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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就像长了尖喙的鸟类,想要啄;长了利齿的猛兽,想要咬。

    更何况,他对秋瑜的感情,远远不止喜欢。

    更像是一种病态的痴恋。

    他知道,如果让秋瑜自己评价自己,决不会给出“单纯”的评价。

    但她就是非常单纯。

    在她看来,只要看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亲自进过快要被有毒的河水淹没的贫民区,就算见多识广。

    她天真到不懂“看得多”不等于“经历得多”的道理。

    书上的文字,毕竟只是文字,哪怕揭露了血淋淋的现实,也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

    去过某些地方的知名景点,只等于你到过那里,并不等于“成熟”与“世故”。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她要去那个快要被有毒河水淹没的贫民区时,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那地区就被当地政府的警卫提前清理了一遍。

    扫雷,机械警犬地毯式搜索,清缴所有自制武器;身强体壮的人,无论男女无论年龄,全部赶走;

    甚至有狙击手潜藏于高处,以防她出现意外。

    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她父母想给她看的。

    她自认为并不单纯,其实天真单纯得可怕。

    不然,也不会嫁给他。

    陈侧柏把水温调到最低,低到在开了冷气的房间里,都散溢出丝丝缕缕的寒气。

    总算将某些躁动得几近癫狂的念头抑制了下去。

    陈侧柏一只手撑在浴室的瓷砖上,另一只手简单梳了一下湿发,沉沉呼出一口气,关掉了喷淋头。

    就在这时,他听见秋瑜在跟裴析打电话。

    ……

    “无论以前,还是以后,你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我不认为如此明显的地位差之下,能发展出什么真挚的爱情。”

    ……

    陈侧柏顿了一秒钟,重新打开喷淋头。

    冷水浇头而下。

    足足过去几分钟,惊涛骇浪般的躁意和杀意才平复下去。

    听见那句话的一瞬间,他非常想要就这样出去,将一切真相都告诉秋瑜。

    是,她的确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不会爱上他没关系。

    但最好不要在他的面前表露出来,更不要刚跟他温存以后,就对另一个男性说起这件事。

    这会让他杀意暴涨。

    脑中频频闪现用各种极端手段,强迫她爱上他的疯狂念头。

    第44章

    Chapter

    7

    秋瑜冲完澡,

    刚好看到陈侧柏回来。

    他似乎也刚冲完澡,没有戴眼镜,额发有些凌乱地搭在眉骨上,

    见她从浴室里出来,

    微微眯起眼睛,

    瞥了她一眼。

    秋瑜记恨着他做完就走的行为,瞪了回去,

    掀开被窝钻进去,

    没跟他说话。

    陈侧柏顿了一下,

    像是不解,但没有深究。

    他擦完头发,

    戴上眼镜,

    坐在她的身边,拿着一个平板,

    似乎在浏览什么。

    因为芯片行业高速发展,专门研发和生产平板的公司越来越少,平板的款式还停留在十多年前,

    一块超薄的全透明屏幕。

    秋瑜看了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

    她更不高兴了。

    如果是平时,

    她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但现在,

    不知是裴析那番挑拨离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一种莫名的委屈心理,她觉得自己有资格发一下脾气。

    秋瑜一把抓住陈侧柏的手腕。

    触感寒凉,刺得她的手指麻了一下。

    陈侧柏转头,露出一个略有些疑惑的眼神。

    秋瑜凑过去,

    把下巴搁在他的掌心上。

    陈侧柏顿了两秒钟,顺势握住她的下颔:“怎么了。”

    她刚冲完澡,

    发梢有些潮湿,衬得一双眼水盈盈的,又甜又媚。

    他像是掌住了一只撒娇小猫的下巴。

    陈侧柏完全无法抵御她故意露出的娇态,无意识掐了一下她圆滚滚的腮颊,又迅速松手,将目光转到别处。

    秋瑜却捉住他的手腕,一定要把下巴搁在他的手掌上。

    她不仅眼睛像猫,动作也像猫,不停用脸颊轻蹭他的掌心。

    陈侧柏被她蹭得从手指到脊椎都麻了,很想扣住她的脑袋,把她推开一些,最终还是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音色冷而低哑:

    “到底怎么了。”

    秋瑜眨巴着眼睫毛,用两条胳膊攀住他的肩膀,慢慢凑近他的脸庞。

    陈侧柏面上无任何波动,却重重攥了一下拳头,喉结滚动着,绷出极其分明的下颚线。

    秋瑜却没有吻上来。

    她轻含了一下他突起的喉结。

    陈侧柏倏地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看她,眼神极冷极深,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应该是不悦吧。

    毕竟被她打扰工作了。

    秋瑜挑衅地看了回去,手往下。

    果然,和他的目光一样变得又冷又硬。

    目的达到,秋瑜起身撤退,朝他露出一个甜美又恶劣的微笑:“没怎么,就是想告诉你,这几天你一个人睡吧。”

    说完,她笑吟吟地望着他,等他问为什么。

    谁知,陈侧柏什么都没有问,只点点头,平声说:“好。”

    明明有反应,他的态度却仍然冷漠至极,连询问一句都吝啬,像是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无所谓。

    秋瑜敛起笑意,真的生气了。

    她从衣架上取下睡衣外套,转身走出卧室,“砰”的一声摔上房门。

    她摔上门的一霎那,陈侧柏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猛地睁开。

    他的神色没有明显变化,瞳孔却在急剧缩小,化为两条窄而尖锐的细缝。

    如同令人悚然的冷血掠食者睁开了眼睛。

    秋瑜不会知道,他刚根本无法跟她正常对话,脑中一直在机械性地演练捕猎行为。

    每一种捕猎行为的对象,都是她。

    他还想像狼蛛一样,把这间卧室涂满丝浆。房门用一层又一层的丝网封住。消灭任何可能会窥伺她的存在。冷酷原始的排他性放大到极致。

    他在变成动物界的捕食者、进攻者和掠夺者。

    陈侧柏取下眼镜,用力按了按眉心。

    他不知道这一系列变化,究竟是进化,还是退化。

    如果是进化,他会变成什么;如果是退化,他又会变成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能否遏制这一系列变化?

    ……抑或是,这根本不是进化或退化,而是他那病态污-秽的本性,正在逐渐暴露。

    因为太过卑劣,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

    秋瑜好几天都没有跟陈侧柏说话。

    像是又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的他比现在还要冷漠,如同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非必要不跟她说话,甚至不跟她在同一卧室睡觉。

    不过一开始,秋瑜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对他很有好感,觉得他长得好看,气质清冷而不可接近,但要说喜欢,又谈不上。

    跟他结婚,一方面是因为合适。

    另一方面,是劣根性的好奇。

    在亵-渎-欲方面,女人和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裴析说,陈侧柏想要亵-渎她。

    秋瑜却觉得,是她想要亵-渎陈侧柏。

    她想知道,这么冷漠的男人,如果成为她的丈夫,会不会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

    新闻称他为“本世纪最聪明的人”,虽然有公司刻意造势的成分,但他的确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气质也孤秀拔绝,尤其是穿上大白褂以后,整个人显得更加清致挺拔。

    让人想要扯开他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秋瑜最后也确实扯开了他的领带。

    她受不了这种丧偶式婚姻,让厨师上门,准备了一桌有机法餐,再点上香薰和壁炉。

    秋瑜一直以为家里的壁炉是拟感壁炉,有专人来点燃后,才知道是真壁炉。

    木柴是白蜡木,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她在橘红色的火光中,等到了陈侧柏回家。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精心营造氛围,面露愕然,顿了片刻,才抬手去解领带。

    她立即站起来,大喊一声:“别动!”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陈侧柏冷峻的脸上露出近似茫然的表情。

    现在回忆起来都想笑。

    当时的她也是笑着走过去,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扯掉他的领带,自下而上地瞅着他:“陈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陈侧柏没有说话,任她扯掉了领带。

    秋瑜记不清别的细节了,只记得,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像是在重新审视这段关系,又像是在判断能跟她亲近到什么地步。

    足足过去一分多钟,他才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声反问道:“你觉得少了什么?”

    秋瑜明白,这是一个同意更进一步的讯号。

    机不可失。她甜甜地微笑着,拽住他略敞开的衬衫领子,仰头吻了上去。

    很多记忆她都模糊了,只记得接吻时,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口唇紧闭,像是忘了张口。

    于是,她朝他眨眨眼睫毛,像小猫似的,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唇。

    直到他反手一扣她的后脑勺,极其迅速地攫住她的舌-尖,强势而热烈地回吻了上来。

    因为他吻得过于热烈,起初,秋瑜还以为他是熟手。

    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他热烈归热烈,却毫无章法,只会像捕食性动物一样重重地吸-吮。

    她不得不用手捧住他瘦削的脸颊,指掌刚一触及他的皮肤,就被冻得颤了一下。

    陈侧柏的声音很低:“我体温比一般人低一些。”

    后来,她才知道,他并不是体温比一般人低一些,而是低很多,情绪激动时更是可以跟寒冰媲美,已经违背了生物学常识。

    按理说,他什么地方都是冷的,气质也冷漠无比,应该很难让她感到热烈的感觉。

    可他每次吻她,都带着一种令人颤栗的热烈劲儿。

    更让她心跳的是,她总觉得,他那股热烈劲儿还压抑了不少。

    让人想去探索,他还有多少激烈的情感没有释放出来。

    一吻完毕,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楼上。

    陈侧柏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男人。他毕竟是生物学家,业界权威,还有一颗智力超群的大脑,对于人类的生理构造,从宏观到微观都十分了解。

    所以,并没有出现类似于找错位置的糗事。

    但还是泄露出生疏的一面。

    秋瑜眨巴眨巴眼睫毛,还没开始安慰或鼓励,他就极其冷静地卷土重来。如同实验失败以后,立即中断,分析原因,总结问题,重制方案,以一种理性而严谨的态度重新开始。

    秋瑜再提不起劲去想他的“生疏”和“失败”,目光涣散,脑中只剩下“他刚才真的不是装的吗”的疑问。

    在那之后,他们似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早晚都会接吻,有时甚至会在外面接吻。

    她想要牵手或挽手,他也不会拒绝。似乎她想要怎样,他都可以迎合她,纵容她,目光却永远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秋瑜有些迷茫了。

    她不知道该怎样看待与陈侧柏的关系。

    三年来,他们没有争吵,也没有意见相左的情况,只是因为她下意识忽略了那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从小到大,她都在“公司至上”的教育中长大,一度以为自己会像父母一样以事业为重。

    她也确实以事业为重,尽职尽责地工作了三年,最终却只感到无趣和乏味。

    实际上,她每次拿到的采访项目,危险性都要比同事低不少,一旦项目的危险性开始升级,就会转交给其他同事。

    她所谓的事业,更像是一种角色扮演。

    她试过换工作,但哪怕一开始谈得再好,第二天她必然会接到拒绝的电话,要么是因为对方通过某种手段查到了她的家世背景,要么是因为她的父母亲自致电“沟通”。

    她不是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可以得到主人的关注或抚-爱,有时候甚至可以短暂地飞翔片刻。

    她更像是一个华美而精致的金丝雀雕塑,极尽精细美丽,但没人会过分关注一个雕塑,也不会赋予雕塑飞翔的能力。

    贪婪,痴迷,几乎令她毛骨悚然。

    秋瑜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错觉。

    现在,她知道了。

    她想要被人注视,被人渴求,被人以一种贪婪而痴迷的态度爱着,而不是即使适配度100%也寡淡如水的婚姻。

    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浓烈的爱意。

    其实也可以理解。很早以前,她的社会学老师就说过,现代人们的关系已被简化为“贫—富”,由于只剩下一种竞争关系,人与人之间也变得格外警惕防备。

    她的家庭还好,像日本一些军-国主义氛围浓厚的垄断企业,甚至会出现弑父弑母上位的情况。

    裴析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但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秋瑜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裴析想要疏远她,而是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他,不管多么亲近,不管她是否会威胁到他的事业,都必须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样的认知,不只存在于他们的阶级。

    而是存在于全社会任何一个地方。

    这种情况下,不仅陈侧柏不可能渴求她,只要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可能像她想象的那样喜欢她。

    秋瑜坐在办公室,撑着腮颊,有些烦躁地喝了一口咖啡。

    而且,比他聪明的男人,远没有他年轻俊美;比他俊美的男人,也远没有他的智力和气质。

    按理说,智力高低,是无法左右长相的,可每次陈侧柏接受采访,跟其他男性坐在一起,都能让人感到明显的差距。

    那种智性的美感和清冷的气质,完全不是精致的五官可以比拟的。

    秋瑜纠结极了。

    她在平板上调出陈侧柏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真奇怪。

    明明他们没什么感情,就算有也是她一厢情愿,犹豫要不要结束时,她的心脏却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失重感。

    对话框上,显示上一次对话的时间,还是在一个星期前。

    她决定跟他分床睡的前一天。

    秋瑜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删删减减,不知发什么。

    几十秒钟后,她干脆把平板扔到一边,倒在办公椅上打腹稿。

    陈侧柏能有什么看法?

    他肯定只会回两个字,要么是“看你”,要么是“随你”。

    那把最后一句话去掉,只发前一句话呢?

    不行,太公事公办了。毕竟一开始提出这种婚姻形式的人是她,陈侧柏又没有做错什么,自始至终都在配合她而已。

    因为她忽然对他生出了非分之想,就要把他踹掉,怪自私的。

    秋瑜抓了抓头发,继续思考。

    但是三年下来,你好像过得并不快乐。你可能没有发现,每次我要亲你的时候,你都会移开视线。你的潜意识在排斥我。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结束这段关系……或者给这段关系换一个定义,当朋友试试,你觉得呢?

    秋瑜又否决了这一方案。

    太官方了,而且,这么一大段话,陈侧柏估计看都懒得看。

    【在吗?】

    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她发出那两个字以后,最先收到的不是陈侧柏的回复,而是窥视者犹如实质的目光。

    窥视者消失一个星期后,再度向她投来冰冷、危险、黏重的视线。

    她背脊蹿起蚂蚁爬过的颤栗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第45章

    Chapter

    8

    陈侧柏收到秋瑜的消息时,

    刚摘下乙烯基手套,走出实验室。

    如果有人在旁边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完全不存在于卫星地图的生化实验室。

    即使有人用GPS定位导航到这里,

    仅从外观上看,

    也只会以为这是一幢荒废的烂尾楼。

    像这样的烂尾楼,

    整个屿城比比皆是,不会有人特别去注意这样的地方;就算有人突发奇想,

    进来探险,

    也只能看到水泥墙壁和锈迹斑斑的脚手架。

    生物科技的实验室限制太多,

    而且布满监控,研究员的一举一动都处于高层的监视之下。

    于是,

    陈侧柏用了三年的时间,

    一手建造了这个私人实验室。

    在保证室内设备正常运行的情况下,这间实验室完全隔离外界的电磁干扰,

    阻断室内电磁辐射向外扩散⑴,是目前屏蔽效能最好的实验室。

    公司并不是不知道这个实验室的存在。

    他们尝试过从技术和法律上攻破这里,甚至禁止陈侧柏以私人的名义购买一些实验材料。

    但无论他们怎么限制陈侧柏,

    这个实验室还是组建了起来,并且完全以陈侧柏个人的名义,

    不受任何势力的限制。

    陈侧柏神色冷漠地看着投射在视网膜的影像。

    那是他刚在实验室测序的基因片段,

    正在以一种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发生定向改变。

    但即使是科幻电影,也不可能让两条不相似的DNA序列进行重组,他的DNA序列却在接合转化的过程中产生了特异位点的整合,

    发生了生物学上完全不可能发生的重组。

    就像是人类突然长出了鳄鱼坚硬而凹凸不平的皮肤一样,这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陈侧柏闭了闭眼睛。

    所有的实验结果表明,

    他在逐渐变成一个未知、病态、非自然的怪物。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秋瑜发来的消息。

    【在吗?】

    陈侧柏看着这条消息,没有动作。

    他神色冷峻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目光从镜片滤下,落在平板上时,几乎显出一丝冷嘲的意味。

    这样的姿态,似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狼狈”扯上关系。

    但他看到秋瑜的消息时,的确有几分狼狈。

    就像很久以前,他站在学校的角落里注视她一样。

    没人知道,他冷静的外表下,在计算与她相爱的概率。

    那时,她正要去主持学校的音乐节,作十九世纪的淑女打扮,头上斜戴一顶宽檐帽,身穿一条裙摆宽大的浓绿长网纱上缀着鲜绿的宝石,罩住她半边脸庞,在黄昏时分闪着绿幽幽的冷光。

    她扮相古典而端正,一双眼睛却灵动至极,眼角向上飞舞。笑意在她的眼中流动着,似乎随时会泼出来。

    音乐节的舞场已经搭建起来,如同热带雨林般闷热而幽暗,偶尔闪过一道粼粼的灯光。

    四面八方传来节奏感强烈的电子乐。

    人们着装各异,有人打扮成十九世纪的绅士淑女,有人一身暗黑朋克,还有人穿着肥大厚重的玩偶服,甚至有人扮成印第安人在舞池中乱舞。

    因为人太多了,空气变得浑浊而窒闷。

    秋瑜的周围,却始终如同水果一般清新干净。

    她在台上落落大方地主持,有两个男生在私底下讨论她。

    托那两个聒噪的男生,陈侧柏知道了秋瑜是这一届最受欢迎的女孩,也知道了她父母是北欧垄断公司的高管。

    陈侧柏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却没有离开舞场。

    他站在那里,戴着无框眼镜,身形挺拔颀长,一身清絜的白衣黑裤,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

    有人走过来,半是看热闹半是起哄地,让他从托盘里挑一杯鸡尾酒。

    陈侧柏的嗅觉天生比普通人灵敏一些,一下就闻出托盘里的鸡尾酒度数都不低。

    他拿了一杯,在周围骤然变大的起哄声中,平静地喝了大半杯。

    酒劲猛地冲上头顶,他的眼前猛地模糊了一瞬。

    他可以极其冷静而精准地计算出每一件事的概率。

    比如,刚才那杯酒,他喝下去,醉酒的风险为29%,致癌的风险为2%;

    拒绝饮酒,发生冲突的概率则为49%,被嘲笑的概率为51%,整个过程极有可能发生肢体冲突。

    于是,他选择喝下去。

    跟喝下一杯酒,患癌的概率差不多。

    陈侧柏冷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当时,他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秋瑜都几乎不可能爱上他。

    他变成怪物以后,她更加不可能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他难得显得有些狼狈,不知怎么回复她的消息。

    这一个星期来,陈侧柏一直在克制对她的思念,避免像变态一样贪婪地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但这一刻,所有克制倏然崩塌。幻象升起。

    他眼底血丝密布,再度向她投去窥探的目光,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狂热,一点点勾勒出她的侧影。

    像是要用冷静而下-流的视线,悄无声息地锁住她的喉咙。

    ·

    十多分钟过去,窥视者的目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发大胆。

    秋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站起来,假装去倒咖啡。

    然而,不管她怎么走动,窥视者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如黏胶一般死死粘在她的身上,简直像从另一个维度偷窥她一般。

    紧接着,更加让她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喝咖啡的时候,她的喉咙起伏了一下。

    那目光也随着她的喉咙缓缓滑动,如同两个相互逼近、相互重叠、相互融合的影子,形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拥吻。

    秋瑜猛地搁下咖啡杯。

    她吸了一口气,尽量放缓呼吸,快步回到办公桌前,却还是泄露出一丝慌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

    报警?

    告诉爸妈?

    告诉裴析?

    她只能求助陈侧柏。

    他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放心依靠的存在。

    秋瑜拿起平板,唤醒,故意慢吞吞地打字:陈侧柏……

    这三个字刚打出来,她想了想又删掉了,琢磨了片刻,强忍着羞耻打字:老公,理理我。

    发送出去以后,不管窥视者有没有看到,秋瑜自己先看不下去了。

    她把平板丢到一边,两手捂着脸颊,耳根灼烧到几近刺痛。

    于是,她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发出去的一刹那,窥视者的目光瞬间变得极为幽深晦暗,几乎带上了一丝令人寒毛倒竖的食欲。

    如同饥-渴已久的捕食者,终于等到了开荤的时刻,恨不得将她一口吞吃入腹。

    窥视者的目光又冷又热,带着一种恐怖的力道,仿佛要在她的背上钻出两个窟窿。

    秋瑜感到了“他”的目光,却没有余力去分辨“他”的情绪了。

    羞耻的热意也快在她的耳朵上烧出两个窟窿。就在这时,视频电话的提示音响起。

    陈侧柏没有回复她,直接打了视频过来。

    秋瑜吓了一跳,脸热得快要自燃,很想挂断,但想到藏在暗中的窥视者,只能咬咬牙,一只手捂着面颊,另一只手接通了视频电话。

    陈侧柏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

    “秋瑜?”

    秋瑜面红耳赤,根本不敢把脸对准摄像头。

    陈侧柏顿了两秒:“有人动了你的平板?”

    也是,她从来没有那么喊过陈侧柏,他会这么认为也正常。

    秋瑜深深吸气,努力回想窥视者变态的目光,试图压下耳根的耻意,以一种自然的态度跟陈侧柏说话。

    可她就是忍不住害羞,害羞到极点,体内开始一阵一阵发冷,明明滚烫的耻意一波一波地涌上面颊,换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寒战。

    秋瑜从来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不禁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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