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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是啊,”傅野说,“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在说,这些年生物科技越做越大,是因为他在幕后操控CEO的决策。但你我都知道,他大概率是被生物科技卸磨杀驴了。他影响力那么大,不少公司员工都以他为榜样,大老板怎么可能还让他继续管事。”

    不,修还活着,并且十分年轻,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身材高大而挺拔,就像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一样。

    所以,修究竟是人,还是怪物,抑或只是一个……鬼魂?

    傅野见她面色发白,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没什么,”谢黎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有点撑了,吃不下了。”

    “给我吧,”傅野拿过她的餐盘和刀叉,十分自然地吃了起来,“我胃口大。”

    如果是平时,谢黎肯定出声阻止了,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修的身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修没有对她说实话,他根本不是菌根生物计算机的设计者,而是生物科技的核心高层。

    怪不得研究所的墙上挂着他的巨幅画像,因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生物科技。

    他出身平庸,却身居高位,在生物科技的影响力仅次于CEO,是所有员工的崇拜对象。

    他又为什么对她那么感兴趣,一直追踪她的一举一动?

    还有,傅野为什么会突然跟她提到他?

    以傅野的阶级,绝对接触不到修这样的人,也不会知道修的名字,肯定一个可以接触到修的人,跟他说了修的事迹,他才会把这件事当成谈资说出来。

    这说明两件事:

    第一,修的影响力已大不如从前,这在生物科技的内部是公开的秘密,不然傅野不会当着安保人员的面说出来。

    第二,养老院的事情……可能跟修有关。

    信息量太大了,谢黎头脑第一次运转得如此迅速,后脑勺不由隐隐作痛。

    她用脑过度,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傅野像吃到了某种罕见的山珍海味一般,享受地吃着她的剩饭。

    傅野好像真的……很迷恋她。

    修似乎说过,他之所以对她感兴趣,是因为总能听见夸赞她的声音。

    原话是,“很多,从很远的地方传到我这儿来”。

    他还说过,他能感到周围人对她的狂热迷恋。

    当时,她还以为他在骗她,把她当成一个虚荣的小孩子,只要说一些夸张的恭维的谎话,就能把她哄得晕头转向。

    现在来看,他可能并没有说谎。

    这太荒谬了。

    但也说明了一件事,只要傅野对她的迷恋足够狂热,不管修离他们多远,都会知道。

    谢黎不知道修想看见什么,但以她对心理变态者的了解,只有事情变得足够有趣,足够激烈,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所以,只要傅野对她的迷恋变得足够狂热,就能把修引到这边来。

    然后,她就可以趁机逃走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了解一下养老院的内幕。

    只是,怎样才能让傅野的迷恋变得足够狂热?

    这样一来,就算没能吸引修的注意力,也能降低傅野的防备心,让她有机会逃离这里。

    问题是,这办法会管用吗?

    第198章

    Chapter

    12

    谢黎猜得没错,

    傅野根本没想放她离开。

    晚餐过后,他开始带她参观养老院的花园。

    平心而论,花园很好看,

    绿叶茂盛,

    花团簇簇,

    草坪修剪得非常整齐,如同一块昂贵的天鹅绒绿毯。谢黎却在花坛里看到了肥壮的白色蝇蛆,

    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除非,里面埋了什么……容易生蛆的东西。

    谢黎尽量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对了,

    史密斯太太的身体还好吗?上次来见她的时候,

    她还跟我抱怨,你们不让她吃小饼干,

    说糖分太高了。”

    傅野没有任何犹豫,微笑着答道:“每个老人的身体都很好。不让他们吃甜食,是因为吃多了容易血糖高,

    而且他们的肠胃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好了,吃太甜容易胖。为了他们的健康,

    肯定是少吃为妙。”

    傅野回答得很得体,

    谢黎听完,心却凉了一半。

    因为,根本没有史密斯太太这个人,是她随口编的。

    “你说得有道理。”谢黎的嗓音有些发干。

    眼前的一切太诡异了,即使她已极力控制自己,

    却还是流露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谢警官,

    考虑一下我的话吧。”傅野抓着她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掌心,视线却无比火热,苍蝇一样在她的脸上爬来爬去,“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能读懂你的想法。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份工作,每天都过得很不开心……我都知道,我都看得到。”

    谢黎本能地想给傅野一个肘击和过肩摔,再一脚踩在他的太阳穴上,反手给他拷上一副银手镯。

    但旁边就是一个监控摄像头,她敢这么对傅野,生物科技的安保人员就敢这么对她。

    幸好,她还有一个脱身的办法。

    这么想着,谢黎忽然仰起头,朝傅野浅浅一笑。

    她是浓颜系长相,眉眼乌黑,肤色极白,但因为不苟言笑,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五官是如此艳丽,几乎到了咄咄逼人的程度。

    傅野顿时看愣了。

    足足过去半分钟,他才欣喜若狂地反应过来,谢黎并不排斥他的亲近,甚至给予了他回应。

    他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宛若野狗粗重的鼻息。

    她决定先聊聊别的,再引到这个话题上: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傅野心跳如鼓,想要集中精力回答谢黎的问题。

    然而,不知是否他太过激动的原因,他感到大脑一阵眩晕,神智迅速溃散,眼前的画面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假如在场有第三个人的话,就能看到花丛里涌出大量的菌丝,如同流动的白色丝线一般,猛地刺入傅野的身体。

    傅野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瘫软,往前踉跄了一下,体内似乎有什么被剔除了。

    但很快,他就站直了身体,面部肌肉掠过一阵反射性的痉挛,透出一股怪异的压迫感。

    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并不是痉挛,而是原本傅野的面孔。

    只见他面露惊恐,奋力挣扎,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被数以亿计的菌丝瞬间吞没,沉入无可名状的深渊。

    与此同时,“傅野”眼底多了一层从未有过的优雅的阴影。

    他低下头,看向谢黎,眼神莫辨。

    谢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他打量着四周,缓缓地道,“我好像还没有对谢警官说……晚上好。”

    谢黎倏地抬头。

    是她的错觉吗?

    她感觉傅野刚才的语气变得……很怪。

    说不上哪里奇怪,他的口音、停顿、抑扬顿挫,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感觉就是变了。“可能因为我们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她谨慎地答道。

    “傅野”点点头,却冷不丁说道:“谢警官态度忽然变得这么好,是因为想从我口中套出养老院的内幕吗?”

    “我不否认,”她反应很快,“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谢黎听得目瞪口呆。

    这一整天,傅野的言语都没什么攻击性,不是在恭维她,就是在自吹自擂。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傅野的职位是否来路不正。

    但傅野坚称自己是靠勤奋、上进,以及超乎寻常的耐心,才晋升为养老院的管理者。

    谢黎半信半疑,准备先接受他的求爱,逃出去以后再查这件事。

    谁知就在这时,傅野突然发疯,把自己的过去甚至是内心阴暗的想法,全给抖了出来。

    这是在搞什么?

    谢黎纳闷。

    不过,她并不是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

    曾经有一个人要跳楼自杀,她作为谈判代表,前去安抚对方的情绪,一开始也是这样一切顺利,后来突然开始激烈地贬低自己。她绞尽脑汁,才把那人从天台上劝下来。

    可能这是自卑的人的通病吧,她暗暗想道。

    “……你别这么说自己,”谢黎劝慰道,“贫穷并不是你的错。”

    “是么。”他的声音却冷了下来,“那你说说,是谁的错。”

    “这座城市的错。”谢黎回答。

    他淡淡地道:“只有弱者才会把失败归咎于外因。”

    “不,”谢黎摇头,“这不是外因不外因的问题。城市的规划者把富人区和贫民区划分为上下两层,富在上,贫在下。下面的人想到上面去,必须经过摇摇晃晃的脚手架、铁板桥;上面的人想到下面来,也得绕很远的路,因为两地不通地铁,也没有双行道马路。”

    她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

    “有人把你们物理隔离了,就像上个世纪的种族-隔离一样。这种情况下,活着已是不易,更别说突破阶级了。‘陈侧柏’毕竟是少数中少数。”

    “傅野”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莫测。

    他没想到谢黎会这么说。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但大部分人都不明白。

    他曾经也不明白。

    他父亲对生物科技的高层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认为穷人露宿街头都是罪有应得,而藤原家族的财富则全部归功于他们的智慧,以及对人性的精准把控。

    穷人之所以会永远穷下去,是因为他们习惯用贫穷的目光看待事物,连思想都透出贫穷的气味。

    时间就是金钱。那些穷人宁可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去乞讨一块面包,也不愿意花上几个小时研究如何用面包赚钱。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一直以为,想要有钱,必须先学会把一切置换成金钱。

    时间是钱,性命是钱,感情也是钱。

    没什么是永恒的,也没什么永远不会被侵蚀。

    唯独利益永存。

    有时候,他甚至不需要真正地让出利益,只需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工作。

    直到成为这座城市唯一的统治者,他才发现,贫富并不是与生俱来。

    贫穷不一定是因为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也有可能是因为交通不便、资源匮乏。

    而交通是否便利,资源是否富足,都是统治者说了算。

    颁布法令实行贫富隔离,是最低级的手段,容易引起公愤。

    想要隔离少数群体,只需要把少数群体中的一两个人提拔到高位,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一群体受到了怎样的优待,而这优待与他们的条件是多么不匹配,自然会对该少数群体产生排斥心理。

    整个过程中,没人会发现这是上位的有意为之,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把矛头对向上位者。

    人们只会谩骂、攻击弱者。

    隔离就是这样形成的。

    人人生而不平等。

    因为,人性如此。

    “傅野”盯着谢黎,眼神冷得可怕。

    但不到几秒钟,他就冷静下来,遏制住激烈起伏的情绪。

    刚刚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这具身体紊乱的荷尔蒙影响了他。

    他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对自己的过去也没有任何遗憾。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搏杀至高位,远胜于她口中的陈侧柏,没必要感到遗憾。

    而且,傅野会碰见谢黎,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因为谢黎也是一个平庸、愚蠢的人,有着无用的善良心肠,明明已经自顾不暇,却还是会用体温去温暖毒蛇。

    他来到这里,不过是想看她和傅野的笑话。

    这样一个在外貌上有着明显缺陷的人,却因为会说甜言蜜语,会吃剩饭,会带她参观花园,她就忘记了所有原则,任由他亲近了。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第199章

    Chapter

    13

    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修怎么还不来?

    她跟傅野话不投机半句多,

    快要虚与委蛇不下去了。

    谢黎琢磨着,

    难道是眼前的情况不够激烈,

    没能吸引修的注意力?

    回想起之前跟修的交锋,他似乎十分热衷于剖析她。

    也许,

    她可以试着跟傅野倾诉一些心事。

    不管有没有用,

    先试试再说。

    想到这里,

    谢黎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抬手握住“傅野”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

    骨节分明,却异常冰冷、滑腻,

    如同某种令人不适的爬行类动物,表皮覆盖着一层极为黏稠的分泌物。

    她手指反射性地动了一下,立刻拉出一根半透明的细丝来。

    谢黎有些反胃。

    她把这种古怪的现象,

    归咎于养老院里不知名的实验。

    谢黎强迫自己不去想手上可怕的触感,清了清喉咙,

    尽量自然地说道:“你知道,

    我爸妈经常跟我说什么吗?”

    “傅野”比她高出一个头,她不擅长撒谎,没有与他对视,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她。

    但他的视线似乎是落在了她的身上。“他们经常说,我是一个战士。”她笑了一下,

    “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因为我不喜欢比赛谁弹壳捡得多,

    或是假扮公司员工,玩‘谁是间谍’的大逃杀游戏。”

    “你玩过这种游戏吗?”她喃喃道,“就是十来个小孩,一个人扮演公司员工,另外几个扮演其他公司派来的间-谍……谁被公司员工找到,谁就得死。”

    “当时的我,其实并不知道公司是什么,也不知道公司是怎么运转的,只是直觉那些游戏让我很不舒服,不想玩。”

    “我问爸爸妈妈,我是懦夫吗?同学们都说我是一个懦夫,”谢黎垂下长长的眼睫毛,难得露出一丝柔软的、不设防的情绪,“他们说,坚持下去,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

    她厌恶滚烫的、沾血的子弹,厌恶大逃杀的游戏规则。

    同龄人都排斥她,觉得她胆小又懦弱。

    “滚回去玩洋娃娃吧!”一个小女孩居高临下地说道,“我们不需要懦夫,只要战士。你不想当公司员工,也不想当间-谍,可以,那你长大后,就只有被杀的份儿。”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小女孩当时只有八岁,却已经明白了杀与被杀的丛林法则。

    有人被杀了,案子被雪藏了,世上又多了一桩悬案。

    她知道他们本性不坏,只是迫不得已,这座城市到处都是这样迫不得已的人。

    她选择成为一个战士。

    他们也希望她成为一个战士。

    “我知道你干过一些坏事,”她握着“傅野”的手,近乎柔声细语,“但也知道,你一定是迫不得已。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这里的内幕……我都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他脸上看笑话的神色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漠表情。

    如果谢黎可以看到“傅野”表情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面容透着一种怪异的陌生感,仿佛脸上的每块肌肉、每根神经、每个器官,都十分恐惧这个突然入侵的人格激烈起伏的情绪。

    不知过去了多久,“傅野”终于缓缓开口问道:“你要怎么保护我?”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谢黎不可能为了傅野而破坏原则,想了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打起来的时候,让你躲我后面?”

    “然后呢。”他问。

    “什么?”

    “你会怎么处置我?”他的口吻平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把我关进大牢里,让我被媒体批判,成为整座城市的谈资?”

    说着,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上前一步,靠近她的身体。

    她被迫后退,后背贴上生态造景的玻璃。

    “谢警官,”他没有低头,没有贴近她的耳边,没有任何调-情的动作,靠近她似乎只是为了把她逼到角落,“如果你想把我关进大牢,一两句甜言蜜语是不行的,至少……得跟我谈个恋爱吧。”

    天色昏黑,谢黎看不见“傅野”的表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扯到谈恋爱上去。

    谢黎绞尽脑汁剖析自己,说了一大堆关于自己的往事,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发酵,在震颤。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固,安静得令人窒息。

    谢黎试图观察“傅野”的表情,但天色太暗了,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黑暗中,那种令人不安的震颤感好像在加重。

    下一刻,一阵湿冷的气流扑面而来,有什么掉到了她的后颈上,黏乎乎、毛扎扎,似乎下一刻就要钻进她的耳朵里。

    谢黎顿时汗毛倒竖,伸手一抓。

    不是虫子,是白色的丝状物。

    修终于来了。

    太好了,她的判断没有出错。

    跟那天她在梦里听见的一样。

    谢黎不知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修的出现可能会让情势出现转机,但也可能变得更糟。

    想要顺利离开这里,她必须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谢黎尽量放松紧绷的肌肉,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仰头望向“傅野”,调笑似的问道:“怎么不说话,又不想跟我谈恋爱了?”

    “傅野”看着她,仍然一言不发。

    四面八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掠过她的耳畔,扑向她的后颈,几乎带上了一丝微妙的侵-犯性。

    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是“傅野”。

    她虽然看不到“傅野”的面部表情,但能感到他的胸膛起伏很慢,是正常的呼吸频率。

    难道修在“傅野”的旁边?

    要不要提醒“傅野”一下?

    “……傅野?”

    谢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晃了晃他的手。

    她很少跟人肢体接触,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动作跟撒娇无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几十秒钟过去,“傅野”的声音才在她的头顶响起:“我没谈过恋爱。”

    “我也没有谈过,”谢黎挽住他的手臂,趁机走到他的左边,“一起摸索?”

    左边没人,难道修在右边?

    “傅野”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你就这么喜欢我?”

    谢黎不动声色地走到“傅野”的右边,还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修到底在哪儿?

    “嗯,你很特别,”谢黎环顾四周的同时,随口敷衍道,“长得也很好看,还有胸肌……谁不喜欢胸大的男人呢?”

    “我长得很好看?”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与此同时,“傅野”缓慢而平静地说道:“好,那谈吧。现在,你可以亲我了。”

    谢黎:“啊?”

    “怎么,”他侧头,语气不冷不热,“不想亲我?”

    “也不是,”谢黎迟疑道,“你想我亲哪里?”

    “随便你。”

    只是一个吻而已。

    谢黎没有初吻情结,并不觉得自己吃了亏或是怎么,况且傅野长得确实不错,眼目深陷,鼻梁高挺,一头深红色卷发,标准混血长相。

    她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踮起脚,亲了一下“傅野”的嘴唇。

    一触即离。

    谢黎内心没有任何感觉,就像用嘴唇碰了一下玻璃杯般平静。

    “傅野”似乎也很平静。

    黑暗中,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却陡然加重。

    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

    阴冷潮湿的气流从她的后颈拂过。

    修的存在感太强了。

    前面是“傅野”,后面是修。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稀薄无比,安全范围急剧缩小。

    谢黎有些进退维谷。

    她把修引来了,然后呢?

    修和“傅野”都不说话,她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前一后的呼吸声逐渐重叠、融合,化为一个人剧烈而清晰的呼吸声。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听过“傅野”的呼吸声。

    谢黎猛地抬眼,伸手抚上“傅野”的胸口。

    果然,没有心跳,没有起伏,什么都没有,仿佛死尸一般平静无波。

    眼前的人不是傅野,而是修。

    修没有回答。

    几秒钟后,只听“咔嚓”一声响,他打燃打火机,幽蓝色火焰照亮了彼此的面庞。看到修的面孔那一瞬间,谢黎只觉寒意直冲头顶,汗毛根根竖起,身体应激一般僵立在原地,无法前进或后退一步。

    修一直以来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现在也一样;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性,从五官,到骨相,再到下颚至喉结的轮廓线条,都极尽清峻,现在也一样。

    唯一令人感到恐怖且强烈不适的是,傅野也在他的脸上。

    而且是只有一半,在他的脸上。

    另一半则被疯狂生长的菌丝摧残殆尽。

    只见傅野仿佛死不瞑目一般,眼洞空荡荡,嘴巴大张,要掉不掉地挂在他温和而俊美的脸上。

    在适宜的条件下,大部分真菌的生长速度都快得惊人,此刻更是快到了恐怖的程度。

    谢黎心脏怦怦狂跳,感觉自己甚至听见了菌丝疯长的簌簌声响。

    她记得,修以前说过,他在情绪激动时,会不受控制地留下大量菌丝。

    毫无疑问,他现在十分激动。

    可是,他激动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因为她对傅野倾诉了自己的过去,还是因为那个一触即离的……吻?

    这时,修突然抬手,撕掉了傅野的面孔。

    谢黎当警察这么多年,什么血腥场面没有见过,但这一幕的荒诞和病态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修的动作却不紧不慢,神色甚至有些愉悦,似乎因想通了一件事而显得极为高兴。

    谢黎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一步。

    “谢警官,”修随手扔掉手上的皮屑,慢悠悠地开口,“如果我是你,现在会跑得远远的。”

    谢黎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钟。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

    她虽然摆脱了傅野,但也引来了更加危险的存在。

    “……为什么?”谢黎问,喉咙有些紧绷。

    “因为我打算杀了你,”他平静地说道,就像在陈述今晚天气不错一样,“你让我有些厌烦了。”

    第200章

    Chapter

    14

    事态在这一刻陡然失控。

    谢黎暗骂一声。

    她猜到了修不会任她差遣,

    但没想到他会对她生出杀意。

    ……也对,他本就是一个阴晴不定、喜怒难辨的心理变态。

    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在想什么。

    而且,修的可怕之处,

    并不仅仅在于高深莫测的思维,

    还有那超出人类认知的恐怖能力。

    心理变态者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冷血理智、没有感情、没有道德的同时,

    还是一个不可言喻、不可名状、不可想象的非人怪物。

    谢黎完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限制修。

    只要修想,

    随时可以重新定义这些词语的概念。

    不对,

    修已经重新定义了这些词语的概念。

    晚餐的时候,傅野说过,

    修是生物科技的幕后掌权人。

    直到,修让屿城成为一座独立的城市。

    一座独立、没有税务负担、高度自由化的城市,

    可以给一家巨型企业带来什么呢?

    答案是,极其恐怖的发展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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