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啊,戴隔热手套或者垫个纸巾把盘子拿出来这种事,也需要教吗?于舟人都傻了。“那你怎么过来的啊?”
“你用打车软件,我瞧见了。”向挽拿出手机,想要给她示范。
于舟好笑:“这点你又无师自通了?”
向挽温软一笑。
“等等,”于舟想起来,“你怎么付的钱啊?我换了手机,那个上面应该没有关联我的微信钱包了。”
“不要钱。”向挽说。
?
“到了大厦前,我坐于那车上,正犯难如何给钱,驾车师傅却道,我下车后再给银两也可。”
“哦,明白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那我稍后令婢女送银两去府上。”
于舟想了想那个场景,汗毛倒竖:“那……那他怎么说?”
“他叫我下车。”
“噗。”于舟捂着嘴,怕自己笑得太大声。
向挽见她笑,自己也鼻息微动,温神浅笑。
倒笑得于舟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她拿过向挽的手机,一边打开软件,一边跟她说:“我们可以线上支付,就是先坐车,后给钱,不是不要钱的意思——八十?!!!!”
她画风巨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为什么要打豪华车?!!”
“嗯?”向挽偏头,不解。
于舟明白过来,那些勾勾叉叉向挽看不懂,只点了打车按钮,按系统推荐,肯定优先给她派最贵的。
她欲哭无泪,把手机还给向挽:“我也不想给钱了。”
向挽见她很心痛,但也不明白她是为何心痛,只能同情地看着她。
于舟无力地摆摆手,仿佛被扒了一层皮,也不想多纠缠,她看看时间差不多,带着向挽往A8去。
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彭姠之开了个小缝:“录完了,正要给你发微信呢。”
“嗯,”于舟悄声说,“挽挽来了,可以进来吗?”
“啊可以可以可以~”斯琴高娃语气。
于舟乐了,带着向挽猫着进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猫着腰,好像台上在唱戏似的。
戏多的是她。
苏唱和周泠见向挽来了,也在棚内点头打了招呼,又继续马不停蹄地录制。
接下来的几场又陆续来了几位配角,零零散散地搭着戏,直到第四期第三幕,彭姠之翻着剧本“唉”一下。
于舟望过去,见彭姠之问点点:“这个钱嫂,我是说让赵蔷一块儿录的,对吧?”
“对。”点点回忆道。
“哎呀,完了,刚赵蔷录完前边儿的,我让她回去了。”
“啊这。”
“等等啊,我再找找谁在棚里。”彭姠之翻着微信,就开始发语音。
但一连几个,要么没有回复,要么没有时间,啧,太临时了,彭姠之想着那就下次再约人录,没想到旁边的于舟怼了一下向挽的腰。
机会啊!
向挽轻轻“哎哟”一声,望着于舟。
“快,自荐。”于舟用口型跟她说,“毛遂自荐,懂吧?毛遂。”
向挽懂了,上前一步问彭姠之:“彭导,我可以试试么?”
“你?”
“嗯,我自荐。”
“呃……”
“她不行吗?”于舟凑上前,想着如果不行就赶紧把她拉回来。
“我导她,她肯定行。”彭姠之很自信,“但你可能刚才没听清楚,缺录的是钱嫂。”
钱嫂……待产的,孕妇?于舟愣了。
“嗯哼。”彭姠之用眼神让她考虑下。
“我会。”向挽说。这一个月她看了不少电视剧。
于是彭姠之让苏唱和周泠出来,换向挽进去,先让她试一段音。
“你戴上耳机,先深呼吸,啊,先不急。”彭姠之循循善诱,“闭上眼睛,想象你现在在生孩子,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事先跟你说一下节奏哈,先是进气息,阵痛,就是你得一抽一抽地痛,最后声音再出来点儿,中间插几声哀吟,就气儿喘不上来的那种。到开始使劲儿的时候,有特别的技巧,是便秘。”
“找便秘后拼命努力的感觉,毕竟都是想让ta出来。”彭姠之一本正经地说。
于舟目瞪口呆。
大家闺秀在众人的注视下说便秘,毕竟有些难堪,向挽的脸颊有点红,但她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于舟突然觉得有点惨,跟上刑场似的。
向挽准备好后,对着玻璃比了一个“O”型,想了想,又伸直了后三根手指。
妈耶,好可爱啊,于舟看着她乐。
向挽也和她对视一眼,然后戴好耳机,闭上眼。
急促的呼吸,哀吟,有节奏的伸缩,最后是凄厉的尖叫。
青筋都一跳一跳的,听得于舟都疼了。还有那么一点儿心疼。
等她完整录完,彭姠之才叫停。于舟有点紧张,却听苏唱轻轻说:“炸麦了。”
她微蹙眉头,指一指屏幕的波形,让点点拖到后半段。
彭姠之点头:“嗯,情绪挺好的,可惜炸了。”
苏唱俯身就着麦克风,看着向挽低声说:“试试不要叫出来,将力憋着。通常在真实的生产中,产婆或医生会让你不要叫,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用力。”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向挽的问题:不要跟着影视剧学,多观察生活。
于舟看着苏唱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尽管在一起那么久,她其实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么了解苏唱。
她没有像自己认为的那样膈应向挽,相反十分专业地给了意见。
让之前于舟有所顾虑,不让向挽来的举动,显得多少有点小家子气了。
苏唱说完,直起身来,彭姠之说:“听明白了哈,我们再来一遍,挽挽。”
第27章
于舟觉得向挽很有天赋。
这体现在,她仅仅重录了四遍,就达到了向来苛刻的彭姠之的要求。
于是彭姠之趁热打铁,把第五期的剧本给她递进去,这里钱嫂要抱着孩子和沈白说她的过往,上辈子的钱嫂是个男子,因此回忆的剧情由一位男CV呈现。
而现代的钱嫂,也就是向挽,仅仅需要说几句话。
“我从前尘往事里来,从千秋万代中来,穿过时间的刻度,转换男女的躯体,只为了找到他。”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也不求轰轰烈烈,最高兴的时候,是他下晚班给我煮一碗小面,我在一旁卧鸡蛋。最痛的时候,是生下我们的孩子。”
“我想留在这里,做一个普通人,普通地,爱他。”
约等于独白性质,所以向挽可以一个人完成。
剧本递进去,向挽久久没有动作,也没再比OK。
等得过久,彭姠之有一点奇怪,终于,向挽抬起头来,说:“我看不懂。”
“?”
彭姠之惊呆了。
“卧槽。”于舟也惊呆了,忘了剧本是简体字。刚刚没有台词还好说,现在需要一段不短的solo,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看不懂,”彭姠之皱眉,“是什么意思?”
“我……”
“她不识字。”于舟上前一步,说。
???彭姠之脑子里的问号变成了三个。连苏唱都忍不住看过来。
文盲?现在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好像跟这两个字不太沾边吧。
“那个……”于舟又想编重男轻女那套,但余光瞟见苏唱在旁边,她又诌不出口。
正在犯难,听见苏唱跟彭姠之轻轻说:“听她提起过,刚从山里出来,家庭条件不太好。”
“嗯?”于舟瞥她,她竟然用于舟的说辞,帮向挽解释。
而这番离谱的话,从苏唱嘴里说出来,可信度高多了。
她冷淡而客观的面容,就可以为任何事情背书。
于舟反手挠了挠后脖颈。
彭姠之翻着剧本,疑惑脸看向苏唱:“你什么时候跟她聊过了?”
苏唱没回答。
“你什么时候又是这么八卦的人了?”彭姠之咄咄逼人。
苏唱依然没下文。
“卧槽,”彭姠之靠过去,反手掩着嘴,“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使不得啊使不得,你大人家十多岁了,而且,人家庭负担这么重,你以后养一家子啊?”彭姠之悄悄用胳膊肘怼苏唱的腰。
苏唱皱眉,轻轻“啧”一声,动了动身子,离开彭姠之的聒噪。
“哈哈哈哈。”彭姠之知道这事不可能,但她就想闹她一下,看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最好玩儿了。
她笑过了,带着残留的喜悦清清嗓子,说:“那……”
要不就试着背一下,要么就换人,无情彭导,在线解决。
“等等!”于舟掏出手机,她脑瓜子转得很快,刚刚已经把这段输入到手机里,转换成繁体字,然后发到向挽手机上了。
她示意向挽拿出来:“挽挽,你对着手机念。”
彭姠之的眼神飘过来,落在她手机屏幕上,又惊呆了:“繁体字认识?”
看得出来,这一会儿的信息量把她的脑子塞得要过劳了。
“呃,对,”于舟捋一捋耳后边的头发,小声说,“就出来打工的时候,没钱,在地摊买那种港台版的二手,她自己学着认了一下。”
心虚,尤其是她答应过苏唱不骗人,这下虽然迫不得已,但她说谎话怎么就这么顺溜呢,连个磕巴也没打。
无语。
但她听着旁边传来轻巧的气息声,好像是,苏唱笑了。
唉,女人啊,真的难懂,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的,于舟心里撇了撇嘴。
“嗯。”彭姠之没再多说,当她不再开玩笑的时候,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多半有些超纲了。
“你开始吧。”
向挽点头,拿起手机,一边看手机屏幕,一边将这段话娓娓道来。
万籁俱静,呼吸可闻,隔世之人,说今生的话。
“我从前尘往事里来,从千秋万代中来,穿过时间的刻度,转换男女的躯体,只为了……”
找到你。
于舟忽然更明白了声音的魅力。
声音和文字一样,是亘古不变的牵引,可以越过千万年的时光,和茫茫人海,依然振聋发聩。
声音也和文字一样,是浪漫中的浪漫。因为它们代表倾诉,它们都是在掏心。
它们……也都是在找寻,真正理解它们的人。
我们用文字和声音做我们的小小号角,捍卫着、期待着、斗争着、讲述着,在不稀奇的世界里,做一个稀奇的,独一无二的,叛逆者。
向挽落下最后一个余音,转头看向玻璃窗外。
先是看了于舟,然后再看的彭姠之。
彭姠之点点头:“不错,除了倒数第二句有一点喷麦,你帮我补一下。”
虽然这个角色没有几句话,但她的要求向来很高,本来只是想让向挽试一试,没想到她完成得比自己预期的要好。
她的声音古色古香的,带着一点现代人通常不会这样断句的抑扬顿挫,配上钱嫂这个亦古亦今的角色,恰恰好。
嗯,她有一点满意,还有一丢丢当伯乐的小开心。
于舟也很开心,等着向挽补完,想跑上去跟她击个掌,没想到向挽这么幸运,这么快就能在彭导的作品里献声。
可向挽却没有多高兴,她慢吞吞地走出来,走到角落里,等苏唱她们都进去开录了,她背着人对着墙壁,静静地站着。
“怎么了?”于舟走过去,绕到她下方,从下巴那看她。
向挽垂着眼帘和她对视,不答她。
“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一直这样看着你,这个角度,你有双下巴,很丑。”于舟说。
向挽伸手,把她的头赶出去,依然是面壁的姿态,背对着于舟说:“我有一些难过。”
她的肩膀一起一伏,瘦削而单薄,呼吸都成了克制。
于舟望着她的背影,想起第一次见面,穿着古代服饰的她,感觉有一点恍惚。她套在自己的T恤里,其实没有那么搭,因为她优雅的脖颈,和乌黑的头发,应该趁着精巧的发髻和珠翠。
她突然明白了向挽在难过什么。
刚刚那段话,让她有所感触了。她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她有一点害怕。
钱嫂还能因为爱一个人落地生根,可她呢?没有前路,没有后路,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去。
她是一个过客,过客不能真情实感,过客的感情更有期限,比她在李朝短暂而简易的一生,期限更短一些。
于舟也突然明白,原来这个姑娘,真正伤心的时候,不是捧着胸口嘤嘤拭泪,而是这样,背对着所有人,对着墙壁,克制地呼吸。
她在身后轻轻叫她:“挽挽。”
“我们出去。”她小声说。
拉着向挽走到走廊,向挽抬眼看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
于舟有点不自在了,试探着问:“你,看着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让我出来。”向挽的眼神清亮而软弱,挺招人疼的,“不是要安慰我么?”
于舟愣了,“嘶”一声,说:“我只是觉得,在走廊面壁,好一点儿吧,里面人很多,一会儿都来问你。”
向挽张嘴,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止住了,脸上有一点愠色。背靠墙壁没作声。
可是这么一生气,她又难过不起来了。
于舟看她好点了,笑了笑,也靠到旁边的墙上,插着兜,把腿斜着支出去一点,晃一晃,发呆。
两个人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儿,向挽突然离开了墙,走到她面前,碰了碰她的手腕。
还有一点别扭,但是想跟她说话的意思。
“你说,你说。”这下于舟学乖了,态度很好。
向挽又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争气么?”
“啊?”
“你曾说,我要很争气,才能配到你的角色。我现在问你,我争气么?”
向挽微敛了敛双目,注视着她。
卧槽。于舟抬头看她,皱眉:“向挽,我发现你是不是长高了点儿啊?”
为什么突然好像冒了自己小半个头。
“你腿未伸直。”向挽扫她的腿一眼。
“哦对。”于舟站起来,但还是觉得向挽高了一点点,之前她俩都是168,现在向挽看着得有170吧。
过了会儿她又自我否定,168和170能目测出来个啥啊。她笑了一下。
向挽的眼帘一扇,仍在等她回答。
“挺争气的,真的,”于舟笑着说,“但是,你以后出了棚,能不能别学人用这种苏1的语气讲话,怪好笑的。”
向挽得到满意的答案,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疑惑:“苏1,是什么?”
“呃,苏1就是……不知道。”于舟很难解释,不想说了,插兜就要往回走。
“苏1,和苏唱,都姓苏,有何关系?”向挽又问。
于舟乐了:“你问她呗。”
闲来莫说人是非,抬头就见苏唱和彭姠之往这边走。
向挽悠悠顾于舟一眼,然后上前去,对苏唱道:“有个问题,想请教苏老师。”
“嗯?”
“您和苏1,有何关系?”
喂!于舟想大叫着捂住她的嘴。
苏唱一愣,彭姠之在一旁笑到弯腰。
她往旁边一靠,又揶揄苏唱:“直球啊?”好家伙。
苏唱看一旁面如土色的于舟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彭姠之拉着向挽的手,挽住她往出口走:“这么快就打听人性向啊?我跟你说,1不1,0不0,弯不弯都跟你苏老师没关系。”
“她啊,谈恋爱这方面还没开窍呢。”
“你还是专注学习,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搞事业它不香吗?”
“哦对了,你的文化课程也得跟上啊,回去补一下课,至少字得认识,不然,你怎么配音啊?”
……
俩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于舟听着苏唱的脚步声走过来,带着清淡的香味在她面前停下。
“走吧。”她说。
哦,该到点儿吃下午茶了。
第28章
于舟满脑子都是彭姠之说的那句,她还没开窍呢。
吃东西就她们四个,彭姠之也很奇怪,苏唱为什么最近对吃吃喝喝的那么积极。
关键人吧一点都不长胖,完全可以敞开了造作。
烦人。
吃喝二字,当然要配合八卦,彭姠之一直啪啪啪打字回微信,时而皱眉,时而抚掌微笑,时而撇嘴,表情异常丰富。
突然撤了下椅子,把手机屏幕往苏唱那边一摆,说:“你看看这货,拉着我说了半天,你往上翻翻,太搞笑了。”
苏唱懒得翻,没动作。
“她跟我说她遇到大麻烦,我急得不行,差点打电话过去了,结果人跟我说,她床死。”
“哈哈哈哈,”彭姠之忍不住要大笑,但由于休息室很安静,她又克制下来,“她说在一起几年,什么姿势都试过了,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来,觉得感情遇到了大危机,来找我,我特么哪知道啊,我床都没有,她就死了。”
“她还让我在朋友圈问问,哦还让我问你,可别把我笑死,我说你是让我问那个苏唱吗?那个木头一样的性冷淡。”
“不对,木头摩擦还起火呢,你连木头都差点。”
“我跟她说,苏唱要是懂,我把这桌子吃了。”
于舟一口橙汁呛到,抓住一张纸巾开始乱擦。
苏唱竖着脊背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于舟,然后慢腾腾地望着自己把玩手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