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两只小熊头一次见果宓这么谨慎的样子,态度也端正起来,将“黑管子”和人类的样子牢牢记在了心里。果宓把枪深深埋进土里,爪子用力拍了拍,这才重新朝着昏迷的男人走去。
——她必须检查这个男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小型枪械和高危物品。
鼻头贴着昏迷的男人从头到尾嗅闻了一番,确认只在他扣扳机的食指上闻到火药的气味后,果宓才重新放松警惕,顺爪把男人绑在腿上的刀也挑走了。
主打一个只要有风险就通通排除干净。
直到现在,她才分出一分多余的心思去看看这个昏迷多时的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看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功夫恐怕属于无用功了。
这个男人躺在水洼里浑身湿透,脸色发青,嘴唇几乎和脸一个色了,胸膛轮廓起伏的幅度小的可怜,俨然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果宓给这个男人下了个最终结论:
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倒霉蛋。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裸露出了同样发青的手上,一只手用力攥着,仔细看抓着的是一条细细的银链,不过链子已经断了,上面的东西不知所踪。
他的指甲用力到深深抠进了掌心,果宓看不清甲床,只能将视线移到另一只手上。
这回看清了,甲床发绀,她抬爪在男人手上按了按,很凉。
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果宓在男人身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伤口,抬爪子推了推,把男人身体推得翻过一个面,终于在他背后找到了。
很深的一个伤口,创面小但伤口深,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的。
从衣服的破损程度和伤口的形状来看,不像是刀。
果宓想了想,脑子里突然浮出驯鹿的身影来,仔细一看,越发觉得伤口的形状和鹿角对得上。
这个人身上的装备很全面,看起来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该不会是打猎的时候突然被雄鹿从身后袭击了吧?
左右看了看,周围除了这个昏迷的人类,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类的踪迹了。
果宓迟疑了,一个人,在这种野兽频出的地方,独自打猎?
此时此刻,她也要感叹一声这人的胆大了。
不过现在,他的胆大似乎不能让他平安回家了。
光是看一眼这人灰败的脸色,果宓都觉得他也就是差一口气,气没了人就没了。
虽然觉得遗憾,但她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她只是一头棕熊,熊最重要的是识时务,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
拯救一个濒死的人类,可不是一头棕熊该做的事。
所以果宓只能对这个可怜的家伙说声对不起了,毕竟——
她是一个冷酷的女人!
啊不,现在她是一头冷酷的棕熊!
果宓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草丛外走去。
两只小熊没了试胆对象,刚刚又被果宓连哄带吓,现在也不靠近那个中年男人了。
果宓刚出来就看见他两低着头在摆弄什么东西,走近了才看见水里闪过一抹银光。
小熊爪子在水里掏了掏,一阵哗哗的水声,爪尖钩子银链子把东西带出了水面。
是一块怀表。
果宓认出了怀表上拴着的少了一半的银链子,恰好就是刚刚中年男人手里紧紧握着的那一根。
小熊好奇地摆弄着,爪子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怀表的翻盖在“啪嗒”的脆响后打开了。
整块表随后失去平衡从小熊的爪尖滑落,
“噗通——”又重新落回水里。
果宓上前了两步,和小熊一起低着头,去看水里的怀表。
一圈一圈扩大的水波纹模糊了视线,隐约能看到怀表不仅有表盘,翻盖内部上好像也有东西。
鲑鱼爪子在水里扒拉了两下,又把怀表勾了上来。
鱼骨凑过去闻了闻:
“没味道。”
鲑鱼突然“啊”了一声,鱼骨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东西,连声问:
“怎么了怎么了?”
鲑鱼抬着小爪子,怀表吊在银链上缓缓旋转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个是人类的幼崽吗?”
果宓愣了一下,坐下来爪子伸了过去,鲑鱼配合地松开了弯起的爪尖,勾在爪尖的怀表就这么坠落在果宓宽阔的熊掌上。
她尽量把自己的爪子向上翻,以免怀表滑落,颇为费力地才把怀表凑到眼前。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张照片,好像被塑封过,这才没有因为被水淹毁掉里面的图像。
在怀表或者吊坠里放缩印照片是很常有的事,这张照片被卡在怀表的翻盖内,塑封层已经没有紧贴照片,大概是经常被人用手摸索过。
唯一值得意外的是这块表看起来已经停转很久了,这样一来,被人揣在身上的意义好像就只在于那张照片了。
照片上是个小男孩,年纪大概七八岁吧,手里抱着一只维尼熊玩偶笑得很开心,右下角是手写的一小排英文字母。
“Daniel”
丹尼尔,应该是他的名字。
这孩子和草丛里躺着的中年男人眉眼很相似,不难猜出他们是父子。
果宓把照片看了又看,目光停留在孩子的脸上,喃喃自语了一句:
“还这么小……”
爪子长时间平举有些颤抖,怀表外壳很光滑,就这么顺着果宓爪子上的毛又重新掉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
果宓低着头,看着怀表逐渐沉底,一分钟,两分钟……
她突然又转过头,朝身后的草丛看去。
【第111章
熊熊急救】
受伤的男人在彻底走向死亡之前,得到了一份友善救助。
当然,施救者并不是出于人道主义,而是出于“熊道主义”。
……也有可能只是给自己的熊生添一点别样的回忆。
果宓绕着男人走了一圈。
他身上的衣物除了肩部以上几乎全都被打湿了,茂密的草丛刚好将他的身体抬高了一些,可就算是这样腰往下的整个下半身也全都浸泡在水中。
那道深刻的贯穿伤倒是没有被泡在水中,可惜周围被浸湿的衣物同样影响了凝血细胞的正常工作,不断地渗出鲜血来。
按理来说身受重伤的人不应该被随便搬动,但这个人类目前应该等不到急救了。
果宓咬着他的后领,指挥两只小熊抬着他的裤腿,将他拖出了潮湿的水洼,送到干燥的地方。
中年男人在搬动的过程中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最基本的疼痛反应都已经消失了。
果宓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被撕扯过。
她猜测他应该曾经尝试过自救,可惜最后失败了。
但伤口周围的衣服被血侵染的地方并不大,至少没有把整件衣服都染红。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泡在水里的缘故,可是果宓在靠近他的时候,也没有在水里看到明显的红褐色。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判断失误了,这个男人可能不是流血流的快死了。
果宓突然抬起爪子,在男人后背伤口周围用力踩了踩!
昏迷的男人爆出一声惨叫!
……哦,看来疼痛反应也没完全消失。
对上两只小熊难言的目光,果宓有些心虚地收回爪子。
鲑鱼迟疑地问果宓:
“我们是要救他吗?”
果宓否认:
“不算是,因为我们没能力。”
荒郊野外的,熊哪有能力救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顶多延缓一下他的死亡。
鲑鱼看了看男人的伤,小声道:
“他好像还在流血。”
她鼻头凑近伤口闻了闻,舔了舔嘴巴,认真地问:
“我们真的不可以吃了他吗?”
果宓也认真地回答她:
“不可以。”
“好吧。”鲑鱼表示很遗憾。
为了防止小熊趁自己不注意在男人伤口上舔两下解馋,果宓决定想办法把伤口盖起来。
她的目光在周围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在男人肩头还没有被打湿的衣服上。
“撕拉——”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重伤的男人在昏迷中损失了自己最保暖的半件外套。
剩下的一半外套还穿在身上,夹层里的棉絮露了出来。
鲑鱼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
“这个很像雪,但是没有雪的温度。”
鱼骨用爪子从破口中扒拉了一些出来,棉絮缠在爪尖上后用力甩了甩,爪子上的棉絮飞上天空,又缓缓坠落:
“真的像雪一样,人类的东西真奇怪。”
鲑鱼转头问果宓:
“这是他的毛皮吗,你把他的毛皮撕了一半下来?”
果宓当然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她面不改色告诉小熊她只是给这个人类换了一下穿搭风格,现在这个叫沿街乞讨风。
小熊似懂非懂地看着少了一半衣服的中年男人,原来毛没了一半就叫沿街乞讨风吗?
果宓把撕下来的衣服又重新撕扯几次,只留下干燥的那一片,然后一爪子拍在男人的伤口上,昏迷的男人又是一阵闷哼。
于是“罪魁祸熊”不得不放轻爪子上的力气。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她得想办法帮伤者糊住伤口阻止血液继续外流了,短短一段时间这个男人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原本苍白的面色现在已经由白转青,嘴唇甚至开始发紫。
果宓难以置信地抬起爪子,爪下厚重的棉衣碎片被血染红了紧贴伤口的那一面,还没有浸穿。
血已经有凝结的迹象,为什么他的面色反而看起来更严重了?
伤口感染?
这么快?!
果宓不得不招呼一只小熊过来帮她按压伤口,以便她重新寻找症结所在。
鱼骨接受了这项工作。
小家伙下爪比果宓轻,轻轻按压着伤口,看着果宓凑到男人脸边左看右看,鼻头贴着男人从头闻到尾什么都没发现,突然开口道:
“他看起来好像很冷。”
果宓的动作停住了,抬头看了看男人发青的脸色,惊叹地回头看着鱼骨。
骨生,你发现了华点!
再怎么样也是在北极圈,夏天的温度回涨只是相对于有厚重皮毛的果宓。
人类可没有这一身厚厚的皮毛。
本身就因为失血导致体温降低,还被泡在水里,好不容易捞出来了,又被果宓把最保暖的衣服撕掉半件。
坚持到现在没有因为失温而死真是奇迹。
“你是怎么发现的?”果宓好奇地问。
她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鱼骨默了默,低声道:
“我只是在想要是我的毛少了一半,我肯定会很冷。”
好合理的原因!
果宓悟了。
她趴在地上,把中年男人圈到肚皮下,两只小熊睡在男人脚边。
不被冻到昏迷的中年男人被三个毛团严严实实埋了起来,不消片刻,发青的脸色逐渐好转。
结果没两分钟,他苍白的脸上又浮起潮红,手脚微微挣动着。
果宓正奇怪到底怎么回事,鱼骨在旁边小声叫她:
“果宓,你压住他脸了。”
她低头看了看,还真是,连忙又把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这下总算没什么意外了,中年男人逐渐归于平静,躺在果宓身上一动不动。
空气中只有三熊一人此起彼伏的细微呼吸声。
果宓倒谈不上松一口气。
因为男人的伤口还在,她也没什么急救手段,现在她和小熊也仅仅只是延缓他的死亡时间。
要是长时间得不到救治,该死还是要死。
果然,天黑的时候这个人类发起了高烧。
果宓尝试用湿透了的衣物放在他的额头降温,这是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做的事。
但收效甚微。
引起他高烧的是伤口感染,只要伤口没有得到妥善包扎,退烧就是天方夜谭。
湿透的衣服换了一次又一次,眼看的男人身上的温度已经升高到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丝灼热感,果宓觉得她或许应该提前跟这个男人告别了。
其实她忍不住在想,要是没有她的救治,他应该能活得更久一些的。
巨型毛球在小熊呆滞的目光中,肃穆地站在男人对面,语气沉痛:
“也许是时候说再见了,最后的时刻,你有什么愿望吗?”
果宓把自己的“熊道主义”贯彻到底,接下来的三十秒秒预料之中没有听到真的回答。
“看来你没什么临终愿望了。”果宓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再怎么说也“尽心救治”了他一场,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觉得很惋惜。
望着已经快要去见上帝的中年男人,果宓突然想起来他的怀表掉在水里好像还没有捡回来。
于是善良的棕熊决定至少在他的最后时刻,把他的心爱之物找回来。
【第112章
熊该有的眼神】
德伦特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由后背洞穿伤开始,漫布全身的痛意。
那道伤口就像是真的在他身上打开了一个口子一样,就像一个破了口的罐子,浑身的热量和生命力从那儿缓缓流逝。
后背和胸腔是凉的,脚边和身体两侧却又被不合常理的温暖笼罩。
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明,混沌的大脑逐渐能感知到周边的一切。
潮湿的衣物,因为植物长时间泡水所以散发着腥气的空气,以及,耳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很熟悉的声音,熟悉到曾经日夜充斥在他的梦境里,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
是熊的呼吸声!
昏迷的中年男人猛地睁开眼睛!
印入眼帘的是身体两侧那噩梦中的野兽所独有的白色皮毛,大脑在那一刻空白了,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德伦特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额头突然有什么滑了下来遮挡住视野。
他想都没想伸手一扯,扫了一眼是被打湿的衣块,随手甩到一边。
鲑鱼和鱼骨听从果宓的指挥卧在男人身边替他保暖,察觉到动静抬起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碧绿色眼睛!
鲑鱼惊讶道:
“他醒了?果宓不是说他快死了吗?!”
刚刚果宓还说要把这个人类的东西找回来,然后等他死了就挖个坑,把他和他的东西埋在一起。
坑都已经刨了一半了,现在本应该被埋在坑里的人类突然醒过来了?!
鱼骨眼睛里也难掩讶然,看着这个突然醒过来的人类眼神惊恐地看着他们,只一两秒之后就变成了憎恶,歪了歪脑袋。
虽然他们救了这个人类,不过对方看起来对他们好像没有感激之意呢。
德伦特看清是两头熊的第一瞬间手就朝旁边摸去。
察觉到手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碧绿的瞳孔骤然猛缩,他慌张地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在昏迷的地方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能想到是熊要吃他,所以才把他拖到这儿,现在只是没来得及下口!
心存幻想地再次扫视周围,最后不得不认清现实——
他弄丢了枪,现在只能手无寸铁地去面对眼前穷凶极恶的野兽。
鲑鱼坐在原地看这个人类在地上蠕动着往后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和鱼骨,不禁有些莫名,鼻头嗅了嗅,目光落在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得暗红的外套上,“啊”了一声:
“他好像又开始流血了。”
鱼骨也看向人类的伤口。
这个人类每动一下,伤口都会被撕扯流出更多的血。
“得想个办法让他停下来。”
鱼骨说着上前走了两步,想把这个人类按住。
德伦特一看到熊往这边走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胸前那道伤口历经数年之后,突然又开始疼,疼到他连腰都直不起来,疼到他想起几年前那只熊高举起来的爪子和闪烁着寒光的牙。
该死的畜生!
德伦特大口喘着粗气,眼神落在朝自己走来的熊身上。
不难分辨这两头熊只是没有成年的小崽子,只是熊这种生物,无论成年与否都一样!
他的手在周围不断摸索着,企图能找到自己的猎枪,但都一无所获,最终摸到一块石头上。
男人额角青筋暴起,抓起石头就朝面前的两头熊扔砸过去:
“滚开,畜生,离我远点儿!”
他恶狠狠地道:
“等我拿到我的枪,我就把你们的皮扒了挂在门上!”
大概是伤势过重手上没力气,扔出的石头没有砸在两头小熊身上,只将将落在鱼骨脚边。
鱼骨低头看了在自己脚边滚落两圈的石头,停下脚步,抬眼去望眼前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