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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可你之后在大会上不再用全力,我便知道,那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说着,李行洲往旁侧侧头,看向台上

    沈怅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天决门的方向。

    更准确来说,是天决门的玉鸾长老。

    钟隐月正被众人所拥,他满面红光,大声笑着,那股得意的劲儿,仿佛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沈怅雪是此次桂冠。

    沈怅雪突然想起三十年前,他在焚云派得了桂冠时,坐在那个方向的乾曜长老,露出的却是黑压压的、压抑着愤怒的一张脸。

    他那时心中咯噔一声,迷茫与恐惧同时漫上心头。

    沈怅雪阖眼轻笑,将头扭回来。

    他说:“身后无人倒也无妨,只怕身后之人如蛇一般盯着人,若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便要撕咬上来……当真是说到我心坎里来了。与李兄交手数次,我竟从未发现,李兄如此看重我,也将我看得如此透彻。”

    “不怪你,我也不敢同你多说。”李行洲说,“我看得出,你在那门里日子不好过。我若多说几句,只怕会害你多受些苦。”

    没料到李行洲竟然早已看透到这个份上,沈怅雪微微瞪大了双眼。

    片刻,沈怅雪失笑出声:“是我瞎了眼了,从未发现世上还有如此挂心我的人。不过,李兄也不必担忧了,马上就都要结束了。”

    李行洲点点头:“说的是。”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忘生宗弟子回头望了眼,见到荀不忘与顾不渡走上了台来。

    他眸中一惊,忙回身来,躬身作了一揖:“沈师兄,李师兄。”

    “比武胜负已出,二位为此次大会的第一第二,都赢了此次大会的彩头。只是场地需要修缮,请先随我来。”

    沈怅雪点点头,帮着焚云派的小师弟扶起李行洲,走到了一边去。

    台下观席上,钟隐月正受着八方来贺。

    弟子夺了桂冠,哪怕他在外界眼中还是个弱鸡,周围还是有一群人簇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贺着喜。

    钟隐月一个一个应着,话都说不过来了。

    “此次大会,我一早就见玉鸾长老今时不同往日了!”

    “沈弟子往日在乾曜门下平平无奇,此次到了玉鸾长老门下,就再得桂冠了!”

    “长老门下弟子此次也是大放异彩,定是长老日后必定得封仙位,山天上有神星庇佑着!”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钟隐月被说得脸越发红了,哈哈笑着应着声。

    忽然,有人说:“长老快看,宗主们上场了!”

    此话一出,钟隐月立马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踮起脚尖,往那边抻长脖子一瞧,就见荀不忘和顾不渡走上了台子。

    “瞧,忘生宗的左蕴也上去了!”

    那是忘生宗的大弟子,也正是将温寒打得一掌就马上投了降的人物。

    昨日,他才败下阵来。

    他是这场大会的第三名,此时正站到了台边去,看着是领命过去,准备上台了。

    “瞧这架势,宗主们是准备修缮两仪台,而后颁发彩头了,”人群中又有人说,“大会的前三名,向来能有万年法宝做彩头拿哩。”

    连第三名都走到台边去了,想来就是如此。

    荀不忘和顾不渡并肩走上台,而后两人互看一眼,交换了眼神后,点了头。

    两人又各自看向面前。他们伸出手,灵光在手中出现。

    从手中溢出的灵光化作数道光束,散在台上四方。很快,地上的碎石土块缓缓浮起。像是得到什么感召,它们追随着灵光,悠悠回到自己的地方。

    场景美丽而恢弘,盛大而安静。被破坏成废墟的两仪台被灵光所罩,那些破碎的回到原本的地方。

    不多时,两位宗主手中灵光消散,两仪台恢复原样。

    “好厉害的法力……这么大的两仪台,片刻的功夫便修缮完了。”

    “那可是大乘的宗主,必然的。”

    人群中窸窸窣窣,钟隐月望着台上。

    两仪台修缮好后,便有几人上了台去。

    有忘生宗的弟子分别端着仙木盘上了台子,盘上的东西用红布盖着。

    得了前三名的各大仙门弟子也上了台。

    忘生宗的大宗主顾不渡向他们弯身低头,道喜过后,她转身向端着仙木盘的忘生宗弟子。

    她将红布从仙木盘子上取下,将法宝一个一个亲手交给了他们。

    她与每一个登上台的弟子都低声说了些什么。

    等到彩头都交予完了,荀不忘回身向身后的弟子点了下头。

    那弟子心领神会,便回身离开,走到台边的大鼓旁,咚地一声,敲响了鼓。

    鼓声之中,站在那台上的沈怅雪回过头。他看向钟隐月的方向,朝他捧着手中灵光闪烁的法器晃了晃。

    他压抑惯了的那张脸上终于有了些该有的色彩。

    沈怅雪满面红光,眼睛里也闪闪发光。可他终究是规矩惯了,行事不敢太过张扬,便朝着他缩着肩膀,偷偷晃着手里的彩头。

    钟隐月哭笑不得。他高高扬起手臂,朝他挥了两下,示意自己看到了。

    沈怅雪便偷偷点了点头,又把脑袋缩了缩,偷偷笑了起来。

    忘生宗弟子的声音在台上响着——

    “本次仙门大会,弟子比武,本日结束——”

    “本次桂冠,天决门玉鸾山,弟子沈怅雪!”

    “明日之后,为长老比武——”

    -

    弟子比武,至此便算作结束。

    长老比武要待到明日。好不容易比完了一阶段,大会各方都想歇歇,便安宁了一下午——除了天决门。

    乾曜门的院子里还在哭天喊地,嘶吼不停。

    耿明机近日疯得越来越频繁了,动不动就一剑砍得地动山摇,连带着这一排天决门的院舍都跟着震三震。

    这才过去两日,门中便有长老受不住了。

    上玄掌门坐在院子里喝茶,茶刚倒了一半,隔壁便响起一声怒吼,随后咚地一声,大地一震,倒着的茶一阵晃悠,便从石桌上一跃而下,啪地洒在了上玄掌门的白衣上。

    掌门两手扶着茶壶。

    他看看茶壶,看看两腿间湿了一片的衣物,沉默良久。

    耿明机又在隔壁大喊大叫,上玄掌门叹了口气,将茶杯从腿间拿起来。

    还未来得及做些别的什么,突然,院门前砰地一声。

    掌门一抬头,便见云序长老扭曲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毫无礼数地走来,啪地一拍桌子,怒道:“掌门!你便这般放着乾曜师兄不管吗!”

    上玄掌门朝他眨巴眨巴眼。

    “我何时没管了?”他说。

    “你何时管过!?”云序长老怒得又一拍桌子,指着上玄院边上的乾曜院就喊,“师兄前几日遭心魔吞噬,掌门不说为他净心也不说为其布阵,竟连插手之意都没有!就这般……冷眼旁观!?”

    “何成荫未与他净过心么?”上玄掌门问。

    前代乾曜的名字一出,云序一怔:“啊?”

    “他的师尊,何成荫。数百年前,他早不知为他净心了多少次。”上玄掌门把刚拿起来的茶杯放远了些,又拿过一旁十分有眼力见的弟子递来的毛巾,低头细细擦拭着衣物,“若是净心有用,他万万不会到此地步。”

    “况且,你也真是会为难人……我这个样子,瞧着像是能为他净心、布阵,插手此事之人么?”

    云序哑口无言。

    照掌门这个修为几乎没有的情况,若是贸然插手耿明机入魔之事,入了隔壁那院,没被当场砍死都是好的。

    “你瞧,你也知道。”掌门抬眸一瞥他的神色,“你若有心,大可现在就去寻乾曜,为他做一些事,而不是到这儿来为难我。”

    第115章

    壹佰壹拾肆

    云序长老哑口无言,

    神色却扭曲了。

    想必是没想过会被这么回答。

    他咬了咬牙,又说:“没掌门允许,我怎么敢私自行动?掌门若是心中有此事,

    就应当主动安排我等,一同去那院里做些什么!”

    “我已经安排人了。”上玄掌门说,“乾曜入魔,

    毕竟是上不来台面的事,不好弄得大张旗鼓。若是我们一同去,

    若是在那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几个长老闹成一团,

    事儿被传出去,岂不是更丢脸。”

    “师兄为天决门尽心尽力,如今掌门是觉得师兄累赘了?”

    云序冷声。

    掌门沉默不言,没有回答。

    他擦净衣物上的脏污,

    将毛巾折了几下,交还给弟子,

    叹了一声。

    他仍然不做声,

    又把桌上茶壶拿起来,取了个新的小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云序长老紧蹙眉眼,不满又愤怒地紧紧盯着他。

    掌门始终不做声。倒好茶后,他抿了一口。

    心魔入心,

    占据魂魄,

    是有钻心入骨之痛的。

    就听隔壁突然传来耿明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大约神志不清醒了,竟开始哭嚎着求饶。

    云序长老猛然一惊,

    连忙转头,心急如焚地往那边去了两步,

    又忽然缓步停了下来。

    他停在院墙前。

    耿明机的惨叫声还在隔壁凄惨地响着,可他却不动了。

    上玄掌门喝了几口茶,听着突然没了脚步声,抬眼往那处一看,就见云序背对着他,跟一尊石像似的僵在那儿。

    上玄掌门突然轻笑了声。他放下茶杯,道:“你也害怕,是吧。”

    云序两肩一抖。

    他回过身,一脸怒意。

    “掌门若有时间在此处说风凉话,不如赶紧想想办法!”云序说,“师兄这百年里为山门尽心尽力,即使是做了些错事,可毕竟是功大于过!这四周可都是其余山门的院舍!今日动静就已经如此大了,若是一拖再拖,只会将这桩丑事闹得更大!”

    上玄掌门沉默不语。

    这话似乎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他的神色也严肃几分,黑了下来。

    “掌门。”

    院门又传来声音。上玄掌门寻声看去,是灵泽领着祝海云走了进来。

    灵泽匆匆走来,也顾不上行礼,走到他跟前便开门见山道:“乾曜师兄近日已经入魔了,合该进去看看,阻拦一二了。”

    上玄掌门沉默片刻,皱起眉来。

    他站起身。一旁的弟子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上玄掌门望向他们,道:“去找玉鸾。”

    “还找他做什么!”云序长老一甩袖子,怒道,“掌门你是老糊涂了,是!玉鸾近日是修为大涨,打了魔尊,颇得您喜爱!可如今是师兄出了事,您还惦记着他做什么!他与师兄不对付,您是还嫌师兄院里的事儿不够乱吗!他若去了,只会惹得师兄大怒!入魔之人本就喜怒无常,一个不好便会魔血攻心,您——”

    “你觉得你二人,能赢乾曜不成?”

    云序一下子不吭声了。

    灵泽轻轻皱了皱眉。

    祝海云在她身后,也跟着皱了皱眉。

    云序长老是才入大乘期的长老,又是体修,靠着一双拳头打斗修行。他与乾曜长老差了两个小境界,又与乾曜长老交好,能否狠心出手都是问题,说他不敌倒是事实。

    可灵泽长老与乾曜长老境界相同,她又向来是非分明,自然能与其一战。

    掌门却这样一棍子打死,祝海云心中有些不满。

    不劳她多说,灵泽就开了口:“掌门,灵泽与乾曜师兄境界相同,能与其一战。”

    “你一介女流,能打什么。”掌门说,“男女之别,天差地别。即使境界相同,可毕竟性别有差,你赢不了他。此事我早已交给玉鸾了,只是他一直没动作,该去再催一催了。”

    这一番话惹得灵泽长老与云序长老皆是眉头一皱,神色难看。

    云序说:“玉鸾能做什么?他向来与师兄不和,这事儿自然不会积极!”

    “除了他,没人能胜。”掌门说,“他就算与乾曜不和,可这事事关天决门的名声。若是名声有损,他也有份儿。”

    “他无法置身事外。”

    灵泽与云序闻言沉默,转头互相看了眼。

    两人的眼神都各自复杂。

    -

    玉鸾山的院子里,钟隐月小心翼翼地把沈怅雪赢来的法器拿起来,抬高手,对着天井,仰着头,仔细从底下查看了番。

    这法器是一块灵骨。

    灵骨之中满是灵气,这样摸一下,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灵力。

    是个上等的法宝,可钟隐月却皱起眉来——午前在台子上看到沈怅雪拿了这个时,他就觉得奇怪了。

    钟隐月把手放下,将这块灵骨小心地放回到案上。

    桌案两旁,他的弟子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几个弟子看看灵骨,又看看他,一双双眼睛眨巴眨巴,都等着他说话。

    钟隐月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沈怅雪。

    沈怅雪无辜地望着他。

    “这的确是归元骨。”钟隐月对他说,“但我想不明白,给桂冠的彩头怎么会是这个。”

    道行还浅的几个弟子听罢,便茫然道:“师尊,何为归元骨?”

    “归元骨是从万年秘境的秘境之主身上取下的灵骨。”钟隐月偏头看向他们,耐心道,“这东西与秘境之主同生,拥有万年灵兽的修为与魂魄,也吸取了秘境中的万年灵气。”

    “这种灵骨生得与秘境之主的金丹极近,而秘境之主能镇压秘境的妖兽。因此,它有镇命镇魂之功效,能令人定心安神,摒去心中杂念与魂中邪魔。”

    “说得明白点,它能治走火入魔,还有心魔。若是人心中有恶,需旁人助其净心的话,有它在,便实打实地能解决一切。”

    说到这儿,钟隐月的神色就又不好看了许多。

    他转头朝着沈怅雪一皱眉,道:“那两位宗主该不会是算到乾曜入魔,所以特意把这个给了你,想让你去交给乾曜,助他净心吧?”

    沈怅雪歪歪脑袋:“顾宗主应该不会做这般事的吧?”

    钟隐月想想也是,顾不渡在前些日处置耿明机时,一点儿都没留情。

    瞧着那样,若不是还得给上玄掌门一个面子,她都想把耿明机直接交去杀仙阁了。

    道理都明白,钟隐月心中却总觉得不对:“可为何要给你这么一块灵骨?虽说归元骨的确算是珍稀的万年法宝,但历年来,仙门大会的桂冠彩头,不是上等的剑便是上等的暗器,都是些能伤人之物。怎么这次到了你,就成了个安神静心的骨头?”

    几个弟子听罢,也纷纷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白忍冬在原文里赢的可是个上等的杀人利器,怎么沈怅雪拿的是块骨头。

    钟隐月心中极度不平衡,他替沈怅雪感觉不值。

    他一抬头,正巧,沈怅雪也正抬眸望他。

    两人四目相对。见他满脸写着不满,沈怅雪却扬扬嘴角笑了下。

    还笑。

    他还笑得出来。

    钟隐月对着他的笑容皱皱眉,给了他一眼刀。

    沈怅雪就又乖顺地低下眼帘,低了低头,无声地认了错。

    钟隐月收回目光,又看向桌面上的灵骨。

    原文里,白忍冬得了这仙门大会的桂冠后,给他的可是一把鸦杀笛。

    笛曲一出,便有三千风刃冲向敌方。

    杀人利器,非常好用。

    那东西不知道帮他杀了多少魔修。

    可同样是桂冠……怎么拿的是块骨头。

    这怎么想怎么不对。

    顾不渡为何……

    钟隐月消化了下心中不满,细细思忖了番——顾不渡不是这样拎不清的人。

    顾不渡在原文里也一向是非分明,往那儿一站便是为道理代言,从不偏袒于谁。

    前些日子,她处置耿明机时,更是全然不给他留情面。

    这样一个人,应当不会有什么给沈怅雪法宝让他去救耿明机的行径。

    她是能问天的。耿明机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她理应都知道的。

    对,她能问天。

    钟隐月忽然想,那她是否是知道沈怅雪日后会有什么事,才将法宝换了,把这把灵骨给了他?

    “顾不渡不是这般拎不清的人。”

    青隐忽然悠悠说了句。

    钟隐月回头,见她又靠在自己床头上,握着本话本在看。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那么翻看着话本,随口说着:“她能问天,想必是知道了什么,才刻意给了他这个。”

    “乾曜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

    “我也是这样想的。”钟隐月说,“我方才仔细想了想,以顾宗主的为人,不会做这种给他法宝,让他去救乾曜之事。既然她能问天,那做事应当是有什么道理……那不必胡乱猜测,且就顺其自然吧。”

    钟隐月看着沈怅雪说,沈怅雪便点了点头。

    “一切听师尊的。”他说。

    钟隐月无奈笑笑,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大地狠狠一震,周身立马抖了起来。

    桌案上的灯烛一抖,火光狠狠一摇。

    钟隐月立马感受到隔了几个院的魔气。

    弟子们一惊。

    钟隐月淡定地坐在原位,等到摇动停止,他又听乾曜院里响起了惨叫声来。

    是白忍冬。

    钟隐月淡定听着,但见自己这几个弟子们面色一紧,神色复杂。

    担忧、厌弃,两种有些过分极端的情绪在他们脸上。

    钟隐月理解,白忍冬毕竟也跟他们挺长一段时间。

    “瞧着没多少时间了,”钟隐月说,“我本以为还能撑几天的。不过也好,明日也是个好时候。”

    听了这话,沈怅雪向他点点头,面无波澜。

    瞧着他好像又心不在焉的模样,钟隐月沉默了片刻。

    温寒问道:“师尊,打算要怎么做?”

    “我自有安排。”钟隐月说,“想要动手,随时都能做。”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咚地一声,传来不知谁人踹开院门,急匆匆走进来的声音。

    桌边的几人讶异。

    钟隐月站起身来,往外迎去。

    一出卧房,他就见到云序长老走了进来。

    对方一脸愤怒,眉间皱成了个川字。钟隐月正要开口叫他,一见对方瞪得溜圆的眼睛和怒气冲冲的气势,便将话咽了回去。

    云序也果真没安好心,他冲上来扬起手,便是一拳袭了过来。

    苏玉萤惊叫:“师尊!”

    钟隐月侧身一躲,扬手一掌拍在云序胸膛上。

    雷光在手中肆虐。

    瞬时,便听一声巨响,一道惊雷推着云序砸了出去,轰隆一声,把他镶在了玉鸾院的院墙上。

    灵泽长老和掌门刚站到他院舍门口,云序就那么擦着他俩飞了出去。

    灵泽长老一脸淡定,跟在她身后的祝海云震惊无比,望着镶在墙上后又啪嗒面朝地掉到地上的云序,她简直说不出话来。

    虽说早有许多传言,钟隐月也有许多战绩,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出手。

    正惊异着,一道白衣身影便慢吞吞地跨过门槛,神仙似的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

    他站定,浑身上下玄雷涌动,雷响不停。

    是钟隐月。

    钟隐月站在门前,双手抱臂,面无表情。

    “吓我一跳。”他说,“我没去过几次云序宫,原来云序师兄是这样与人打招呼的?”

    云序长老咳嗽几声,颤抖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眉眼抽搐,虽说眼睛里还有硬气与不屈服,但恐惧也很明显地出现在那双眼睛里。

    他哆嗦着:“你……你少神气了,我是来教训你的!”

    “我做错事,自有掌门教训,还用不着师兄操心。”钟隐月说,“再说了,我何时做了需要遭教训的事?”

    “你还有脸说!”云序嘶哑着骂他,“乾曜师兄入魔,痛得彻心彻骨如坠深渊,掌门将此事交给你处置,你却佯装不知,至今都不去露面!此乃失职,自然该教训!!”

    “掌门既然全权交予我,我想如何,就该如何。”钟隐月淡淡道,“师兄若再大放厥词,对我不敬,小心我还揍你。”

    云序长老哆嗦了一下,脸上几分发怵,手上也抬起来,捂了捂方才被击中的心口。

    瞧着是挺疼的。

    灵泽瞥了他一眼,不做理睬,对钟隐月道:“你打算如何?”

    “师兄入魔,本就是迟早的事。”钟隐月看向她,“到了如今,也只能清理门户了。只是乾曜门的长老之位还未有可继之人,怕是要从乾曜宫中选一个靠得住,有天分的了。”

    灵泽点头:“乾曜师兄虽立了忍冬做首席弟子,可他对同门用了邪术,性子不好,得要选他人来继。但若如此,境界定是不达我等,需要更长时间来修行……如此一来,乾曜门便没落了。”

    “那都是后话。”掌门哑声说,“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拦下乾曜。玉鸾,我今日也在大会上与你说过了,为何还不动手?”

    “门中弟子得了桂冠嘛。我一高兴,喝了两杯。”钟隐月说。

    掌门面露不悦。

    “他闹得越来越大,这附近皆是仙界之人,早有人听到动静了。”掌门说,“再这么下去,天决门的名声只会越来越臭!”

    “怕什么,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钟隐月说。

    “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么?”

    钟隐月侧过脑袋看他,一挑眉,脸上尽是挑衅的笑意,“一个百年前修为散尽却不退位,坐着掌门之位却得倚仗他人,还目中不视他欺压弟子;一个在山门虐生却能全身而退,欺压弟子多年,将他做成炉鼎,山门却仍然不追究,还供着他这尊大佛。”

    “别的长老,明明修着正道到了大乘,心中却根本没有什么天理伦常,明知门中有人欺压灵修,却视而不见,反倒助纣为虐,不断吹捧。”

    “掌门,有的话,你非要我明说么?”钟隐月望着他,“你管的好山门,早就从里烂到外了,你还要什么名声!”

    “这山门里遍地都是提去杀仙阁便能论罪的人皮畜生,你还想要名声?”

    “如今,师兄哪里是在败坏名声?”

    “这是真相好不容易大白于天下了!”

    掌门脸色漆黑。

    他咬着牙,声音低沉:“闭嘴……”

    “人都说以德配位,你修为散尽,还非要贪图那些名声地位,坐在此处,才有今日!”钟隐月高声道,“你养的好山门,养出来这样一个个披着人皮的癞蛤蟆!把脸上的皮一撕,脱下那层铎金的道法,他们里面全是一堆烂泥烂肉!”

    他朝着掌门走近过去,两手一挥,“这早就不是什么仙门了,这是豺狼虎豹蛇鼠一窝的沼泽!”

    “早该让天下知道——”

    “闭嘴!闭嘴!!闭嘴!!!”

    掌门推开扶着自己的弟子,冲向钟隐月。他拽住他的衣领嘶吼,气得脖子上爆青筋,大张着嘴撕心裂肺,整张脸通红,神色扭曲。

    钟隐月闭了嘴,不说话了。

    他面色平静,却仍然笑着。

    上玄掌门气喘吁吁,死死地瞪着他。

    在场旁人看得目瞪口呆。

    钟隐月一摊双手,轻轻推开上玄掌门。

    掌门往后连退数步,上玄宫的弟子连忙接住他。

    钟隐月拍拍自己身上。

    “掌门,你还是不太了解我,”钟隐月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子,笑着对他说,“我这个人,从来不在意什么名声,也不在意什么修为。”

    说罢,钟隐月身上的雷光消失。

    乾曜院中又响起惨叫声。

    钟隐月瞥了一眼,便回身朝着屋内唤了声:“阿雪。”

    沈怅雪持剑走了出来。

    他向钟隐月作揖:“师尊。”

    钟隐月朝他一扭头,便下了台阶,走向院门。

    沈怅雪跟了上去。

    见他离开,上玄掌门怒道:“你去哪儿!?”

    “处置,”钟隐月头也不回地答道,“你不是全权交给我了吗。”

    -

    月色皎洁。

    风声轻响,沈怅雪跟着钟隐月出了门来。

    天决门的院舍就是这一排,距离没有多远。跟着钟隐月走了半分钟,便到了乾曜院跟前。

    到了地方,沈怅雪抬起头。

    乾曜院的院门已经摇摇欲坠,里面传出惨叫和魔气。

    两人站在门口,停了下来,没有进去。

    沈怅雪听着那里面的惨叫,仍然面无波澜。

    “在想什么?”

    钟隐月问他。

    沈怅雪偏偏头,见他立在自己身侧,负着双手。

    沈怅雪没有回答,只问:“师尊想怎么做?”

    “今晚来,是来布局。”钟隐月说,“正如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样。我本以为他还能撑几日,没想到不过两日,便撑不住了。”

    “长老想必是不愿再挣扎了。一旦卸防,心魔侵占便会十分迅速。”沈怅雪说,“明日吗?”

    “就明日吧。”钟隐月说。

    第116章

    壹佰壹拾伍

    “就明日吧。”

    钟隐月说。

    沈怅雪点头:“明日也好。既然要明日……今晚,

    就我来吧。”

    “那也行。”钟隐月望向他,“你仍想自己去见见么?”

    “总不能事事都让师尊替我做。”沈怅雪抬手按按他的肩膀,平静道,

    “这毕竟更是长老与我的事。有的事,得自己去做个了结才是。”

    “而且,我还有些话想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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