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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一刻,那些青筋居然开始游动、扩张,在转眼间爬满了他整张脸庞,随即又消失不见。

    “我是。”

    半晌,江涟回答,语气如常,却像阴湿的底栖生物般,每个字都粘连着冰冷的黏意:

    “我只是……太饿了。”

    研究员虽然毕业于国际知名大学,在学术界声名远扬,但就像大多数学者都内向、不善言辞、不懂拒绝一样,研究员也有这些毛病。

    所以,哪怕整个问话过程中,江涟一直没有说话,研究员也没有强行让他开口。

    内向、不善言辞……这不是江涟的心理测试结果吗?

    周姣手心渗出冷汗,一股寒意从脊椎底部蹿起。

    周姣当机立断,按下警报键。

    霎时间,审讯室警报大作,红光闪烁。

    一片刺目的红光中,江涟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慢慢站起身,转过头,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墙角的隐形摄像头。

    视线笔直、冰冷而又沉晦。

    不像是“看”到了周姣,更像是通过某种幽微的气味线索,“嗅”到了她的存在。

    周姣的唇抿作一条直线。

    被变异种感染到这种程度,江涟……还能算作人吗?

    ·

    “江涟”既是以前的江涟,又不是以前的江涟。

    他的身体被一分为二,一半仍然属于自己,另一半则在被一种极其恐怖的存在吞食。

    那似乎是某种未被发现的高维生物,人类无法直视,无法反抗,甚至无法想象。

    江涟虽然没有系统地研究过变异种生物学,但不代表他对变异种一无所知。

    相反,他的地下室里陈列着不少变异种的标本,从海洋到陆地,再到数量稀有的鸟类变异种,应有尽有。

    吞食他的未知生命,绝非任何一种已被发现的变异种。

    特殊局对江涟的侧写完全正确。

    他的确是一个冷血、没有同理心、极富攻击欲的变态,却不像家族那些败类一样对烹食人类抱有兴趣。

    到目前为止,除了周姣,他只对变异种产生过兴趣。

    他很欣赏这样冷静聪慧的女性,但可能因为遗传关系,只要他对一个人产生兴趣,就会对她的气味上瘾。

    为了不被基因控制,他只能暂时离周姣远一些。

    被未知生命吞食的过程,十分痛苦。

    江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在覆盖他的意识、内脏和躯壳。

    尽管他已经极力压抑恐惧,尝试去看清对方的构造,却仍然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只知道,有什么钻入了他的指腹,正在他的皮肤底下蠕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那不是怪物咀嚼血肉的声响,更像是神明降临以后,信徒虔诚而疯狂的赞歌。

    随着对方覆盖的部位越来越多,江涟的神志也越来越恍惚,头发被冷汗浸湿,垂下来遮住一只镜片,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脖颈的起伏也逐渐微弱下去。

    很快,他就会死去。

    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容器。

    迎接未知生命的降临。

    既然他无论如何都会死,无论如何都会成为未知生命的容器。

    那他为什么不掌握主动权,向未知生命献上自己的躯体?

    他的身体脆弱不堪,他的头脑偏执疯狂,他的基因充满缺陷。

    你想要?

    都给你好了。

    江涟闭上双眼,冷峻的脸庞在一刹那变得癫狂扭曲之极,腭骨和面部肌肉不可遏制地痉挛着、颤抖着,苍白而修长的脖颈上青筋根根突起,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有血液迸射而出。

    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恐怖。

    半晌,他倏地睁开双眼,一缕狰狞的触须从眼眶中一闪而过。

    吞噬完成了。

    最终,还是未知生命占据了上风。

    原本的江涟作为失败者,被它吞食得一点不剩。

    现在,“他”变成了江涟。

    西装革履,五官俊美,气质冷冽而洁净。

    但在某个角度,“他”的瞳孔会变得如针一般细,充斥着阴惨诡异的非人感。

    在这场人类与怪物的角力中,江涟堪称一败涂地,意志被怪物消化得一干二净。

    然而,怪物也因此继承了他的偏执、疯狂和满布衅纹的基因。

    于是,“他”一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了强烈的饥饿。

    无穷无尽的饥饿。

    偏偏这种饥饿,并非纯粹的饥饿,而是一种混合着爱欲、狩猎欲和凌虐欲的丑恶欲望。

    如沟壑般深沉,如水栖动物般滑腻。

    在“他”的胃部缠绕、揪紧。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复杂的感觉。

    人类无论是思想、肉-体,还是生存环境,都太嘈杂了。

    令“他”有些烦躁。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种烦躁。

    因为与其说是“他”感到烦躁,不如说是人类的情感系统认为“他”应该感到烦躁。

    另一边。

    监控室内,周姣按下警报键以后,江涟就被特勤人员控制住了。

    特勤人员对待被感染的人群有一套成熟的应对方案,他们将江涟送入隔离病房,试了十多种药剂,总算从他的体内逼出一条高等变异的蠕虫。

    据说,就是这条蠕虫影响了他的神智,使他变得饥渴难耐。

    怕江涟吃了铁皮餐盒留下什么后遗症,医护人员又给他洗了几次胃,才允许他出院。

    不知是否周姣的错觉,她总觉得江涟从病房里出来后,看她的眼神不仅没有感激,反而充满了厌恶和轻视。

    ……厌恶她可以理解,轻视是为什么?

    周姣耸耸肩,没有放在心上。

    在那之后,江涟越来越疏远她,除非必要决不跟她说一个字,但每次跟她说话,喉结都会剧烈滚动,如同疯狗看到了甘美诱人的食饵。

    周姣觉得很奇怪,想让他去医院看看,又怕被嫌多管闲事。

    现在,距离江涟被高等变异种寄生,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半年过去,她早已忘记当初江涟被寄生的具体情形,却始终记得与高等变异种对视的一刹那头皮发紧的感觉。

    高等变异种,绝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

    她必须跟江涟合作。

    希望在这种危机关头,江涟不要跟她玩什么“女人不准靠近我,我对你不感兴趣”的把戏。

    第3章

    Chapter

    3

    江涟察觉到了周姣的视线。

    事实上,他根本不用特意去寻找周姣的视线。

    他的感官就会像嗅到腥味的鲨鱼一样,拼命捕捉她留下的每一个气味分子。

    江涟神色平静,戴上蓝色橡胶手套,仿佛竭尽全力饱吮周姣气息的人是另一个人般。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他身后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影子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个恐怖的庞然巨物,几乎挤满了室内的阴影处。

    仔细看的话甚至会发现,那个恐怖之物正在疯狂蠕动,发出人类喉舌难以描述的嗡嗡声响。

    靠近她,嗅闻她,靠近她,嗅闻她,靠近她,嗅闻她……

    “越压抑越渴望。”它们对他说,“难道你不知道吗?”

    靠近她,嗅闻她。

    让我们闻她,闻她,闻她。你明明也很喜欢她的气味,上前一步,靠近她,跟她搭讪,让她说话,释放出更多好闻的信息素。

    江涟眼也没抬:“不行。”

    为什么不行?

    乘电梯的时候,你禁止我们闻她,自己却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恨不得把她留下的气味分子吮得一干二净。

    闻她闻她闻她闻她闻她……

    假如此刻有人靠近江涟,就会发现他的四周全是令人晕眩的低频噪音,多听一秒钟都会让大脑抽痛,陷入某种谵妄状态。

    江涟早已习惯这样的噪音,神色毫无变化。

    他忘了自己的来历,只记得自己似乎活了很久很久,从黑暗到光明,再到深不可测的海洋。

    他不会死亡,只会陷入沉睡。

    必须进食。

    饥饿是它们一切活动的根本动机。

    不过,真的太吵了。

    江涟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已压成一条细线,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掠食野兽的竖瞳,而是一根极细的触腕。

    那触腕在他的眼中疯狂扩张,迅速挤满了他狭长的眼眶,带着可怖的杀意翻滚着。

    他没想到那个人类死前奋力一搏,能影响他到这个地步。

    现在,他的头脑很乱。

    他对人类毫无兴趣。

    在他的印象里,人类是一种肮脏、腐臭的生物,喜欢往海里扔废纸、塑料瓶、金属瓶盖,肺腑里蓄满了恶心的黑色黏液。

    然而,另一方面,他却靠近周姣,像影子说的那样,让她发出更多愉快的信息素,然后扣住她的颈骨,放纵自己深深嗅闻。

    与其被她的气味挟制,不如杀了她。

    他的体-液具有高腐蚀性,能溶解一切生物组织。只要周姣陷入他的触足里,不到两秒钟,就会化为一滩血肉烂泥。

    但他不确定的是,用触足钳制住她的那一刹那,会不会被她的气味所俘获,忘记原本的目的。

    他不想碰这种低级又肮脏的生物,更不想陷入对她气味的迷恋。

    周姣不知道江涟的心理活动,但她常年与危险打交道,几乎是江涟对她生出恶意的一瞬间,她便若有所感地一回头。

    她对上了江涟的眼睛。

    他们视线交接一刹。

    江涟顿了一下,先她一步移开目光:“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声音冰冷,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周姣迟疑一瞬:“江医生,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不用告诉我。”江涟冷冷说,“我不是你们的人。为你们工作,是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癖好,而这是唯一合法的途径。除了解剖,我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

    周姣的嘴角微微抽搐。

    她就知道会这样。

    这人平时看着脑子挺灵光,但只要她和他说两句话,不管她语气多么温和,内容多么正常,他都会立即变得冷漠刻薄,难以沟通。

    周姣只能忍气吞声地给他做思想工作:“江医生,我知道我们俩有点隔阂……”虽然她完全不知道隔阂是什么,“但在危险面前,不知道您能不能先把过去的恩怨放一放,听我讲两句话呢……”

    江涟不答。

    他走到下一具尸体前,垂下头,开始解剖归类。

    ……行吧,谁工作道路上还没遇见过几个极品同事。

    周姣深吸一口气,开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砰的搁在一边,去帮极品同事掏尸体肚子了。

    这时,头顶的白炽灯管忽然发出“咝咝”声响,因为过于轻微,简直像被飞蛾撞了一下,周姣并未注意到这一异样。

    同时,她也没注意到,身后的阴影在胀大。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眨眼间,周姣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江涟的神色也毫无异样。

    江涟一僵。

    螯针也停滞在半空中。

    江涟个子极高,将近一米九,周姣比他矮二十厘米,制住他花了不小的力气。

    他只是看上去削瘦,一副斯文相,实际上手臂、肩背、腹部和腿部覆满了结实优美的肌肉,每一根线条都蕴蓄着凌厉的爆发力。

    周姣担心他骤然发力反制住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同时纵身一跃,以一记非常标准的剪刀腿绞住他的颈骨,整个过程手术刀始终紧紧贴在他的咽喉上。

    恶意与顾虑犹如离岸的潮水般,迅速离他而去。

    渴欲。

    疯狂的渴欲从他的心中升起,程度之强烈,令他的头皮、背脊、舌根乃至每个汗毛孔,都有些战栗。

    他闭上眼,吞了一口唾液,几乎是竭尽全力,才没有往前一倾身,用鼻子去蹭擦她的刀锋,只为了能闻到更多她的气味。

    这个角度,周姣看不清江涟的神情。

    她也不想看清他的神情。

    她持着手术刀,居高临下,淡淡说:

    说着,她话音一顿,并非是受到了什么阻拦,而是心跳忽然加快了,砰砰砰,震得她胸腔阵阵发麻。

    她手指一软,差点没能拿稳手术刀。

    她不可能远离江涟,要是这时候从他肩上悻悻下来,这辈子都别想好好工作了!

    周姣重重吁出一口气,腿上重重一勒江涟脖颈,冷冷问道:

    “问你话呢。”

    江涟一语不发。

    话音未落,周姣神色一变,手上一抖,险些血溅三尺。

    随后,他喉结微动,似乎在回味这个转瞬即逝的手指吻。

    周姣:“…………”

    不想跟她说话就不说呗,不用玩这么大吧?!

    周姣眼中浮起一丝薄怒:“江涟,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被高等变异种寄生过,我不信你不知道它们的危险性……”

    “高等变异种?”江涟一字一顿。

    他神色看似冷静又专注,实际上完全没听清周姣在说什么。他的心神已经被触足的嗡鸣声占据。

    假如这时,有人用透视仪器检查他的身体,就会发现里面根本不是人类的骨骼和器脏,而是某种恐怖、狰狞、悖逆自然的不可名状之物。

    那些东西在他的体内翻滚着,跟他身后的阴影一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频声波:闻她,闻她,闻她。

    就是现在,捕捉她……让她再也不能离开我们的感官……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嗅闻嗅闻嗅闻嗅闻……

    “是,”周姣表情凝重,“高等变异种。如果是哺乳动物的话还好说,就怕它来自深渊带或超深渊带……我们对海洋了解得太少了。”

    相较于海洋45亿年的历史,人类600万年的历史简直是沧海一粟。

    万一在海洋深处,有生物像石炭纪的节肢动物一样长得异常巨大,或是像虎鲸那样已经形成一定的社会规则,甚至产生了语言和文化……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毕竟,到现在他们连浅海带的变异种都没有探索明白。

    江涟想,她情绪激烈的时候更香了。

    近乎甜腻的香。

    他极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气息,冷峻的脸上显出几分痴怔的醉态,眼睛逐渐爬上红血丝。

    真的要碰触这么低级的生物吗?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抗拒接近她。

    他没有族群,没有道德,没有羞耻心,根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迟疑那么久。

    然而,当他因她而分泌出大量唾液时,每往下吞咽一口,都能听见原本江涟愉悦的轻笑,似乎在说:

    什么神明、高维生命,不过是一头连人性和兽性都对抗不了的怪物罢了。

    “闻吧,”那人类含着笑,语气温和,却充满了恶谑的意味,“我也很想知道……她从外到里的气味。”

    江涟神情僵冷,几乎显得有些扭曲。

    说不上是因为狂躁的渴欲,还是那人类的挑衅,抑或是别的什么。

    他不可能跟那个人类分享周姣,哪怕只是一个气味分子。

    江涟体内触足狂暴搅动,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半晌吐出一个字:

    “滚。”

    那人类的话音消失了。

    江涟闭了闭眼,正要叫周姣下来,却对上了她又惊又怒的眼神。

    “……”

    他这才发现,刚刚不小心“滚”字说出口了。

    周姣简直莫名其妙。

    她是感情淡薄,不是没有感情,更不是不会生气。这人三番四次给她脸色看,不分场合地冒犯她,她心中早已蓄满了怒意,恨不得给他俩耳刮子。

    古怪的是,她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一阵激烈的心跳袭中了胸腔,一股麻意从脊髓深处窜起,令她手脚发软,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能抓住手术刀。

    周姣抿紧嘴,看向自己的手指。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每次碰见他,她的身体反应都那么奇怪?

    她没有谈过恋爱,跟异性的亲密接触也屈指可数,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两性-关系一无所知。

    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血压上升……再加上瞳孔扩大肌向外周收缩,眨眼的频率增加。

    周姣深吸一口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她对江涟产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兴趣。

    这下,周姣真的想把手术刀丢出去了。

    她没能如愿。

    江涟伸手把她拽了回去。

    不知是否她心率失常的缘故,她完全没有看清江涟的动作,仿佛他凭空生出了第三只手,强硬将她拽到了身前。

    周姣瞳孔微放,刚要挣扎。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两根手指抬起。

    江涟俯身,贴上了她的唇。

    但就像之前一样,她的心脏并不排斥这种湿冷的感觉,反而跳得更快了,震得她的耳膜轰轰作响。

    她到底怎么了?

    周姣想,连太阳穴都在颤栗,怦怦乱跳。

    江涟的反应比她更大。

    他不可遏制地贴着她的唇,一动不动地嗅闻着她口中的气味。

    就是这个气味,熟透了的水果般甜腻,闻久了甚至能感受到微妙的醉意。

    可惜这香气被两排牙齿挡住,他只能压在她的唇上,重重地、死死地用唇摩着她的唇,试图从里面挤出更多的甜腻气息。

    连周姣自己都不敢相信,最先打破这一僵局的,竟是她自己。

    她张开口,咬了一下江涟的下唇。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

    江涟立刻紧紧地扣住她的下巴,不允许她的头偏离半分,舌-尖如同深海掠食者的触须一闪,强势而迅速地钻入她的齿间。

    在这短短一瞬间,所有声音、颜色都消失了。

    他仿佛回到了黑暗的海底,只能听见鱼尾搅动的黏稠水声。

    过了好一会儿,江涟才回过神,神色冷漠,喉结往下一压,做了一个很明显的吞咽动作。

    跟他闻到的一样。

    甜得发腻。

    ……几乎令他头皮发麻。

    江涟盯着周姣,又做了几个吞咽动作,呼吸逐渐紊乱。

    他原本只是想浅闻一下她的气味,证明自己并不是不能对抗人性和兽性,然而第一口就失控了。

    第4章

    Chapter

    4

    就在这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有人来了。

    江涟倏地松开周姣,触足随之消失不见。

    周姣也清醒过来,迅速远离他。

    一个年轻男子提着纸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周姐,江医生,你们还没剖完呢?”

    他约莫二十五岁,相貌俊秀,气质温和,脸上挂着一丝令人亲近的笑意。

    年轻男子放下袋子,取下白大褂,走进独立消毒室:“我还以为以你们的速度,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搞定呢。夜宵都给你们买好了。”

    周姣这才想起,还有个高等变异种藏在尸体堆里。她色令智昏,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不由得低咒一句,转头瞪了江涟一眼。

    谁知,他正在看她,眼神沉晦,目不转睛。

    喉结微微滚动,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吻。

    变态。

    周姣冷冷移开视线。

    这时,年轻男子从消毒室走了出来。他叫谢越泽,去年才从美国回来,因为主修水生变异种,留在了屿城。

    谢越泽情商高,会找话题,有他在的地方从不冷场,也不会有人难堪。即便是周姣这样寡言少语的人,跟他聊天的时候,也会变得热络一些。

    周姣朝他点点头,随口问道:“什么夜宵?”

    谢越泽含笑说:“芝士小蛋糕。这个天气,也只有门口那家蛋糕店还在营业了。不知道周姐喜不喜欢吃蛋糕?”

    周姣认真说道:“我很喜欢吃蛋糕,特别是芝士的。谢谢你。”

    谢越泽轻笑一声:“不客气。”

    周姣脱下橡胶手套,想掏手机:“多少钱,我转你。”

    谢越泽拦住她:“就十几块钱,不用转。”他低头瞧着她,慢悠悠地笑说,“真想还我的话,明天请我吃饭吧。最近阴雨绵绵,正好来顿火锅,去去湿气。”

    周姣忍不住笑了:“连吃什么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行啊。”

    谢越泽正色:“还能说工作。发生了什么,让你跟江医生耽搁了这么久?”

    听见这话,周姣对谢越泽好感倍增。

    这才是正常的同事。

    最令她莫名其妙的是,他吻她的时候,神情仍然冷漠又厌恶,动作却像饿狗一样急切,按着她的后脑勺,拼命地嗅闻、吮-吸,抵着她的唇瓣,吞咽她的唾液。

    ……变态,疯子。

    不过,他本来就是变态和疯子。

    周姣吐出一口气,把江涟的骚操作搁置脑后,对谢越泽说了高等变异种的事情。

    谢越泽皱眉:“这事确实十分棘手,必须谨慎处理。高等变异种跟低等变异种不同,低等变异种只会寄生和进食,也只会攻击阻拦它们寄生和进食的人,高等变异种却有很强的攻击性和污染性,连植物都能感染……普通人对上它们完全没有胜算。”

    他顿了顿,又温声安慰道:“别担心,高等变异种进入人体后,会有2-4个小时的胚胎期,然后才会与宿主彻底融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通知特勤人员。”

    周姣对谢越泽好感飙升。

    正常情况下,她不会觉得谢越泽这番话有多么难得,但在江涟的衬托下,她感觉谢越泽简直是难得一见的正常人,不禁朝他一笑:“好,谢谢你。”

    她眉眼清丽而冷峭,双眼皮褶皱极深,却隐没在上眼皮里,只有眼波流转时,才会显现出一条清晰的墨线,勾勒出娇媚的情态。

    谢越泽看得喉咙发干,连回话都忘了。

    在那之后,他经过甜品店,都会鬼使神差地多看一眼。

    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

    不知为什么,周姣一反常态,完全不拒绝他的靠近,甚至对他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的心脏不由狠狠跳了一下,心想,这是否说明他可以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谢越泽看着她,眼神幽深,刚要俯过去试探一下她的态度,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你打算怎么通知特勤人员?”

    谢越泽一愣,回头一看。

    只见江涟站在他们的身后,正在一根一根手指地扯手套,气质如拂晓霜雪般洁净,镜片后的目光却居高临下,几近轻蔑:

    “电话早就打不出去了。”

    谢越泽脸色骤变。

    周姣忽开口:“卫星电话呢?”

    江涟说:“也打不出去了。”

    其实打得出去。

    但他有的是办法,让这里变成一座死寂的孤岛。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太清楚。

    不过很多时候,人的行为是没有具体动机的,更像是基于基因的选择。

    既然他选择了人类作为容器,接受了人类未被优化的DNA,就得忍受他们基因里某些愚蠢的本能。

    周姣见谢越泽的脸色不太好看,想了想,从他带来的纸袋里,拿出一个芝士小蛋糕,递到他的手上:“没事,这事不一定要今天解决。实验室有隔离装置,可以防止污染源外泄。明天通知特勤人员也是一样的。”

    她不常安慰人,话题转移得有些生硬:“吃个蛋糕压压惊吧。”

    谢越泽眼神闪动,接过蛋糕,低声说道:“谢谢周姐。”

    “有什么好谢的,这是你买的蛋糕。”周姣好笑说,“还有,别老叫我周姐,我好像比你大不了多少。”

    谢越泽笑道:“这不是怕叫‘姣姣’被骂一顿么,只好嘴甜一点叫‘姐’了。”

    ……

    江涟看着这一幕,神情没什么变化,眼镜后的瞳孔却逐渐紧缩,再次显现出恐怖的非人感。

    他不明白,明明谢越泽提供的解决方案是错的,为什么还是得到了周姣的认可。

    这不符合自然界雌性选择雄性的定律。

    在自然界,雌性选择怎样的雄性,决定了物种的进化方向。

    雄极乐鸟就是一个例子,为了得到雌性的青睐,即使会引起捕食者的注意,雄鸟也要进化出长而绚丽的鸟羽。

    假如真的有一个可以屏蔽电磁信号的高等变异种,谢越泽不仅不能帮她逃生,反而会减少她的生存概率。

    她却仍然对他释放了愉悦的信号。

    愉悦到他离她一米远,都能嗅闻到她身上的甜香。

    比他贴着她的唇,重重地闻她的气味时,要甜腻太多。

    作为雌性,青睐这样劣质的雄性,简直愚不可及。

    江涟摘下眼镜,从裤兜里拿出眼镜布,缓缓擦拭镜片。

    镜片很干净。他只是想用机械性的动作,驱除内心的烦躁。这是原本的江涟的习惯。

    但他毕竟不是原本的江涟,眼睛也不是真正的近视,心里的郁燥不仅没有减少,反而生出了一股戾气。

    江涟戴上眼镜,侧头瞥了一眼还未解剖的尸体,眼神晦暗不明。

    实验室只有三个人,周姣一下就注意到了江涟的动作,但不清楚个中缘由。

    她检查过那具尸体,被藻类变异种寄生,窒息而死,肺部堵满了浓绿色的海藻,剖开时还在无意识蠕动。

    对付植物变异种,只能用喷火-枪。她强忍着恶心,用镊子夹起绿藻,用喷火-枪烧了半天,确定都烧死了才归的档。

    难道她判断有误,里面除了绿藻,还有别的变异种?

    她没有注意到,江涟清峻挺拔的身姿蓦地裂开一线裂缝,伸出一条湿黏的触足,闪电般钻入了尸体灰白色的皮肤。

    周姣转头一看,瞳孔霎时紧缩。

    居然真的有别的变异种!

    她当机立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控制台前,调出隔离装置的画面,按下启动键。

    AI却冷冰冰地告知她:

    “未检测到污染源。”

    “当前情况不满足隔离装置启动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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