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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黑雾犹如某种不可直视、不可理解、不可名状之物。

    作为黑雾的主人,沈澹月却站在黑雾的最底端,仿佛一个随时会被黑雾吞噬的普通人。

    “……是什么?”明琅问道。

    「告诉他,」AI回答,「你想拥有绝对的自由。」

    明琅眉头微蹙:“这是什么克制办法?”

    「听我的。」AI的口吻突然变得强硬极了,「说出这句话。」

    同一时刻,沈澹月走到她的面前。

    长长的白色睫毛之下,冷绿色的眼中瞳孔紧缩成一条线,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透出某种贪婪而癫狂的气息。

    黑雾中,成千上万个骷髅头也痴迷地凝视着她。

    那一瞬间,无数道视线积压在一起,似乎产生了某种重量,沉重地压迫在明琅的身上。

    明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吞了一口唾液,不知道该不该听AI的。

    沈澹月声音却温和而慢条斯理:“……明琅,我很想你。”

    第148章

    Chapter

    39

    明琅深深吸气:“如果是想我继续被你囚禁,

    我看还是免了吧。”

    “不,”沈澹月看着她,语气居然非常平和,

    丝毫看不出周围庞然可怖的黑雾其实是他的一部分,

    “我不会再囚禁你了。我保证,

    你以后每一天都会是自由的。”

    明琅说:“……你要怎么保证呢?”

    手机一直在振动,AI如同按照程序编写的自动回复一般,

    冷漠而刻板地提醒她:

    「告诉他,

    你想拥有绝对的自由。」

    「告诉他,

    你想拥有绝对的自由。」

    「告诉他,你想拥有绝对的自由。」

    ……

    沈澹月看了一眼她振动的手机,

    神色竟没什么变化,

    饶有兴味地问道:

    “我一直找不到你,是因为生物科技的AI吗?”

    明琅低头一瞥AI发来的信息,

    果断关机了:

    “即使没有它,我还是会逃跑。”

    “没有它的帮助,”沈澹月平静地说,

    “你逃不出我的监管。”

    明琅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的确,

    我没有接受过基因改造,

    也没有注射过激-素,更没有植入义体,我的身手是有上限的,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那些改造程度超过百分之二十的人……对我来说,这可能是一个致命缺陷。但有时候,

    缺陷也有可能是生机。”

    话音落下,她果断拔出匕首,

    对准自己的咽喉:

    “正因为我的生命非常脆弱,一旦我割断自己的咽喉,就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

    “你很在乎我,这是你的缺陷。我敢以命相搏,这是我的优点。”

    “现在,你还觉得我逃不出你的监管吗?”

    沈澹月没有说话。

    他脸上平静温和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了,暴露出极不平静、也不温和的真容,眼底爬满了可怕的血丝。

    “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他缓缓说道,“如果你想要我低头,我可以低头。如果你想要成为控制的一方,你可以成为控制的一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愿意被你控制。”

    明琅呼吸微滞。

    她手指轻颤,几乎有些恍惚。

    在她的记忆里,沈澹月一直高高在上、运筹帷幄、波澜不惊,无时无刻不处于支配的地位。

    他连惩恶扬善都是高高在上的。

    此刻,他却愿意向她低头,交出主导权和控制权。

    甚至,到现在,只能靠嗅闻的方式找到她。

    要知道,沈澹月曾用极其轻蔑的语气提到过,黑雾喜欢像狗一样闻她。

    他相当看不起黑雾卑微的样子。

    然而,他却一步步失控,一步步堕落,一步步沦为自己最嗤之以鼻的模样。

    明琅心口一阵发麻,那是一种灼烧似的愉悦感。她恶劣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

    但是,还不够。

    他虽然愿意向她低头,却还是回避了某个问题。

    明琅说:“……我好像说过,我想知道,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沈澹月淡淡笑了一下:“AI没有告诉你么。这些天你们一直在一起。”

    “我们没有在一起。”明琅强调,“是你和它一直在骚扰我。”

    沈澹月低声重复:“我和它?”他面容温和,却发出一声古怪刻薄的冷笑,“你把我跟一堆电子元件混为一谈?”

    “够了!”明琅恼怒道,“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只想知道,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没有转移话题。”沈澹月顿了顿,“我只是……非常嫉妒。”

    这是沈澹月第二次承认嫉妒。

    上一次,他承认以后,她整整一个月没有离开过他的膝盖。

    明琅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沈澹月突然伸出手,隔空一抓。

    黑雾中顿时伸出无数只惨白的鬼手,那些鬼手如同捕猎的蛇一般,猛地抓住一个四处逃窜的骷髅头,硬生生把它从黑雾上扯拽了下来,送到沈澹月的手上。

    她在空调外机上蹲了将近仨小时,才拍到完整的罪证传给雇主。

    因为那个冷掉了的三明治非常难吃,直到现在,她都仿佛还能尝到那股隔夜合成肉的味道,所以对这个偷-情男印象十分深刻。

    明琅:“……你对他做了什么?”

    沈澹月单手抓着偷-情男的人头,语气冷静:

    “我杀了他。”

    “为什么?”

    “你可以认为我杀他,是为了惩治罪恶。”沈澹月淡淡道,“他从一个叫刘易斯的中间人手上,订购了一个小女孩,用途未知。再加上他有嫖-宿的恶习,你应该知道,那些女孩如果落到他的手上会发生什么。”明琅当然知道,但沈澹月的目的显然并不在此。

    与此同时,他随手把人头往后一抛,再度伸手一抓。

    一颗尖叫、哭嚎的脑袋,出现在他的掌心上。

    “这是一个赌棍,”沈澹月看着这颗脑袋,声调几近心平气和,“他和他的妻子,都是荒漠区的佣兵。为了能继续在赌场上挥霍,他拆卸了妻子的义体,摘除了她的器官,全部换成了赌资。”

    明琅却认出来,这是前天晚上跟她擦肩而过的一个男人。

    这男的手脚不干净,非要揩她的油,被她一把拽住衣领,扯到吧台上,当着全酒吧人的面,左右开弓扇了十多个耳光。

    很明显,沈澹月并不是在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他的道义和善恶里全是私欲。

    极端、扭曲且疯狂的私欲。

    沈澹月再度扔掉这颗脑袋,又抓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头。

    他垂下银白色的眼睫毛,仔细打量这颗人头的五官,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我差点错过了他。”

    明琅每次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都恨不得拿洗洁精洗耳朵。

    “他是一个X级片导演,最近想要拍一个关于分-娩主题的拟感电影。”沈澹月淡淡道,“我在他家搜查了很久,最后在地下室里找到了一群奄奄一息的孕妇。”

    显然,他搜查半天,并不是为了解救孕妇,而只是为了找到一个杀人的理由。

    反公司联盟的领导人本是正义的化身,却为了她堕落至此。

    这不像是改变,更像是一种控制。

    沈澹月继续介绍那些骷髅头。

    基本上,每颗人头都跟她有点关系。要么是多看了她两眼,要么是曾对她动手动脚,要么是跟她呼吸过同一个房间的空气。

    自始至终,沈澹月都没有滥杀无辜。

    他非常冷静,谋定而后动,找到他们犯下重罪的证据后,才会亲手处决他们。

    这个世界疯狂、腐败、混乱,他作为正义的化身,连发疯都是冷静的、公平的、处心积虑的。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可怕。

    那些人头像被放归的野生动物般,脱离沈澹月修长的手指后,迅速逃回了汹涌翻滚的黑雾。

    明琅听得胆战心惊:“……但你并不是因为这些才杀死他们,对吗?”

    沈澹月看着她,眼中的占有欲似乎已脱离人类的范畴,强烈到令人发瘆的地步:

    “你觉得呢,明琅。”

    明琅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觉得,我不眠不休找了你那么久,从基地找到这片荒漠,甚至不惜与黑雾合作,”他笑了笑说,“让这些恶心的东西成为黑雾的养料,是因为想要惩恶扬善吗?”

    “神子”却对她说:“当然是因为……嫉妒。”

    明琅的心重重一跳。

    可最终,她还是堕落了。

    听见这句话,她居然兴奋得头皮发麻,仿佛有细微电流从脚底蹿到头顶。

    很早以前,她就征服了他。

    从他为一己私欲而清空整个购物中心起,她就彻底征服了他。

    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那一己私欲如一脉暗火,炽烈燃烧到现在,几乎要在他的身上灼烧出一个骇人的窟窿。

    难以遏制,难以扑灭,难以修补。

    明琅轻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过去。”

    “不急,”沈澹月说道,银白色发丝遮住一只眼睛,眼中彻底暴露出森冷恐怖的非人特质,“我马上告诉你。”

    说完,他摊开手掌,四面八方的黑雾奔涌而来,汇聚成一颗跟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头颅。

    明琅喃喃道:“CEO……”

    高科公司的经历相当传奇:1988年,安德烈·尼尔森在哥本哈根创立了高科公司,起初仅提供保险箱租赁服务。

    随着时间的推移,公司的业务逐渐拓展至全球,经营范围也从保险箱租赁服务,拓展至银行业务、私人仓库和数字存储,甚至是私人安保服务。

    但直到2050年,高科公司都算不上全球三大垄断公司之一。

    直到一名叫“沈斋”的亚裔年轻人执掌高科公司。

    他不再严格审核客户的身份,开始为一些犯罪分子提供存储服务,甚至暗中资助日本那边企图分-裂美国的势力。

    高科公司也因此一跃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保险箱服务提供商。

    资本的发展,从来离不开压迫、掠夺和剥削。

    想要成为世界顶尖的资本家,必须学会如何物化社会关系,如何以货币计算每一个人的价值,如何剥夺人们的尊严,让他们变得冷漠好斗,像原始森林的野兽一样互相残杀。

    只有这样,人才不再是人,而化身为消费者和生产力。

    沈斋完全做到了这一点。

    在他的眼中,沈澹月不过是另一种生产工具。

    沈斋用冷漠、贪婪、自私的眼光打量沈澹月,衡量如何榨取他的价值。

    他像设计商品一般,设计沈澹月。

    没人能在极端的环境下,保持清醒和理智,但沈澹月可以。

    因为,他父亲曾把他关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里,像训练一只被严密监控的实验动物般,以剧痛与死亡训练他。

    区别在于,实验动物没有思想。

    沈澹月有。

    如果不是沈斋,沈澹月不会以痛苦审视和衡量一切。

    在他看来,悸动是痛苦,情-欲是痛苦,妥协是痛苦。

    把过去告诉她,更是一种危险到极点的剧痛。

    从此以后,她可以借此嘲讽、鄙夷、轻蔑他,甚至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让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

    也没人知道,被人们奉若神子的救世主,过去其实是一条饱受折磨的可怜虫。

    他冷漠、傲慢、不可一世,甚至蔑视自己的影子。

    但是,为了挽留她,他把自己最黑暗、最狼狈、最不堪的过往说了出来。

    明琅设想过很多种听见他坦白的场景,也设想过自己会有怎样的心情。

    ……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震撼。

    他的低头与坦白,让她震撼。

    AI的信息跳了出来:

    「就是现在,告诉他,你想拥有绝对的自由。」

    第149章

    Chapter

    40

    明琅知道这句话绝对有诈,

    但她又有种该死的好奇心,想知道这句话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撮合她和沈澹月在一起吗?

    明琅又不是傻子。

    沈澹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制约AI的存在。

    除非生物科技在创造AI时,

    给它设置了一条“情侣劝和不劝分”的算法红线,

    否则它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说对沈澹月有利的话。

    所以,

    AI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这句话呢?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自由”吗?

    这时,

    沈澹月似乎注意到她振动的手机,

    眼神冷峻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语气却缓慢含笑:

    “是那堆电子元件,在教你怎么摆脱我吗?”

    明琅想了想,

    直接把手机扔给沈澹月:“你自己看。”

    沈澹月一怔,

    反手接住抛来的手机,垂眼瞥了一眼,

    没有说话。

    明琅希望他们两个直接打起来,别让她这个中间商赚差价:“怎么样,你觉得我应该说出这句话吗?”

    沈澹月又看了一眼手机。可能因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难以形容,有愤怒,

    有嫉妒,

    有轻蔑……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突出的居然是迷惑。

    假如明琅想要自由,她应该听从AI的指挥,当机立断说出那句话。

    可是,她没有。

    反而把手机抛给了他。

    为什么?

    难道她不想再逃了吗?

    良久,

    沈澹月才缓缓说道:“……这世上并不存在绝对的自由,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给你相对的自由。”

    明琅点点头:“我猜也是。”

    沈澹月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几乎要从迷惑变成迷茫了:“我不能给你绝对的自由,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即使是乌托邦,也没有绝对的自由。”明琅奇怪道,“你以为你是谁,可以给我绝对的自由?”

    沈澹月陷入沉默。

    可能因为明琅的一举一动,太让他迷惑了,他一身冷灰色风衣,黑手套浸满鲜血,攥着一个山寨机,站在成千上万颗骷髅头组成的黑雾下的画面……竟显得有些滑稽和可笑。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澹月才开口说道:

    “……我没办法给你绝对的自由,但我可以给你我的自由。”

    明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绝对的自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概念,”沈澹月平静地说道,“我的自由却不是。”

    他走到明琅的身前,垂下银白色的眼睫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后面上万颗骷髅头也向她投去黏稠犹如实质的视线。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刹那。

    一时间,只剩下风沙呼啸,以及黑雾中无数颗骷髅头惊恐不安的絮语。

    “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他看向她的视线贪婪而痴迷,令人直起鸡皮疙瘩,声音却轻描淡写,“包括让我自裁。虽然不一定成功,但量子态生命体并不是永生不死的存在,只要多试几次,总有一种办法可以杀死我。”

    “……疯子。”明琅喃喃道。

    “你也可以让我交出高科公司和反公司联盟。”

    沈澹月伸出手,按住她的后颈,手指冰冷如尸体,摩-挲的动作却狂热而激动,甚至有些颤抖:

    “我之前那么对待你,剥夺你的自由,给你戴上项-圈和锁链,你难道不想惩罚我吗?”

    明琅眼角微微抽搐,觉得他越说越离谱:“我要怎么惩罚你?”

    他顿了顿:“告诉人们,我是一个怪物,可以操纵和集合鬼魂,舆论自然会倒向你。”

    明琅想过沈澹月可能会对囚禁她这件事后悔,让她杀他几次惩罚他什么的。

    但她没想到沈澹月这么厌憎自己,每一个惩罚方案都是奔着社会性死亡去的,没有给自己留下半条退路。

    明琅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减我功德了……我脑子有点乱,你让我想想。”

    不知沈澹月从这句话中理解到了怎样的意思,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恐怖至极:

    “你不想要我的自由?”他似乎对黑雾中的骷髅头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话音落下,上万颗森白的骷髅头也狂乱焦躁地喃喃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齿擦声。

    “是的,”明琅并不怕他,平静点头,“我不想要你的自由。”

    在沈澹月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之前,明琅迅速说完后面的话:

    “我想要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恋爱……我要你的自由干嘛,给自己添堵吗?不是每个人都是疯子和控制狂,我没这方面的癖好,你以后也把自己的怪癖收一收,别总是犯病。”

    沈澹月顿了一下。

    明琅的回答似乎是……原谅他了。如果是以前,沈澹月面对如此轻易的原谅,只会感到暴怒和耻辱;他为了寻求她的原谅,几乎付出了一切,甚至手把手教她如何毁掉自己。

    她却不要他付出的一切,也不想惩罚他……以前的他可能会非常恼怒,翻来覆去地思考,她凭什么不要?

    现在,他却只感到恐慌不安。

    她什么都不要。

    她对他无欲无求。

    他要怎样才能留下她?

    他要怎样才能知道,她是否真正原谅了他?

    可她却轻飘飘地原谅了他。

    他要怎么确定,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是他,而不是那堆电子元件?

    沈澹月看着明琅,冷峻美丽的脸上表情混乱而可怖,仿佛沸腾的岩浆一般,闪现出几张一模一样的脸庞。

    它们在他的脑中发出令人发疯的嗡嗡怪声:

    她为什么不要他的自由?

    她为什么不报复他?

    ……她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就在这时,明琅抬起手,捧住了他痉挛不止的面孔。

    沈澹月癫狂的表情瞬间平定了下来,所有嘈杂怪声也消失了。

    他白色的眼睫毛无意识眨了好几下,垂眸看向她。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近变调,“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我。”

    沈澹月顿了顿,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比让他名誉一落千丈、杀他一万次还要严厉的惩罚。

    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辈子都跟“正常”两个字无缘。

    他沉默良久,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缓缓问道:

    “……我该怎么做。”

    “从头开始,”明琅说,“‘像个正常人一样’追求我,跟我约会,跟我告白,谈个三五年之后才能说结婚的事情,而不是让黑-客入侵市政府搞张结婚证,删除和修改我的记忆,说我是你的妻子。”

    沈澹月眉头微皱:“‘像个正常人一样’的具体意思是?”

    明琅面无表情:“意思是,不能想尽办法杀死我的雇主和路人。”

    沈澹月顿了十多秒钟,才说:

    “你的雇主都是罪犯。”

    “是,”明琅点头,“他们都是罪犯。这个世界全是罪犯和疯子。在荒漠区这段时间,我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个用全息投影仪传教的神父说得没错,‘世人皆有罪’。”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公司是让这片土地腐烂的罪魁祸首,但荒漠区没有公司,也没有烂透的政-客……但这里并没有成为乐土,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压迫剥削仍然十分盛行。”

    她转头,把目光投向昏暗模糊的远方,马上要天亮了,天际线却没有渗出一丝一毫的黎明。

    “城里的人那么干,是因为他们可以吃上新鲜美味的有机牛肉,穿上实验室培育出来的真丝衬衫,”她喃喃道,“但这里的人厮杀到死,都只能去偷生物科技蛋白工厂里的昆虫来吃……”

    沈澹月盯着明琅,突然生出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她好像在宽慰他。

    她知道他是一个偏执疯狂的人,本该质问他创建反公司联盟有何居心,但她似乎看透了他畸形的拯救欲,源于对血缘的憎恨、出身的厌恶、童年时期沦为试验品的无力。

    活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独善其身。

    人人都有不堪的过去。

    即使杀戮也要找出罪行,并不是因为他正义守序。

    而是,他对混乱的世界厌恶透顶,发疯也不愿同流合污。

    他很早就杀死了高科公司的CEO,却一直没有继承高科,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只是对明琅简单叙述了一下过去,她就看清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却因为不及她百分之一的自尊心,错过她那么久。

    沈澹月低声说道:“……我答应你。”

    明琅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也不能弄死我的委托目标。”

    “好。”

    “不管我跟委托目标做了什么,哪怕我跟他接吻,你也不能弄死他。”

    说完这句话,明琅眼睁睁看着沈澹月的眼神变得森寒骇人起来,似乎随时会驱使黑雾捏死一百个人。

    “你……”他的喉结重重滚动着,声音却冷静极了,“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完成委托吗?”

    明琅说:“我是特工。”

    “所以?”

    “电影里的女特工都是一袭长裙妆容精致脚踩十厘米高跟鞋,一边跟委托目标热吻一边捅死他的。”明琅真诚道,“我还是你保镖的时候,为了保护你,起码跟一百八十个企图暗杀你的人接过吻了,你现在才吃醋是不是太晚了。”

    两人对视片刻。

    气氛僵滞得几近凝固,连呼啸不止的风沙都静止了。

    沈澹月根据明琅的微表情、肢体动作、心跳和呼吸频率,判断她在开玩笑。

    这只是一个玩笑。

    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没必要反应过激,也没必要因此失控,更没必要陷入某种谵妄与疯狂。

    然而,他却像真的看到明琅跟企图暗杀自己的人接吻一般,眼底瞬间爬满了狰狞的血丝。

    等明琅意识到不对劲时,沈澹月右侧身体的血肉已大片大片脱落,顷刻间暴露出荧蓝色细丝缠绕的森白骨架。

    脸庞更是对比强烈:一边是俊美没有任何瑕疵的五官,另一边是恐怖的骷髅头,荧蓝细丝仿佛蛛丝般攀附在眼洞、颧骨和下颚骨上。

    他伸出骨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涌动着冰冷狂暴的杀意,语气却轻柔至极:

    “……我答应你。”

    第150章

    Chapter

    41

    奎妮在路上耽搁了两天,

    才回到荒漠区。

    一路上,她跟明琅发了很多条消息,想知道她的近况如何,

    野狼会的那些渣滓有没有为难她。

    然而,

    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电话也无人接听。

    根据奎妮以往的经验,明琅很可能已经……

    奎妮不怪任何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

    她曾经为了正义选择站在明琅那边,现在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奎妮不想死。

    她思来想去,

    决定自救。

    荒漠区有个酒吧叫“达尔文”,里面全是缺钱的佣兵和打手。

    回来的路上,她隐约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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