服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只好回了趟总部看看糖果厂商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发现是厂商和合作快递闹矛盾了,我担心你着急用给你把糖果靠我自己开车拉回来了,真是白眼狼!】

    陈月洲:“……”

    就个破系统,还搞得体系复杂,弄得像真的似的……

    和陈月洲吵架归吵架,478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自己挂在墙上的端琰分数检测表,一看到还有1600分,顿时急了:【宿主,你该不是忘了你有一个时限支线任务吧?】

    听到478提端琰,陈月洲也有话想问:“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端琰现在全家都死光了,怎么分数一分都没少?你们系统是不是坏了?”

    478扫了眼墙上的分数,漫不经心道:【系统发放的道具怎么可能坏,那个分数检测仪我用了七八个宿主都没事,怎么可能到你这里坏掉?分数没变只能说明系统并不认为这样会对端琰造成多大伤害,你就安安分分做任务吧,都到最后了。】

    陈月洲觉得478说得也有道理,就没有再争辩。

    下午五点多,换了新岗位的端琰早早就下班回家,他本就是个不喜欢喜形于色的人,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脸色原本就比较阴郁,这会儿进门后眉头更是扭成了一团麻花,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前吃饭。

    因为端琰最近身体不好,陈月洲就熬了白粥给他吃,顺便叫了些外卖的小菜。

    端琰默默地舀着粥塞入口中,陈月洲觉得饭桌气氛有些压抑,便问:“怎么了?新工作单位不顺心?”

    端琰没回答,又扒了几口饭,扫了眼洗衣房方向,发现挂着几件晾晒的衣服,于是问:“白天出门了?”

    “嗯。”

    “有事?”

    “没事不能出门?”

    端琰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难看。

    陈月洲一见,夹了块腌渍的辣白菜放入碗中,补充道:“我快开学了,经常要和老师走动走动,所以……”

    “我打算卖掉我父母在北川国际家属院的房子。”端琰忽然打断他。

    陈月洲一怔,随即点头:“你爸妈留给你的,你怎么处理我都无所谓。”

    “市局家属院那边的房子不许云买卖,但是可以转给市局有分房名额的同事,刚好刻意转给之前我一同事。”端琰又道。

    陈月洲应着:“嗯,也好。”

    “过几天我会去提走我的公积金。”端琰紧接着继续道。

    陈月洲仍点头:“反正不买房,提就提吧……”

    可是说着说着,他总觉得有点古怪,于是问出声:“卖房和提走公积金可以慢慢来,你赶在一起处理,要那么多现金做什么?”

    端琰扫了眼陈月洲,思忖片刻答:“我打算辞职。”

    “辞职?”陈月洲惊了。

    如今的端琰各种牛逼BUFF傍身,又在烟草局那种肥得流油的地方工作,每天做着朝九晚五的闲职就能拿着别人朝思夜寐的薪水……

    不干了?为什么?

    辞职的他打算做什么?天天守在家里吗?

    守在家里其实也没问题,毕竟两套家属院都在北川的繁华地段,卖房的钱都够他浑浑噩噩一辈子……

    可是问题在于,端琰这个人如果闲着,自己总怕他出事……

    陈月洲忙问:“那你辞职之后,有什么职业规划吗?虽然你卖了房之后手上肯定有一大笔钱,可是……”

    端琰此刻已经吃完了碗中的米粥,他收拾了盘碗去厨房,放在洗碗机里后回来坐下,看着陈月洲,仿佛漫不经心地道:“回斯德哥尔摩。”

    第274章

    159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先发,马上修修。

    陈月洲脸上尝试平淡的表情在听到“斯德哥尔摩”五个大字时,

    再也无法试图装作若无其事地哄着端琰了。

    端琰是打算丢掉如今在这里的一切去瑞典?

    开什么国际玩笑?

    自己可是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念硕士研究生的人,这家伙现在回瑞典了,自己怎么办?

    更何况自己的身体上埋着一颗□□,别说坐飞机了,如今两个人之间之所以没有了“成人游戏”也是害怕刺激到这颗炸弹,自己怎么出国?

    陈月洲不禁问:“回斯德哥尔摩,

    你一个人?”

    暗示端琰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端琰闻声,

    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你和我一起。”

    陈月洲一愣,

    见端琰没有打算一个人一走了之的想法稍微有些小开心,

    但瞬间就被不满和烦躁所替代:“那我的研究生还读不读?我的身体怎么办?”

    端琰看着陈月洲:“你的手术预计在两个月后,

    术后休息半年,

    我问过梁帆,

    在你以北川综合医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的身份参加那边的考试,我会替你找好家教,

    就可以……”

    听着眼前男人仿佛早就替自己规划好了未来人生的模样,

    陈月洲莫名有些反感。

    这种换个国度生存的大事,

    自己好歹现在是这家伙的妻子,

    以为带个行李出门这么简单、都不用问自己的意见吗?

    陈月洲直接冷着脸打断道:“瑞典的学校难道说中文吗?”

    虽然自己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能去国外读书那有多好,可并不是这么个读书法——这种没有安全感的、被动的、还不具有选择性的出国不是他想要的,

    反而让他担忧自己的处境问题。

    “你既然有能力考研,英语基本交流难道还有问题?”这时,

    端琰反问。

    此言一出,陈月洲直接懵了。

    考研和英语口语?

    这两者有关系吗?

    除了那些名校在复式阶段经常会加考口语外,试问谁规定了硕士研究生必须擅长口语?

    他陈某人还算是张嘴能说出来几句话的类型,

    如果遇到那种因为方言过重无法正确发音的学子……端琰这说法是打算逼死人?

    “我记得赵天喻大二就在备战GRE了。”端琰补充道。

    陈月洲:“……”

    备战GRE……

    赵天喻可是高考分数直逼700分数的人,他们两个能比吗?

    既然赵天喻备战了,那么作为赵天喻好基友的端琰怎么不考呢?

    可能高考100分和300分的人都是学渣基本等于没什么区别,400分和500分的人都能勉强叫做学酥,可是当分数超过600分时,上升空间越是小,人和人的差距就越是大。

    到了那个阶段,每10分的差距,都仿佛一个阶级的差距。

    更何况自己和赵天喻之间差了五十分左右,根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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