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她原来的世界，遥远的故乡，也是她现在必须远离的禁忌，再也无法踏足的过去。也许有怀念，但也早已随着北地呼啸而过的寒风，消磨得所剩无几。
小熊紧张地依偎在她身边，小小的眼睛里充斥着震撼和无助，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的钢铁巨物缓缓从身边驶过。
船身溅起的水浪喷洒在脸上，小家伙却不敢眨一下眼。
“这也是人类的东西吗，他们怎么做到的？”
鲑鱼喃喃自语。
货轮从眼前缓缓驶离，逐渐消失在了厚重的迷雾中。
这只是人类最常见的船，比它大的船舶比比皆是，然而只是这一艘船，就足以成为小熊记忆中难忘的场景。
果宓看着黑影消失在雾中，轻声道：
“这就是人类思想凝结于现实的造物，就算只有孱弱的肉体，他们依旧可以依靠智慧来为自己补足这些缺憾。”
【第115章
没有禁止猎熊的法律】
早上的所见所闻对小熊的冲击不可谓是不大，他们离开的时候还不住地回头，频频回望身后逐渐消失在视野的人类小镇。
那样从未见过的地方，却只是匆匆路过，连细看的机会都没有。
即使知道里面危机四伏，幼崽天生的好奇也无法就此消散。
他们潜意识里还是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并且跃跃欲试想要去看看。
果宓这一次没有在前面带路，而是和小熊并排走在一起。
“鲑鱼，看到那个人类的第一眼，你想到的是什么？”
鲑鱼脚步微滞，随后哑声道：
“吃了他。”
她埋头向前走，紧绷的小耳朵却暴露了她心底的紧张。
果宓对人类的态度捉摸不定。
说她对人类警惕，可是她偏偏又带着他们救下了那个濒死的人类。
可如果要说她对人类抱有善意，好像又不是这样的，比起教育他们不要伤害人类，她更像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对人类去警惕。
鲑鱼拿不准果宓到底是什么想法，直到她听到果宓说：
“人类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刚开始小熊没能反应过来，一两秒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果宓也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她。
鱼骨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愣愣抬头去看果宓，却对上了她晦暗的眼神，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半晌，鲑鱼有些艰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明白了果宓，我以后会远离人类。”
见识了人类的“思想造物”，她已经不会再对他们怀有轻视，也终于明白了果宓口中相比同类，“人类或许更危险”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她看到人类的第一眼想到的是吃掉他们，那人类看到她的第一眼又会在想什么呢？
鱼骨还在看果宓的眼睛，直到听到鲑鱼叫了他一声，才连忙低头，目光闪了闪，乖巧道：
“我也会的。”
得到这个答案，果宓心里并没有放轻松，她知道他们年纪还小。
有的时候长辈对小辈的劝诫大多只能起到皮毛效果，他们需要真正的碰壁才会明白有些事不可为。
现在她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最大限度让他们有危机意识。
察觉到两个小家伙情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果宓舔了舔他们的小耳朵。
小熊感受到她的安抚，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她身边，抬着小脑袋在她胸前厚实的皮毛上蹭了蹭。
果宓一直等到刚才低沉的气氛消弥殆尽，才继续赶路：
“走吧。”
鲑鱼及时追上了她的脚步，鱼骨在原地呆坐了两秒，才落后了两步追了上去。
鲑鱼听到他的脚步声，轻声问：
“怎么了？”
她和鱼骨一起长大，最了解他，明显能感觉到他刚才不太对劲。
鱼骨小跑两步追了上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小爪子抬起来往前跳了两下，超过鲑鱼跑到前面去了：
“我没事的鲑鱼。”
只是刚刚对上果宓的眼睛时，恍惚间看到的竟然是那个人类的眼睛。
明明是不一样的瞳孔颜色，包含着截然不同的情绪，他却偏偏觉得很像，所以愣了一会儿。
现在再仔细看看果宓的眼睛，确实再也没有刚刚那种感觉了。
大概只是一时之间的错觉。
鱼骨用力晃了晃脑袋，甩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刻意抬高了爪子宛如蹦跳一般走到果宓身边去。
如愿看到了果宓瞬间被吸引住视线，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在原地，抬着小脑袋享受果宓的蹭蹭。
他早就发现了，每次只要他和鲑鱼用这种姿势走路，果宓马上就会目不转睛地瞧他们。
要是这个时候再有意无意让自己的耳朵上下颠动两下，果宓的眼睛就会发光，接下来她就会用爪子拍拍他们，然后主动蹭他们！
经过几次实践后，鱼骨已经彻底掌握了这项技能，每次都屡试不爽。
果宓还不知道自己的萌点已经被小熊摸得清清楚楚，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可爱，忍不住想使劲贴。
顾及到自己的面子，还有“冷酷”熊设，果宓能故作高冷地抬爪子揉揉，然后低头在小熊摆动的小耳朵上蹭两下。
果宓不得不承认对自己能近距离揉搓北极熊幼崽感到暗爽！
但她必须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激动。
鲑鱼在他俩后面目睹一切，神色很复杂，站在原地看着鱼骨享受蹭蹭，最后也没能忍住，学着鱼骨的样子脚步轻快上下晃动的小耳朵朝果宓跑了过去！
然后神色不自然地被果宓一爪子搂进怀里，小脑袋被使劲蹭了两下！
小家伙极力保持着冷静的面色，眼里却仍旧乍现出几分惬意的笑。
两只小熊全都沦陷在果宓毛茸茸的蹭蹭里。
……
既然最后还是到了人类小镇周围，再回去绕远路有些不切实际。
果宓带着小熊竭尽全力隐藏自己的踪迹，躲躲藏藏避免了一切人类活跃的区域，同时避开了更多其他北极熊留下气息的地方。
虽然依旧绕了很远的路，但是比起最开始确定的路线，路程仍旧缩短了很多。
终于在三天后完全度过人类小镇的辐射范围。
果宓在这期间不止一次听到枪声，也远远地看到过一两头北极熊。
确实如巴达所说，在这里的人和北极熊已经共生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果宓对这一切并不乐观。
人如果要和熊长时间共存，而且不是通过栅栏隔离的话，那大概是因为人类有能力自保。
满足这些条件的前提就是：
那就是当地的法律对熊没有庇护，对猎熊行为也没有约束。
这片区域对于熊来说，才是真正的高危区。
人类可以毫无顾忌的开枪。
虽然大多数人开枪只为了自保，但果宓还是决定以后不再踏足这片土地。
她不想冒险。
赶路期间偶尔也会想过那个照片里的小男孩有没有等到爸爸回家。
那个男人既然已经清醒过来肯定也会想办法自救，果宓真诚地希望孩子不会失去父亲，也由衷地希望自己和小熊是最后一次看见那个男人。
因为下次他们再相遇，可能就不会这么平稳安全的度过了。
而且现在她有了新的烦恼。
随着穿过人类小镇的辐射圈，宛如跨越了一道分界线，气温上涨的就格外明显了。
【第116章
一定要让她回到故乡】
从最开始的低矮植被逐渐出现比较高的灌木，常见的狭小叶片中掺杂着宽叶植物。
吹过鼻头的风不再带来刺骨的寒意，果宓在越来越适宜自己的环境里尽情舒展着身体，微微一抖蓬松的毛发，脸上尽是惬意。
小熊的注意力多在周围出现的一些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植物和动物身上，他们还找到了一些其他的浆果。
这次没有凯撒为他们分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了。
果宓率先试毒，熊的体格很大一两颗恐怕没什么效果，所以她总是先吃十多颗，然后等待大约两小时，确认自己没有不适的地方，再让小熊尝试。
比起之前在浆果林找到的浆果，这里浆果的糖分明显更高。
果宓带着两只小熊停留在一片小小的浆果从旁边休憩。
鲑鱼从叶片下面找出两个浆果吞入口中，舌头碾破果皮，品尝着甘甜的果肉。
小小的果子只能尝个味儿，但她没有再去找第三个，只是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果宓一眼，确认她没有在看自己，飞快地喘了两口粗气。
鱼骨躺在旁边，双眼紧闭，四肢用力摊开，嘴巴微微张着，胸腹快速起伏着，爪旁堆了四五颗浆果。
鲑鱼舔了舔他的嘴边，刚舔了两下鱼骨就已经挪过了小脑袋，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鲑鱼却已经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
热。
已经热到连被舔两下都难以忍受的地步了。
鱼骨又重新闭上眼睛，索性翻了个身，四爪朝天仰躺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太阳晒到了肚子，重新翻了回来。
鲑鱼坐在他旁边，嘴巴张开，强行抑制住大口喘气的冲动，学着鱼骨的样子小口迅速地喘气，似乎这样就能降低体温变得凉快一些。
两只小熊望眼欲穿地盯着果宓躺在阳光中被晒得昏昏欲睡眯起的眼睛，直到果宓头搭在前爪上彻底睡着，才宛如得到了特赦令！
鱼骨大口大口将空气吸进腹中，企图用通过呼气带走体内的热度。
刚喘了两口又停住，憋着气跑远了两步，才继续疯狂吸气。
鲑鱼没他那么严重，但也热得够呛。
看着鱼骨留在原地的那一小堆果子，用鼻头顶了顶：
“吃一点，万一之后没有找到吃的，你就要饿肚子了。”
鱼骨看了看那两个果子，伸过头嘴巴张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吃进去，只为难地道：
“我吃不下。”
以往甜蜜可口的果子在如今这个情况下吃到嘴巴里不仅会觉得发腻，还会有口渴的错觉。
鱼骨抬起鼻头，使劲嗅了嗅，什么都没闻到，不由失望：
“没有闻到水的味道。”
鲑鱼也叹了口气：
“我也闻不到。”
这一带的气息很杂，连泥土的味道都比原来重一些，每次闻到类似水的气息，最后却只能看到湿润的泥土。
小熊都快放弃挣扎了，因为赶路也会让他们身体发热。
鱼骨又喘了两口粗气，断断续续地问：
“果宓，原来生活在……这么热的地方吗？”
鲑鱼强忍着发腻的滋味又吞进去两颗果子：
“准确的来说，我们现在离果宓想去的地方还很远，所以她生活的地方应该比这里还要炎热。”
鱼骨有些绝望：
“我们真的能跟果宓去到那儿吗？”
鲑鱼沉默，或许他们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觉得很难受的话，果宓在雪山的时候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吧。”
她放轻了声音，有些难过：
“果宓已经为了我们呆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很长时间了，所以现在该我们照顾她了。”
一旦他们有难以忍受炎热的表现，果宓就会立刻放弃尝试回到故乡，然后带他们重新返回寒冷的地方。
巴达曾经对果宓说，去尝试一下，哪怕不行，最后也不留遗憾。
可是尝试了却失败，又何尝不是遗憾呢？
所以哪怕果宓已经问了他们很多次，到底有没有觉得热，能不能受得了，他们也从来没有说过这里的气温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
甚至强忍大口喘气的冲动。
鲑鱼低头想蹭鱼骨，想到他连舔一下都受不了又停住了，垂下眼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鱼骨，就算坚持不到最后，我们也要让果宓回到她的故乡。”
鱼骨剧烈起伏的胸膛突然停住了，很久以后，浆果丛飞过一只小小的飞虫，最后落在小熊的鼻头，又很快离开。
空气中只余下一声坚定的：
“好。”
……
两头公熊一路顺着果宓留下来的气息追踪。
斯洛克乐呵呵地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调侃：
“豁，果宓走得可真够远的，你有这么恐怖吗，她费这么大劲儿躲你？”
凯撒听不得这个，严词否定：
“她不是为了躲我。”
斯洛克头也不回，不长记性继续犯贱：
“那她干嘛跑这么远？”
凯撒情绪不高，走了一段才道：
“她说雪山和浮冰不适合她，她要去森林。”
“不适合？”
斯洛克很诧异，随口道：
“为什么不适合？北极熊不都是待在雪山和浮冰的吗？”
凯撒眼神黯了黯，那大概是因为她不是北极熊吧。
斯洛克回头望了望凯撒，啪嗒啪嗒又跑了回来，用力撞了凯撒一下：
“你又在怀疑果宓不是北极熊了？”
随后不等凯撒说话就大声叫了起来：
“拜托，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虽然她长得是奇怪了点，性格和做的事也奇怪了些，可她绝对是纯正的北极熊！”
他语气笃定到凯撒心里原本已经坚定的认知又开始动摇，第二次耐下性子问了他同样的话：
“为什么？”
斯洛克立刻道：
“你在雪山下见到过不是北极熊的熊吗？”
凯撒鼻头喷出一口热气。
那还真没有，但是万一果宓就是第一头呢？
斯洛克又接着道：
“再说了，她那么厉害，那天你都没看到，她把公北极熊打得还爪之力都没有。”
凯撒纳闷：
“这能说明什么？”
斯洛克摇头晃脑：
“这说明她和你一样彪悍，只有我们北极熊才会有这么强的攻击力！”
凯撒顿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们北极熊？你也在这个‘们’里？”
斯洛克立刻跳脚，愤愤不平地嚷嚷：
“为什么我安慰你，你还反过来嘲讽我？我就多余管你！”
他说着气呼呼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嘀咕：
“还说果宓不是为了躲你，要不是为了躲你她为什么走这么远？！”
他左右望了望，哀叹道：
“这都到哪儿了？天哪，这里估计只有我们和果宓鲑鱼鱼骨一共五只北极熊了吧？”
凯撒跟在后面的脚步几不可查的停滞了几分，突然道：
“不止。”
【第117章
不止】
他的回答把斯洛克弄迷糊了：
“什么不止？”
他探头探脑地望着凯撒，只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凯撒看了看周围，眼底一闪而过的萧然：
“这里不只有我们，还有其他北极熊。”
他很少露出这种神色，斯洛克还想再看一眼时却已经找不到他眼底的那丝痕迹，只当自己看错了，笑了起来：
“你开玩笑的吧？这里和我们生活的地方差别可大了，怎么会有北极熊住在这儿？”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嘿嘿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里真的有北极熊，那么他们和我们的生活方式应该相差许多。”
“既然是这样，果宓说她不适合雪山和浮冰也能说得通，说不定她是从这里误走到雪山的北极熊呢！”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得意地看着凯撒：
“你看，我又找到一条她是北极熊的证据！”
凯撒有些烦躁：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斯洛克反问。
凯撒语塞，他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具体说出到底哪不一样。
但和上次被斯洛克说服不同，这次凯撒清楚地觉得不对劲，可他就是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
凯撒理屈词穷的样子大大地取悦了斯洛克，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次找到的理由比他上次证明果宓是北极熊的理由还要有说服力！
上窜下跳地庆祝自己战胜凯撒，熊掌走路时抬得高高的，蹦蹦跳跳的样子非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