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为姑娘,有何不便?”向挽自小便有丫头贴身侍奉,吃喝更衣,乃至沐浴,都不避人,倒不觉得有何不便。于舟皱着眉,笑着“啧”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抬头见向挽仍旧勤学好问地注视着自己,决定直说:“我是拉拉。”
“拉,拉?”鹦鹉学舌。
“拉拉就是,啧,一种很洋气的东西。”
“洋,气?”
“开个玩笑。就是,我喜欢女人。”于舟直白地回视她,“虽然很多人有误解,觉得女同性恋就意味着对所有身边的女人都有兴趣,事实上没有。但是,帮你穿内衣这种事,还是不太方便。”
“明白了。”
“你不惊讶?”于舟挑眉。
向挽将内衣收好:“断袖分桃,龙阳之好,对食磨镜,男男女女,有何稀奇?”
“牛啊。”于舟咋舌。
“这些……你的糕中课本,没有么?”向挽疑惑。
虽然不晓得糕中课本是什么课本,有没有酒中课本,但方才于舟说了,她便记下了。
“倒是没有这些。”于舟笑笑,跟她说,“累了吧?累了回屋休息一会儿,等头发自然干吧,就不给你用吹风机了,你今天信息量太大了。”
“不累。”向挽摇头。
于舟叹气:“问你累不累的意思是,我想睡觉了。”
“明白了,逐客令。”向挽轻撇了撇嘴,转头施施然往次卧去。
于舟望着她的背影,揉了揉脖颈,摇头一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然后招呼床尾的碗碗:“碗碗,过来。”
小猫仍在发情,一听她的声音很激动,哼哼唧唧地叫了两下,跑到她臂弯里躺着。
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她胳膊,一下下地蹭着,臀部翘起来,尾巴绷得笔直,两腿往后蹬。
“可怜啊。”于舟怜爱地搂住它,轻轻拍打它尾巴根部。
“不难受了,不难受了啊。”她轻声哄着,抱着碗碗睡过去。
第3章
于舟睡到自然醒,照例皱着眉头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又看看,然后打开长佩,挨个前一天收到的评论。
再去群里,看看那群复读机又在复读什么。
一溜的“早早早”,于舟下床,拉开窗帘,太阳暖融融的,又是平凡的一天。
呃……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
脑子钝了三秒,才想起来隔壁的向姑娘。
打开门看一眼,发现卧室门紧闭,于是于舟决定先去洗漱。
如果她一个人在家,是不按部就班地完成梳洗流程的,但现在有陌生人了,不一样了。
神清气爽吐气如兰地走出去,敲敲卧室门,却没人应。
她往外走,见向挽坐在餐桌前,盯着绿植旁边的盲盒玩偶看。
“可爱吧?”于舟走过去,献宝似的。
向挽捂着胸口:“好吓人。头脸那样大,这个还长犄角了。”
她对着于舟摇头:“人俑可不是这样塑的,头脸身形,必得合乎比例,方显精巧。”
于舟笑得腮帮子疼。
又问她:“刷牙洗脸了么?”
向挽很苦恼:“昨儿还好,可今日依着你的话,用那牙膏同牙刷,我的下齿却出血了。”
她伸出食指,将下嘴唇压下去:“你瞧。”
“有点发炎吧,你过来可能水土不服。”于舟趴在桌子上,凑近看了看,“吐了就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吐血是大事。”向挽不认同。
“真不用,在我们这很常见。”
于舟懒得跟她说,要绕过她往厨房去。
“饿不饿?我给你煮个蛋吧,你刚来,怕肠胃不舒服,白水蛋保险一点。”
“劳烦姑娘了。”向挽也跟着站起来,却不敢进厨房,只抻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堆铜铁。
幸好于舟没开火,只插了个煮蛋器,动静很小,不会吓到她。
于舟余光瞥着她,忽然有个很恶作剧的想法,想伸手在灶台上拧一把,火轰隆隆燃起来的时候,再看这向小姐花容失色地缩回去。
光是想想就很精彩,她弯着眼角笑起来。
脑子里转一圈儿,发现向挽……好像个鹌鹑啊。
俩人沉默地对坐着吃饭,向挽这回没再大惊小怪,先是观察了一遍于舟拿起玻璃杯喝牛奶,夹鸡蛋,自己再吃。碗筷分明不陌生,但她仍旧摆出了一副要丫鬟先试毒的姿态。
吃过简单的早餐,于舟就要换衣服出门儿了。
俩人蹲在脏衣篓前挑挑拣拣,于舟看上了珍珠流苏,向挽拿过来,说这是她最心爱的。
于是又拿上点翠簪子,向挽小声惊呼说这个十分贵重。
于舟平静地望着她。
最后在向挽依依不舍的神情中,二人就白玉钗达成了共识。
挥别白玉钗后,向挽兴致勃勃地便要换衣裳出门,到底是十八九岁的姑娘,伤感过了一夜,新鲜劲儿便上来了。
于舟给她挑着衣服,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
她转过身,严肃地说:“你出不了门。”
“你没有健康码。”
“健……”
“你别问,”于舟打断她,“知道唐僧取经要到每个国家交换通关文牒么?就类似那玩意儿。咱们这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人看一块令牌,有了通行令牌,才能自由出入。”
“这……如何办理呢?”
“办不了,你办不了。”于舟直摇头。
这可难办,她又没有身份证,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
好棘手啊,真的好棘手。她在脑子里迅速地翻找之前看过的穿越,可惜量太小,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办的。
总不能办假证吧?这也不符合核心价值观以及长佩文学的审核标准啊。
不管了,先家里蹲着吧,这穿越都能穿越了,车到山前必有金手指。她写文的,她再懂不过了。
于是于舟便在向挽失落的目光中,揣着白玉钗独自外出。
出门前忍不住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告诉她什么千万不能碰,又给她在ipad里下了几本繁体书,确认她看得懂,这才放心出门。
古玩市场在城南,几条胡同的交界处,前面是个花鸟市场,后面齐刷刷开着古董店,天气好的时候,老板们也在店前摆摊儿,还有一些游走的小贩,推着三轮打游击战。
于舟把手放兜里,一副特务接头的样子走进去。
往常经过都没细看,今天一看,怎么个个老板贼眉鼠眼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总觉得人觊觎她。
走到一个稍微老实点的面前,蹲下,摆出一副常年在道上混的样子,一个肩膀递过去:“收不收?”
姿态和语气参考了一下卖碟的。
老板看她两眼:“卖古玩的我,不收手机。”
“啥手机啊,我说我有货,你收不收?”于舟很郁闷。
“货?”
“您掌掌眼。”于舟神秘兮兮地掏出来,“李朝的白玉钗。”
老板瞅一瞅,压低嗓子:“批发多少钱?”
“靠。”于舟皱眉,收回来。这跟盗墓文说的也不一样啊。
她站起来,逛一圈,看着每个摊儿上都卖的差不了多少的样子,觉得这门路不靠谱。
想了想,又蹲下:“跟您打听个事儿呗。”
“客气,您说。”老板摆弄两下旧铜板。
“我有个妹妹,农村来的,刚进城,没户口,怎么上?”
老板把袖子一撸,跟她聊上了:“黑户啊?”
“啊,就是当时重男轻女,家里没给办户口。”
“漏报人口。”老板点头,很懂。旁边的几个大哥也蹲过来,听得带劲。
一个黄头发的大哥说:“你去派出所报啊,去派出所,说投靠你,是亲的不?”
“啊……也不是亲的。”于舟说。
“那也没事儿啊,”光头大哥凑过来,“三无人员也可以落户,半拉月就下来了,能证明是本国人就行。”
“证明……”于舟眨眨眼,这李朝算不算本国人啊。
“这也有难度?”老板愁了,怀疑她,“不会是你哥你弟从啥国买来的媳妇儿吧?”
他的眼神很聚焦,好像只要于舟一迟疑,他就立马举报她。
“不是不是不是。”好在于舟摇头摇得很干脆。
“噢,那你还是去派出所问问吧。”几个大哥悠着屁股,又蹲着挪开了。
于舟站起来,腿都麻了。
一无所获啊,她习惯性地揣着兜往回走,在鹦鹉滑稽的声音中,机械地想着法子。
手机忽然一震。
她拿起来,一个叫F的联系人发来信息:“于老师,广播剧的CV定了,主役是苏唱!!!”
连用了三个感叹号,对面很激动。
苏唱啊,当然激动了,圈内一线女CV,近百万粉丝,主役了好几部顶级IP,每一部都热度不小。
她没想过,自己的糊文,能请到苏唱。平台之前也没跟她对过方案,因此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件事。
她应该很开心,天上掉馅饼说小了,光宗耀祖又大了,不知道有没有一个适中的成语,能恰如其分地形容这件喜事。
于舟低头,打了几个字:“啊哈哈,你好厉害啊,能请到苏老师。”
“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好激动!!!”对面回得很快。
于舟笑笑,把手机锁上,耳边的鹦鹉变成了喜鹊,分外积极地报喜。
“吵死了。”于舟对鹦鹉哼一个,打个车回家。
她忽然想起来,其实仅仅离职几个月,是不足以让她忘记提前打车这件事的。
之所以没有这个习惯,是因为以前,苏唱总是来开车来接她。
然后回苏唱的家。
第4章
“已开门。”
傻……智能门锁依然是这一句。
很机械,但也很尽忠职守地欢迎她。在无数个自己一个人回家的夜晚。
这门锁还是当时苏唱挑的,那时候于舟说想要一个小咪牌的,又便宜,广告还打得很万能。苏唱不同意,选了一个淘宝上都搜不到几个产品信息的冷门品牌,贵得咋舌,坏了连找个维修的都难。
而且,它除了开门关门,并没有什么别的技能,不像小咪,还能有个电子门铃,还会报警。
不知道如果是小咪的话,能不能检测到向挽,然后及时传输给自己呢?
想起向挽,于舟从玄关往里面看一眼,她仍然坐在餐桌前,低头认真看ipad。
大小姐嘛,是没有迎人的习惯,恐怕还在想,自己靠近她,竟然没有通传,实在是不成体统。
于舟把小跑到近前的碗碗抱起来,换了鞋往里走。
向挽这才抬头,笑意盈盈的:“回来了。”
好自来熟啊,于舟笑了,整得跟自己家似的。
第二句才是:“典当了多少银两?”
早上向挽问她去处时,她说卖给古玩店,向挽问她卖了之后呢,她说就搁在古玩店橱窗里,向挽问,还能赎回么?
有钱当然可以啊,于舟说。
向挽于是想了想,说:“我这钗子,想来寻常人轻易买不了,我便当你是典当,待日后我有了银两,再赎回来。”
于舟由她怎么想,当然她并不觉得向挽能在2022年变富裕。
她掏出玉钗子,还给向挽。
在问怎么给向挽办证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盘接受了向挽的故事,因此,也不大需要再用玉钗辨别真假了。
向挽一愣,接过来:“怎么没当呢?”
“唉,”于舟叹气,坐到一旁,“本来有个店出了天价,还能立刻转账,交出去的那一刻,我想着,这些东西,是你在现代唯一的念想了,卖一件少一件,我又不忍心。”
向挽果然很感动,望一眼钗子,又望一眼她:“你说得不错,我若是回不去,这一身衣裳和一头珠翠,便是爹娘留给我的遗物了。”
“是啊,”于舟感慨,“珠钗有价,亲情无价。你收着吧,记得欠我的人情就行。”
张口就来,提笔胡诌,也是职业技能。
“我记着了。”向挽认真道。想将白玉钗收进袖子里,却发觉这袖子不大一样,于是抬手抽了一张纸巾,将钗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上头。
“哟,会用抽纸了。”于舟夸她。
向挽偏着头,把小得色掩在谦虚下:“看了两回,便会了。”
“再接再厉。”于舟鼓个小掌。
向挽无话,继续看书,于舟将双手交叠在桌上,觉得有点无聊,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11点过了,现在点外卖,应该刚刚好。
“中午想吃什么?”她快速地打开外卖软件,在上面滑动。
“你决定便好。”
“那就吃馄饨吧,这个古代应该也有,反正武侠剧里有。”于舟嘟囔,领了个红包,搞定。
放下手机时突然清清嗓子:“那个……”
“嗯?”向挽抬头。
“跟你商量下,伙食费的问题。”
“伙食费?”
“啊,我知道你在家肯定不交这个,但你这个出社会了,呃,闯江湖了,就不一样了。我请你吃这个把顿的,也没什么问题,请得起,但你要是住久了,我就有点困难了,我刚离职……呃,就是,失业,嘶……赋闲在家,你懂吗?没有收入。”
说到最后几句,她把口型做得很夸张,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向挽只是古人,并不是听不见。
《王牌对王牌》看多了,她一看对面一脸懵,就以为她戴着耳机在看自己比划呢。
“我懂。”向挽一琢磨,点头。
“那你为何要辞官,又几时出去做工呢?”她诚恳地问。
“辞……辞职倒不是辞官,我不是什么官,就是普通的小伙计,辞职是因为那工作太无聊了,至于几时再去找工作,”于舟皱眉,“我还没想好,我干什么都干不长,你不知道,上一份工作也没干多久。其实吧,我能力倒是挺好的,就是懒……”
她停住,坐正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呀?不是我几时做工的问题,是你伙食费的问题,你要给我钱,银子,明白吗?”
向挽垂头,看一眼玉钗:“我原本可以当出银两,你没当。”
得,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于舟苦口婆心:“你不能依靠你父母的东西啊,你有手有脚,要自食其力,你应该工作挣钱,然后给我伙食费。”
向挽摇头:“我不能做工。”
“为什么?”
“我没有健康的马。”
于舟长吸一口气,对啊。健康码,身份证,她哪也去不了。
耳朵突然有点痒,她抬手挠了挠,又舔舔嘴唇:“别急,你别急。”
她看一眼向挽平静的眼神,觉得急的好像不是向挽。
“你等等啊,我给你找一点儿能在家做的工作。”
“嗯。”
“要不,你写文?我用我妈的身份证给你开个号。”
“令堂?”向挽虽不知身份证是什么,但大差不差也猜到了,摇头,“此乃代笔。”
“代什么笔啊!我们现在写文都用网名,网名是你就得了呗!”
向挽不言语,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行行行,那再议,再议。而且你也不会用电脑。”
累死了,一番交流后,她趴在餐桌上,连外卖都懒得去拿。
一脸丧气地吃完馄饨,她躺在椅子上思考人生。
她总觉得,这老天爷要她穿越到自己家里,总归有个什么任务吧,难道没有任何主题,没有任何机缘,就让她穿过来,白吃白喝?
门也不能出。
“你多吃点,”她瞥一眼认真舀着馄饨的向挽,“一会儿有个大挑战。”
“什么挑战?”向挽抿一口汤,抬眸问她。
于舟看一眼电视,贼兮兮地笑了。
按照穿越文里说的,古人来到现代,第一回
见到电视里活生生的人物和场景,那叫一个仓皇失措如遭雷击老鼠遇猫狗拿耗子。她真的很想见识。
然而和向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她只睁着小鹿一般的眼,先是皱眉上上下下地扫两遍,又小小地挪了挪屁股,然后便学着于舟,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你不怕?”于舟放下遥控器,“那里面的人,会动啊!”
向挽望着龇牙咧嘴吓唬她的于舟,点头:“是啊,好可怕啊。”
“骗人,”于舟皱眉,“你根本不怕。”
“为什么不怕?”她不甘心。
“你手里的那只黑鸡,昨晚跟我说话时你把它放一边,黑匣子里面的人一直在动,好多好多小人儿啊。”
“手机?”于舟往旁边一瞥,昨晚好像是在自动刷
“呃……”她换个语气,“那你不好奇么?”
“我应当说,这些黑匣子是摄魂怪,姑娘是修的哪门妖法?”向挽蹙眉。
嘶……于舟一愣:“好标准的台词,你跟谁学的?”
“你给我找的书。”
“哪本?”胡乱下了一些,不大记得了。
“《可恶!穿越到现代社会我该如此自处!》”
……
于舟摆摆手,心如死灰地瘫在沙发上,继续看《新居之约》。
看着看着,她开始习惯性地给身旁的人科普:“这人叫杨光,我告诉你,从我看这剧的第一集
开始,他就在赔钱……”
于舟一边说,一边想,这个科普剧情的习惯到底从哪里来的。
想了想,应该是她妈。
当初她妈看《意难忘》时,就是这样活生生地给她讲了几百集。
向挽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颔首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