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5章

    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忍冬面上一喜:“师尊!”

    钟隐月淡淡点了点头。

    青隐从他身后跳了出来。白忍冬见到她,又连忙点头:“师姑祖!”

    青隐也点点头当做回应。她没有多停留,

    轻快地跳过去了几步,与白忍冬擦肩而过,径直离开了。

    钟隐月把木门关上,扬手就把几道仙锁重新挂在了门上。

    他回头:“这一大清早的,

    你有何事?今日不是没有早课吗?”

    白忍冬忙说:“师尊,昨日秘境出了那么大的事,

    长老们又在上玄山宫中待至深夜,

    弟子也对这些事挂心得很……弟子昨日被突然传至乾曜长老那边,其实事出有因!弟子也看到了始作俑者的脸,想着得要告诉师尊,才一大早就来寻师尊了!还请师尊一定要听我说!”

    真巧,我也知道了。

    钟隐月波澜不惊地想着,

    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串玉珠来,

    拿在手里捻着。

    不论怎么说,都不能被白忍冬看出来,

    钟隐月已经知道了。

    于是钟隐月面上淡然地点着头。

    “我知道你昨日突然被传走。”钟隐月说,“此事长老们也商议过了。乾曜长老同我说,

    你去时,他们正巧在杀一妖兽。那之后,他们又遇到了两三只妖兽,你都在旁协助他们击杀了。”

    这话是真的,耿明机昨日真在长老大会上这么说了。

    他边这么说边偷偷打量钟隐月。挺巧,他那眼神偷偷飘过来的时候,钟隐月也在偷偷打量他——双方都想偷偷瞧瞧在提到天赋异禀的白忍冬的时候,对方都是如何想的。

    些微的表情变化,是能把握对方心思的最直接观察方法之一。

    于是他俩四目相对,发现彼此都有这个心思的时候,钟隐月笑了出来。

    耿明机表情一沉,后面的话也压低了声音,似乎很不高兴。

    “乾曜长老说,你的剑法不错。”

    钟隐月往旁走了两步,坐在了一把罗汉椅上。

    他往后一靠,双腿一叠,手放在了膝上。

    抬头一看,他就看到白忍冬神色怔愣,还红了脸。

    钟隐月眯了眯眼。

    他装作没看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继续捻了两圈玉珠:“乾曜长老既然觉得你剑法不错,你若是有意,过些日子待他不忙了,也可以去乾曜宫修一修剑法的课业。”

    “多谢师尊替弟子着想……但还是不必了。”白忍冬喏喏地,“虽说乾曜长老对弟子多有赞许,实在感激……可弟子,还是不太……”

    他后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说不出来,钟隐月倒是明白:“你还是不喜欢乾曜长老?”

    白忍冬点了点头。

    那或许还能救一下。

    钟隐月想,至少还讨厌乾曜。

    钟隐月没有再说话,他捻着手上玉珠,望着乖乖负手站在眼前的白忍冬,一时沉默。

    青隐是不会说谎的,她没必要捏造事实造谣一个弟子。白忍冬如何,都不会影响她的地位和其他一切。

    都是活了万年的狐狸了,这点儿弯青隐不至于绕不过来。

    再说白忍冬。

    沈怅雪既然看他不顺眼,心中也那般郁结,那他自然和白忍冬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都是折磨。

    他要是不高兴,钟隐月当然能为他做所有能做的事,不能做的也可以努力把它变成能做的。

    只是……

    钟隐月开始忧愁,不知该把白忍冬送到哪儿。

    昨晚被沈怅雪哄得头昏脑涨,他一个嘴快就说了会送到乾曜门。

    可真能把白忍冬送到乾曜门吗?

    他这次也算是改好多了,没再像原文那样走偏。如果让他去乾曜门,怕不是又要变回原书剧情线那般了?

    他这次的确是好多了。

    钟隐月这么想着,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暗暗将整本书里的白忍冬单独剖出来,回味了一番。

    这么一说,原书里白忍冬的性格就是一个阴郁的一根筋,眼里就只有修为和剑法的阴暗地雷男。

    之前看书时有沈怅雪在旁边为他的那股阴暗劲儿中和还不显,这会儿钟隐月再细细回味,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这本书来的。

    白忍冬的性格有点糟糕。

    离开沈怅雪,钟隐月终于慢了很多拍地回过味儿来了。

    他突然又慢了好几拍地再想起来,这原文作者好像脑子就有点病。

    钟隐月看书不看人,网文作者的瓜没吃过几口,也没听过。他隐约记得似乎听过几句流言,但这会儿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作者的破事儿这会儿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忍冬……不论如何,得让他避开乾曜门。

    毕竟他是主角,这个秘境篇乱成这等破样,他也按着剧情线拿到了他的剑。庆典上钟隐月那般拦着,他也以炸了玉鸾山山头为代价觉醒了异灵根。

    有些不能避开的大事,似乎就是不能避开。若是送回乾曜门,等他日后说不定真的又被偷袭,乾曜长老说不定又要来抓沈怅雪去秘境找死。

    不论如何,钟隐月得规避一下风险。

    再说也不能让他更长歪。

    可说起来,青隐刚刚在里面的书房里说的那些话,同样让钟隐月在意。

    如果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就证明白忍冬其实也没长好到哪儿去。乾曜门的成长环境因素虽然也是一部分,但他说不定骨子里其实就不是什么好的。

    他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好久都没开口。白忍冬在一旁等得久了,终于是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师尊……”

    “嗯?”

    “弟子方才说的……”白忍冬小声道,“师尊,师尊能听弟子说吗?”

    “你说。”

    “其实……弟子,昨日被传至乾曜门,是因为中了法术!”白忍冬咽了口口水,“师尊,是沈师兄将弟子带离师尊身边,到了一处空地,为弟子布下法术,把弟子送到乾曜门那边去的!”

    钟隐月睁大了眼睛。

    他歪歪身子,一脸疑惑地把上半身前倾过去:“他把你送走干什么?”

    白忍冬一哽:“弟子也不知……可是师尊,此事千真万确呀!”

    “可说什么千真万确,都只是你动了动嘴皮子而已啊。”钟隐月说,“你可有什么实证?”

    “我……”

    白忍冬活跟喉咙里卡了块石头似的,“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

    他哪儿会有实证。

    钟隐月想笑。他努力憋住,板着一张疑惑怀疑的脸道:“再者说了,沈怅雪那是天决门的门面。这天决门是天下第一,他沈怅雪更是门里数一数二的剑修,还曾是乾曜门门下最出名的首席大弟子。如今到了这边来,就算是移籍了,那地位也是未变的。”

    “他这般修为,为人更是出了名的温和有礼,从不厌弃嫉妒同门,平日里有什么事都会照顾着师弟师妹。这才与你呆了几天,他有什么理由要在秘境里铤而走险把你送走?有什么好处?”

    白忍冬更无言以对了,脸憋得通红。

    “师尊!”白忍冬说,“师尊,我是真的被沈师兄传走的!沈师兄在将我送走时,还曾对我说……‘进地狱吧’!”

    “说的什么?”

    钟隐月莫名其妙。

    见他仍是不信,白忍冬干脆扑通一声跪下,砰地给钟隐月磕了个头。

    “师尊!师尊就算再偏心沈师兄,可沈师兄都已对我下如此毒手了!这次幸好是落至乾曜长老之处,若是他将我送至终焉之地,我岂不是连在此处向师尊禀告的机会都没有了!”

    “师尊是仙门长老,修道之者不可偏心,须得心怀苍生,胸有天下大公,方能得封仙位!这是师尊的教诲,师尊万万不可偏心沈师兄!”

    还不让偏心了。

    钟隐月心中呵呵地笑,面上无动于衷。

    “行了,别说用不着的了。”钟隐月说,“我若是真如你说的谁也不偏心,你早死在山头上了。”

    白忍冬沉默。

    钟隐月继续:“没听懂吗?我是说,我若当真不偏心,所有人一视同仁,你都不知道被冻死在山头上多少回了。倒是你,你嘴上说着不能偏心,可你是否瞧见邱戈和窦娴是如何对他的了?在原来的山门里便不得重视,空有其名,乾曜长老在大会上随口就能污蔑他偷盗,你想没想过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不知真相,猜想也能猜出个大概吧。”钟隐月说,“这般的人,来了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来就生了大病。他那样温和随意什么都行,我不偏心,谁偏心他?你瞧瞧你,你偏心他吗?”

    “……”

    “你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的,你若说你糊涂你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钟隐月说着,站起了身来。他捻着手中玉珠,慢悠悠地往外走,“仔细想想,我倒不是不了解你。你从前自卑胆小,生怕会被逐下山再去流浪。你日日吃了这顿没下顿,你怕了蓬头垢面与狗抢吃的的日子。”

    “所以你即使在这儿不被人当人看,被赶出去扫地冻得满手脓疮,你也认,因为至少我给你一顿饭吃,至少你师兄师姐还是好的,会关心你,多给你些饭吃。”

    “你需要那些饭食,所以你留在这儿。”钟隐月背对着他,“你没有灵根,所以你认了。你很恨自己的平庸,所以那些饭你都是咬碎牙咽进肚子里的。”

    “你恨自己,你又不得不接受就得这么平庸地在山上过一辈子,蹭一辈子吃的。可是你后来有了异灵根,一瞬间就变成了人上人。”

    “你这个人,剑法便向来爱剑走偏锋,雷术更是,所以人也向来极端。”钟隐月说,“无灵无根时极度自卑沉默,一朝天赋异禀又更是自视甚高。你如今,越发眼里容不得沙子了,不许旁人不喜爱,眼下连我偏爱谁都要来指点一番。”

    白忍冬的头埋在臂弯里,没说话。

    “若论偏心,你炸了玉鸾山时,我不问责,你怎不说我偏心你,心无大公?你习雷咒又炸山宫,怎又不说我偏心你,心无大公?你随我卫道,我只赐你一人宫中上等仙剑时,你怎不说我偏心你,心无大公?”

    “心在你身上,便不是偏心。待我去关怀另一身世比你更凄惨的弟子,便是心无大公?”

    “不要将话说得这般漂亮了。直说如何?你就是想要所有人的喜爱,不是吗?”

    白忍冬搁在地上的手猛地攥紧起来。

    他声音弱弱地辩解:“师尊误会了,我没有此意……”

    钟隐月冷笑一声。

    “你若只说沈怅雪对你下黑手,我便也不会说这些。你骗得过那几个小孩,骗不过我,我比你都要更了解你一些。”

    钟隐月朝他一笑,“你沈师兄的事,我心中自有定数,不劳你在此处多忧心了。回去吧。”

    钟隐月不愿再多说,说罢就要走。脚刚抬出去,白忍冬又喊:“师尊!师尊留步,弟子还有事要说!师尊可以误会弟子,但为了师尊,为了玉鸾山宫,请师尊听我说到最后!”

    钟隐月:“……”

    怎么还跟玉鸾山有关系了?

    第072章

    柒拾壹

    钟隐月虽然很想一走了之,

    但他又想听听白忍冬还要说什么。

    于是他停了下来,转过头。

    他一言未发,但面上一挑眉,

    无言地用表情示意白忍冬继续说。

    见他给机会,白忍冬面上一喜。

    白忍冬忙说:“这次秘境之行,弟子与乾曜门的人同行时,

    听乾曜门的师兄师姐和乾曜长老说……沈师兄的事,似乎……另有隐情。”

    钟隐月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笑了声,

    把身子转回过来:“什么隐情?”

    “弟子……也尚且不知。”白忍冬说,“只是乾曜长老说,

    沈师兄……其实,根本不必敬重,他其实是这山门中,最……”

    后头的话,

    有些难以启齿。白忍冬嘴唇哆嗦了几下,始终没说出口。

    他说不出来,

    钟隐月也不说话。

    好半晌,

    白忍冬才终于把后面的话憋了出来:“乾曜长老说,沈师兄……其实,没有天分,还曾经在暗地里因此背叛过乾曜门!”

    钟隐月:“……”

    钟隐月突然知道传谣是怎么越传越离谱的了。

    钟隐月问他:“你信吗?”

    白忍冬又砰地把脑袋磕了下去:“师尊,弟子也是不信的!可是此话是乾曜长老说的……弟子只是觉得长老话中有话,

    是在暗示什么,

    所以,想来把这话告诉师尊!”

    “若是乾曜长老当真话中有话,

    沈师兄若当真叛离过乾曜门,那日后还有可能叛离师尊的!师尊,

    不论如何,既然乾曜长老说了此话,此事就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弟子知道师尊偏心沈师兄,可是师尊,事关玉鸾山呀!”

    他的话太长,钟隐月听着听着,就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到了一旁的桌柜上。

    他半倚着桌柜,捻着手上玉珠,听完这些话,噗嗤笑出了声。

    他笑得跟听到了个什么笑话一样,闷声笑个不停。

    白忍冬被他笑出了一后背冷汗,跪在地上,忽然不敢动弹。

    钟隐月笑着,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玉珠在手掌上缠了几圈。

    他突然猛一抬手,啪地将玉珠摔到地上。

    登时珠碎玉裂,侥幸没碎的几颗咕噜噜地滚了满地。

    钟隐月一句话都没说,回身就走了。

    白忍冬跪在原地,一动没敢动。

    钟隐月登登出了山宫,没注意到一旁的宫墙外,站着一个青隐。

    青隐目送他气冲冲地离开了。

    钟隐月一走就是一整天。

    待到日落西山,他才去叫温寒去宫里把人领走,还让他告诉白忍冬,三天内不准出宫舍。

    他表情不好。

    温寒领了命,连忙走了。

    下完禁足令,钟隐月心里还是不痛快。

    他嘟嘟囔囔自顾自骂了几句,动身去山宫后面挖了几坛子酒出来。入夜后他回了山宫,坐在院里开了一坛子酒,给自己灌下去了半坛。

    正是春时,月光皎洁。喝着喝着,钟隐月趴在桌子上,把酒杯捏在手里晃了一晃,天上那轮明月便入了杯中,随着酒液轻荡了几分。

    醉意有些上头,钟隐月一时看愣了神。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喝什么闷酒?”

    钟隐月一抬头,看到青隐趴在山宫屋顶上。

    她从山顶上跳了下来,在空中幻化回了人形。

    钟隐月见状,伸手朝宫里一拉,手中雷光立现,随之入了宫去。

    玄雷立即拉住一把椅子。钟隐月抬手一拉回,那把椅子立即随着雷光出了院子,在他身旁一刹车,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青隐走过来,顺从地坐到了这把椅子上。

    钟隐月趴着的是个石桌。他从一旁拿出个新酒杯来,给青隐也倒上了一杯。

    放下酒坛,钟隐月叹了口气。

    “我就是突然发现,又看走眼了。”钟隐月说,“不瞒师姑,这是我第二次看这小子看走眼了。”

    青隐拿起酒杯送到嘴边:“何来两次?”

    “第一次,他拜到耿明机门下,怯生生地管沈怅雪叫师兄。那时候他拿剑都拿不稳,说话跟蚊子嗡嗡似的。他从前那般苦,终于得了个待人温和的师兄,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二人日后一定会跟他惺惺相惜。”

    “谁知他后来越发冷淡。自己闯了祸,沈怅雪帮他顶;自己受了伤,沈怅雪帮他治;自己被人暗算,沈怅雪帮他扛……可他还是越来越冷淡,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理所当然。”

    “慢慢地,我有些看不上他了。可后来又因着他给沈怅雪送了药,我想着可能是他爱害羞,是他脾气就那样,其实本性不坏……可后来,他死了,他自己亲口说出了……理所当然。”

    “我本对他大失所望的。可几月前我来了这儿,瞧他因着我做了些多余的事,心中所想有所改变,我便想着或许他本性不坏,只是跟着耿明机学坏的。”

    “我想若能学好,便也是极好的……可今日,又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说着说着,钟隐月又笑了起来。

    他一扬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又看走眼了。我这个人……真的很容易把人看走眼。”

    “他今日在山宫里说的话,我也听到了。”青隐说,“他今日所说,与昨日可真是大相径庭。这小子如今张嘴就谎话连篇,心性定是不好的。不过你既然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

    “不止如此吧。”钟隐月笑着,“师姑,你也不傻,我也不是被这种话就能蒙过去的,直说得了。”

    青隐不说话了。

    她看向钟隐月。钟隐月脸上因着酒意已经红了一片,笑意却越发浓了。

    可那眼睛里面的笑却满是嘲讽。

    青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

    她这样,钟隐月也又笑出了声。他拎起空酒杯,手抵着额头,笑到最后,声音都干裂了。

    最终,钟隐月放下酒杯,往后一仰身子,看向天上的月。

    一会儿的空,钟隐月脸上已经没了笑。

    “他说他讨厌乾曜的。”他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若是讨厌,那定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辞……我早该想到的。若真是好心性,又怎么会在原来时就因为三言两语而那般对他。”

    “他本来就善妒的。善妒、功利、自私……他想要地位,想要力量,所以有过修炼太过而险些走火入魔的事。”

    “……乾曜一定告诉他了,我知道的,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沈怅雪是灵修。”

    “你倒真不傻。”青隐看着他的眼睛,“那小孩在外流浪多年,尽管自卑,警惕心却并不低。若是只同他说那只兔子废物,他便不会信,毕竟兔子名声在外;若是只说兔子叛门,他更不会信,因为乾曜与你不交好,把那只兔子让给你时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顶多算是背后气不过而嚼几句舌根。”

    “要想让他相信,乾曜就一定要有理有据。这理与据,便是灵修之事。”青隐说,“这可真是好用的说辞。不论有什么功劳,只要加上一句他是个灵修,那便全都成了无用功。”

    钟隐月不说话了。

    他沉默不语,望着月亮,忽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怪不得原文里这主角忽然就变得冷淡了。

    因为他从耿明机那儿知道了沈怅雪是灵修。

    耿明机告诉了他,灵修在仙修界就等同于凡世奴籍的存在。

    这让白忍冬知道了,自己也能把人踩在脚底下……对一个被欺压过的人来说,这是多大的“好消息”。

    那一刻起,他也有了能对人白眼相待,欺压他人的能力。

    从一开始,白忍冬就注定不会高看沈怅雪一眼。所谓的惺惺相惜,也只是沈怅雪做的一场梦。

    沈怅雪或许早就梦醒了,他早知道这一切就只是黄粱一梦。

    钟隐月直起身。青隐从旁拿起更大的两个杯子,给钟隐月满上了一大杯酒。

    “喝吧。”青隐说,“错付便错付了,反正如今也还没付出太多,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钟隐月没再说话,点了点头,拿过酒杯,对嘴就开始吹。

    青隐望着他一会儿的空就干了一杯,随口问了句:“你酒量如何?”

    这酒辛辣,极容易醉。这一大杯下去,钟隐月脸上更红了。

    他上半身一晃悠,一拍胸脯就喊:“海量!”

    一炷香的时间后,“海量”哥砰地倒到了院子另一边的一把摇椅上。

    他抱着空了的酒坛子,完全醉晕了。

    钟隐月方才就是醉了之后突然抱着坛子站起来,突发恶疾一样在院子里边喊边跳了一阵,最后被摇椅一绊,就那么很巧很妙地倒到了躺椅上。

    “海量什么海量。”

    青隐嘲笑一声,开了另一坛子酒。她也压根就不把酒倒进杯子里,端起酒坛子就开始干。

    喝了半坛子酒,青隐放下酒坛,打了个酒嗝。

    好久没这么干过了,她心中暗爽。刚要抬起坛子继续喝,突然空中传来破风之声。

    青隐狐耳一动,放下了坛子。她抬起头,沈怅雪正好从空中御剑而落,进了院子里。

    见到前院这么一番光景,沈怅雪皱了皱眉。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到已经在躺椅上醉晕了的钟隐月,眉头立时皱得更深了。

    但他还是向叉着双腿坐在桌前抱着酒坛的青隐作了揖:“灵主。”

    作为万年秘境之主的万年妖兽,就算为谁做了灵兽,外头的灵修妖修见了,辈分实力若不超,也都是要恭恭敬敬叫一声灵主的。

    青隐点点头,问他:“干嘛来了?”

    “过来看看。”沈怅雪说,“一天未见师尊,这么晚了也没见踪影。宫舍隔壁,师弟师妹把人带了回去,又在耳语些什么。我听着是惹了他生气,便过来看看情况。”

    青隐乐了。

    “那可真是被气得不轻。”

    她抱住酒坛子,身子往前一倾,下巴搁在坛子上,一双媚眼如丝,语气威严逼人,“你早知道白忍冬是什么样的人,是吧。”

    话语丝毫没有不确定,她不是在提问。

    沈怅雪低敛眼眸,点了点头。

    “事情我也知道一些。”青隐说,“那你为何一开始却让玉鸾好好教他?”

    第073章

    柒拾贰

    “那你为何在一开始却让玉鸾好好教他?”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

    沈怅雪沉默了下来,

    眼睛往旁边飘了飘。

    他望着不远处那毫无一物的一处空地,又望了望一旁刚长出新叶,在这个夜里被风吹得潇潇的树影,

    终于回答:“其实一开始,只是想找个人看着他,别让他觉醒灵根。”

    青隐笑了:“原来如此。他从前从来都不管这些小孩的,

    你要他教导便是要他盯着,只是把话说得十分漂亮罢了。那,

    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个雷灵根的?”

    沈怅雪又不说话了。

    青隐一直在盯着他看。见他这个神情,噗嗤一笑:“好了,

    不必这样,我都知道。”

    她说罢,站起了身来。单手拎起桌子上方才刚喝了一半的一个酒坛子,青隐抬脚就往外走。

    “我可是万年的狐狸精了,

    还登过天。这种事儿若是看不出来,我去找个地方一头撞死得了。”她晃着酒坛,

    甩着两只袖子说,

    “虽说偶尔天道也会看不过眼,让一些可怜人从头再来,可这类事还是极少的。”

    说着嘴上的话,青隐也走到了他身边。

    沈怅雪偏偏头,望向她。

    他脸上没有笑意,

    青隐却笑得讳莫如深。

    她朝他一挑眉毛:“世间所有事,

    都事出有因。无论何事,都逃不出因果二字。为何会如此,

    你还是细想一想比较好。”

    青隐说完,继续往前走去了。

    她单手拎起酒坛,

    仰头又饮了小半坛。

    沈怅雪高声问她:“灵主是知道了什么?”

    青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眼下说不得!”

    她这样说,便是此事太重大,说了影响因果,天机不可泄露,她才不能多说。

    沈怅雪也不再追问,又问她:“灵主要去哪里?”

    “回后山抓鱼!”青隐说,“你都来了,那就没我事儿了。姑奶奶不想照顾醉汉,交给你咯!”

    此话一落,青隐一回身,化作一阵白雾似的烟气,乘着风就走了。

    春夜的风吹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青隐一走,此处还醒着的活人便只剩下了沈怅雪一个。周身再无什么动静,一切突然变得寂寥许多。

    沈怅雪站在原地,一时未动。

    青隐方才的话十分有深意。他敛下眼帘,眼底掠过几丝沉下去的光彩。

    都是成精的东西,就算只有这么几句打哑谜一样的话,她的意思,沈怅雪已经很清楚了——青隐已经看出了他是死过一次的兔子。

    她知道他已经经历了一切,是再度重生回来的怨灵。

    只是正如她所说,关于自己为什么能重生回来,沈怅雪并没有记忆。

    有关于前世最后的记忆,便是耿明机将他抽骨扒皮献祭血阵之时。

    他在那场献祭的仪式里看着自己一步步被剥掉人皮,取出仙骨。最后,他们拔出维持他最后一丝清明与命数的法器,使他终于一死。

    献祭法阵者,魂飞魄散。

    此后消散于天地间,再无自我意志。

    元丹被废,抽骨扒皮,献祭血阵,魂飞魄散。

    短短几日,沈怅雪就接连遇到这些糟粕事,如落雷一般殒了。

    那时他确实是死了,含恨而终,魂飞魄散和抽骨扒皮的痛钻心钻骨钻魂,他被法阵和同门和师长五马分尸。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睁开眼。可不多时,他居然又感到意识重新聚拢起来,再次睁开了眼。

    再睁眼,他人好好的,身上的皮还连着血肉,血肉还包着骨头。

    被献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沈怅雪便一直以为这是老天开眼,才让他在死后立即回到往昔来,让他再来一次。

    可看青隐方才的意思,完全不是。

    仔细一想,从死后到再次清醒虽对他来说是一转眼,可人死后时间便停住了。究竟是过了多久,沈怅雪的确也不得而知……

    是有人在暗中助他重生?

    为何?

    重生可是上古邪术,此等法术完全是在逆天改命。

    再说这山门里,人人都是披着人面皮的畜生,道貌岸然的豺狼虎豹。

    沈怅雪可是亲手被他们害死在阵眼里的,他们又为什么要费尽力气助他重生?

    有什么意义?

    沈怅雪越想越糊涂,只觉得荒谬无比。

    这山门里怎会有人悔改,想要挽回?

    他想着想着,自嘲一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嘟嘟囔囔的梦中呓语。

    兔子对动静很敏感。那梦呓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落进了沈怅雪耳朵里。

    沈怅雪正因着心中所想越发阴沉发黑的脸色立刻放晴。一听见钟隐月的声音,他立马又变成了一张茫然无辜的脸,回过了头去。

    喝醉酒的钟隐月还趴在躺椅上,抱着酒坛子不撒手,睡得哼哼唧唧,耳尖都是红的。

    “天杀的主角……天杀的……作者……”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