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坐在床上的大男孩闻声沉默许久后,张了张口:“那个……”陈月洲眨眼:“嗯?”
赵可:“错误率能不能降一点?一成是不是太高了?”
陈月洲露出惋惜的表情:“初中那种幼稚单词听写三百个单词……一成错误率就是三十个……已经底线了……那算了……看来我们两个最近半年都……”
赵可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一成行了吧一成,你听写的时候三百个起步,别听写十个我错两个我就死了!”
——反正就算错误率超过了,只要一看是下了血本认真看书了,陈月洲也应该还是会跟自己这样那样,对吧?
到时候骗都要把陈月洲骗到手!
只要跟健康的自己来一次,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强大征服这个不害臊的女人,让她以后绝对天天用星星眼看自己!
赵可心中如是想着,就没了太大的压力。
而陈月洲,内心其实也并没有期待赵可能有这么高的正确率。
首先,别人的成绩是别人的事,因为别人考试差导致自己不能开张,多不划算啊?
再者,这种根本不学习的人开始学习,首先需要期待的不是出成绩,而是能用这一个月时间学会控制自己坐在桌子前往脑子里进单词。
这厮跟陈晴高考前属于一个德行,而且学渣程度比对方眼中太多。
学渣之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学霸差距越来越大,已经不单单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而是脑子长期不使用彻底生锈了,到了想用的时候,发现用都没法用。
如果这时候不做出比学霸多无数倍的努力、磨练和自我控制,这个脑子基本就废了。
可是,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在这段期间必须让赵可随时记着这份想要努力的动力才行。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陈月洲就在二人学习期间,不动声色地穿一些“暧昧”的裙子。
今天穿一条号码太大以至于他一低头写字就能看见沟的长裙、明天穿一条号码太小紧绷在身上展示曼妙曲线的中裙、后天穿一条无比清纯的浅色短裙可是里面却穿着超级性感的深色T裤……
这一系列行为导致赵可坐在陈月洲身边天天都是心神不宁的,可是自己这幅身体既不能“强来”更不能“劳动”,又不好指责陈月洲的穿着——毕竟人家没穿开胸毛衣,人家没有正大光明地勾引人啊!
连续持续了好多天,赵可终于火了,瞪着陈月洲道:“既然要好好学习,不如咱们两个穿校服吧,我买两套运动衣,你一套我一套,行吗?”
没等陈月洲同意,赵可就定了两套180CM尺码的深色运动衣。
穿上“校服”,赵可觉得精神放松多了,终于能够安心看书,不再有一种上刑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才坚持没多久,他发现自己就又犯浑了。
前些天看多了陈月洲的性感身姿,如今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反而满脑子都是陈月洲之前的样子。
于是,在又焦躁又纠结的一个月后,陈月洲迎来了硕士研究生的考试。
这段期间北川天天都是大阴天,每天都在飘着雨夹雪,空气湿冷,穿的再厚都觉得有些寒意。
而考试的这两天,雨夹雪终于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洋洋洒洒地落下。
赵可家的司机老家有事请假不在,陈月洲早上自己搭了滴滴去考试点。
进入考场没多久就打了铃,陈月洲刚提笔,就听坐在窗边的监考老师道:“哇,雪下得好大,北川这种不南不北的城市居然下这么大的雪,真难得。”
陈月洲闻声望向窗外。
天空是灰白色的,没有半点的蓝,漫天都是雪花在随风飞舞,世界像是蒙着一层雾,谈不上浪漫的银装素裹,只让人觉得冷冷清清。
自己刚来北川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个天气吧?
那时候,作为一个进了县城都会觉得无比繁华的乡下人,初次来到这座繁华的大城市,他惶恐不安而又充满期待。
后来,在北川医科大学读了五年的临床医学,他渐渐熟悉了这座城市,即使感叹于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也不会再露出曾经那样兴奋的表情。
后来,因为北医对本校考研的本科分数绩点要求不高,他成绩中规中矩也拿到了保研资格,所以没参加过考研初试,直接复试就读了硕士,当时没什么本升硕的实感。
如今一眨眼,好多年了。
明明已经熟悉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可是就这么向外张望着,却依旧觉得陌生又孤单,一如多年前初次到来的模样。
陈月洲低下头答卷。
中午休息期间,他找到了学校的食堂坐下,点了份糖醋里脊盖饭。
这里是北川综合医疗大学,简称北综医,是一所双非医学类大学,历年高考招录分数理科最低线保持在540分之上,和北医没有可比性,但是在全国属于中等的医科大学。
如果有幸能考上这里,博士研究生考试的时候,大多数大学即使看不上他没有统招本科的经历,但看在硕士学校的面子上,也会至少对他敞开大门。
下午考试结束后,陈月洲一边出校门一边叫滴滴,却发现半天没有人接单。
等走出门才发现,大雪已经积了有大拇指的长度那么厚,原本就车满为患的校门外此刻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滴滴嘟嘟的喇叭声,就连附近的公交车都被堵到了百米之外。
于是,不少私家车主干脆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一边搓着手一边仰头朝校门里面望着,等看到自己孩子时,顿时激动地招招手。
“考怎么样啊?”一位父亲见到自己女儿出来,顿时兴奋地递上好几片暖宝宝,“快快快贴上,今天出门你妈就说冷,幸好我带了暖贴……”
女孩年纪看起来应该是二十七八的模样,是个大姑娘了,但脸上的表情还跟个孩子似的:“不太好,做到后面有点困……”
“没事没事,你妈和我的意思你都清楚,咱们考就图个乐子,考上了当然好,没考上也无所谓。”男人搂着自己女儿的肩膀道,“你爸你妈我们两个给你准备了房子和车子,别人考试那是为了生活,咱们考试就是追求人生价值,锦上添花的小追求而已,没考上就没考上,没必要沮丧,实在不行你要是还想上学,你不是喜欢动画吗?怎么再去学别的对不对?你不是想去日本吗?将来可以再去日本学动画对不对?”
女孩想了想:“爸。”
“啊?”男人低头看女儿。
“我饿了,你带吃的了吗?”女孩岔开话题道,“我好饿啊,考试一紧张我就饿了……”
“我就知道你从小就是这个怪毛病,都给你带着呢。”男人道,“先上车先上车,虽然堵但是车上暖和,别冻着了,免得过几天爸给你团的旅行你就没法去了。”
陈月洲盯着这一对父女,直到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陈月洲不再去看四周的环境,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踩出成双的脚印,满心惆怅。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在心里暗暗看不起刚才的女孩:奔三的年纪了还靠父母,把自己当个孩子似的,走上社会迟早要吃亏,要摔死!
但现在想来,他再也不会骂人了。
世人总是会责备被父母呵护在襁褓中的孩子:成年人没有成年人的样子。
可是,偶尔,自己也想……当个像她们这样没有样子的成年人。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一直一直一直都被父母深爱并保护着。
也许外人会用千言万语去诋毁,可是真正是否幸福,只有别人自己能体会到。
再说了,就像他父母说的:她不需要活着自己或者任何一个经历过风霜雪雨的人的样子,因为她只要别作死,就不会遇到和自己一样凄风苦雨的处境。
老老实实找个和她家境相似的正经男人结婚,想追求事业就追求事业,想追求爱好就追求爱好,想老公孩子热炕头就天天恩恩爱爱……夫妻二人有四个父母帮衬,不需要太大野心和太多努力,即使一生平庸,但也顶多是一生平淡。
而这份平淡对于一部分人已经可望不可求。
可是,自己这样的感情不能说,不能对任何人说。
因为说出来了,就显得自己输了。
他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这些他在心底羡慕着的人。
否则,他的自尊心,就无法再继续自我平衡了。
陈月洲将头埋得低低的,背紧了身上的挎包在人行道上急匆匆地走着,他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回去休息。
但就在这时,一堵人墙挡在了他的面前,男生清晰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跟了你一路,你东张西望完了就是低头走路,你是觉得这里人太多了会有人掉钱吗?”
陈月洲闻声一怔,紧接着抬起头,正对上赵可轻柔的目光。
他穿着深咖色的加厚款长版呢大衣,内搭一看就很厚的高龄白毛衣,还缠着浅咖色的方格围巾,整个人包得就像个粽子似的。
因为空气冷,他鼻尖冻得通红,长而密的睫毛上有无数呼吸时水蒸汽凝结成的小水珠。
赵可伸出手给陈月洲:“走吧,回吧,我多机智,我叫了个代驾过来,把车停在前面的路口,避免和这些人的车剐蹭,”
“你……”陈月洲张了张口,“你身体……怎么……出来……”
“没办法。”赵可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叹气,“大雪天容易丢孩子,保姆说我们家孩子万一丢了可怎么办啊……我就出来了。”
“……”
赵可道:“看来我是来对了,我看你刚才走路的样子,我今天不来的话,你可能真的就丢了,还不抓住我的手回家?”
陈月洲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缓慢地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抓住赵可的手,低下头咬紧牙关低声抽泣,大滴大滴的热泪砸在赵可的手背上。
赵可见状,上前拥了拥陈月洲,低头柔声道:“怎么?考砸了?”
“恩……”陈月洲憋着气想要不哭,但是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没事,明天还有两门不是吗?”赵可安慰道,“你这么聪明,你都考不上,别人还上什么?别想了,一会儿回去咱们吃火锅,好吗?”
“恩……”陈月洲用吃奶的劲儿点着头。
“好了,回了回了,冷死了。”赵可说着将陈月洲冰凉的手塞进他自己的口袋里,拉着不停擦眼泪的陈月洲慢慢向前走。
雪又大了几分,可当陈月洲抬头仰望天空时,却发现天光又些许晴朗。
看来明天,可能是个晴天。
第226章
111
和赵可吃了热乎乎的火锅,
第二天果真是个大晴天,发挥不错的陈月洲心情大好。
另一边,自从把孩子托管在了托儿所,李薇辞退了之前的两份工作,去了已经脱离北川靠近临市南川的郊区的化料加工厂,学习7天后立刻转正做了车间加工工人。
工厂是朝八晚八的十二小时制工作性质,
六天一休,
不分周末,
月薪2300+2000+α,
一个月实发薪水还是维持在5000元左右,
但好处就是:这里包吃住。
吃饭和住宿是人生在世没法忽略的两大开销,
尤其是在北川,
没有自有房产的打工者每个月即使再怎么节衣缩食哪怕一日一餐,都要承担至少3000元的基础开销。
省了吃住的事,
等一个月忙碌下来,
李薇发现她这个月只花了约500元给自己买了几身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
结余还有足足4400元左右。
于是,
趁着休假,她替女儿交了下个月的入园费,
还给女儿买了小玩具、小裙子和漂亮的洋娃娃。
等探望结束,李薇在园门口看了一下女儿超过2岁的全托费用:最低档次是2500元。
李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口袋:自己还剩2000元,
再加500元还能够承受得起。
但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口袋里一点结余都没有,每个月至少存1000元,
这样孩子万一发生点什么,自己也能应付。
李薇走出九九庄园后,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上网查了查北川的幼儿园。
绝大多数幼儿园都没有全托这个项目,因为幼儿突发情况较多,没人愿意承担孩子的意外风险。
极少数幼儿园愿意承担这个项目,但是费用都十分吓人,月供各个都在6000元以上。
最关键的是,正规幼儿园都需要孩子的身份信息。
李薇顿时为难。
那要不然送去那些手续不全的幼儿园?
自己工友中和自己同龄的人都将孩子送去附近私人托管之类的地方,也没见出什么事……
据说那些正规的幼儿园就是比私人的幼儿园大了些、玩的东西多了点、老师多了点、给上面交的钱多而已……可是孩子小的时候也不需要学什么几国语言啊?东西少一点就少玩一点呗?幼儿园大一点小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能把女儿上学的费用压缩到每个月1500元,那她就能存足够的钱给孩子未来做打算了。
不过,目前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
孩子刚断奶不到两个月,身体又在恢复期,九九庄园西的托儿所又是现如今最物美价廉适合自己现状的地方,这段时间还是把孩子放在高级点的环境里,等稍微再大两岁压缩费用比较好。
李薇搭乘公车又转地铁回到工厂宿舍,刚休息下,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那个好心的讨债公司打手端琰。
“你在哪儿?”端琰问。
“我在工作的地方,怎么了?”
“我刚刚收到消息,公司那边到了年底债务统计,在催债。”端琰道,“高利贷公司上面都有人,他们能用你报警也解决不了的方法一直骚扰你的正常生活,即使是我也不过是个工人,不能护着你女儿,我建议你来一趟,和我谈谈。”
“我……”李薇看了眼表,虽然挺晚了,但事关女儿和自己安危,她还是起身穿上自己刚脱下的衣服道,“好吧,你等一下。”
一个半小时后,二人约在双方都顺路的一家咖啡店见面,李薇不舍得花钱点餐,端琰点了两杯卡布奇诺,一杯推给李薇:“这杯我请。”
李薇伸出双手摸着咖啡杯的边缘,忧心忡忡地看着端琰:“我……我和月洲没有结婚,也得我还钱吗……孩子没有户口……怎么知道就是月洲的孩子呢……”
端琰取出文件:“你的月洲住院的时候每天都是你在看护他,你怀孕的事情同房的人也有耳闻,高利贷公司可不管法律上谁有义务替你男人还钱,只规定了但凡有关系的一个都不放过。”
李薇顿时紧张地抓紧杯子:“可是孩子她那么小,她要怎么还钱……我……我……我想知道月洲到底欠了多少钱……他……”
端琰翻开文件的最后一页,指了指。
李薇低头一看,瞬间面色惨白:“怎么会这么多!”
“你男人不想死,他当时心态已经崩溃,借了高利贷的钱打算出国看看有没有治愈希望,把钱交给黑中介后,黑中介卷款逃跑杳无音讯,而他本人还没出国就发生了车祸。”端琰道,“每个月只有三千元退休金的老年人为了防止衰老死亡能买十几万的保健品不眨眼,一个不想死的年轻人为了活命有多疯狂,你觉得?”
李薇握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可是……我……我没有……没钱……有没有别的方法……别的方法还钱?”
“那,这样。”端琰收起资料,“我这里有一份负债人名单,如果你能替我们解决这些人的问题,会相对放宽你的债务时间。”
说着,端琰将一份名单表摊在了李薇面前。
“我能知道什么……”李薇垂头丧气地低头看向名单表,可是才看两行,她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父亲赵世风的名字,握着咖啡杯的手顿时反射性地一抖。
端琰见状抽回名单表:“原来如此,你认识这个叫做赵世风的人?”
李薇慌忙:“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端琰勾唇笑了一下,拿出另一份资料表:“可是,关于他的资料显示,你,就是他的女儿。”
李薇瞬间感觉犹如当头一棒,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你刚才是试探我?”
“对。”端琰应,“我们发现你和陈月洲以及赵世风两个债务人都有关系,但是你的经济状况也不容乐观,所以帮助你解决了燃眉之急,希望你知恩图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要怎么给你们交代?”李薇绝望而焦躁地看着端琰,“欠的钱我还不上,那个老头虽然是我爸,但是他没有养过我,只是我一直听说我的亲爸叫赵世风他在北川,然后我就找了他,他只是曾经给我了一个住所,但他讨厌我的女儿所以他在我生了孩子之后直接把我赶走,让我丢了女儿再回去!我男人死了可是我爸没死吧?你们找他要钱啊!他比我有钱!”
“这是规定,我也只是照章办事。”端琰道。
李薇顿时低下头,有些哽咽:“你觉得,就我和他这种关系,我能知道些什么,怎么大家都这么欺软怕硬……”
端琰伸手,指了指名单最后一行:“那你爸和这个与你男友同名同姓的女人的关系,你知道吧?”
听到“同名同姓”四个字,李薇瞬间开始哆嗦,她的手指再也握不住杯子了,匆忙将双手藏在了桌子下面。
端琰了然:看来,这家伙知道陈月洲和赵世风到底有什么仇。
可是,下一秒李薇就张口否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端琰见状,也没追着她继续逼问,而是道:“你考虑清楚,最近公司一定会派人先去找你,如果你决定为了你的女儿的平安生活而做出努力了,就给我打电话。”
说着,端琰起身离开,留下李薇一人坐在那发呆。
当晚回到宿舍,李薇思前想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明天请假偷偷把孩子带走!然后自己也玩失踪!她就不信高利贷还能找到她们!
于是,隔天李薇早早就去了九九庄园西区的托儿所,在确定没有看见端琰的身影后,进入托儿所内部,找到今天当值的幼儿班的保育员:“我想接走端晨薇。”
因为这座小区只接收业主的孩子,所以女儿被迫改了名,其实她替女儿想好的名字是李媛媛。
“啊?”保育员愣住,“她爸爸昨天下午都把她接走了,端晨薇有点小感冒。”
“什么?”李薇顿时着急了,大声吼道,“你怎么可以把孩子随便给别人!”
“什么随便给别人?”面对李薇莫名其妙的怒火,保育员也不开心了,“人家是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能给?你不就是保姆吗?人家父亲可以不能接孩子,你倒是可以了?保姆接送孩子必须又授权,我再强调一遍!”
“你——”李薇顿时气得想打人,“谁说我是保姆!我是孩子的妈妈!”
“呵呵……”保育员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薇,然后对李薇翻了翻白眼,“我们幼儿园只认业主,谢谢,你要是有什么意见,你可以找物业评理,或者直接报警啊?”
“你——”李薇说着就掏出手机,可就在这时,和自己同宿舍的工友打来了电话。
李薇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非常着急:“李薇!你快点回来!你怎么欠高利贷呢!都找咱们工厂来了!工头现在发大脾气,你再不回来就……”
李薇瞬间急的是焦头烂额,也不知道是该留下还是该回去,犹豫再三后,她离开小区,一边给端琰打电话一边搭乘上了公车。
电话打了一路都无人接听,等回到工厂,李薇还没进宿舍,就被几个同宿舍的人拦在了外面。
“我说,你怎么还欠高利贷啊?组长找你,你这是死定了。”一个比她年轻一点的女生道,“不然你报警吧?”
“报警?”旁边年纪大一点的老妇人道,“这年头,高利贷多多少少都是后面有人的,我们村上一小伙子就借钱做生意,赔了之后高利贷找上门来要钱,搅得他爸妈吃不好睡不好,他在县城上下学的兄弟天天被人跟着,报了警,警察来了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还钱人家天天来骚扰,又没有杀人流血的,警察也不可能次次给你救场不是?还不上钱警察来多少次都没用!后来那小伙直接就上吊了。”
李薇一听,原本心惊胆战的内心更惴惴不安了。
“还有,你对面床那个陈宁宁,把你的行李直接全丢出去了……”年轻女生道,“你要知道,她可是组长的三儿,跟组长睡了不知道多少回,你以后日子不好过咯……”
等去车间被组长劈头盖脸一通痛骂回到宿舍,坐在不知道被谁泼了凉水的床褥上,李薇默默盘着双腿抱着头,偷偷地擦着眼泪。
她不知道月洲和自己爹欠的钱从法律上讲自己需不需要还,她也不知道如果还不上钱高利贷会用如何残忍的方式对待她们母女,更不知道到时候警察在发生事故之前是否真的会站出来保护她们。
对于生活在上流社会的人而言,可能法律是保护他们的武器吧。
可是,对自己来说,不是的。
就像很多人只相信鬼的存在却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明一样,她从小便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
法律和正义永远遥不可及,可暴力和威胁就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非要让她在未曾给过她温暖的父亲和自己襁褓中需要温暖的孩子中做选择……
即使再想被父亲爱护,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人生被耽误。
她不懂什么教育孩子,也给不了孩子好的,将来还想孩子帮帮自己养老,可能孩子会被她拖累了不少……可是,她爱这个孩子,她还是能够割舍掉一些东西保护好孩子的。
第二天,李薇再次拨打了端琰的电话,这次终于拨通了,她道:“我告诉关于我爸的事。”
二人再一次约见面,端琰撑着下巴,睨着李薇等着她开口。
李薇低头喝了口白水,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水杯,许久后开始娓娓道来:“我妈跟别人结婚前生了我,给人了,别人养我本来是给家里小舅当媳妇的,小舅是小儿麻痹,结果我还没来月事之前小舅子就死了,我就被赶出去了。
村上的阿婆告诉我,我妈是谁,让我去找我妈,我妈结婚生了两个大胖小子,看到我和看到鬼一样,她给了我爸的联系方式让我找我爸,我就来了北川打工,到处打听,找到了我爸,但人家也结婚了,然后我认识了我男人。”
她说:“我这种小学没读完的能和一个研究生处对象,我还以为是电视剧应验我身上了,以为我终于能脱离苦日子了。
后来我男人病了,当时我以为是小病,怀了孩子就没说,再后来我男人严重到有时候大小便失禁,我才知道出了大事,我给他在医院外面找了个护工伺候他拉撒,一个月就给1500元。”
端琰蹙眉:“护工?”
李薇应:“护工,就是那个个子特别低的那个女的,跟我男人重名,她那副身高,干什么都没人要,所以才能1500块钱就拿下。”
端琰:“你继续。”
李薇:“后来我不让那个护工继续干了,因为彻底没钱了,她就让我帮她介绍工作,我就介绍去了我爸的烧烤店,他之前说过,一直缺个女服务员……”
李薇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
许久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道:“我爸也是个关人的地方的常客了,手脚不干净,做人不厚道,后来,好像就把那个护工强了,也不知道是强还是自愿的,她害怕我爸也就没敢说,我爸经常打她,后来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她好像知道我爸什么小秘密……”
端琰神色一正。
“有一次她在公安局说我爸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栽赃给别人,回去之后我爸把她打得头破血流,刚好第二天我去了趟烧烤店,我看到她站都站都不起来。”李薇叹气,“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如果你问我她和我爸之间到底有什么小秘密,这个我真不知道,我爸谁都不信,如果你真想知道什么,去找那个女孩是最好的……”
一听到“去找陈月洲”,端琰顿时头疼,但还是道:“你知道你说的这些内容,并不能替你分担什么。”
李薇有些绝望地笑了:“的确我是我爸女儿,但这世上不把孩子当个菜的人太多了,我知道的就这么点,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端琰顿时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李薇的表情不像是在说假话,调查显示赵世风也没那么爱这个女儿,不过是初恋生的孩子,多少给了点面子而已。
线索好像又要断了。
就像莱安西一样,抱有太大的期待,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到底,真正能给他真相的只有两个方向——
其一,是陈月洲。
但是他不想提起陈月洲,一想起这个女人他就头疼,太阳穴里有什么一抽一抽的。
其二,是……吕佳音。
可脑内仅仅是想起这个名字,视线就仿佛又被拉到了很早以前,父母的声音犹在耳边——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器官捐赠向来讲究‘双盲原则’吗?明明应该让受捐赠人知道捐赠者是谁,这样才好方便报恩不是吗?”
“……”
父亲长叹一声:“因为如果双方知道对方是谁,这里,这里——”
父亲拍着胸膛:“拯救了一条命的亏欠感,会让你觉得欠了对方一辈子……林阿姨只求我们保护他的女儿,所以,小琰,保护好佳音,这就是我们家对她给你了光明的世界所有的报答,你能答应爸爸,知恩图报吗?”
……
“不能恩将仇报……”端琰撑着额头,许久后对李薇摆了下手,“你先走,之后公司联系我时我再通知你。”
等李薇离开,端琰就坐在沙发上,静默地望着窗外鸦青色的天空发呆。
一个不想用,一个不能用,他还有什么办法找到真相?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捞起一看,端琰叹了声接听:“你不要总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打电话。”
“那看来我们这对冤家还挺有缘的。”赵天喻哼了声,“见个面?喝个酒?”
“你说地方。”端琰道。
“给你定位。”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北川国际中学附近新开的烧烤店见面。
赵天喻在烤活虾子,扫了眼对面的端琰:“你不开心什么?找不到你想要的?”
端琰瞪了眼赵天喻:“说你别说我。”
“我也是啊。”赵天喻扯了虾子的钳子将它串在竹签上,状似漫不经心,“最近研究生考试结束了,我就想去找陈月洲熟悉一下,结果我弟防我和防贼一样,真让人寒心。”
“……”端琰没说话。
“我问你,陈月洲失忆的事情你知道吗?”赵天喻问。
端琰:“恩。”
“可是他好像不止是失忆这么简单。”赵天喻取出一份文件推到端琰面前,“我们学校的学长,现在做心理医生,跟我有些生意往来,本来我只是让他负责替我弟做心理辅导,结果阴差阳错我弟送陈月洲过去做心理辅导,她……好像不止是失忆这么简单。”
端琰拿起资料看了眼,上面是陈月洲本人的自述,在看到“我其实是个北医男硕士叫陈月洲,穿越成了这个女陈月洲”这段话时,轻轻蹙眉:“她真是这么说的?”
“恩。”赵天喻点头,看着端琰脸上复杂的表情顿时笑了,“老同学,你别不是信了吧?你如果真这样,我也该送你去看医生了。”
“不好说。”端琰放下资料,拿了串虾子咬碎吞掉。
“如果她真的存在精神疾病,那她的发病原因很有可能就是这些——”赵天喻指着自述中的某一行,“遭受虐待。”
“……”端琰想起不久前李薇说过的:陈月洲遭受过赵世风的强奸。
“我想知道她遭受了什么虐待。”赵天喻问,“这个你知道吗?”
端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要场景还原去刺激她?”
赵天喻一脸无所谓地点头:“没错,最直接的,不然我为什么同意救她?你以为我弟爸妈那么两个护儿宝待见她吗?”
端琰沉默。
自己和陈月洲发生过关系,也曾经在比较紧张的状况下做过,但陈月洲从来没有发生什么精神状态异常的状况。
如果想要达到“刺激”的程度,光是在紧迫的情况下做是不够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真的用强。
可是,这样就能让陈月洲想起来什么吗?
这种低概率的莽撞做法虽然有一定的成功几率,但就像是让“重要的人”在病床前呼唤植物人刺激大脑一样,万一没有成功,会给陈月洲造成多大精神伤害……
见对面的端琰一直沉默吃饭,赵天喻笑了:“端琰,我至今都怀疑是你导致我弟出事的,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还能拉你坐在一张桌子上笑嘻嘻吃饭吗?”
端琰扫了眼赵天喻。
“因为我隐隐约约总觉得我和你有共同的目的,我弟又没出大事,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有必要坐在一张桌子上资源共享,没必要这时候闹翻。”赵天喻道,“难不成你知道什么,但是害怕伤害到陈月洲?”
端琰没说话。
“别装了,渣男。”赵天喻冷笑,“你别忘了,你可是亲手把她推进水泥池里,我弟虽然救了她,但实际上你已经杀了她一次了,开弓就不要回头,你这时候装深情,只会让我觉得你敢做不敢当,特别窝囊。”
端琰伸手撑住自己的脸。
也是,他早就在陈月洲和真相中选择了真相……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
思考片刻,端琰低声道:“被强奸过。”
赵天喻:“……强奸?”
“我看过强奸她的那个人的前科,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行为粗鄙,非常下流。”端琰道,“不出意外,应该是殴打后强奸,甚至,更严重的情况。”
第227章
112
“暴力……强……奸……”听到这四个字,
赵天喻愣了一下,露出有些匪夷所思的表情,“我还以为就是简单的……虐待之类的……”
端琰没说话,继续吃虾子。
“这个世界还真是从来都不让我失望,我还以为自己距离那种极端的犯罪很遥远,看来,
真是近在咫尺……”赵天喻给自己又倒了杯白酒,
一饮而尽后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放任了自己雇人去对她为所欲为,
从打破这个底线的那一刻起,
我就回不到自己现在做人的底线了吧?”
端琰给自己也添了杯酒,
一饮而尽,
之后才道:“你很讨厌她。”
“对,讨厌。”赵天喻继续给自己倒酒,
“你知道的吧?人这种生物会一见钟情某些人,
也会一见恶心某些人,
那个女人给我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端琰看向赵天喻。
“你知道,
我本科的时候读的是师范,正规师范专业国家补贴比其他专业高,
于是,我们学校的穷鬼,
是出奇的多。”赵天喻从水槽中抓了一只活虾子扯掉钳子直接插在了竹签上,放在火上烤,看着虾子疼得不断挥舞着触角,
直到接近透明的肉泛白后彻底死亡,“前几年有过社会调查,调查每个专业的贫困生比例,穷鬼名列前茅的有什么护校、技工修理学校……还有我们师范专业,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乡下来的穷鬼的下限。”
赵天喻道:“远看一样东西的时候谈不上喜欢厌恶,因为和自己无关,但是当距离过于近接触时候,如果再有利益牵扯,所有让人恶心的东西就都看见了,一旦看见了,就难以接受。”
端琰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赵天喻:“我绝对不会让那个满脑子脏东西的穷鬼女人利用我弟弟的感情达到她的目的,所有试图利用我的家人或者利用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端琰没再说话。
赵天喻又吃了一串虾子,闷了一杯酒,看向端琰:“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让陈月洲吐出答案还不会牵扯到我的做法。”
……
考研初试结束后没两天就是元旦,元旦过后没多久,各个大学就放假了。
赵可的英语听写正确了七成,原本想和陈月洲趁机加深一下感情,可谁知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陈晴和陈语轩两个小鬼就不期而至。
二人过陈月洲的微信定位一路摸索到了地址,被堵在小区外面后疯狂给陈月洲打语音电话。
拿人钱财□□,毕竟收了陈蕊不少钱,陈月洲觉得还是对陈晴负一下责,顺带着帮一下陈语轩,于是放了两人进来。
又因为担心赵天喻多嘴,就在附近替二人找了间单身公寓暂且住下,时不时过去探望一下。
赵可见自己的计划泡汤,就干脆化悲痛为力量,趁此机会加强锻炼身体,指望着有朝一日别的“战场”上能好好“摩擦”二人的感情。
到了年前半个月左右,赵可的父母住过来陪儿子过年,陈月洲不便去打扰,就和陈晴、陈语轩住在了一起。
等到年三十的晚上,陈月洲叫了一桌小型年夜饭外卖,三人坐在家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网络直播的二次元联欢晚会,也算是其乐融融。
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陈月洲打开手机本来想抢红包,却惊喜地发现陈蕊给自己发了1000元的红包,于是转身从钱包里取了四百元,给眼前的两人各200元。
又没说这些钱是给陈晴的,那就当是自己的好啦?
接过现金时,一直沉默看电视的陈语轩忽然就落泪了。
陈晴立刻对着陈语轩挤眉弄眼小声道:“怎么你还嫌少啊……”
“不是的。”陈语轩看向陈月洲,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陈月洲正在疯狂抢红包,随口应道:“你说。”
“姐姐,你害怕过吗?”
“啊?”
“去年我们三个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过年,没有父母、没有存款、没有房子……什么都没有,但是那时候我们不慌,因为我和陈晴还在读高中,姐姐你在准备考研,我们都知道,考上之后我们的生活就会改变。”
陈语轩吸了吸鼻子:“可是今年我们依旧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面过年,我和陈晴已经念了大学,姐姐你已经考了研究生。”
陈语轩道:“即使我们再努力,但也仅仅能维持自己的生活,一旦有一天我们停下脚步,这个世界就会把我们抛弃,我们连房子都租不起,居无定所,没有未来,一想到以后的一辈子都要这样不能喘气地生活着,姐姐你……害怕过吗?”
陈晴:“……”
因为听不懂陈语轩在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啃鸡腿。
听到陈语轩的话,陈月洲默默地抬头看着她。
陈语轩的成熟程度跟自己当年的是一个节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