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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嗯?”陆沨声音里带上了逗他玩的时候常有的一点鼻音:“哪里不一样?”

    安折不太想和这个人说话,于是他咬了一下陆沨的脖子。好像会咬疼,于是他咬完又亲了一下作为弥补。

    陆沨声音带笑:“你说得对。”

    安折总觉得他和上校从一开始就在鸡同鸭讲,他想抬起上身来揉揉陆沨的脸。

    于是他用手撑着陆沨的肩膀,往后退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体忽然没来由地发软,险些没稳住,往前栽去。

    ——栽到了陆沨身上。

    陆沨扶住他:“怎么了?”

    安折摇摇头,他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

    陆沨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却并没发现什么,安折伏在他肩膀上,急促地喘了口气,提不起任何力气来,他道:“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安折只是茫然地把自己缠在陆沨身上,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描述他现在的感觉,像是……像是受到季节的召唤,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上一次有这种预感,是孢子离开的那天了。可是这次还是不一样。

    他又要结出新的孢子,开始一轮凋谢和新生了吗?也不对,现在他只想离陆沨近一点。陆沨握住了他的手,上校的手很凉,但下一刻安折反应过来,陆沨的体温是正常的,是他自己很热。

    他蹭了一下陆沨的肩窝,甩了甩脑袋,闭上眼,眼前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

    风。夏风从深渊更南的地方吹过来,丛林是一片浓墨绿的海,在风里起伏翻涌,藤蔓今夏的新叶也轻轻晃动,夏天是它的花期。叶与枝的间隙里,雪白的花朵像蘑菇从雨后的土壤里冒头那样长出来,花瓣星星点点缀满天空。

    然后等。

    等什么?

    等飞鸟,等蝴蝶。

    飞鸟和蝴蝶会做什么?

    他难受地哼唧了一声。

    是那株藤蔓的问题,他刚刚无视了陆沨的警告,吃了一条今年的新鲜藤蔓的树汁,就出现了这些奇怪的症状。就像他吃掉一块土豆后昏迷了三小时一样。

    陆沨把他的脑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安折?”

    安折是清醒的,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陆沨为了看清他的状况把他从自己身上抬起来了一点儿,这让他很难受,安折一边要继续往陆沨身上靠,一边低声道:“藤……”

    “疼?”

    安折胡乱拽了一条廊上垂下来的软藤在身前:“藤。”

    抱着他,陆沨微微松了一口气,安折现在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在疼。

    他顺着安折的脊背拍了拍,安折哼哼唧唧把自己往他怀里塞。

    陆沨扫了一眼身旁瀑布般垂下的,正在花期的碧绿藤蔓。

    藤蔓掩映后是白色的研究所建筑,还好这里离他们的住处不算远。

    风里是幽淡的花香,这是一直都有的。此刻多了一缕淡到几乎闻不到的清冽的气息,像雨后的青草和白色小花的味道。

    是蘑菇生长时喜欢的东西,几个雨季下来,就成了蘑菇自己的气息。

    审判者大人难得一见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扶着安折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

    安折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袖的布料,抬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睫上缀着细小的水珠。

    “你是个蘑菇,”陆沨道,“不能乱吃东西。”

    安折看向藤蔓,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正常的藤蔓了,可他还是很难受,只有靠近陆沨才能缓解,像藤蔓的白花非要等待蝴蝶那样。

    他蹙眉,看回陆沨。

    陆沨也低头看他。

    ——然后他就被抱起来。

    “这次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真的记住了。

    然后就误入A什么什么B什么什么O什么什么片场啦,关灯——

    今晚就这些啦,好久没写文了,手生,大家多担待~

    第88章

    英雄

    1.

    “牢记:英勇,

    坚强,自我牺牲,这是我们所处时代的英雄主义,

    是人类共同的英雄主义。”

    伊甸园,

    唐岚在背书。

    “集体英雄主义、个人英雄主义,

    它们共同的——”

    哈伯德把一本枪械图鉴盖在脸上:“还没背完?”

    “差不多了。”唐岚合上书,望着天花板:“哈伯德。”

    “怎么了?”

    “你想当英雄吗?”

    哈伯德把图鉴往下拉了一点,

    露出栗棕色的眼睛,他也望着天花板,三秒钟后,

    说:“无所谓。”

    再三秒种,

    又问:“你呢?”

    唐岚说:“我不知道。”

    2.

    来自北方基地的援军抵达高地研究所。

    重武器在飞机上,

    由陆上校指挥空中作战,

    其余轻装部队使用大型滑翔翼落地,他们有序四散开来,清扫已经进攻研究所的怪物。

    哈伯德在研究所右方的大片空地上,

    往后是陡峭的悬崖,崖边竖立着的鲜红的三角标牌上写着“易滑坡,禁止靠近”。研究所的主体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视线,

    重机枪打死一个小型怪物后,这里就没有了敌人。

    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方才的混战中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天上正发生一场血腥而混乱的战斗,

    一只巨大的怪物死亡落地,他抬头时看见空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不,不是人,

    他有着人的躯体,

    背后却有一双漆黑的,折了一半的巨大翼翅,

    是个异种。

    他看到时,那身影也正往下坠落,因此只在他的视野中短暂存在了一秒钟。

    可这短暂的一秒钟让他的灵魂一片空白。

    “你去哪?”他同行的队友冲他喊了一声,但他没听清楚,那声音仿佛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的。

    随即他发疯一样冲向那人坠落的地方。

    ——这地方疏于打理,藤蔓缠绕,及腰的杂草疯长,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背后就是悬崖。

    他目光冷凝,握着重机枪踏进去,拨开藤蔓,在及腰深的草丛里四下搜寻。

    耳畔似乎传来幻觉一样的喘息声,他猛地转身,却只看到草丛在狂风中的晃动。

    “有人吗?”他喊道。

    那喘息声似乎加重了,右后方有响动传来。

    他朝那里看去,目光却猛地停住。

    ——在一千米远的对面,研究所建筑的左后方。

    那地方是风力发电塔的所在,数个白色的三角风车正在狂风中疯狂旋转。

    而就在此时此刻,几只雪白色长有棘刺的触手卷上了发电塔的柱身,并绞上了风车中央的转轴。那几截触手粗壮坚固,发电塔其中两个的旋转已经渐渐停下。

    而那怪物的目的显然不仅限于此,触手上棘刺与瘤突耸立,哈伯德一生中的大半时间都带队在野外度过,身经百战,他知道那是怪物发力的表现,它即将把发电塔连根拔起。

    混战的核心是研究所前方空地,未必有人会注意到远处的发电塔——更何况那东西的颜色和发电塔如此相似。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时间了。

    第三个发电塔停止了转动。

    触手已经因为使力而微微颤抖。

    这几个发电塔的重要性哈伯德不是很清楚,但可以想象出来。研究所内通讯设备、科研设施的供电——包括安折刚刚走进去的那片红色火海所依赖的装置,全都需要大量的供电。

    他卸下背着的大型手持铀弹发射筒,向前方瞄准。很少有单兵能灵活使用这种武器,它火力足够,但重量恐怖,瞄准难度极高,后坐力能让一个普通人的肩膀粉碎。

    哈伯德对触手类怪物的要害心知肚明,但研究所建筑的存在严重阻挡了他的瞄准,要害处没有露出来。

    ——他向后退。

    所有思索过程和决定都在看到那怪物后的三秒之内完成,他后退,一步,又一步。

    风声越来越大,短短数秒内,他已经越过了“禁止靠近”的标牌。他往后瞥了一眼,看见无尽的天幕,再往下看,离悬崖的边缘只差一步,而自己脚下的土地正在微微晃动,咔嚓一声,似乎有石子滚落的声响。

    还差一点,离能击杀怪物又不会损坏建筑和发电塔的那个位置还差一点。

    其实他从没想过要当个英雄。但他还是继续后退了一步。

    又是土石松脱的声音。

    瞄准镜十字准星正对要害。

    手里这个型号的发射筒,穿透力足够,火力足够,射程足够。

    “砰——”

    巨大的后坐力将他向后轰击,山崖的边缘震颤,原本就已松脱的石块像雪崩一样垮脱坍塌。

    风声响在耳畔,他身体后仰,向下坠落。

    他的视野里全是辉煌的黎明,太阳从群山一侧跃出,耀目的金光撞进视网膜,就在这转瞬即逝的片刻后,另一个人影从山崖上方出现,朝他的方向一跃而下。

    几滴鲜血落在哈伯德脸颊上。

    仿佛在梦中。

    他伸手——

    唐岚因失血而苍白的手拽住了他。

    阴影铺天盖地,带血的翼翅唰然展开。山间的风往东方吹,血染透了他胸膛处的衣服,他没力气振翅飞起,只是抓着哈伯德,借风滑坠,像小时候折过的失了准头的纸飞机。

    哈伯德看着他的眼睛。

    唐岚的眉眼还像以前那样俊秀冷冽,面颊上有两道划伤,正渗着血。

    唐岚也看着哈伯德,他笑起来。

    哈伯德眼里似乎有许多东西,他能看出来。他想问他为何在此,想问他经历过什么,更想责备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性命,跟着坠落悬崖。

    唐岚只是一边笑,一边把哈伯德的手攥得更紧——哈伯德以同样的力度回应了他。

    整个世界只剩呼啸的风声,他们坠落向不可知的命运,但没什么好怕的。

    “你当了一次英雄,”唐岚说,“我也来当一次。”

    远方,群山绵延。

    朝阳喷薄而出。

    第89章

    嘀咕

    1.

    安折在车里。

    清晨的曦光从装甲车的天窗洒下来。

    这是他和陆沨一起去深渊的第四次。

    他醒了。

    但他没有起床。

    他也不能起床。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出去,

    直到陆沨泡好一杯牛奶,放到他前面。

    陆沨问:“好点了吗?”

    安折点头。

    “还疼?”

    安折摇头。

    摇完,又点了点头。

    陆沨微蹙眉,

    来到安折身边,

    伸手拨开他用来裹住自己的薄被子,

    安折任他拨开。

    被子的表面由一种细腻的织物制成,光滑柔软,

    但和晶莹细腻的奶白色皮肤相较,似乎也显得粗糙起来。

    但那皮肤上现在印着交错的痕迹,左边胸膛稍稍往下的位置破了皮,

    泛起大片的红。本来也没什么,

    是安折今早起床,

    穿好上衣,

    衣料却刚好摩擦到伤口,当时疼了一下,小声抽了一口气。

    陆沨拉开抽屉拿了酒精出来,

    用脱脂棉球蘸着清理了一下,涂了药品。

    ——于是把胸前的皮肤折腾得又红了一片,安折的皮肤太娇气,

    像雨季里新长出来的白蘑菇,一掐就会流出汁水。

    涂完药,

    伤口处凉飕飕,安折重新裹紧了自己的被子,隔着被子被陆沨往身上搂了一下,

    就把脑袋靠在他右边肩膀旁,

    倚着他。

    ——稍后忽然意识到这人正是那伤口的罪魁祸首,自己不该和他和平共处。

    安折试图抽身离开,

    但已经被陆沨按住了。

    他挣扎无果,过程中又让被子的面料蹭了一下伤口。

    “别动。”陆沨道。

    安折:“……”

    这人的语气里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是批评他不该乱动,可恶至极。

    正好他一抬眼就能看到陆沨的喉结和脖子——他磨了磨牙齿。

    ——就被陆沨搂得更紧了一点,彻底不能动了。

    安折思来想去,还是很不高兴,这不是一时的不高兴,而是很多天来逐渐递进的情绪,他一直想找陆沨的事情。

    正好这次终于有了个值得一提的伤口。

    他闷闷开口:“你好凶。”

    陆沨问,“有吗?”

    安折说:“有。”

    “没有。”陆沨把他扳过来,道,“我已经很注意了。”

    安折:“?”

    假如这都是已经注意了的后果,那您不注意的时候是要把人拆开吃掉吗?

    安折蹙眉,说:“不可能。”

    陆沨:“嗯?”

    “你太过分的时候,我每次都挣扎了,”安折说,“还哭了。”

    陆沨看着他。

    “但你不理我,”安折说,“还会变得更凶。”

    新的一天从被小蘑菇批评开始——陆沨低头看怀里的蘑菇。

    声音是软的,娇气,嘀嘀咕咕小声抱怨。

    安折说完了。

    但陆沨还想听他这样说几句。

    于是他问:“还有吗?”

    安折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这样还不够吗?

    “我以为那就是理你的方式了。”陆沨回答。

    安折:“?”

    安折:“还有吗?”

    “有,”陆沨道,“你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

    安折:“?”

    他根本不可能做错任何一件事。

    他直视陆沨,声音冷漠,一字一句道:“你有问题。”

    “你看,”陆沨道,“你又撒娇。”

    安折确认他和陆沨确实有物种的差别。

    如果他能伸手去拿枕头,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枕头扔到陆沨脸上。

    但现在他两只手都被陆沨箍住,只能用目光和这人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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