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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陆安忌笑容加深,拍了拍他的手背,“这可能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阿祖尔的手臂僵硬了一瞬。

    陆安忌终于松了口,下令。

    “全员注意,全舰准备进行战略撤离!目标敌方阵线薄弱处。”

    “导航官设定撤离航线,优先避开敌方主力舰火力覆盖区域。”

    “作战长,准备烟幕和诱饵弹,确保撤离过程中的掩护工作到位。”

    “推进器全功率启动,最大限度提高速度。通知编队,执行紧急撤退信号。”

    “所有人员,保持一级战备状态,时刻戒备!”

    直到战列舰离开那片混乱的宙域,舰桥舰员纷纷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之余才开始关注起舰长和新舰桥值班官堪称诡异的相处模式。

    在最紧要的关头,他们还在旁若无人的交流,当时太紧张,没人顾得上听他们说了什么,但应该不会是什么轻松的内容。

    因为阿祖尔走到了舰桥边上,手贴着透明材质的墙壁,外面还覆着没清理干净的虫族粘液。

    宇宙永远静谧,宁静,它大多时候不动声色,没有地球上记载的极端天气那般汹涌。

    宇宙离人类很远,虫族离宇宙很近。

    但这也无法改变,在这里,所有生命都是尘埃的事实。

    舰务长赶来,他得知了舰长最新的人员调动安排,要给阿祖尔录入相关信息。

    太要命了,舰务长难以置信,上头要求舰长交出阿祖尔接受调查,舰长不仅拒绝,还马上给阿祖尔安排了权限相当高的职位。

    陆安忌又一次以极小的代价从虫族手里讨了好,UIF没理由再为难他,或者追着阿祖尔不放。

    舰务长确定自己看不惯阿祖尔。

    没有哪个军校生入伍后会逃去后方,又在后方出事后托关系来前线。

    来了之后,他什么也不做,现在他升了职。

    舰长在上任后就宣布过,舰桥的所有职位都会平分胜利,不管是荣誉还是战功

    现在阿祖尔也成了其中一员——他甚至还穿着舰长的外套,在众人忙碌善后的时候呆呆望着宇宙?

    “阿祖尔——”

    舰务长语气不善喊他,阿祖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耳不闻。

    舰务长想走近再喊,却被拍拍肩。

    陆安忌站在身后,从容道:“给他点时间。”

    “阿祖尔第一次看到这些,我第一次上舰桥也差不多,还做了几天噩梦,他能站稳已经很不错了。”

    舰务长:“……”

    舰务长:“是。”

    舰务长:“但您不能一直这么……偏袒他,他和您同龄,舰上比他小的人比比皆是。”

    陆安忌笑笑:“抱歉,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可能多关注了点。”

    舰务长看了眼时间,忙着赶其他事去了。

    陆安忌看向阿祖尔所注视的地方,视野之内没有别的,只有安静到死寂的宇宙,以及因距离拉近而稍清楚了一些的太阳。

    UIF还在不断往前进发,即便遇到再多战役都不会改变主意,亲虫派的动作越大,他们就越需要战争,越需要胜利。

    在觉察到陆安忌靠近后,阿祖尔说:“每次这种时候,我就很想回太阳。”

    “是吗?”

    “我有点搞不懂。”

    阿祖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倒映着整个宇宙。

    “不过我不想搞懂,那太令我难过了。”

    他们又恢复了在军校时的状态,甚至比那时还要好。

    在学校时,他们很少聊心情,各干各的。

    “我想联系亲虫派。”

    阿祖尔说,“你能帮我联系吗?不能的话我自己去地球找。”

    陆安忌不意外阿祖尔会知道,他在学校就几次搜索了雷静安,还引得院长关注。

    现在想起来,院长其实一直在学院筛选,经他之手,UIF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

    “这算是威胁我?”陆安忌问。

    “对。”阿祖尔说,“这也是你教会我的,你总能教会我很多。”

    一片沉默中,阿祖尔侧头看,在宇宙为背景的舰桥上,人类在陆安忌身后忙碌,他则带着笑看着自己。

    陆安忌着实不该笑,如果知道阿祖尔在他身上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那他绝对笑不出来。

    但他不知道,阿祖尔也不会说。

    所以陆安忌只是故作偏袒,揉了揉阿祖尔乱糟糟的头发,说:“你小点声,我会帮你联系。”

    阿祖尔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继续凝视宇宙。

    陆安忌应该一直很难过吧,虽然他总说那是恨。

    因为阿祖尔依旧不懂恨,但他知道了,难过会让生命开始疯狂,内心有了毁灭的冲动,理智再皈依冲动,逐渐将个体推往不受控制的极端。

    不过阿祖尔只会难过那么一下下,所以他还能继续做该做的事。

    ……

    “我相信小陆同学的效率,他确实是个狠人。”

    楚祖对系统说,“你从塞拉诺的POV里总结一下他们当初点太阳的参数,很快能派上用场了。”

    系统刚从陆安忌终于不发疯的事情里找回小心脏,一下被宿主搞懵。

    “咱们……咱们也要点太阳吗?”

    楚祖点头:“点。”

    “……”小黄鸡卡壳半天,“那个……我能理解阿祖尔现在也被刺激到,可能有点偏激,但偏激似乎不应该体现在孝心上?”

    楚祖摸摸它脑袋:“不要质疑我的孝心,偏激是偏激的,但我会为我妈好。”

    他说,“而且不跟着小陆同学一起发癫,我妈肯定不会轰我,快结局了,加油,我们一起搞个大的。”

    楚祖还提了一个系统惦记很久的事,“也让小陆同学哭个大的。”

    系统咬牙:“……行!”

    第84章

    第

    84

    章(10.8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阿祖尔做梦了。

    他在太阳上冒险,

    尾巴甩得很高。

    太阳上不总全是能踩的表壳,更多的是薄薄气层,阿祖尔无从下脚,

    只能悻悻返回。

    等他下次再去到相同的地方,

    气层已经凝结成结晶。

    阿祖尔问母亲,什么时候这些气体才能全部变成能踩的地方呀?

    母亲说,那不是好事。

    后来阿祖尔在军事学院里学到,等太阳外层致密的气体薄层完全结晶,代表太t阳从白矮星彻底变为黑矮星。

    不发光,

    没有任何能量,它是恒星演化的终极产物,

    代表了彻底的终点。

    阿祖尔从来没想过,太阳会有终点。

    那虫族的终点呢?他和母亲的终点呢?

    军事学校教:虫族的终点就在人类手里。

    阿祖尔不信。

    人类非常孱弱,

    不借助设备无法在宇宙呼吸,从高处落下就会死,受伤也容易死。

    阿祖尔没见过太多人类,不过他偶尔听同学提过。

    据说地球地下城密密麻麻全是人,

    十几个人缩在很小的空间呼吸,每天分到的食物少得可怜,死了不少人,

    但依旧无法缓解人口膨胀。

    他也觉得是在撒谎。

    繁衍是很重要的大事,种族壮大后,自然能分到合适的资源,

    保证他们能为族群效力。

    人类有政府,

    总司令充当了母亲那样的角色,怎么可能出现繁衍后放着他们去死的情况呢?

    陆安忌难得回答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强制征兵,把他们送去太空。

    阿祖尔还是没概念。

    离他更近的依旧是联盟军事学院。

    学院每年都会公布表单,

    将毕业入伍后殉职的学生名字列在上面,循环播放。

    然后,这些提起地下城事不关己的同学才会露出沉闷的表情。

    学院培养对抗虫族的精英,可他们也很脆弱。阿祖尔心道,虫族的终点不可能在人类手里,绝对不可能。

    而他们也确实险些毁灭虫族,利用太阳——终将会死去的太阳。

    阿祖尔在梦里一直奔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他很喜欢重力,重力带来了方向,有了方向他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

    但他现在没那么喜欢奔跑了,他在太阳上跑得越远,太阳的生命就越短。

    奔跑成了糟糕的事情,他的身体、脑海和记忆不断发出警钟,无时无刻不在宣告即将降临的恐怖未来。

    死寂终将覆盖一切,人类会死,母亲会死,太阳也会死。

    但他又想象不出没有太阳的情况,阿祖尔不被允许去地球,能留在军事学院也是通过陆安忌的努力。

    宇宙又大又空,太阳是唯一一个无条件接纳阿祖尔的地方,他不用收起尾巴,也不会饥饿或是虚弱。

    他能由重力找到方向,然后朝着某个地方没有目的地跑去。

    接着,阿祖尔从梦中醒来。

    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陆安忌。

    陆安忌原本应该是黑发黑眼,人类的实验让他产生了异化,不止能发出属于虫族的生物信号,还让他外表发生了些微变化。

    比如褪去色素的头发,比寻常人更加强壮的身体,以及看待事物的思维方式。

    还有,阿祖尔的这位朋友总是在难过。

    之前他认为那是恨,因为陆安忌自己是这样概括的,现在阿祖尔觉得他的表述存在偏差,那应该是难过才对。

    有一度,阿祖尔厌烦了他的情绪,陆安忌只把难过的一面对准自己,那些情绪如黑洞一样把贴近的东西全部吞进去。

    就像虫族吞掉人类那样,嚼碎了,变成碎骨烂肉后吐出来。

    不同的是,虫族不以人类为食,但阿祖尔能明确感受到,陆安忌确实依靠着吞咽获取了某种他不理解的能源。

    恰好,阿祖尔也能在陆安忌身上找寻到了类似重力的东西,沉甸甸的,把他压着,让他不至于在虚空中迷失。

    这样应该没问题吧?阿祖尔不确定,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阿祖尔不懂这叫孤独,他只是固执地想带朋友回到不用难过的太阳。

    太阳是个多么好的家园啊,重力是星环的数倍,在那里,他们不用再逼迫彼此。

    ——在答应陆安忌帮忙前,阿祖尔确实是这么想的,真心实意。

    墙上的时间又过了一刻,陆安忌没睁眼,突然开口:“你还要看多久?”

    阿祖尔:“对不起。”

    陆安忌翻身起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阿祖尔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又来了他休息室,或许是他自己的房间那张床实在是太硬了。

    也可能,他只是想找机会道歉。

    林星昱让阿祖尔发觉,道歉是很有必要的,会让人理解一些事。

    陆安忌能理解吗?

    其实真正在帮忙的不是阿祖尔,是他自己。

    在等陆安忌联系亲虫派的时间里,阿祖尔依旧帮母亲寻找所需要的星云。

    除了这事之外,他无事可做。

    舰桥值班官不用跟舰务长开大大小小的会议,舰桥的人和学院同学差不多,通常不会搭理他,有表情复杂上前的,也会被陆安忌拦住。

    阿祖尔其实不会对舰桥的人做什么,他现在已经很了解人类了,不会轻易动手,他得留在这里。

    但更多时候都无所谓,只要不被发现自己在干什么,陆安忌把他和所有人隔开其实是好事。

    想到这里,阿祖尔又想道歉了。

    战列舰经常减员,比如上次战役中那个很能憋气的导航官。

    阿祖尔不清楚他是怎么死的,那时候他在座位上发呆,突然收到了母亲的联系,只犹豫了一下,他选择了母亲。

    母亲问他:你在保护谁?

    阿祖尔不能回答。

    母亲又说:他们会杀了你。

    阿祖尔说,他在帮我们。

    等回过神,舰桥被摧毁大半,原先的透明舱壁被复合粘合剂缝缝补补,地上全是血,阿祖尔在陆安忌急促呼吸的怀里听到旁人的怒吼——

    “他在作战时期睡觉?!舰长?阿祖尔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那人把头盔摔在地上,恰好旁边有一具睁大双眼的尸体,是航行官。

    陆安忌则在他耳边问:“你在联系你的母亲?”

    阿祖尔摇了摇头。

    “她在找你?”

    阿祖尔回答:“她在找你。”

    陆安忌的怀抱收紧了点:“你不能回太阳。”

    阿祖尔像是又看到了他身上的黑洞,比之前还要恐怖,他安慰道:“我哪儿也不去。”

    阿祖尔忽略了舰员的仇视,战列舰的声音越来越难听。

    在之前,舰务长还会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看他,现在,舰务长基本不和他对上眼神,哪怕遇到了,也只是礼貌地让他去找陆安忌解决事情。

    “我只是想把舰桥损失名单给你……”阿祖尔说。

    “不是损失。”舰务长拳头攥紧,还是微笑,“是牺牲。”

    阿祖尔问陆安忌,损失和牺牲有这么大区别吗?

    陆安忌没回答,在那之后,阿祖尔再也没在舰上见过舰务长。

    舰上气氛紧绷,像一根弦,被扯紧,又扯紧。

    母亲的联系也越来越频繁,始终在问,那个人在哪里。

    陆安忌则抽出了大量的时间紧盯着阿祖尔,只要阿祖尔看向太阳的方向,他身上就会溢出厚重的东西,阴沉发闷。

    终于,在一次和母亲结束联系后,阿祖尔醒来,陆安忌坐在床边,表情古怪。

    “我联系上亲虫派了。”

    阿祖尔觉得他在冷笑。

    “你的小朋友就在那里。”

    在前线巡航舰上和亲虫派联络,这无疑是异想天开,除非这艘重要舰船的舰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安忌没给阿祖尔多少时间,他很直白表示,会监听所有对话,阿祖尔无所谓。

    死寂一般的宇宙中,阿祖尔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林星昱,这是为数不多的,会令阿祖尔产生交谈欲望的个体。

    不过她看上去并不好,神色憔悴。

    通讯产生的噪音像每次阿祖尔和母亲联系醒来后的耳鸣。

    林星昱脸色发白,也看着投影中的阿祖尔。

    “他们说是总指挥官申请的通话……”

    阿祖尔点头:“我让陆安忌帮的忙——我想找亲虫派能说得上话的人。”

    林星昱艰难扯开一个笑:“我应该能说的上话……我来这里第一天就把那个老东西揍上了病床,他没和我计较,还对我……很不错。”

    “我以为你已经死在医疗舰了。”

    “……”林星昱隐去笑容,“我的父母……也是亲虫派,他们认出了我。”

    这就说得通了,父母总会保护孩子。

    “那你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林林?”

    阿祖尔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浑身上下都紧绷。

    陆安忌给阿祖尔的时间不多,沉默显然不合时宜,但阿祖尔没催促。

    没人知道他在机械通讯工程上的造诣,只要联络过一次,再在私下联系不是难事。

    陆安忌会发现,甚至会生气,但也仅此而已。

    阿祖尔悄悄在心底提前说了句对不起。

    少顷,林星昱像是终于做了决定:“阿祖尔,你听我说。”

    阿祖尔“嗯”t了一声。

    “亲虫派里有大量UIF想要的东西,不只是塞拉诺留下来的武器和技术,更关键的是……塞拉诺为了研究虫族而保存的战斗视频资料。”

    “我看了那些影像。”

    阿祖尔觉得林星昱更加虚弱了。

    她睫毛微颤,说:“虫族破开了舰船,它们要运载的核|反应堆原料,但不止抢掠。它们将舰船上每个舰员从角落中拖拽出来,嚼碎,又吐了出来。所以后来UIF营救时只见到了遍地……狼藉。”

    “如果UIF得到这些影像,地球因仇恨发出的怒声会淹没一切。”

    阿祖尔严谨纠正:“地球不会发出声音。”

    林星昱苦笑:“你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害怕,阿祖尔,因为你在前线吗?”

    阿祖尔不想对真诚的朋友撒谎,回答:“因为我了解虫族。”

    “不,你不了解。”

    林星昱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她和亲虫派一起躲在地球地下城某处,光线昏暗,给她明亮的眼睛某上一层暗暗的雾气。

    “在以塞拉诺为首的科学家研究下,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虫族只有以虫族女皇为主的集体意识。由于人们点燃了太阳,几乎将它们全部杀死,女皇活了下来,并展开报复。”

    “但塞拉诺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雷静安向虫族女皇发出信号后,他终于想明白了。”

    阿祖尔:“想明白了什么?”

    “很多,比如为什么虫族活动在雷静安发出信号之后逐渐减少,它们不再离开太阳周围的小行星带。用塞拉诺的话来说,‘它们由反击变成了抵抗’。”

    这是真的。阿祖尔想起了太阳上的母亲。

    她不离开太阳,也不希望阿祖尔离开,现在她也是让在外的阿祖尔寻找能成为恒星的星云。

    她还想杀了陆安忌,让阿祖尔回家。

    林星昱没注意到阿祖尔在走神,声音哑哑的。

    “雷静安对人类的贡献不只是保住了地球……她很狡诈,用那个坐标和无数人的死让虫族女皇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记得么,虫族的特点在于集体意识。”

    “它们毫不留情杀掉人类或许并不是因为残暴和仇恨……虫族女皇之前一直认为,人类和它们没有区别,人类的死和虫族的死也没有区别。就像剪头发,或者剪指甲,因为人类实在是太不怕死了,它在人类身上看不到恐惧,它把人类赴死的勇气理解为——”

    阿祖尔轻声接话:“和工虫一样的职责。”

    “对。”

    林星昱说,“可雷静安让它察觉,在‘人类’这个代称中,每个个体都是独立存在的,有着独立思考的意识,所以才会出现它无法理解的背叛。”

    她问,“阿祖尔,在虫族里,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意味着什么?”

    阿祖尔脱口而出:“意味着,这就能称为一个新的种族。”

    “那么虫族女皇之前的屠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会认为自己在无知的情况下毁掉了无数种族。”

    林星昱闭上了眼。

    “虫族在发觉人类对太阳的探查后曾发送过信号,但人类无法解读。侵略者在侵略前或许会发表动员,但不会对敌方宣告任何东西。”

    “雷静安由此推断它们起初并不带恶意。”

    “她还赌,一个非常看重延续的种族会不会对无知下摧毁数个种族心怀愧疚——她似乎赌赢了。”

    或许真的是这样,阿祖尔被林星昱说服了。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缺乏证据,亲虫派没办法讲给地球上的人类听。

    但是阿祖尔问过母亲,人类是什么?

    母亲回答,人类是你和我这种生物。

    在那时,母亲已经将人类视为单一种族的代名词了,所以工虫不是‘人类’,他和母亲才是。

    人类还在不断给出证据。

    虫族认为,同族间不会为了各自利益自相残杀,不会为了短暂生命间的一丁点利益关系,就下达谋害无数生命的命令。

    这对种群没有好处,甚至会给种群自身招致毁灭。

    确保延续,这是虫族演化至今,牢不可破的准则。

    接着,阿祖尔意识到,林星昱说对了,他真的不懂母亲,现在才发觉,原来母亲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虫族看待。

    他们只是家人,两个不同种族间的唯一个体组成的家人。

    阿祖尔在这时想了很多。

    比如为什么陆安忌笃定说他们不是家人。

    比如虫族为什么不杀光所有人类,而人类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它们。

    比如母亲为什么不愿提起雷静安。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林星昱已经非常苍白。

    她是个喜欢寻找答案的人,就和塞拉诺一样。

    明明保持一无所知就能生活,但依旧选择了让内心煎熬的路。

    “塞拉诺本来可以在军事法庭之前就逃走,亲虫派会不留余力帮助他,地球很大,想要藏匿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林星昱说,“但他被自己的复杂的情绪压垮了。”

    “塞拉诺一共写了十四封信,但只敢寄出去十三封,最后一封信留给了亲虫派,并在遗言中写——”

    “若要逃避痛苦,不要打开它,你需躲进未来。”

    阿祖尔想了想,又问了一次:“所以林林,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吗?”

    他说,“塞拉诺死了,我不想你也一样,但如果那是你自的选择,我应该会支持你。”

    林星昱灰蒙蒙的目光看了屏幕一眼,她没回答,或许是答不出来,接着问起阿祖尔找上亲虫派的原因。

    “我想点燃太阳。”

    阿祖尔干脆说,“我想为陆安忌点燃太阳,结束这一切。”

    他又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不过亲虫派应该不会拒绝,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原因。

    人类需要一个燃烧的太阳,并且需要太阳上的虫族被烧个干净,不是吗?

    通讯结束后,陆安忌直接走进了小房间,阿祖尔判断不出他身上散发的是怒气还是什么。

    总之,他很不可置信,捏着阿祖尔肩膀的力道很重,快要把坚实的骨头给硬生生捏断。

    “太阳会带来一切的终点,人类的终点,虫族的终点。它比宇宙公平,从不拒绝任何生命的乞讨和索求。”

    阿祖尔看着陆安忌,尾巴轻轻搭在他手腕。

    “你想要生命从此湮灭在宇宙,那就毁掉太阳。”

    阿祖尔在陆安忌的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就像他无数个日夜隔着透明外壁遥望宇宙时看到的倒影。

    名为“阿祖尔”的生物很平静,他身上始终带着令舰员憎恶的置身事外。

    他不是人类,不是虫族,物质在广袤的宇宙中聚合,落到他被改造后的身体里,最后杂糅出难以理解的东西。

    太阳异变以来,所有生命都被卷进灾难。

    灾难不以单一意志为转移,它始终存在,虫族和无数人类都试图扭转局面,再多的付出都只是杯水车薪。

    而阿祖尔却对陆安忌说:

    “人类无法用最简单方式毁掉虫族,因为他们无法靠近太阳,但我可以。”

    “我可以拿到所有人类需要的数据,但你不止要毁了虫族。”

    “你只需要更改数据,加码,再加码,发射远超太阳承受能力的氢|弹。”

    “你要用人类的手毁掉那颗恒星,太阳的末日也会是人类的末日。”

    阿祖尔尾巴用力,硬生生拽开了陆安忌的手,他向前一步,手掌放上朋友脖子,指腹贴在那块黑色晶体上。

    他继续向前,陆安忌被尾巴的力道拽着后退,再后退,直到贴上门。

    门后是舰员来往的脚步,门里的阿祖尔将陆安忌的脖子掐住,往自己方向扯。

    他的表情还是很安静,或者说算得上单纯的执着,猩红的眼睛如死亡的汪洋,将挣扎的人浸泡在里面。

    陆安忌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到底是为了帮我,还是你早就想这么干了?”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很重的嘲讽,一如他给阿祖尔的感觉。

    “阿祖尔,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发疯的?”

    “不知道。”阿祖尔回答。

    “每次你和你的小朋友说完话后?”

    阿祖尔摇头:“我觉得还是因为你。”

    陆安忌笑得弯起了眼。

    喉部被压迫后发出的笑声很哑,黑色眼睛更像晦暗深沉的宇宙了。

    等陆安忌终于笑完,他们对视的这一瞬间,房间的透视窗外出现了太阳。

    它还在散发着能照亮宇宙的微弱光芒,白芒中带着偏蓝,光线无法照亮背对透视窗的阿祖尔,却落到陆安忌脸上。

    陆安忌越过阿祖尔的脸,看向那颗被争夺的恒星,只需要微微挪动视线,目光又会落回来自恒星的阿祖尔。

    来自太阳的孩子,对他t的朋友说,你要毁掉太阳。

    毁掉那个他一直想回去的地方。

    “阿祖尔。”

    陆安忌还没这样轻盈念过他的名字,从唇边落下,絮絮落到地上,浮荡在房间。

    “虫族比人类更懂怎么改造出一个疯狂的怪物,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祖尔继续在心里道歉,对陆安忌说的每句话都需要道歉。

    “你想要一场旷日持久的盛大死亡,宇宙不同意,我给你。”

    “我不会和你离开太阳系。”陆安忌说。

    阿祖尔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带你离开,我也不会离开。”

    这是唯一一句不用道歉的话,阿祖尔说得心安理得。

    在这天,阿祖尔主动联系了母亲。

    他在意识中,蜷缩在母亲已经彻底坏死的节肢里,太阳的温度已经没当初高,光线也越来越微弱。

    阿祖尔问:“你的茧还在吗?”

    那颗茧在地下,靠着为数不多还未结晶的核聚变辐射气体维持生命。

    阿祖尔说:“不要在意太阳,它存在了很久,它安静诞生,安静死亡,这是所有生命的终点。”

    阿祖尔在母亲那里看过很多人类的小故事。

    他记得一个儿童故事叫《火焰雨的奇迹》。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火之山谷”的地方,这里生活着很多可爱的小动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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