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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高地研究所有自己的少量武器储备,一声炮响,一只飞鸟坠落在辛普森笼正中央。

    辛普森笼的光芒太亮了,安折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一幕——它的翅膀尖先接触到那深红的激光与烈焰,刹那间化为闪光的粉末,它扬起脖子。似乎想要尖叫出声,然而身体由于重力的作用飞速下坠,整个跌入火海中。

    ——然后,它的身体在那一刹那完全粉碎,闪光的尘埃在辛普森笼弥漫开来,像一场春天的沙尘暴,像木柴在壁炉里燃烧是“噼啪”一声爆出的火星。

    然后,火星熄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从形体到灵魂。

    安折瑟缩了一下,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这未必不是一种干脆利落的死法,好过他现在被时光一点一点凌迟。

    波利把他的扶起来,喂他喝了一口葡萄糖水,可是那温热的液体流在他的食管里也像一种刀割般的酷刑。

    他靠在波利身上。

    “辛普森笼是强力场和高能粒子流,它的能量太大了。”

    安折点了点头,看过那只飞鸟的死状,他才明白为什么波利严令禁止研究所的人们接近辛普森笼。

    “我想想……”波利道:“能不能把怪物都引到辛普森笼里面。”

    他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研究所的人们配备有十几个简易的通讯器来相互交流,以唐岚为首的异种暂时把外界的怪物阻隔在了一百米外,波利指挥那些无战斗力的人们转移到白楼里面,辛普森笼的后面。

    怪物所瞄准的正是研究所里的人们,它们进攻的目标显然朝这里转移了。

    这时候波利通知唐岚放出一个豁口,一只难以形容的,长着星状触手,却可以飞行的怪物直直俯冲下来。但是辛普森笼的烈焰盖住了白楼的门口,它想要冲向白楼,必须径直穿过它。

    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受到火海影响最小的角度,滑翔向下。

    屏幕上,忽然出现数条清晰的曲线。

    它们相互交缠,像鸭子在湖上游泳时脚蹼在水面留下的长条波纹,那样清晰。

    波利死死望着那几条曲线。

    当怪物的身体消失殆尽,曲线也就随之消失,重新变成无规律的雪白噪点。

    “以前也有怪物或异种被辛普森笼焚烧的时候,那时候曲线非常混乱,看来,也是因为磁场的影响了。”他道:“所以,这几条曲线就代表了这个怪物自身的频率。如果有不同的怪物进来——”

    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声响,地面上用枪械狙杀怪物的人击中了一只体型稍小的怪物,它也落进辛普森笼的范围中。

    同样的闪光粉尘扬了起来,大屏幕上,几条与飞鸟截然不同然而仍然清晰可见的线条出现了。

    波利的呼吸急促起来。

    “在基本粒子组成的世界,每一个生物都有自己的频率,每一种物质——每一种元素也有自己的频率。”他道:“它们在稳定的波动里彼此独立,在混乱的波动里相互感染。”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计算得出的参数,脸上的神情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辛普森笼捕捉到的频率可以用磁场发生器复现,当初,我们正是这样模拟出了地磁。如果我们将捕捉到的怪物频率发送,那么人造磁场范围内的生物就会被这种频率感染。”

    他怔怔道:“在最后的时候,上帝终于让我看见了真相的一角,我应该感谢他吗?”

    他像是得到什么神灵的谕示,或灵光一现的启发。

    “性质,物种本身的分类是否也是一串能够用参数表达的数字?我们在高维或者低维的世界里是否也能用只言片语来概括?”

    “我们研究地磁的波动,因此得到了代表保护与对抗的频率,得以在这个时代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其实我们早已经接触到一部分真相。”

    他一遍又一遍在纸上写写画画。安折静静望着波利的背影,即使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刻,真相对人类来说也是那么重要。对他来说,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人类用种种复杂的理论来表示这个世界,可在他眼里,世界就是世界,没有那么多可解析与解释的东西,只是一个复杂的表象。

    波利却仍在说着。

    “作为融合派的时候,我研究基因的改变和意识的归属。那感觉就像上帝造人的时候,给每个物种,或每个个体随机赋予了一个数值——完全随机的,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数值是什么。譬如我的数值是2,一棵藤蔓的数值是3,当我被藤蔓的刺划伤,与它产生空间上的重叠,它的数值高于我——就可以占据我的意识。事实证明那个直觉没错,一种波动覆盖另一种波动。波动彼此之间存在强弱,世界上存在能覆盖一切的最强的波动,也存在一直被覆盖的弱小的波动。”

    他望向外面纷至沓来的怪物,灰蓝色的眼睛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神情,安折知道这代表他那颗科学家的大脑正在以疯狂的速度转动,处理和得到的信息都太多了,以至于只能靠快速的口述来理清思路。只听波利喃喃道:“它们想得到什么?获得那个最强大的频率吗?或者感应到了磁场发生器能发射特定的波动?”

    “或者,或者……”他的眼睛睁大了,“那,是否存在一个绝对稳定的频率?”

    他猛地抓住手边一张纸:“纪伯兰曾经告诉我,北方基地找到了一个呈现绝对惰性的样本——”

    他拿起了通讯设备。

    安折静静看着这一幕。

    波利说的话,他其实很多都没懂。

    可他又懂了一些了。

    在很久以前,他是怎样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不记得了,那一定是一个巧合之下的变异,这场宏大的波动里,一个微末的涟漪。

    于是有了他。

    人类的命运也像一场变迁不定的乐曲。

    后来他见到了安泽。

    咳了一声,他从椅子上站起,假如不去在意,肉体的疼痛其实不值一提。

    波利听到了他起来的声音,即使在方才情绪那样激动的时刻,他仍然用温和的语调对他道:“别起来,这里不用帮忙,你好好休息。”

    但他随即又全神贯注投入到他的研究与发现上了。

    安折拿起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字,折起来,递给朗姆,然后朝门边走去,朗姆张了张嘴,但他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站在门外,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安折温柔而悲伤地看着里面的波利。

    咔哒一声,他将门从外面锁上了。

    声响惊醒了沉浸于研究的波利,他抬头往这边看。

    安折转身走下楼梯,他脚步微微不稳,五脏六腑像被烈焰烧灼。

    最终,他穿过白楼一楼的人们,走下楼前的台阶,来到辛普森笼灼灼的烈焰前。

    他本不该在此。

    他是深渊的一员,那正在向人类发起进攻的才是他的同类。

    现在情况却相反。

    我因为加入到人类的群体中而感到了快乐或痛苦吗?

    火光猎猎卷起,烧着他的面庞,他躬下腰,又咳了几口血出来。

    一朵蘑菇的萎谢需要时间,菌丝的融化是缓慢的过程,他无数次闭上眼睛,都感到下一秒不会再睁开,可还是睁开了。

    是什么把他留到了这个时候?概率吗?波利说概率就是命运。

    那,就当做是命运让他来到这里吧!

    保护研究所的藤蔓“砰”一声倒地,唐岚的半边翅膀流着血,跌跌撞撞升到半空,与俯冲向下的巨鹰搏斗,尖利的喙穿透了他的肩膀,一蓬血泼了出来。他甚至没有呻吟出声,一手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另一只手化成闪着寒光的利爪刺向巨鹰的眼睛。

    血液淅沥沥滴在地上。

    人类拥有区别于其它生物的快乐和痛苦,又是否后悔了呢?

    安折笑了笑,朝辛普森笼又走了一步,火舌舔舐着他的脸庞,灼热得好像一个滚烫的夏天。

    白楼上传来哐当当拍打玻璃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看。

    与辛普森笼一起燃烧的是天边的夕阳,巨大的太阳往下沉,恢弘的金红色光泽映亮了半边天际,研究所的战斗还在持续着,嚎叫声、爆破声、鲜血、晨曦、火光混在一起。

    给他煮过土豆汤的树叔被怪物从地上抓起又抛下,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目光凝固,眼眶流出鲜血。

    鲜血涂满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死亡。

    世间一切在他眼中变成慢动作,安折再往前一步。

    “别……”树叔嘶哑的声音发出一个音节,他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别自杀……”

    一个生物的本能就是活着,一个物种的本能就是延续。人类从未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而面临着辛普森笼,安折也终于感到那种来自死亡的恐慌,他看向树叔,轻声问——又像是在问他自己:“可是你们还能活下去吗?”

    树叔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缓缓摇了摇头,然后望向远方的天际。

    他的目光忽然顿住了,两秒钟的沉寂后,忽然“嗬嗬”喘息几声,露出激动的神情。

    一种不同于怪物嚎叫的低沉嗡鸣声在天边响起,安折猝然抬头。

    远方,金灿灿的地平线上,一队整齐排列的黑影平滑地向这边飞来,末端在云层中拖曳出长长的尾羽。

    “飞……飞机。”安折听见树叔道。

    他知道那是飞机。抬头看着那熟悉的形状,安折忽然感到一种真心实意的高兴。

    发往北方基地的求援信号原来没有被忽视。波利叮嘱唐岚,当研究所不复存在的那一天,请他们不计前嫌去帮助基地。但现在,是基地不计前嫌前来帮助研究所了。

    ——在一切都注定终结的时刻。

    波利说得对,他的种族卑鄙又高尚,你可以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类的行为,也最大限度相信人类的仁慈和宽容。

    可是人造磁极已经失效,基地又会怎样?

    陆沨会怎样?还是说基地已经不复存在了呢?他会在哪里?他知道陆沨会为基地付出一切,直到基地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

    一行眼泪从安折眼里滑下来,他的爱恨在这场宏大的末日里好像不值一提,陆沨有陆沨的使命,他也有他的命运。

    他再走一步。

    轰隆。

    微型核弹由PL1109的弹射孔中释放出来,一声巨响,隔断了下面的怪物上涌的路径。山巅——这样一座山巅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也注定易守难攻。

    “舱门打开。”冷冷平静的声音响起。

    “滑翔翼准备。”

    “有点故障,稍等。”飞行技师道。

    战机正在俯冲,舱门发出机械开启的嘎吱声。

    陆沨接过士兵递来的滑翔翼。

    “你要下去么?”哈伯德道。

    陆沨:“嗯。”

    “援助地下城的时候,是为了人类利益。”哈伯德看着他:“现在呢?审判庭来帮助异种吗?”

    陆沨只是看着这位佣兵队长也接过一片滑翔翼,开始调试,他淡淡道:“你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哈伯德低声道:“总觉得,不来会后悔。”

    咔哒一声。

    机舱门弹开了。

    “我的天。”飞行技师退后:“着火了?那是什么?”

    狂风从外面灌进来,陆沨站在机舱口往下看。

    忽然,他怔住了。

    一片火海前,安折抬头,他看向北方基地的来客。

    在那一刻,仿佛时间为之静止。

    他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他。

    安折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直直对上了陆沨的眼睛。

    离别是蓄谋已久,相逢却如此出人意表。

    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沨,他知道陆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战机掀起的气浪猎猎刮着他的衣角,像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朝半空中缓缓伸出手。

    那双久别的绿色眼睛就那样凝望着他。以杀灭异种为使命的审判者前来援助融合派的基地,一只怪物站在人类研究所的正中央。

    从头到尾都是荒谬,可辉煌的曦光倾泻而下,他们在彼此眼里忽然遍身通明。

    是,陆沨就是这样的人。

    安折弯起眼睫,朝着陆沨笑了起来,有限的记忆中,他从未对陆沨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隔了那么远,但他看见那双绿色的眼睛里也缓缓泛起笑意——似乎有无限的温柔。

    一声枪响,哈伯德朝空中的怪物开了一枪,战机朝研究所周围投掷铀弹,炮火连天,爆炸声与打斗声、嚎叫声一起混合成宏大的声响,汇入这场来自宇宙深处的交响曲中。

    而来自深渊的怪物源源不断涌上来。

    磁场消失后的沙暴即将到来。

    最后一片人类领土正在沦陷。

    人类——即将灭绝了。

    他们久久对视,像是彼此间竖起最深刻的仇恨,又像一瞬间冰释前嫌。

    这一天,他们会重新在一起,重新,自由地——

    自由地——

    安折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前倾。

    像一片离枝的落叶凋零在深秋。

    在辛普森笼熊熊的烈火里,在朝阳缓缓升起,而人类的夕阳徐徐落下的时刻,他的身体化作纷飞的光尘,消解,飘飞,落幕。

    实验室里,满是噪点的屏幕上,那些颤动的无规律点忽然聚拢,旋转,分析程序启动,三秒后,屏幕上浮现出现数条缓缓交缠的频率曲线。

    像命运。

    望着屏幕上跳跃的参数,波利·琼将通讯频道转接到北方基地与地下城基地相互联系的紧急频道,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在冷静中压抑着颤抖。

    “这里是高地研究所。”

    “请调整人造磁极发射频率。”

    “A1通道,2,5,2.7。”

    “A2通道,9.13,5,3,1。”

    “D3通道,4,0,7。”

    “Runge波,6级。”

    “Adams特征,第3格。”

    “配置完成,请启动。”

    “重复一遍。”

    “A1通道,2,5,2.7。”

    “A2通道,9.13,5,3,1。”

    “D3通道……”

    在他的背后,朗姆的手指近乎颤抖地完成这些参数,按下中央的圆钮。

    高地研究所两端的白塔顶端发出刺目的光亮。

    无形的寂静波动在两座白塔间涟漪一样辐射向外。

    东部,西部,宏大的波动由两座人类磁极共同发出。

    像新年的第一声钟响。

    万籁俱寂。

    第81章

    “陆沨!”

    哈伯德喊了一声,

    他看见陆沨的手指死死按住机舱门的边缘,

    直至流血泛白。

    微垂的眼睫和空无一物的眼神似乎在竭力掩饰主人的失态,

    然而微微颤抖的指节已经将一切真相暴露无遗。

    在这漫天的火海之间,他声音沙哑,却仍然平静有力:“准备进攻。”

    出乎意料的是,

    这场进攻并不难。

    怪物的攻击在那一刹那似乎就放缓了许多,它们好像终于不再执着又疯狂地攻击人群,寻找什么,

    而只是在执行一场平凡的狩猎。

    在这场平凡的狩猎中,

    有的怪物掉头往深渊的方向去了,有的继续进攻研究所,

    已经进入研究所内部的怪物被辛普森笼绞杀了大半,随即,

    辛普森笼电能耗尽,渐渐熄灭——但研究所开始反扑,

    有效地抵挡了它们的攻势。

    至于外围的怪物,它们被PL1109的微型核弹与重型武器牢牢挡在防线之外——这里是荒郊野岭,除去山巅那个渺小的院落外,

    不必投鼠忌器,

    就像那次在地下城基地上方的广袤平原一样,战机编队在这里正真正发挥了它的作用。

    内围怪物渐渐被杀灭殆尽。

    重武器在研究所四周建立起一道无法逾越的烟尘弥漫的防线,深渊里的怪物自然具有值得一提的智商,它们斟酌些许,后面的怪物纷纷掉头,

    知难而退。

    它们来的时候像海啸突然汹涌,走的时候像潮汐缓慢落下,这座悲哀的山巅上,两个小时后,一切归于寂静。

    红色、白色,种种液体流满了研究所前的空地,正午,阳光最刺眼的时刻,血迹闪闪发光。

    PL1109缓缓着陆。人类军官造访波利·琼所在的白楼。

    他们似乎并未因为人类与异种的不同而对研究所心生嫌隙,热切地询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高地研究所同样将他们视作同胞,解释完那个稳定的频率后,波利·琼作为研究所的首领,感谢北方基地无私的支援。

    “基地怎么样了?”他最后问。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紧急通讯频道忽然传来声音。

    “这里是北方基地。”纪博士的声音微带颤抖,“你们好,询问情况。”

    “这里是高地研究所,你好。”波利·琼道:“怪物已退潮,幸存人数,三十七。”

    “北方基地……怪物正在退潮,”电流声里,纪博士的声音沙哑:“基地人员退守磁场中心核心实验室。幸存人数……三百四十二,重伤一百三十六人。”

    “空中打击无效,热核武器无法使用,轻型武器告急,兵员告急。”他重重喘着气,像在压抑着什么东西:“怪物不再疯狂攻击人类,但仍不放弃将现存人类作为捕食对象,我……我们仍在死守核心实验室防线……”

    波利静默注视一片空白的屏幕。

    “你受伤了吗?”最后,他道。

    纪博士的声音终于在公式化的语调里多了一丝情感的颤抖:“我受伤了,波利先生。我们素未谋面,但……”

    他没有说下去,一阵急促的喘息后,却换了话题:“我为基地服务二十年,自诩才智过人,却没有帮助基地得到任何突破性成果,波利先生。”

    “过去,我听北方基地的人们说,你主持研发了基因检测仪器,现在,他们说你提取了稳定性溶液,这或许是保证人造磁极在今天的畸变风暴中仍未出错的原因。”

    “谢……谢谢。”对面的纪博士道:“我们会防守磁极到最后一刻。但请你们也……做好磁场消失准备……请……请多保重。”

    接下来就只有混乱的呼吸声。

    断断续续的电流音里,影影绰绰传来杂音,指挥声,枪声,尖叫声,物品倾倒、墙壁轰塌声。

    高地研究所内,一片静默。

    终于有人问:“那……还是要死吗?”

    假如北方基地已经无力支撑,笼罩全球的磁场仍然逃不过消失的命运,PL1109编队带来了火力支援,却终究是有限的存在,高地研究所又能支撑几天?有了无穷无尽的牺牲,有了稳定的频率,还是没有生的希望。

    人类的愿景,还是那轮水中的圆月。

    没有人回答。

    死一般的寂静,空气是一团凝固的烂肉。

    有人低低笑了几声,像刀子划在冷冻的烂肉上,裂开了一道嘲讽的口子。

    然而就在这一片死寂中,嘶嘶的电流声忽然顿了一下,传来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你们好。”对方发音生涩,只能勉强辨清音节。

    “很抱歉,仪器故障,一直未能成功发讯至紧急通讯频道,这里是地下城基地指挥中心。”

    空气为之一滞。

    “这里是高地研究所。”波利回答道:“请问地下城基地状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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